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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史演义》
作者: 蔡东藩 第三十九回 规夜宴特献回波辞 进毒饼枉死神龙殿
却说安乐公主,是中宗第一个爱女,中宗曾许她开府置官,此次见婉儿得营外第,也乘 此大营华屋,竞尚侈奢。公主尝请昆明池为私沼,中宗以池为公产,乃百姓蒲鱼所产,不便 轻许。公主不悦,自夺民田,开凿一沼,取名为定昆池,隐隐有赛过昆明的意思。池广数 里,纍石象华山,引水象天津,形景酷肖昆明,由司农卿赵履温替她督治,不知费了若干民 财,若干民力,才得凿成此池。池上造了许多亭台,很是华丽。安乐公主有七姊妹,长姊封 新都公主,下嫁武延晖,次姊封宜城公主,下嫁裴巽,三姊即新宁公主,本嫁王同皎。同皎 死,转嫁韦濯。见三十七回。四姊封长宁公主,下嫁杨慎交,五姊封永寿公主,下嫁韦, 及笄即亡。六姊即永泰公主,为武后所杀。见前。一妹封成安公主,下嫁韦捷。这七八姊妹 中,惟长宁安乐两公主,系韦氏所生。安乐才艳动人,倍蒙宠眷,此外要算长宁。自安乐公 主开府置属,长宁亦得踵行,且亦由东都使杨务廉,代营总第,凿山浚池,造台筑观,几与 安乐私第相似。中宗素好击球,杨慎交特辟球场,洒油润地,光滑可爱,以此中宗时常临 幸,与慎交击球取乐。看官!你想这中宗年逾半百,还是任意寻欢,哪里能治国治家,坐享 天禄呢?无非儿戏。此外如韦氏胞妹两人,一封郕国夫人,一封崇国夫人。及婉儿母沛国夫 人郑氏,尚宫柴氏贺娄氏,女巫受封陇西夫人赵英儿,俱依势用事,请谒受赃。就使屠沽臧 获,但教奉钱三十万,即别降墨敕,授给官阶,外面用着斜封,交付中书省,中书省不敢不 依,时人叫他为斜封官。或出钱三万,得度为僧尼。僧尼势力,不亚官吏,自韦氏以下,竞 营佛寺,广设醮坛。左拾遣辛替否上书谏阻,有“沙弥不可操干戈,寺塔不足禳饥馑”等 语,中宗不省。嗣是狎客满后庭,浮屠盈朝市, 起居舍人武平一,系武士彠从曾孙,入任修文馆直学士,他却与诸武性格不同,独请抑 损外戚,愿从己家为始。中宗但优制慰答,未肯允准,又有武惟良子攸绪,士彟从侄孙,见 前文。武氏时曾受封安平王,恬澹寡欲,情愿弃官居隐,遂往处嵩山,优游泉壑。所有武氏 赐与服器,概置不用,自出私资买田,课奴耕种,无异平民。中宗慕他志节,一再征召,方 才入朝。谒见时仍黄冠布服,自称山人。中宗赐坐殿旁,攸绪固辞,再拜即退。亲贵谒候, 除寒暄数语外,不交一言。及陛辞归山,蒙赐金帛,一并却还,飘然径去。后来武韦尽灭, 惟攸绪免祸,隐逸终身,这真可谓孤芳自赏,不染尘埃了。应该称扬。 当时这班王公大臣,还道他是迂拙不通,一味儿卑躬屈节,求媚宫廷,中宗也以为安享 承平,可无他虑,镇日里与谐臣媚子,沈宴酣歌。景龙二年残腊,且敕召中书门下,与诸王 驸马学士等,统入阁守岁,遍设庭燎,置酒作乐。待至饮酣兴至,中宗张目四顾,见御史大 夫窦从一在座,便笑问道:“闻卿丧偶有年,今夕朕为卿作伐,特赐佳人,与卿成礼,可好 么?”从一本名怀贞,因避韦氏父讳,特舍名用字,此时听得中宗面谕,总道有一个似花如 玉的佳人,给为继室,不由的喜出望外,离座拜谢。中宗即嘱令左右,入内礼迎,不消半 刻,即见内侍提着宫灯,从屏后出来,随后就是两个宫娥,各执宝翣,拥出一位新嫁娘,身 著翟衣,首戴花钗,缓步趋近座前。中宗即令与从一交拜,对坐行合卺礼,交杯饮罢,宫女 乃揭去面巾,中宗先大笑起来,侍臣等亦相率哄堂,看官道是何因?原来这位新嫁娘,已是 白发萧毵,皱纹满面的老妪,她从前本是个蛮婢,因是韦氏幼时乳媪,随驾入宫,年约五六 十岁,中宗特令嫁与从一,从一变喜为惊,心中甚觉懊恼,转念皇后乳母,势力不小,自己 做了她的夫婿,年貌虽不甚相当,禄位却借此永保。也未可必。乐得将错便错,模糊过去。 当下与老乳母一同谢恩,叩首御前。中宗面封老乳母为莒国夫人,呼令左右备舆,送新郎新 娘归第。调侃从一,却也有趣,何不是人君所为。从一既去,中宗亦退入宫中,侍臣等守过 残宵,至次日元旦,朝贺礼毕,才各散归。 窦从一得了老妻,每谒见奏请,自称为翊圣皇后阿,阿二字,作甚么解?洛阳人呼 乳母夫婿为阿,所以从一沿着俗例,举以自称。同僚或嘲他为国,他亦随声相应,毫无 惭色。他的意中,总叫得皇后欢心,也不管甚么讪笑了。过了十余日,便是上元节届,都城 内外,庆贺元宵,当然有一番热闹。中宗想了一个行乐的法儿,放出宫女数千人,命设市 肆,由公卿大夫为商旅,与宫女交易。一班少年士夫,承恩幸进,正好趁这机会,亲近芳 泽,东来西往,左顾右盼,遇有恣色的宫女,便借贸易为名,上前调戏。宫女等也恬不知 羞,互相戏谑,形状媟亵,词语鄙秽,中宗带着后妃公主等,亲往游行,就使耳闻目见,也 不以为怪。设市三日,复命宫女为拔河戏,宫女等遂各备麻绳巨竹,以竹系绳,往至河边, 掷竹水中,牵绳腕上,将竹拽起,一拽一掷,再掷再拽,以速为佳,但宫女都没有甚么气 力,全仗人多党众,同拽巨竹,方能胜任,因此分队为戏,每队约数十人,彼此互赛,都弄 得淋头洗面,红粉涔涔。中宗挈领宫眷,登玄武门,观看拔河,以迟速为赏罚。宫女们越想 斗胜,越觉用力,有失足跌伤的,有挫腰呼痛的,中宗等引为乐事,笑声不止。有甚么好 看?有甚么好笑?等到夕阳西下,众力尽疲,方命将拔河戏停止,命驾回宫。 越宿大开筵宴,内外一概赐酺,中宗命侍宴诸臣,各呈技艺,或投壶,或弹鸟,或操 琴,或蹴踘,独有国子监司业郭山恽,起向中宗陈请道:“臣无他技,只能歌诗侑酒。”中 宗道:“卿且歌来!”山恽乃正容歌诗,但听他抑扬抗坠,不疾不徐,共计有二十多句,由 在座诸人听声细辨,系是《小雅》中鹿鸣三章。歌罢,又复续歌二十多句,乃是《国风》中 蟋蟀三章。中宗点首道:“卿可谓善歌诗了。朕知卿意,应赐一觞。”随命左右斟酒,给与 山恽。山恽跪饮立尽,谢赐乃起,退还原座。至诸臣已尽献技,中宗更召入优人,共作回波 舞,舞毕后,又由中宗语群臣道:“有回波舞,不可无回波词,卿等能各作一词否?”群臣 闻了此语,不得不搜索枯肠,勉应上命。有一人先起座朗吟道: 回波尔如佺期,流向岭外生归。 身名幸蒙啮录,袍笏未列牙绯。 这首回波词,是沈佺期所作。佺期曾任考功员外郎,因与二张同党,坐流驩州。上官婉 儿得宠,招致文士,乃复入为起居郎,兼修文馆学士。此次借词自嘲,明明是乞还牙绯的意 思。婉儿即从旁面请道:“沈学士才思翩翩,牙笏绯袍,亦属无愧。”中宗闻言,即语佺期 道:“朕当还卿牙绯便了。”佺期忙顿首拜谢。忽有优人臧奉,趋近御座前,叩头自陈道: “臣奴亦有俚语,但辞近谐谑,恐渎至尊,乞陛下赦臣万死,方敢奏闻!”韦氏即接入道: “恕你无罪,你且说来!”臧奉曼声徐吟道: 回波尔如栲栳,怕婆却也大好。 外头只有裴谈,内面无过李老。 韦氏听了,不禁大噱。中宗也微微含笑,并不介怀。自认怕妻。群臣有一大半识得故 事,私相告语道:“两方比例,却也确切,勿轻看这优人呢。”看官道是谁人故事?原来当 时有个御史大夫裴谈,性最怕妻,尝谓妻有三可怕,少时如活菩萨,一可怕;儿女满前时如 九子魔星,二可怕;及妻年渐老,薄施脂粉,或青或黑,状如鸠盘茶,三可怕。此言传闻都 下,时人都目为裴怕婆。中宗畏惮韦氏,正与裴谈相同,臧奉敢进此词,实为韦氏张威,不 怕中宗加罪。果然不出所料,由韦氏令他起来,越日领赏。上文恕罪,此次领赏,俱出韦氏 口中,好似中宗不在一般。臧奉谢恩而退。谏议大夫李景伯,恐群臣愈歌愈纵,大亵国体, 即上前奏道:“臣也有俚词,请陛下俯睬蒭荛。”说着,即朗歌道: 回波尔持酒卮, 微臣职在箴规。 侍宴不过三爵, 欢哗或恐非仪。 中宗闻至此语,反致不悦,面上竟露出怒容。御史中丞萧至忠,暗暗瞧着,恐景伯得 罪,遂伏奏道:“这真是好谏官呢。”中宗才不加责,即传命罢宴,回宫就寝。是夕无话, 至次日,韦氏竟遣内侍赍帛百端,赐与臧奉,臧奉非常愉快。 既而宫中传出墨敕,授韦巨源杨再思为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宗楚客为中书令, 萧至忠为侍中,韦嗣立同三品,崔湜赵彦昭同平章事。于是宰相以下,惟萧至忠稍稍守正, 此外都是狐群狗党,奴膝婢颜,而且滥官充溢,政出多门,宰相御史员外官,都是额外增 添,挤满一堂,人以为三无坐处。监察御史崔琬,独劾奏:“宗楚客纪处讷两人,潜通戎 狄,私受贿赂,致生边患,乞即按罪”云云。查唐朝旧例,大臣被弹,应伛偻趋出朝堂,静 立待罪。楚客并不遵例,反忿怒作色,自陈忠鲠,为琬所诬。中宗并不穷问,反命琬与楚 客,结为异姓兄弟,作为和解,遂又有和事天子的传闻。看官!你道崔琬所奏,究竟是假 呢?是真呢?小子考据唐史,实是真情,看官请听我道来。自武氏许突厥婚,默啜不复寇 边,未几,武氏病死,婚议又复中变,遂致默啜生怨,拘杀唐使。鸿胪卿臧守言,进寇沙 灵,中宗命左屯卫大将军张仁亶为朔方道大总管,往御突厥。突厥兵颇惮仁亶,闻风即退, 被仁亶追出境外,斩首千级,才收军回镇。会西突厥别部突骑施,崛起碎叶川,酋长乌质 勒,抚下有威,帐落濅盛。中宗初年,曾遣使入朝,受封为怀德郡王。乌质勒旋死,子沙葛 嗣袭封爵,默啜南下无功,转图西略,亲督众往攻突骑施。张仁亶乘他远侵,潜兵入突厥 境,取得拂云祠一带地方。拂云祠在河北,突厥每入寇,必先诣祠祈祷,然后度河南行。仁 亶既袭取此地,即创筑三受降城。中城就在拂云祠,东西两城,距祠各二百里,首尾相应, 控制突厥。兴工阅六十日,三城皆成。及默啜归国,仁亶已布置严密,无隙可乘。那时默啜 只好自己懊悔,不敢南牧了。惟娑葛可汗,统有父众,与别将斗啜忠节,屡有违言,辄相攻 击。忠节势弱,不能久持。金山道行军总管郭元振,奏令忠节入朝宿卫,中宗乃命右威卫将 军周以悌为经略使,招抚忠节。以悌系宗纪二人党羽,到了播仙城,与忠节相遇,却导他纳 赂宗纪,不必入朝。且愿发安西兵,兼引吐蕃为援,同击娑葛。忠节大喜,遂出千金为赂, 浼以悌转报,宗纪楚客遂请遣将军牛师奖,为安西副都护,发甘凉兵,兼征吐蕃部众,往助 忠节,一面遣御史中丞冯嘉宾,往与忠节面洽。可巧娑葛遣使娑腊,入京贡马,探得楚客等 秘谋,即还报娑葛。娑葛暗地出兵,邀截计舒河口,果然忠节嘉宾,两下相会,一声胡哨, 麾动番众,杀入嘉宾幄内,嘉宾不及防备,立致剁毙,忠节也被擒去。是谓人财两失。娑葛 遂大发兵攻安西,与牛师奖交战火烧城,师奖败没,安西失守,娑葛复遣使上表,求楚客 头,以头颅偿千金,为楚客计,还算值得。且贻郭元振书,略谓:“与唐无嫌,只仇阙啜。 宗尚书受阙啜金,欲加兵灭我,所以惧死奋斗,乞将详情上闻。”元振曾上书奏阻,至是复 将娑葛原书,飞使驰奏。楚客诬言元振隐蓄异志,立请召还,即命周以悌代元振职。元振亟 遣子鸿入朝,伏阙面陈底细。中宗乃坐罪以悌,流窜白州,仍令元振留任,赦娑葛罪,册为 钦化可汗,赐名守忠。惟楚客等受赃隐情,概置勿问。所以御史崔琬,忍无可忍,面劾楚客。 哪知和事天子,反教他释嫌结好,岂不可笑? 更有郑愔崔湜,并掌铨衡,卖官鬻爵,选法大坏。御史靳桓李尚隐,查出许多赃证,入 朝面弹,两人无可抵赖,下狱坐戍,愔谪吉州,湜贬江州。惟湜系婉儿私夫,忽闻有敕远 窜,教她如何割舍,免不得设法转圜,代湜申理。会值景龙三年冬至,中宗将有事南郊,婉 儿即为湜陈请,召还都中,令襄大礼。连郑愔也一并召归。祭天时,中宗初献,皇后韦氏亚 献,宰相女各助执笾豆,号为斋娘。也是旷古奇闻。礼成加赏,所有斋娘夫婿,俱得迁官, 总算是浩荡皇恩,无微不至。 语中有刺。 越年元宵节,六街三市,大张花灯,笙歌遍地,金鼓喧天。韦氏忽发狂念,与婉儿及诸 公主,邀请中宗微服游行。中宗含笑相从,遂各换衣妆,打扮如平民模样,出游街市,并令 宫女数千人,一同随往。但见人山人海,击毂摩肩,男女混杂,贵贱不分。韦氏婉儿,且专 拣热闹处玩赏,与一班看灯的男妇,挨挨挤挤,毫不避忌,直至斗转参横,灯残独炧,方联 翩还宫。查点宫女,十成中却少了五六成,想是乘机私奔去了。中宗因不便追缉,只好付诸 不究,糊涂了事。也是皇恩。 过了数日,复亲幸梨园,命三品以上抛球拔河。韦巨源唐休璟,年力衰迈,随绳仆地, 一时扒不起来,害得手脚乱爬,好似乌龟一般,中宗及韦氏婉儿等,都吃吃大笑,视为至 乐。既而又游定昆池,命从官赋诗,黄门侍郎李日知,呈诗一首,中有两语云:“所愿暂思 居者逸,勿使时称作者劳。”中宗瞧着,笑顾日知道:“卿亦效郭山恽的诗谏么?”日知 道:“是在陛下圣鉴。”中宗乃起驾回宫,有好几月不出游幸。到了孟夏时候,又出幸隆庆 池。池在长安城东隅,民家井隘,浸成大池数十顷,朝廷目为祯祥,因赐名隆庆。隆庆池北 有隆庆坊,相王旦五子,筑第住居,号为五王子宅。五王子详见后文。当时有术士传言, 谓:“五王子宅中,郁郁有帝王气。”中宗意欲魇禳,特命在池旁结起采楼,率侍臣等诣楼 开宴,且泛舟为戏,足足欢娱了一日一夜。还宫以后,复宴近臣。国子祭酒祝钦明,自请为 八风舞,摇头转目,胁肩谄笑,装出许多丑态,引得韦氏以下,无不鼓掌。吏部侍郎卢藏 用,私语同座道:“祝公以儒学著名,今乃如此出丑,五经已扫地尽了。”散骑常侍马秦 客,光禄少卿杨均,亦在座列饮。韦氏见他年轻貌秀,未免动慾,及至散宴,阴令心腹内 侍,通意两人。秦客颇通医术,均却善烹调,两人却借此为名,得入宫掖。韦氏毫不知羞, 趁着中宗另幸别宫,即令两人轮流侍寝,作竟夕欢。 约过了一两月,忽有定州人郎岌,叩阍告变,奏称韦氏与宗楚客等,将谋大逆。中宗正 览奏起疑,偏被韦氏闻知,定要中宗立毙郎岌,中宗乃敕令将岌杖死。许州参军燕钦融,又 上言:“皇后淫乱,干预国政,安乐公主武延秀及宗楚客等,朋比为奸,谋危社稷,应亟加 严惩,以防不测。”中宗得了此疏,面召钦融诘责。钦融顿首抗言,词色不挠,当由中宗叱 令退去。谁知他甫出朝门,竟由宗楚客擅令骑士,把他拿回,掷置殿庭石上,折颈毙命。中 宗未免动怒,查问骑士,系出楚客指使,不禁恨恨道:“你等只知有宗楚客,不知有朕 么?”你一人久无权力,岂自今始?楚客乃惧,即入告韦氏婉儿等,谓皇上已有变志。韦氏 正因新幸马杨,也恐事泄,遂与马杨密谋弑主。马秦客道:“臣去合一种末药,置入饼中, 便可了结主子。”韦氏道:“事不宜迟,速即办来!”秦客领命即出。越日,即将末药呈 入,便由韦氏亲自制饼,把末药放入馅中。及饼已蒸熟,闻中宗在神龙殿查阅奏章,便令宫 女携饼献去。中宗最喜食饼,取了便吃,一连吃了八九枚,尚说是饼味很佳,不意过了片 时,腹中大痛,坐立不安,倒在榻上乱滚。当有内侍往报韦氏,韦氏徐徐入殿,假意惊问。 中宗已说不出话,但用手指口,呜呜不已。又延捱了数刻,身子不能动弹,两眼一翻,双足 一伸,竟呜呼哀哉了。享年五十五岁。总计中宗嗣位,纪元嗣圣,才经一月,即被废黜。幽 禁了十四年,方还东都,又为皇太子六年,才得复辟。在位六年,改元两次,竟被毒死。小 子有诗叹道: 昔日点筹烦圣虑,今番进毒报君恩。 从知女德终无极,地下有谁代雪冤? 中宗既崩,韦氏召入私人,当然有一番举动,待小子下回说明。 古称诗三百篇,皆贤圣发愤之所作,故讽刺多而颂扬少。即间有所颂,亦隐寓规劝之 意,故诗之关系,实非浅鲜,孔子以学诗勖门人,良有以也。唐自武后临朝,诗赋大兴,至 中宗而益盛,宜若可以兴国矣。但诗有定体,亦有定义,非徒谐声叶律,遂足称诗;至若贡 谀献媚,导奸鬻淫,更不足道。观本回所录回波词三则,惟李景伯以诗作谏,尚有古风,沈 佺期借词干进,已无可取,臧奉乃更为怕婆词,大廷之上,不啻村俗,是岂尚存古道乎?夫 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圣训流传,万古不易。中宗不能修身,安能齐家,不能齐 家,安能治国?狎客满后庭,浮屠盈都市,如此而不亡国败家者,吾未信也,一饼杀身,几 至覆宗,微临淄之兴师,唐其尚有幸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