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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
作者: [汉]班固



                       ●卷二十四上 食货志第四上

    《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食谓农殖嘉谷可食之物,货谓布帛可衣,及
金、刀、鱼、贝,所以分财布利通有无者也。二者,生民之本,兴自神农之世。
“斫木为耜煣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而食足;“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
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而货通。食足货通,然后国实民富,而教化
成。黄帝以下“通其变,使民不倦”。尧命四子以“敬授民时”,舜命后稷以“黎
民祖饥”,是为政首。禹平洪水,定九州,制土田,各因所生远近,赋入贡■,茂
迁有无,万国作B376。殷周之盛,《诗》、《书》所述,要在安民,富而教之。故
《易》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
财者,帝王所以聚人守位,养成群生,奉顺天德,治国安民之本也。故曰:“不患
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亡贫,和亡寡,安亡倾。”是以圣王域民,筑
城郭以居之;制庐井以均之;开市肆以通之;设庠序以教之;士、农、工、商,四
人有业。学以居位曰士,辟土殖谷曰农,作巧成器曰工,通财鬻货曰商。圣王量能
授事,四民陈力受职,故朝亡废官,邑亡敖民,地亡旷土。
    理民之道,地著为本。故必建步立亩,正其经界。六尺为步,步百为亩,亩百
为夫,夫三为屋,屋三为井,井方一里,是为九夫。八家共之,各受私田百亩,公
田十亩,是为八百八十亩,余二十亩以为庐舍。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救,
民是以和睦,而教化齐同,力役生产可得而平也。
    民受田:上田夫百亩,中田夫二百亩,下田夫三百亩。岁耕种者为不易上田;
休一岁者为一易中田;休二岁者为再易下田,三岁更耕之,自爰其处。农民户人己
受田,其家众男为余夫,亦以口受田如比。士、工、商家受田,五口乃当农夫一人。
此谓平土可以为法者也。若山林、薮泽、原陵、淳卤之地,各以肥硗多少为差。有
赋有税。税谓公田什一及工、商、衡虞之人也。赋共车马、兵甲、士徒之役,充实
府库、赐予之用。税给郊、社、宗庙、百神之祀,天子奉养、百官禄食庶事之费。
民年二十受田,六十归田。七十以上,上所养也;十岁以下,上所长也;十一以上,
上所强也。种谷必杂五种,以备灾害。田中不得有树,用妨五谷。力耕数耘,收获
如寇盗之至。还庐树桑,菜茹有畦,瓜瓠、果D733殖于疆易。鸡、豚、狗、彘毋失
其时,女修蚕织,则五十可以衣帛,七十可以食肉。
    在野曰庐,在邑曰里。五家为邻,五邻为里,四里为族,五族为常,五常为州,
五州为乡。乡,万二千五百户也。邻长位下士,自此以上,稍登一级,至乡而为卿
也。于是里有序而乡有庠。序以明教,庠则行礼而视化焉。春令民毕出在野,冬则
毕入于邑。其《诗》曰:“四之日举止,同我妇子,馌彼南亩。”又曰:“十月蟋
蟀,入我床下”,“嗟我妇子,聿为改岁,入此室处。”所以顺阴阳,备寇贼,习
礼文也。春将出民,里胥平旦坐于右塾,邻长坐于左塾,毕出然后归,夕亦如之。
入者必持薪樵,轻重相分,班白不提挈。冬,民既入,妇人同巷,相从夜绩,女工
一月得四十五日。必相从者,所以省费燎火,同巧拙而合习俗也。男女有不得其所
者,因相与歌咏,各言其伤。
    是月,余子亦在于序室。八岁入小学,学六甲、五方、书计之事,始知室家长
幼之节。十五入大学,学先圣礼乐,而知朝廷君臣之礼。其有秀异者,移乡学于庠
序。庠序之异者,移国学于少学。诸侯岁贡小学之异者于天子,学于大学,命曰造
士。行同能偶,则别之以射,然后爵命焉。
    孟春之月,群居者将散,行人振木鐸徇于路以采诗,献之大师,比其音律,以
闻于天子。故曰王者不窥牖户而知天下。此先王制土处民,富而教之之大略也。故
孔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故民皆劝功乐业,
先公而后私。其《诗》曰:“有CA56凄凄,兴云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民
三年耕,则余一年之畜。衣食足而知荣辱,廉让生而争讼息,故三载考绩。孔子曰:
“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成此功也。三考黜陟,余三年食,进
业曰登;再故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繇此道也。
    周室既衰,暴君污吏慢其经界,徭役横作,政令不信,上下相诈,公田不治。
故鲁宣公“初税亩”,《春秋》讥焉。于是上贪民怨,灾害生而祸乱作。
    陵夷至于战国,贵诈力而贱仁谊,先富有而后礼让。是时,李悝为魏文侯作尽
地力之教,以为地方百里,提封九百顷,除山泽、邑居参分去一,为田六百万亩,
治田勤谨则亩益三升,不勤则损亦如之。地方百里之增减,辄为粟百八十万石矣。
又曰: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故甚贵与甚贱,其伤一
也。善为国者,使民毋伤而农益劝。今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岁收亩一石半,为
粟百五十石,除十一之税十五石,余百三十五石。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终岁为粟
九十石,余有四十五石。石三十,为钱千三百五十,除社闾尝新、春秋之祠,用钱
三百,余千五十。衣,人率用钱三百,五人终岁用千五百,不足四百五十。不幸疾
病死丧之费,及上赋敛,又未与此。此农夫所以常困,有不劝耕之心,而令籴至于
甚贵者也。是故善平籴者,必谨观岁有上、中、下孰。上孰其收自四,余四百石;
中孰自三,余三百石;下孰自倍,余百石。小饥则收百石,中饥七十石,大饥三十
石,故大孰则上籴三而舍一,中孰则籴二,下孰则籴一,使民适足,贾平则止。小
饥则发小孰之所敛、中饥则发中孰之所敛、大饥则发大孰之所敛而粜之。故虽遇饥
馑、水旱,籴不贵而民不散,取有余以补不足也。行之魏国,国以富强。
    及秦孝公用商君,坏井田,开阡陌,急耕战之赏,虽非古道,犹以务本之故,
倾邻国而雄诸侯。然王制遂灭,僭差亡度。庶人之富者累巨万,而贫者食糟糠;有
国强者兼州域,而弱者丧社稷。至于始皇,遂并天下,内兴功作,外攘夷狄,收泰
半之赋,发闾左之戍。男子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竭天下之资财以奉
其政,犹未足以澹其欲也。海内愁怨,遂用溃畔。
    汉兴,接秦之敝,诸侯并起,民失作业而大饥馑。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
过半。高祖乃令民得卖子,就食蜀、汉。天下既定,民亡盖臧,自天子不能具醇驷,
而将相或乘牛车。上于是约法省禁,轻田租,十五而税一,量吏禄,度官用,以赋
于民。而山川、园池、市肆租税之人,自天子以至封君汤沐邑,皆各为私奉养,不
领于天子之经费。漕转关东粟以给中都官,岁不过数十万石。孝惠、高后之间,衣
食滋殖。文帝即位,躬修俭节,思安百姓。时民近战国,皆背本趋末,贾谊说上曰: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古之
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生之有时,而用之亡度,
则物力必屈。古之治天下,至ED54至悉也,故其畜积足恃。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
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赋也。残贼公行,莫之或
止;大命将泛,莫之振救。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蹶!汉之为
汉几四十年矣,公私之积犹可哀痛。失时不雨,民且狼顾;岁恶不入,请卖爵、子。
既闻耳矣,安有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
    世之有饥穰,天之行也,禹、汤被之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
恤?卒然边境有急,数十百万之众,国胡以馈之?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
聚徒而衡击,罢夫赢老易子而咬其骨。政治未毕通也,远方之能疑者并举而争起矣,
乃骇而图之,岂将有及乎?
    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以攻则取,以守则
固,以战则胜。怀敌附远,何招而不至?今殴民而归之农,皆著于本,使天下各食
基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可以为富安天下,而直
为此廪廪也,窃为陛下惜之!
    于是上感谊言,始开籍田,躬耕以劝百姓。晁错复说上曰:
    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
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今海内
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避汤、禹,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
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
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著,不地著则离乡轻家,
民如鸟兽,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
    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人情,
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父不能保其
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
廪,备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忘择也。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
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臧,在于把握,可以周海
内而亡饥寒之患。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
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
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
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
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
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赋,赋敛不时,朝令而
暮当具。有者半贾而卖,亡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责者矣。而
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
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梁肉;亡农夫之苦,有仟佰之得。因其
富厚,交通王侯,为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游遨,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
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
    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故俗之所贵,主之所
贱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恶乖迕,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
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
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
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
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顺于民心,所补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
赋少,三曰劝农功。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
为复卒。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亡粟,弗能守也。”
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复一人耳,
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亡穷;粟者,民之所种,生
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与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
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
    于是文帝从错之言,令民入粟边,六百石爵上造,稍增至四千石为五大夫,万
二千石为大庶长,各以多少级数为差。错复奏言:“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
甚大惠也。窃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边食足以支五岁,可令入粟郡、县矣;
足支一岁以上,可时赦,勿收农民租。如此,德泽加于万民,民俞勤农。时有军役,
若遭水旱,民不困乏,天下安宁”岁孰且美,则民大富乐矣。”上复从其言,乃下
诏赐民十二年租税之半。明年,遂除民田之租税。
    后十三岁,孝景二年,令民半出田租,三十而税一也。其后,上郡以西旱,复
修卖爵令,而裁其贾以招民,及徒复作,得输粟于县官以除罪。始造苑马以广用,
宫室、列馆、车马益增修矣。然娄敕有司以农为务,民遂乐业。至武帝之初七十年
间,国家亡事,非遇水旱,则民人给家足,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余财。京师之钱
累百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不可食。众庶
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乘C03D牝者摈而不得会聚。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
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谊而黜愧辱焉。于是罔疏而民富,
役财骄溢,或至并兼;豪党之徒以武断于乡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
室庐车服僭上亡限。物盛而衰,固其变也。
    是后,外事四夷,内兴功利,役费并兴,而民去本。董仲舒说上曰:“《春秋》
它谷不书,至于麦禾不成则书之,以此见圣人于五谷最重麦与禾也。今关中俗不好
种麦,是岁失《春秋》之所重,而损生民之具也。愿陛下幸诏大司农,使关中民益
种宿麦,令毋后时。”又言:“古者税民不过什一,其求易共;使民不过三日,其
力易足。民财内足以养老尽孝,外足以事上共税,下足以蓄妻子极爱,故民说从上。
至秦则不然,用商鞅之法,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卖买,富者田连阡陌,贫者
无立锥之地。又颛川泽之利,管山林之饶,荒淫越制,逾侈以相高;邑有人君之尊,
里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又加月为更卒,已,复为正,一岁屯戍,一岁力役,
三十倍于古;田租口赋,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或耕豪民之田,见税什五。故贫
民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重以贪暴之吏,刑戮妄加,民愁亡聊,亡逃山林,
转为盗贼,赭衣半道,断狱岁以千万数。汉兴,循而未改。古井田法虽难卒行,宜
少近古,限民名田,以澹不足,塞并兼之路。盐铁皆归于民。去奴婢,除专杀之威。
薄赋敛,省徭役,以宽民力。然后可善治也。”仲舒死后,功费愈甚,天下虚耗,
人复相食。
    武帝末年,悔征伐之事,乃封丞相为富民侯。下诏曰:“方今之务,在于力农。”
以赵过为搜粟都尉。过能为代田,一亩三B04B。岁代处,故曰代田,古法也。后稷
始B04B田,以二耜为耦,广尺、深尺曰B04B,长终亩。一亩三B04B,一夫三百B04B,
而播种于B04B中。苗生叶以上,稍耨陇草,因贵阝其土以附苗根。故其《诗》曰:
“或芸或B679,黍稷DE3EDE3E。”芸,除草也。B679,附根也。言苗稍壮,每耨辄
附根。比盛暑,陇尽而根深,能风与旱,故DE3EDE3EDE3E而盛也。其耕耘下种田器,
皆有便巧。率十二夫为田一井一屋,故亩五顷,用耦犁,二牛三人,一岁之收常过
缦田亩一斛以上,善者倍之。过使教田太常、三辅,大农置工巧奴与从事,为作田
器。二千石遣令长、三老、力田及里父老善田者受田器,学耕种养苗状。民或苦少
牛,亡以趋泽,故平都令光教过以人挽犁。过奏光以为丞,教民相与庸挽犁。率多
人者田日三十亩,少者十三亩,以故田多垦辟。过试以离宫卒田其宫E346地,课得
谷皆多旁田,亩一斛以上。令命家田三辅公田,又教边郡及居延城。是后边城、河
东、弘农、三辅、太常民皆便代田,用力少而得谷多。
    至昭帝时,流民稍还,田野益辟,颇有蓄积。宣帝即位,用吏多选贤良,百姓
安土,岁数丰穰,谷至石五钱,农人少利。时大司农中丞耿寿昌以善为算能商功利,
得幸于上,五凤中奏言:“故事,岁漕关东谷四百万斛以给京师,用卒六万人。宜
籴三辅、弘农、河东、上党、太原郡谷,足供京师,可以省关东漕卒过半。”又白
增海租三倍,天子皆从其计。御史大夫萧望之奏言:“故御史属徐宫家在东莱,言
往年加海租,鱼不出。长老皆言武帝时县官尝自渔,海鱼不出,后复予民,鱼乃出。
夫阴阳之感,物类相应,万事尽然。今寿昌欲近籴漕关内之谷,筑仓治船,费值二
万万余,有动众之功,恐生旱气,民被其灾。寿昌习于商功分铢之事,其深计远虑,
诚未足任,宜且如故。”上不听。漕事果便,寿昌遂白令边郡皆筑仓,以谷贱时增
其贾而籴,以利农,谷贵时减贾而粜,名曰常平仓。民便之。上乃下诏,赐寿昌爵
关内侯。而蔡癸以好农使劝郡国,至大官。
    元帝即位,天下大水,关东郡十一尤甚。二年,齐地饥,谷石三百余,民多饿
死,琅邪郡人相食。在位诸儒多言盐、铁官及北假田官、常平仓可罢,毋与民争利。
上从其议,皆罢之。又罢建章、甘泉宫卫、角抵、齐三服官,省禁苑以予贫民,减
诸侯王庙卫卒半。又减关中卒五百人,转谷赈贷穷乏。其后用度不足,独复盐铁官。
    成帝时,天下亡兵革之事,号为安乐,然俗奢侈,不以蓄聚为意。永始二年,
梁国、平原郡比年伤水灾,人相食,刺史、守、相坐免。
    哀帝即位,师丹辅政,建言:“古之圣王莫不设井田,然后治乃可平。孝文皇
帝承亡周乱秦兵革之后,天下空虚,故务劝农桑,帅以节俭。民始充实,未有并兼
之害,故不为民田及奴婢为限。今累世承平,豪富吏民訾数巨万,而贫弱俞困。盖
君子为政,贵因循而重改作,然所以有改者,将以救急也。亦未可详,宜略为限。”
天子下其议。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奏请:“诸侯王、列侯皆得名田国中。列侯在
长安,公主名田县道,及关内侯、吏、民名田,皆毋过三十顷。请侯王奴婢二百人,
列侯、公主百人,关内侯、吏、民三十人。期尽三年,犯者没入官。”时田宅奴婢
贾为减贱,丁、傅用事,董贤隆贵,皆不便也。诏书:“且须后”,遂寝不行。宫
室、苑囿、府库之臧已侈,百姓訾富虽不及文、景,然天下户口最盛矣。
    平帝崩,王莽居摄,遂篡位。王莽因汉承平之业,匈奴称籓,百蛮宾服,舟车
所通,尽为臣妾,府库百官之富,天下晏然。莽一朝有之,其心意未满,狭小汉家
制度,以为疏阔。宣帝始赐单于印玺,与天子同,而西南夷钅句町称王。莽乃遣使
易单于印,贬钅句町王为侯。二方始怨,侵犯边境。莽遣兴师,发三十万众,欲同
时十道并出,一举灭匈奴;募发天下囚徒、丁男、甲卒转委输兵器,自负海江、淮
而至北边,使者驰传督趣,海内扰矣。又动欲慕古,不度时宜,分裂州郡,改职作
官,下令曰:“汉氏减轻田租,三十而税一,常有更赋,罢癃咸出,而豪民侵陵,
分田劫假,厥名三十,实十税五也。富者骄而为邪,贫者穷而为奸,俱陷于辜,刑
用不错。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属,皆不得卖买。其男口不满八,而田过
一井者,分余田与九族乡党。”犯令,法至死,。制度又不定,吏缘为奸,天下謷
謷然,陷刑者众。
    后三年,莽知民愁,下诏诸食王田及私属皆得卖买,勿拘以法。然刑罚深刻,
它政誖乱。边兵二十余万人仰县官衣食,用度不足,数横赋敛,民俞贫困。常苦枯
旱,亡有平岁,谷贾翔贵。
    末年,盗贼群起,发军击之,将吏放纵于外。北边及青、徐地人相食,雒阳以
东米石二千。莽遣三公将军开东方诸仓赈贷穷乏,又分遣大夫谒者教民煮木为酪;
酪不可食,重为烦扰。流民入关者数十万人,置养澹官以廪之,吏盗其廪,饥死者
什七八。莽耻为政所至,乃下诏曰:“予遭阳九之厄,百六之会,枯、旱、霜、蝗,
饥馑荐臻,蛮夷猾夏,寇贼奸轨,百姓流离。予甚悼之,害气将究矣。”岁为此言,
以至于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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