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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演义》
作者: 蔡东藩 第一百二十五回 赵炎午起兵援鄂 梁任公驰函劝吴
却说王占元威逼政府,得了欠饷三百万元,欣然回鄂,他本是贪鄙之徒,得此巨款,便 把十分之七八,存入上海、大连等处外国银行,只拿出少数部分,摊给各军。自取灭亡。俗 语说得好:“黑乌珠瞧见白银子”,没有不被吸引的。占元只图自身发财,却不晓得军人衣 食问题,比他发财更觉紧要。况且各军欠饷已久,生活维艰,今闻王督代索军饷,已得三百 万元,虽然不能清还,究也可以暂维生计。当他未出京时,便已纷纷传说,嗷嗷待哺,都道 督军回来,我辈就有生路了。岂知占元只顾私囊,不惜兵士,因此激成全体官军的公愤。自 取灭亡。武昌、宜昌两处军队,首先哗变,焚烧劫掠,无所不为。可怜鄂省商民,年来受占 元搜括勒索,已经叫苦连天,今又遭此浩劫,真个有冤难诉,有口难分,事后虽经占元派队 剿平,然而两处商人,损失不下数千百万,却向谁人索偿?人民至此,实也忍难再忍,于是 联合各界,公电中央,要求惩办王督。 中央见占元闹得太不象样,当派蒋作宾南下,调查兵变真相。作宾人颇正直,一到武 昌,查得占元种种不法情状,心中大怒,见占元时,少不得劝戒几句。不料占元自恃有曹、 张两方声援,竟敢反唇相稽。作宾也不和他多说,因尚有他事赴湘,会到湘督赵恒惕,谈起 王占元祸鄂虐民情事,因劝恒惕出兵声讨。恒惕先谈兵力不足,作宾正色道:“明公英名盖 世,仁义为怀,湘鄂壤地相接,救灾恤邻,古人所许,何乃自馁若是?况且王氏罪恶贯盈, 普天同愤,南北政府,均欲翦除,明公果有志救民,作宾不敏,必为公游说各方,共同援 助,明公还怕什么?”恒惕正犹豫间,凑巧王占元因湖北省长问题,又与鄂人大起冲突。于 是旅京、旅湘鄂同乡,为救护桑梓起见,分向南北政府,请愿驱王。原来恒惕本心,未尝不 欲收鄂省于掌握,所以迟疑审慎者,却因南方内变,粤桂相持,此时莫荣新已退出广东,陈 炯明又进兵广西,并且利用桂派将官沈鸿英、贲克昭等,倒戈逐陆。桂事关系较轻,如此带 出颇巧。陆与赵有违言,战而胜,必进窥湘南,恒惕若攻占元,岂非双方受敌?所以不敢发 兵。这时却得粤军平桂,陆氏遁逃的消息,对南之念既纾,而部下将士,多属鄂籍,痛恨王 占元专横不法,一力怂恿恒惕,乘机出兵,既得义声,又享实利,的是好生意。正千载一时 之机会等语,恒惕如何不动?因即派拨一二两师和一八两混成旅精兵,以宋鹤庚为援鄂总司 令,鲁涤平为援鄂副司令,并饬财政厅长杨丙筹集军饷,并兼兵站总监。各军分道进攻,第 一由岳阳、临湘,向鄂之蒲圻进攻,是为正面军,以鄂军团为先锋队,夏斗寅为先锋司令 官。第二,由平江攻通城为右路,以第一混成旅叶开鑫为指挥。第三,从澧县进攻公安、松 滋为左路,以第八混成旅旅长唐荣阳为指挥。分派停当,浩浩荡荡,齐向鄂南进迫。王占元 得报,大怒道:“赵炎午恒惕字。安敢无礼?我誓必剿灭了他。”因他三路进取,也分三道 抵御,派孙传芳为前敌总司令,兼中路司令,刘跃龙、王都庆为左右路司令,刘、王二人本 在前方,当催孙传芳携带山野重炮,并机关枪队,及工程电信救护各队,乘火车出发,至羊 楼司,指挥作战。一面分电各方,说明赵恒惕起衅情形,请求援助。果然奉张、直曹和各省 同盟,均有电来,允于相当时机,助兵助饷。直曹除嘱洛阳吴子玉速派萧耀南一师南下,加 入作战外,吴氏并大慷其慨的,声电讨湘,并有亲自到鄂督师之表示。占元得报大喜,却慢 开心。除赶发急电道谢外,并在署内西花厅为吴氏预备行辕。占元恃此强援,胆气愈豪,连 催各路主将,反守为攻,大有灭此朝食之势。却慢拿稳。不料赵恒惕本是宿将,部下宋、 鲁、夏等将官,也素负勇敢之名,况出师救鄂,名正言顺,一路而来,商农各界,皆箪食壶 浆,慰劳军队,因此气势也自百倍。暴民害商之军阀听者!至七月二十九日,开始向鄂军攻 击,在羊楼司地方,与孙传芳军奋战半天,那孙传芳也是一员名将,从前王占元攻白狼时 候,传芳尚作营长,曾率所部,一日夜长跑二百余里,破白狼数千之众,出王占元于重围, 从此为占元所信任,累加拔擢,今复委以方面专任,传芳感激图报,与夏斗寅之兵,死力相 持。卒以后方布置未完,应援不至,退败数里,守住羊楼峒隘口。湘军哪肯相舍?努力追 赶,至羊楼峒相近,幸传芳先命埋着两个地雷,轰死湘兵数百,夏斗寅才不敢追,暂且扎营 相持。 过了一天,斗寅率敢死队百人,再行冲锋,与鄂军相见于赵李桥。传芳因昨日之败,愤 怒不可遏止,亲率大兵,拚命搏战。不料南风大作,尘土飞扬,传芳所恃的炮队,竟失其效 用。此之谓天夺其魄。湘军乘势猛攻,鄂军又败退十余里,湘军占住赵李桥,两方连日相 持,互有胜负,但湘军素称慓悍,捷奔善走,往往鄂军大队到来,即四处奔散。鄂军正欲安 营,他们又四远会集,多方扰乱。又善于晚间劫营,鄂军大受其累。占元闻报,便欲调回传 芳,亲自督师,经众人力劝而止。一面却纷电各省,催促援兵,一面电令传芳,死守弗退, 也不必进攻,候各处援军到齐,再行进取。这边赵恒惕也虑旷日持久,对方援军大集,胜负 难定,因亦遣使入蜀,运动刘湘,由鄂西进兵攻取宜昌,刘湘也知直军得利,必将扰及川 中,便出兵两师,派胡济舟、颜得庆分道入鄂,声明此次出兵,专为驱王援鄂,绝无权利思 想,以博鄂人的同情。 王占元正因连失要隘,心中发毛,闻川省助湘,愈加恐惧,只得屡电吴氏求助。昏块。 这时萧耀南驻扎刘家庙,占元又亲去求他出兵,耀南本奉上命援王,此时却按兵不动,虽经 占元再三求告,又允他支给军饷十七万余,并在汉厂补助快枪三千杆。请他发点横财。耀南 勉强敷衍,调度部属,分批装轮,出发至鲇鱼套地方,忽又逗留不进。其意可知。于是各处 援鄂之军,如靳云鹗、赵杰等,皆不肯先发,互相观望。那边湘军又节节进迫,取蒲圻,攻 咸宁,声势非常浩大,那蒲圻是武岳线最后的险要去处,从此直至省城,并无可守之地。王 占元见救兵难恃,敌氛日恶,才把灭此朝食的气焰,推了下去。好笑。难为他知机如神,还 要恭维他一句,刻甚。先把家眷并全部宦囊,专轮下驶,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又把司令部中 预备发饷的现款五百余万,托由省城票号秘密汇往山东馆陶老家。这等作为,可也算他调度 有方,应付得宜,不愧专阃之才了。还要恭维他一句,刻甚。措置既妥,才预备本人下台, 作富家翁地步,于是连致中央两电,一系辞职让贤,第二电,尚作剖辨之语,大略道: 萧总司令按兵不动,靳旅不受调遣,业经电陈在案。前线鄂军因援军不肯前进,纷纷向 后撤退,大局已不堪收拾。 孙传芳、刘跃龙、宋大霈所部,困守十昼夜,无法再行维持。占元保境有责,回天乏 术,请查照前电,任命萧耀南为湖北督军,或可挽回危局。萧总司令桑梓关怀,当有转移办 法也。 电中语气,明窥曹、吴隐衷,说透耀南私衷,了了数言,既卸本人之责,又诿罪于别 人,言中有物,话里有话,下台文字,如此婉曲冠冕,却也不可多得咧。这却是真恭维。此 电到京,靳总理商同曹锟意旨,连下三道命令,一免王占元本兼各职,一任萧耀南为湖北督 军,一特任吴佩孚为两湖巡阅使。至此吴氏计划,完全成功,原来上面许多事情,全是此公 计划,一语点睛。声色不露,而得两湖地盘。王占元一番心机,徒然为人作嫁,人说这等地 方,可觇人才的高下贤愚,在下却说民国以来,鸡虫得失,蜗角争持,闹得天翻地覆,日月 无光,要其旨归,大概不过尔尔,虽一律作如是观可也。确论。闲言休讲。 再说湖北新旧两任,一个是掩袖出门,搭轮遁沪,再无颜面逗留,一方是走马履新,意 气豪放。东院笙歌西院哭。当由吴氏亲自提出条件,派员与赵恒惕磋商息兵。本来湘中出 兵,以援鄂民驱王督为名,今王督下野,吴氏又与省会商量,通电各省及中央,实行制宪, 预备鄂人自治。又托蒋作宾向湘方调停,战事似可暂告结束。无奈民国军人作战目的,原为 权利,今湘军血战多时,各大将领,无功可得,无利可图,便要就此歇手,他们各人的良心 上,也觉对不住本身。此之谓良心。于是宋鹤庚首先表示,对于吴氏条件,概不容纳,余人 兵力有限,却不能不受其节制。和议既裂,战祸重开,吴氏究竟不比占元无能,立刻通令部 属,限一星期内,克复岳州,自己复亲至前方指挥,却把后方维持之责,付诸新督萧耀南。 这时吴氏亲统之军,有第三第二十四第二十五等三师,皆久经战阵,素负勇名的精兵,吴氏 为一鼓歼敌之计,统令开赴前线,一部在金口方面,一部扼住官埠桥,双方于八月十七日, 同下总攻击令。湘军虽称善战,但一边却系生力军,器械服装,均非湘军可比。同时又有海 军第二舰队司令杜锡珪,前来助吴,直取岳州,兼为陆军掩护。一时吴军声势大盛,赵恒惕 原与吴氏交好,至此自知不敌,只得派人前来议和。因条件不能相容,吴氏一口拒绝,督师 猛战。所有交界之处,如中伙铺、新堤、嘉鱼、簰州等要害地点,均入吴军之手,但南军尚 死守簰州,不肯退让,吴氏因从某参谋之计,夤夜派工程队,将簰州北面横堤掘开,一时江 水横溢,湘军溺死者不计其数,辎重粮草及一应军实,尽皆漂入江水。两岸无辜居民,正在 睡梦中,忽然遭此大劫,淹死于不明不白中者,更属不可胜数。可怜。这一役,就叫吴佩孚 水灌新堤,湘省人民从此痛恨吴氏,可恨。将前此捍卫湘南,主持公道的感情,完全抹倒。 可惜。将来吴氏战史上,少不得添上这一段水淹三军的残酷纪录。可叹。吴氏常慕关、岳为 人,又尝自比云长,云长因水淹曹军,后人讥其残忍,后来被擒孙吴,身首异处。现在吴子 玉却不暇学他好处,先将坏事学会,究竟自己结局,未必胜于关羽,若照迷信家说来,岂非 和美髯公一样的受了报应么?这等腐败之谈,顽固之论,作者自负文明,原不肯援为定论, 所以烦絮不休的,也因深惜吴氏一世令名,半生戎马,值此国势阽危,外患交迫的时代,有 多少安内攘外的大事业不好做,何苦要学那班不长进没出息的军阀样儿,尽作些内争自杀的 勾当,到头来一事无成,只落得受人唾骂,何苦来呢?这是废话,不必多讲。 再说吴氏利用水神之力,连得胜仗,只待把汀泗桥和咸宁两处得到,便可直薄岳城,正 在计划头里,忽见外面送进一信,原来是梁任公来劝他息兵安民的。此公久不出场,他的文 章词令,又为一代崇仰,而此书所言,却与在下希望怜惜吴氏之微意相同。不过他的文章做 得太好,比在下说得更为透辟明白,在下认为有流传不朽的价值,不敢惮烦,赶紧将他录在 下面,给读者作史事观也好,作文章读也好,横竖是在下一番好意罢了。信内说道: 子玉将军麾下:窃闻照乘之珠,以暗投人,鲜不遭按剑相视者。以鄙人之与执事,夙无 一面之雅,而执事于鄙人之素性,又非能灼知而推信,然则鄙人固不宜于执事有言也。今既 不能已于言,则进言之先,有当郑重声明者数事:其一吾于执事绝无所求;其二吾于南军绝 无关系;其三吾对于任何方面,任何性质之政潮,绝不愿参与活动。吾所以不避唐突,致此 书于执事者,徒以执事此旬日间之举措,最少亦当与十年内国家治乱之运有关系,最少亦当 与千数百万人生命财产安危有关系。吾既此时生此国,义不容默然而息。抑为社会爱惜人才 起见,对于国中较有希望之人物如执事者,凡国人皆宜尽责善忠告之义,吾因此两动机,乃 掬其血诚,草致此书,惟执事察焉!此书到时,计雄师已抵鄂矣。执事胸中方略,非局外人 所能窥,而道路藉藉,或谓执事者将循政府之意,而从事于武力解决,鄙人据执事既往言论 行事以卜之,殆有以信其不然。君果尔尔者,则不得不深为执事惜,且深为国家前途痛也。 自执事挞伐安福,迅奏肤功,而所谓现政府者,遂托庇以迄于今日,执事之意,岂不以为大 局自兹粗定,将以福国利民之业,责付之彼辈也。今一年矣,其成绩若何?此无待鄙人词 费,计执事之痛心疾首,或更有倍蓰于吾侪者。由此言之,维持现状之决不足以谋自安,既 洞若观火也。夫使现状而犹有丝毫可维持价值,人亦孰欲无故自扰,以重天下之难?今彼自 身既已取得无可维持之资格,则无论维持者,费几何心力,事必无所救,而徒与之俱毙。如 以执事之明,而犹见不至此,则今后执事之命运,将如长日衣败絮行荆棘之下,吾敢断言 也。而或者曰:“执事之规画,殆不在此。执事欲大行其威,则不得不以武力排除诸障。执 事今挟精兵数万,投诸所向,无不如意,且俟威加海内以后,乃徐语于新建设也。”执事若 怀抱此种思想者,则殷鉴不远,在段芝泉。芝泉未始不爱国也,彼当洪宪复辟两役,拯国体 于飘摇之中。其为一时物望所归,不让执事之在今日,徒以误解民治真精神,且过恃自己之 武力,一误再误,而卒自陷于穷途,此执事所躬与周旋,而洞见症结者也。鄙人未尝学军 旅,殊不能知执事所拥之兵力,视他军如何?若专就军事论军事,则以虀粉湘军,谁曰不可 能?虽然,犹宜知军之为用,有时不惟其实而惟其名,不惟其力而惟其气。若徒校实与力而 已,则去岁畿辅之役,执事所部,殊未见其有以优胜于安福,然而不待交绥,而五尺之童, 已能决其胜负者,则名实使然,气实使然。是故野战炮机关枪之威力,可以量可以测者也, 乃在舆论之空气,则不可测量。空气之为物,乃至弱而至微,及其积之厚,而煽之急,顺焉 者乘之,以瞬息千里,逆焉者则木可拔,而屋可发,虽有贲获,不能御也。舆论之性质,正 有类于是。二年来执事之功名,固由执事所自造,然犹有立乎执事之后,而予以莫大之声援 者曰舆论,此谅为执事所承认也。呜呼! 执事其念之!舆论之集也甚难,去也甚易。一年以来,舆论之对于执事,已从沸点而渐 降下矣,今犹保持相当之温度,以观执事对于今兹之役,其态度为何如?若执事之举措而忽 反夫大多数人心理之豫期,则缘反动之结果,而沸点则变零点,盖意中事也。审如是也,则 去岁执事之所处地位,将有人起而代之,而安福所卸下之垢衣,执事乃拾而自披于背肩,目 前之胜负,抑已在不可知之数耳。如让一步,即现政府所愿望仗执事之威,扫荡湘军,一举 而下岳州,再举而克长沙,三举而抵执事功德夙被之衡阳,事势果至于此,吾乃不知执事更 何术以善其后?左传有言:“尽敌而返,敌可尽乎?”试问执事所部有力几许,能否资以复 满洲驻防之旧?试问今在其位,与将在其位者,能否不为王占元第二?然则充执事威灵所 届,亦不过恢复民国七八年之局面而已,留以酝酿将来之溃决已耳,于大局何利焉?况眈眈 焉惎执事之后者,已大有人在。以吾侪局外所观察,彼湘军者或且为执事将来唯一之良友, 值岁之不易,彼盖最为能急执事之难。执事今小不忍而虀粉之,恐不旋踵而乃不胜其悔也。 执事不尝倡立国民大会耶?当时以形格势禁,未能实行,天下至今痛惜。今时局之发展,已 进于昔矣。联省自治,舆论望之若渴,颇闻湘军亦以此相号召,此与执事所夙倡者,形式虽 稍异,然精神吻合无间也。执事今以节制之师,居形胜之地,一举足为天下轻重,若与久同 袍泽之湘军,左提右挈,建联省的国民大会之议,以质诸国中父老昆弟,夫孰不距跃三百, 以从执事之后者? 如是则从根本上底定国体,然后率精锐以对外雪耻,斯乃真爱国之军人所当有事,夫孰 与快阋墙之忿,而自陷于荆棘之中也。鄙人比来日夕淫于典籍,于时事无所闻问,凡此所云 云,或早已在执事规划中,且或已在实行中,则吾所言,悉为词费,执事一笑而拉杂摧烧 之,固所愿也。若于利害得失之审择,犹有几微,足烦尊虑者,则望稍割片晷,垂意鄙言。 呜呼!吾频年以来,向人垂涕泣以进忠告,终不见采,而其人事后乃悔其吾言之不用也,盖 数辈矣。吾与执事无交,殊不敢自附于忠告,但为国家计,则日祝执事以无悔而已。临风怀 想,不尽欲言! 吴氏看完了梁任公的信,他正在啜茗,手中握着的茶杯,忽然跌落地上,噹琅琅一声响 喨,把吴氏惊得直跳起来,却还不晓得是茶杯落地,一时手足慌忙,神色大变。楚灵王乾溪 之役,有此情形,惜吴氏之终不能放下屠刀耳。经马弁们进来伺候,吴氏把神色一定,再把 那信回过味来一想,方才觉得自己衣襟上,统被茶汁溅湿。此时正当秋初夏末,天时还非常 炎热,他还穿着一身里衣,没有穿军服,茶汁渗入皮肤,还是不觉,却有一个马弁低声说 道:“大帅身上都湿了!该换衣服。外面人伕已齐,伺候大帅亲去察勘地势咧。”吴氏听 了,不觉长叹一声,吩咐“把任公的信,妥为保存,将来回去后,可好好交与太太,莫忘 了!”可见吴氏原不敢忘任公之言。马弁应诺,把那信折叠起来,藏入吴氏平常收藏文书要 件的一只护书中。吴氏自己也已换好衣服,穿上军装,亲至汀泗桥、官埠桥、咸宁一带,视 察一回,各处地形,已了熟胸中,方才带了大队,亲至汀泗桥督战。恒惕也因求和不成,十 分小心,亲率陈嘉佑、易震东和湘中骁将叶开鑫之军,在官塘驿地方应战。这次大战,是两 军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双方均用全力相搏,炮火所至,血肉横飞,自朝至夜,前仆后继, 两边都不曾休息片时,这种勇猛的战法,不但湘鄂两军开战以来所未见,就是民国以来,各 省战事也未尝有此拚命的情况。相持至夜,仍无胜负。这晚,月色无光,大地昏黑,恒惕命 敢死勇士五百人,组成便衣军,从小道绕过汀泗桥侧,呐一声喊,手枪齐发,炸弹四飞,直 军方面,却没有防到这着,吴氏未免粗心。一时手忙脚乱,仓卒迎敌。陈旅长嘉谟身受重 伤,靳云鹗的第八师全军覆没,幸而董政国的一旅加入作战,才把防线挡住。湘军得胜,又 在高处连放几个开花大炮,向直军阵中打来,直军自第三师以下,和豫军赵杰队伍,皆受重 大损失,不得已退出汀泗桥。湘军随即进占。吴氏得信,飞马赶来,立将首先退兵的营长捉 到,亲自挥刀,枭了他的首级,提在手中,大声喊道:“今日之事,有进无退,谁敢向后, 以此为例!”说罢,把一颗头颅,掷向半天,颈血四溅,全军为之骇然,亦殊勇壮。人人努 力,向前返攻,吴氏大喜,正在持刀指挥,蓦的半空中轰然有声,飞来一弹,将吴氏身边卫 队,炸成虀粉。正是: 巨款颁来,惹起萧墙之祸, 邮书飞降,惊回豪杰之心。 未知吴子玉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吴子玉、赵炎午,皆大将才,吴、赵之兵,又皆精锐之兵也,而子玉、炎午,又为旧 交,使二人平意气,捐私心,合力对外,安知不为中国之霞飞、福煦也?乃见不及此,而竭 全力于内争,败固含羞,胜亦何取?读任公书,不禁为二人惜事功,尤不禁为中华悲国运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