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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书
作者: 欧阳修、宋祁等

《卷二百二十五下 列传第一百五十下》



   ◎逆臣下 黄巢,曹州冤句人。世鬻盐,富于赀。善击剑骑射,稍通书记,辩给,喜养 亡命。
  咸通末,仍岁饥,盗兴河南。乾符二年,濮名贼王仙芝乱长垣,有众三千, 残曹、濮二州,俘万人,势遂张。仙芝妄号大将军,檄诸道,言吏贪沓,赋重, 赏罚不平。宰相耻之,僖宗不知也。其票帅尚君长、柴存、毕师铎、曹师雄、柳 彦璋、刘汉宏、李重霸等十馀辈,所在肆掠。而巢喜乱,即与群从八人,募众得 数千人以应仙芝,转寇河南十五州,众遂数万。
  帝使平庐节度使宋威与其副曹全晸数击贼,败之,拜诸道行营招讨使, 给卫兵三千、骑五百,诏河南诸镇皆受节度,以左散骑常侍曾元裕副焉。仙芝略 沂州,威败贼城下,仙芝亡去。威因奏大渠死,擅纵麾下兵还青州,君臣皆入贺。
  居三日,州县奏贼故在。时兵始休,有诏复遣,士皆忿,思乱。贼间之,趣郏城, 不十日破八县。帝忧迫近东都,督诸道兵检遏,于是凤翔、邠宁、泾原兵守陕、 潼关,元裕守东都,义成、昭义以兵卫宫。
  仙芝去攻汝州,杀其将,刺史走,东都大震,百官脱身出奔。贼破阳武,围 郑州,不克,蚁聚邓、汝间。关以东州县,大抵皆畏贼,婴城守,故贼放兵四略, 残郢、复二州,所过焚剽,生人几尽。官军急追,则遗赀布路,士争取之,率逗 桡不前。贼转入申、光,残隋州,执刺史,据安州自如,分奇兵围舒,击庐、寿、 光等州。
  时威老且暗,不任军,阴与元裕谋曰:“昔庞勋灭,康承训即得罪。吾属虽 成功,其免祸乎?不如留贼,不幸为天子,我不失作功臣。”故蹑贼一舍,完军 顾望。帝亦知之,更以陈许节度使崔安潜为行营都统,以前鸿胪卿李琢代威,右 威卫上将军张自勉代元裕。
  贼出入蕲、黄,蕲州刺史裴渥为贼求官,约罢兵。仙芝与巢等诣渥饮。未几, 诏拜仙芝左神策军押衙,遣中人慰抚。仙芝喜,巢恨赏不及己,询曰:“君降, 独得官,五千众且奈何?丐我兵,无留。”因击仙芝,伤首。仙芝惮众怒,即不 受命,劫州兵,渥、中人亡去。贼分其众:尚君长入陈、蔡;巢北掠齐、鲁,众 万人,入郓州,杀节度使薛崇,进陷军州,遂至数万,繇颍、蔡保嵖岈山。
  是时柳彦璋又取江州,执刺史陶祥。巢引兵复与仙芝合,围宋州。会自勉救 兵至,斩贼二千级,仙芝解而南,度汉,攻荆南。于是节度使杨知温婴城守,贼 纵火焚楼堞,知温不出,有诏以高骈代之。骈以蜀兵万五千赍糒粮,期三十日至, 而城已陷,知温走,贼不能守。于是诏左武卫将军刘秉仁为江州刺史,勒兵乘单 舟入贼栅,贼大骇,相率迎降,遂斩彦璋。
  巢攻和州,未克。仙芝自围洪州,取之,使徐唐莒守。进破朗、岳,遂围潭 州,观察使崔瑾拒却之。乃向浙西,扰宣、润,不能得所欲,身留江西,趣别部 还入河南。
  帝诏崔安潜归忠武,复起宋威、曾元裕,以招讨使还之,而杨复光监军。复 光遣其属吴彦宏以诏谕贼,仙芝乃遣蔡温球、楚彦威、尚君长来降,欲诣阙请罪, 又遗威书求节度。威阳许之,上言“与君长战,禽之”。复光固言其降。命侍御 史与中人驰驿即讯,不能明。卒斩君长等于狗脊岭。仙芝怒,还攻洪州,入其郛。
  威自将往救,败仙芝于黄梅,斩贼五万级,获仙芝,传首京师。
  当此时,巢方围亳州未下,君长弟让率仙芝溃党归巢,推巢为王,号“冲天 大将军”,署拜官属,驱河南、山南之民十馀万掠淮南,建元王霸。
  曾元裕败贼于申州,死者万人。帝以威杀尚君长非是,且讨贼无功,诏还青 州,以元裕为招讨使,张自勉为副。巢破考城,取濮州,元裕军荆、襄,援兵阻, 更拜自勉东北面行营招讨使,督诸军急捕。巢方掠襄邑、雍丘,诏滑州节度使李 峄壁原武。巢寇叶、阳翟,欲窥东都。会左神武大将军刘景仁以兵五千援东都, 河阳节度使郑延休兵三千壁河阴。巢兵在江西者,为镇海节度使高骈所破;寇新 郑、郏、襄城、阳翟者,为崔安潜逐走;在浙西者,为节度使裴璩斩二长,死者 甚众。巢大沮畏,乃诣天平军乞降,诏授巢右卫将军。巢度藩镇不一,未足制己, 即叛去,转寇浙东,执观察使崔璆。于是高骈遣将张潾、梁缵攻贼,破之。贼收 众逾江西,破虔、吉、饶、信等州,因刊山开道七百里,直趋建州。
  初,军中谣曰:“逢儒则肉,师必覆。”巢入闽,俘民绐称儒者,皆释,时 六年三月也。儳路围福州,观察使韦岫战不胜,弃城遁,贼入之,焚室庐,杀 人如蓺。过崇文馆校书郎黄璞家,令曰:“此儒者,灭炬弗焚。”又求处士 周朴,得之,谓曰:“能从我乎?”答曰:“我尚不仕天子,安能从贼?”巢怒 斩朴。是时闽地诸州皆没,有诏高骈为诸道行营都统以拒贼。
  巢陷桂管,进寇广州,诒节度使李迢书,求表为天平节度,又胁崔璆言于朝, 宰相郑畋欲许之,卢携、田令孜执不可。巢又丐安南都护、广州节度使。书闻, 右仆射于琮议:“南海市舶利不赀,贼得益富,而国用屈。”乃拜巢率府率。巢 见诏大诟,急攻广州,执李迢,自号“义军都统”,露表告将入关,因诋宦竖柄 朝,垢蠹纪纲,指诸臣与中人赂遗交构状,铨贡失才,禁刺史殖财产,县令犯赃 者族,皆当时极敝。
  天子既惩宋威失计,罢之,而宰相王铎请自行,乃拜铎荆南节度使、南面行 营招讨都统,率诸道兵进讨。铎屯江陵,表泰宁节度使李系为招讨副使、湖南观 察使,以先锋屯潭州,两屯烽驿相望。会贼中大疫,众死什四,遂引北还。自桂 编大桴,沿湘下衡、永,破潭州,李系走朗州,兵十馀万闉焉,投胔蔽江。进逼 江陵,号五十万。铎兵寡,即乘城。先此,刘汉宏已略地,焚庐廥,人皆窜山谷。
  俄而系败问至,铎弃城走襄阳,官军乘乱纵掠,会雨雪,人多死沟壑。
  其十月,巢据荆南,胁李迢草表报天子。迢曰:“吾腕可断,表不可为。” 巢怒,杀之。欲进蹑铎,会江西招讨使曹全晸与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壁荆 门,使沙陀以五百骑钌辔藻鞯望贼阵纵而遁,贼以为怯。明日,诸将乘以战,而 马识沙陀语,呼之辄奔还,莫能禁。官兵伏于林,斗而北,贼急追,伏发,大败 之,执贼渠十二辈。巢惧,度江东走,师促之,俘什八,铎招汉宏降之。或劝巨 容穷追,答曰:“国家多负人,危难不吝赏,事平则得罪,不如留贼冀后福。” 止不追,故巢得复整,攻鄂州,入之。全晸将度江,会有诏以段彦枌代其使, 乃止。
  巢畏袭,转掠江西,再入饶、信、杭州,众至二十万。攻临安,戍将董昌兵 寡,不敢战,伏数十骑莽中,贼至,伏弩射杀贼将,下皆走。昌进屯八百里,见 舍媪曰:“有追至,告以临安兵屯八百里矣。”贼骇曰:“向数骑能困我,况军 八百里乎?”乃还,残宣、歙等十五州。
  广明元年,淮南高骈遣将张潾度江败王重霸,降之。巢数却,乃保饶州,众 多疫,别部常宏以众数万降,所在戮死。诸军屡奏破贼,皆不实,朝廷信之,稍 自安。巢得计,破杀张潾,陷睦、婺二州,又取宣州。而汉宏残众复奋,寇宋州, 掠申、光,来与巢合,济采石,侵扬州。高骈按兵不出。诏兖海节度使齐克让屯 汝州,拜全晸天平节度使兼东面副都统。贼方守滁、和,全晸以天平兵败于淮上。
  宰相豆卢瑑计:“救师未至,请假巢天平节度使,使无得西,以精兵戍宣武, 塞汝、郑路,贼首可致矣。”卢携执不可,请“召诸道兵壁泗上,以宣武节度统 之,则巢且还寇东南,徘徊山浙,救死而已”。诏可。前此已诏天下兵屯溵水, 禁贼北走。于是徐兵三千道许,其帅薛能馆徐众城中,许人惊谓见袭,部将周岌 自溵水还,杀能,自称留后。徐军闻乱,列将时溥亦引归,囚其帅支详。兖海 齐克让惧下叛,引军还兖州,溵水屯皆散。
  巢闻,悉众度淮,妄称“率土大将军”,整众不剽掠,所过惟取丁壮益兵。
  李罕之犯申、光、颍、宋、徐、兖等州,吏皆亡。巢自将攻汝州,欲薄东都。当 是时,天子冲弱,怖而流泪,宰相更共建言,悉神策并关内诸节度兵十五万守潼 关。田令孜请自将而东,然内震扰,前说帝以幸蜀事。帝自幸神策军,擢左军骑 将张承范为先锋,右军步将王师会督粮道,以飞龙使杨复恭副令孜。于是募兵京 师,得数千人。
  当是时,巢已陷东都,留守刘允章以百官迎贼。巢入,劳问而已,里闾晏然。
  帝饯令孜章信门,赍遗丰优。然卫兵皆长安高赀,世籍两军,得禀赐,侈服怒马 以诧权豪,初不知战,闻料选,皆哭于家,阴出赀雇贩区病坊以备行阵,不能持 兵,观者寒毛以慄。承范以强弩三千防关,辞曰:“禄山率兵五万陷东都,今 贼众六十万,过禄山远甚,恐不足守。”帝不许。贼进取陕、虢,檄关戍曰:“ 吾道淮南,逐高骈如鼠走穴,尔无拒我!”神策兵过华,裹三日粮,不能饱,无 斗志。
  十二月,巢攻关,齐克让以其军战关外,贼少却。俄而巢至,师大呼,川谷 皆震,时士饥甚,潜烧克让营,克让走入关。承范出金谕军中曰:“诸君勉报国, 救且至。”士感泣,拒战。贼见师不继,急攻关,王师矢尽,飞石以射,巢驱氏 内堑,火关楼皆尽。始,关左有大谷,禁行人,号“禁谷”。贼至,令孜屯关, 而忘谷之可入。尚让引众趋谷,承范惶遽,使师会以劲弩八百邀之,比至,而贼 已入。明日,夹攻关,王师溃。师会欲自杀,承范曰:“吾二人死,孰当辨者? 不如见天子以实闻,死未晚。”乃羸服逃。始,博野、凤翔军过渭桥,见募军服 鲜燠,怒曰:“是等何功,遽然至是!”更为贼乡导,前贼归,焚西市。帝类郊 祈哀。会承范至,具言不守状。帝黜宰相卢携。方朝,而传言贼至,百官奔,令 孜以神策兵五百奉帝趋咸阳,惟福、穆、潭、寿四王与妃御一二从,中人西门匡 范统右军以殿。
  巢以尚让为平唐大将军,盖洪、费全古副之。贼众皆被发锦衣,大抵辎重自 东都抵京师,千里相属。金吾大将军张直方与群臣迎贼灞上。巢乘黄金舆,卫者 皆绣袍、华帻,其党乘铜舆以从,骑士凡数十万先后之。陷京师,入自春明门, 升太极殿,宫女数千迎拜,称黄王。巢喜曰:“殆天意欤!”巢舍田令孜第。贼 见穷民,抵金帛与之。尚让即妄晓人曰:“黄王非如唐家不惜而辈,各安毋恐。” 甫数日,因大掠,缚棰居人索财,号“淘物”。富家皆跣而驱,贼酋阅甲第以处, 争取人妻女乱之,捕得官吏悉斩之,火庐舍不可赀,宗室侯王屠之无类矣。
  巢斋太清宫,卜日舍含元殿,僣即位,号大齐。求衮冕不得,绘弋绨为之; 无金石乐,击大鼓数百,列长剑大刀为卫。大赦,建元为金统。王官三品以上停, 四品以下还之。因自陈符命,取“广明”字,判其文曰:“唐去丑口而著黄,明 黄当代唐;又黄为土,金所生,盖天启”云。其徒上巢号承天应运启圣睿文宣武 皇帝,以妻曹为皇后,以尚让、赵璋、崔璆、杨希古为宰相,郑汉璋御史中丞, 李俦、黄谔、尚儒为尚书,方特谏议大夫,皮日休、沈云翔、裴渥翰林学士,孟 楷、盖洪尚书左右仆射兼军容使,费传古枢密使,张直方检校左仆射,马祥右散 骑常侍,王璠京兆尹,许建、米实、刘瑭、朱温、张全、彭攒、李逵等为诸将军 游弈使,其馀以次封拜。取趫伟五百人号“功臣”,以林言为之使,比控鹤府。
  下令军中禁妄杀人,悉输兵于官。然其下本盗贼,皆不从。召王官,无有至者, 乃大索里闾,豆卢瑑、崔沆等匿永宁里张直方家。直方者,素豪桀,故士多依 之。或告贼纳亡命者,巢攻之,夷其家,瑑、沆及大臣刘邺、裴谂、赵濛、李 溥、李汤死者百馀人。将作监郑綦、郎官郑系举族缢。
  是时,乘舆次兴元,诏促诸道兵收京师,遂至成都。巢使朱温攻邓州,陷之, 以扰荆、襄。遣林言、尚让寇凤翔,为郑畋将宋文通所破,不得前。畋乃传檄召 天下兵,于是诏泾原节度使程宗楚为诸军行营副都统,前朔方节度使唐弘夫为行 营司马。数攻贼,斩万级。邠将朱玫阳为贼将王玫裒兵,俄而杀玫,引军入于王 师。弘夫进屯渭北,河中王重荣营沙苑,易定王处存次渭桥,鄜延李孝昌、夏州 拓拔思恭壁武功。弘夫拔咸阳,栰渭水,破尚让军,乘胜入京师。巢窃出,至 石井。宗楚入自延秋门,弘夫傅城舍,都人共噪曰:“王师至!”处存选锐卒五 千以白自志,綯夜入杀贼,都人传言巢已走,邠、泾军争入京师,诸军亦解甲休, 竞掠货财子女,市少年亦冒作綯,肆为剽。
  巢伏野,使觇城中弛备,则遣孟楷率贼数百掩邠、泾军,都人犹谓王师,欢 迎之。时军士得珍贿,不胜载,闻贼至,重负不能走,是以甚败。贼执弘夫害之, 处存走营。始,王璠破奉天,引众数千随弘夫,及诸将败,独一军战尤力。巢复 入京师,怒民迎王师,纵击杀八万人,备流于路可涉也,谓之“洗城”。诸军退 保武功,于是中和二年二月也。
  其五月,昭义高浔攻华州,王重荣与并力,克之。朱玫以泾、岐、麟、夏兵 八万营兴平,巢亦遣王璠营黑水,玫战未能胜。郑畋将窦玫夜率士燔都门,杀逻 卒,贼震惧。于时畿民栅山谷自保,不得耕,米斗钱三十千,屑树皮以食,有执 栅民鬻贼以为粮,人获数十万钱。士人或卖饼自业,举奔河中。李孝昌、拓拔思 恭徙壁东渭桥,收水北垒。
  数月,贼帅朱温、尚让涉渭败孝昌等军。高浔击贼李详,不胜,贼复取华州, 巢即授华州刺史,以温为同州刺史。贼又袭孝昌,二军引去。贼破陈敬瑄兵,走 南山。齐克俭营兴平,为贼所围,决河灌之,不克。有题尚书省户讥贼且亡,尚 让怒,杀吏,辄剔目悬之,诛郎官门阑卒凡数千人,百司逃,无在者。
  天子更以王铎为诸道行营都统,崔安潜副之,周岌、王重荣为左右司马,诸 葛爽、康实为左右先锋,平师儒为后军,时溥督漕赋,王处存、拓拔思恭为京畿 都统,处存直左,孝章在北,思恭直右。西门思恭为铎都监,杨复光监行营,中 书舍人卢胤征为克复制置副使。于是铎以山南、剑南军营灵感祠,朱玫以岐、夏 军营兴平,重荣、处存营渭北,复光以寿、沧、荆南军合岌营武功,孝章合拓拔 思恭营渭桥,程宗楚营京右。
  朱温以兵三千掠丹、延南鄙,趋同州,刺史米逢出奔,温据州以守。六月, 尚让寇河中,使朱温攻西关,败诸葛爽,破重荣数千骑于河上,爽闭关不出,让 遂拔郃阳,攻宜君垒,大雨雪盈尺,兵死什三。七月,贼攻凤翔,败节度李昌言 于涝水,又遣强武攻武功、槐里,泾、邠兵却,独凤翔兵固壁。拓拔思恭以锐士 万八千赴难,逗留不进。河中粮艘三十道夏阳,朱温使兵夺艘,重荣以甲士三万 救之,温惧,凿沉其舟,兵遂围温。温数困,又度巢势蹙且败,而孟楷方专国, 温丐师,楷沮不报,即斩贼大将马恭,降重荣。帝进拓拔思恭为京四面都统,敕 朱玫军马嵬。温既降,重荣遇之厚,故李详亦献款,贼觉,斩之于赤水,更以黄 思邺为刺史。
  十月,铎浚壕于兴平,左抵马嵬,使将薛韬董之,由马嵬、武功入斜谷,以 通盩厔,列屯十四,使将梁璩主之,置关于沮水、七盘、三溪、木皮岭,以遮秦、 陇。京左行营都统东方逵禽贼锐将李公迪,破堡三十。华卒逐黄思邺,巢以王遇 为刺史,遇降河中。
  明年正月,王铎使雁门节度使李克用破贼于渭南,承制拜东北行营都统。会 铎与安潜皆罢,克用独引军自岚、石出夏阳,屯沙苑,破黄揆军,遂营乾坑。
  二月,合河中、易定、忠武等兵击巢。巢命王璠、林言军居左,赵璋、尚让军居 右,众凡十万,与王师大战梁田陂。贼败,执俘数万,僵胔三十里,敛为京观。
  璠与黄揆袭华州,据之,遇亡去。克用掘堑环州,分骑屯渭北,命薛志勤、康君 立夜袭京师,火廥聚,俘贼而还。
  巢战数不利,军食竭,下不用命,阴有遁谋,即发兵三万扼蓝田道,使尚让 援华州。克用率重荣迎战零口,破之,遂拔其城,揆引众出走。泾原节度使张钧 说蕃、浑与盟,共讨贼。是时,诸镇兵四面至。四月,克用遣部将杨守宗率河中 将白志迁、忠武将庞从等最先进,击贼渭桥,三战,贼三北。于是诸节度兵皆奋, 无敢后,入自光泰门。克用身决战,呼声动天,贼崩溃,逐北至望春,入升阳殿 闼。巢夜奔,众犹十五万,声趋徐州,出蓝田,入商山,委辎重珍赀于道,诸军 争取之,不复追,故贼得整军去。
  自禄山陷长安,宫阙完雄,吐蕃所燔,唯衢弄庐舍;朱泚乱定百馀年,治缮 神丽如开元时。至巢败,方镇兵互入虏掠,火大内,惟含元殿独存,火所不及者, 止西内、南内及光启宫而已。杨复光献捷行在,帝诏陈许、延州、凤翔、博野军 合东西神策二万人屯京师,命大明宫留守王徽卫诸门,抚定居人。诏尚书右仆射 裴璩修复宫省,购辇辂、仗卫、旧章、秘籍。豫败巢者:神策将横冲军使杨守亮、 蹑云都将高周彝、忠顺都将胡真、天德将顾彦朗七十人。
  巢已东,使孟楷攻蔡州。节度使秦宗权迎战,大败,即臣贼,与连和。楷击 陈州,败死,巢自围之,略邓、许、孟、洛,东入徐、兖数十州。人大饥,倚死 墙堑,贼俘以食,日数千人,乃办列百巨碓,糜骨皮于臼,并啖之。时朱全忠为 宣武节度使,与周岌、时溥帅师救陈,赵犨亦乞兵太原。巢遣宗权攻许州,未克。
  于是粮竭,木皮草根皆尽。
  四年二月,李克用率山西兵由陕济河而东,会关东诸镇壁汝州。全忠击贼瓦 子堡,斩万馀级,诸军破尚让于太康,亦万级,获械铠马羊万计,又败黄邺于西 华,邺夜遁。巢大恐,居三日,军中相惊,弃壁走,巢退营故阳里。其五月,大 雨震电,川溪皆暴溢,贼垒尽坏,众溃,巢解而去。全忠进戍尉氏,克用追巢, 全忠还汴州。
  巢取尉氏,攻中牟,兵度水半,克用击之,贼多溺死。巢引残众走封丘,克 用追败之,还营郑州。巢涉汴北引,夜复大雨,贼惊溃,克用闻之,急击巢河濒。
  巢度河攻汴州,全忠拒守,克用救之,斩贼骁将李周、杨景彪等。巢夜走胙城, 入冤句。克用悉军穷蹑,贼将李谠、杨能、霍存、葛从周、张归霸、张归厚往降 全忠,而尚让以万人归时溥。巢愈猜忿,屡杀大将,引众奔兖州。克用追至曹, 巢兄弟拒战,不胜,走兖、郓间,获男女牛马万馀、乘舆器服等,禽巢爱子。克 用军昼夜驰,粮尽不能得巢,乃还。巢众仅千人,走保太山。
  六月,时溥遣将陈景瑜与尚让追战狼虎谷,巢计蹙,谓林言曰:“我欲讨国 奸臣,洗涤朝廷,事成不退,亦误矣。若取吾首献天子,可得富贵,毋为他人利。” 言,巢出也,不忍。巢乃自刎,不殊,言因斩之,及兄存、弟邺、揆、钦、秉、 万通、思厚,并杀其妻子,悉函首,将诣溥。而太原博野军杀言,与巢首俱上溥, 献于行在,诏以首献于庙。徐州小史李师悦得巢伪符玺,上之,拜湖州刺史。
  巢从子浩众七千,为盗江湖间,自号“浪荡军”。天复初,欲据湖南,陷浏 阳,杀略甚众。湘阴强家邓进思率壮士伏山中,击杀浩。
  赞曰:广明元年,巢始盗京师,自陈“唐去丑口而著黄,明黄且代唐也。” 鸣呼,其言妖欤!后巢死,秦宗权始张,株乱遍天下,朱温卒攘神器有之,大氐 皆巢党也。宁天托诸人告亡于下乎! 秦宗权,蔡州上蔡人,为许牙将。巢涉淮,节度使薛能遣宗权搜兵淮西,而 许军乱,杀能。宗权外示赴难,因逐刺史,据蔡以叛。周岌代能领节度,即授以 州,有兵万人,乃遣将从诸军败贼于汝州。杨复光言之朝,擢防御使,宠其军曰 奉国,即为本军节度使,进检校司空。
  巢走出关,宗权与连和,遂围陈州,树壁相望,扰敓梁、宋间。巢死, 宗权张甚,啸会逋残,有吞噬四海意。乃遣弟宗言寇荆南;秦诰出山南,攻襄州, 陷之,进破东都,围陕州;使秦彦寇淮、肥;秦贤略江南;宗衡乱岳、鄂。贼渠 率票惨,所至屠老孺,焚屋庐,城府穷为荆莱,自关中薄青、齐,南缭荆、郢, 北亘卫、滑,皆麕骇雉伏,至千里无舍烟。惟赵犨保陈,朱全忠保汴,仅自完而 已。然无霸王计,惟乱是恃,兵出未始转粮,指乡聚曰:“啖其人,可饱吾众。” 官军追蹑,获盐尸数十车。
  僖宗假朱全忠都统节以讨贼。秦贤略宋及曹,全忠好书约和,贤遣张调请分 地,自汴以南归之蔡,全忠阴许,而贤引兵济汴,肆燔劫无孑馀。全忠大怒,斩 调而还,曰:“我出十将,必破此贼。”进与贼战,杀获甚众。宗权急攻许,节 度使鹿晏弘乞师于全忠,师未及出,已破晏弘,进攻郑州,取之。击河桥,遂守 河阳,放兵侵汴西鄙、北鄙。
  全忠壁酸枣,战不克。宗权屯边村,使秦贤营双丘,侵板桥,卢瑭引兵进屯 万胜,夹汴而栅,将梁以济师。全忠诡击杀瑭,宗权悉军十五万列三十六屯,逼 汴。全忠惧,求救于兖、郓,而朱瑾、朱宣皆身自将同拒贼。五月,全忠闭城大 会,鼓闻于郊无置声,阴启北门击贼垒,士哗,趋中营,兖、郓整兵合击,大败 之。宗权忿,过郑,焚郛舍,驱民入淮西,全忠遂有郑、许、河阳、东都。
  于是合诸镇兵会上蔡,分为五军入其地。宗权召孙儒,儒不应。宗权素壁上 蔡以扼险要,全忠拔其壁,遂围蔡州,傅城而垒,以羸兵诱贼。贼出,全忠尽斩 之。宗权退守中州,未能下,全忠使大将胡元琮围之,身还汴。宗权间许无备, 袭取其州,执守将元琮,引兵复收许。
  宗权还,为爱将申丛所囚,折一足以待命。全忠署丛节度留后,丛中悔,夷 其族。宗权至汴,全忠以礼迎劳,且曰:“公昔陷许,能戢兵赐盟,戮力勤王, 乌有今日乎?”宗权曰:“英雄不两立,天亡仆以资公也。”謷然无惧色。全忠 以槛车上送京师,两神策兵縻护。昭宗御延喜楼受俘,京兆尹曳以组练,徇两市, 引颈视车外,呼曰:“宗权岂反者耶?顾输忠不效耳。”观者大笑。与妻赵俱斩 独柳下。宗权以中和三年叛,居六年而诛。
  董昌,杭州临安人。始籍土团军,以功擢累石镜镇将。中和三年,刺史路审 中临州,昌率兵拒,不得入,即自领州事。镇海节度使周宝不能制,因表为刺史。
  昌已破刘汉宏,兵益强,进义胜军节度使、检校尚书右仆射。僖宗始还京师,昌 取越民裴氏藏书献之,补秘书之亡,授兼诸道采访图籍使。
  始,为治廉平,人颇安之。当是时,天下贡输不入,独昌赋外献常参倍,旬 一道,以五百人为率,人给一刀,后期即诛。朝廷赖其入,故累拜检校太尉、同 中书门下平章事,爵陇西郡王。视诏书讫,字偿一缣,归当制官。而小人意足, 浸自侈大,托神以诡众。始立生祠,刳香木为躯,内金玉纨素为肺府,冕而坐, 妻媵侍别帐,百倡鼓吹于前,属兵列护门。属州为土马献祠下,列牲牢祈请, 或绐言土马若嘶且汗,皆受赏。昌自言:“有飨者,我必醉。”蝗集祠旁,使人 捕沈镜湖,告曰:“不为灾。”客有言:“尝游吴隐之祠,止一偶人。”昌闻, 怒曰:“我非吴隐之比!”支解客祠前。
  始,罢榷盐以悦人,丰衣食,后稍峭法,笞至千百,或小过辄夷族,血流刑 场,地为之赤。有五千馀姓当族,昌曰:“能孝于我,贷而死。”皆曰:“诺。” 昌厚养之,号“感恩都”,刻其臂为誓,亲族至号泣相别者。凡民讼,不视狱, 但与掷博齿,不胜者死。用人亦取胜者。
  昌得郡王,咤曰:“朝廷负我,吾奉金帛不赀,何惜越王不吾与?吾当自取 之!”下厌其虐,乃劝为帝。近县举狂畐謼请,昌令曰:“时至,我当应天顺 人。”其属吴繇、秦昌裕、卢勤、朱瓚、董庠、李畅、薛辽与妖人应智、王温、 巫韩媪皆赞之。昌益兵城四县自防。山阴老人伪献谣曰:“欲知天子名,日从日 上生。”昌喜,赐百缣,免税征。命方士朱思远筑坛祠天,诡言天符夜降,碧楮 朱文不可识。昌曰:“谶言‘兔上金床’,我生于卯,明年岁旅其次,二月朔之 明日,皆卯也,我以其时当即位。”客倪德儒曰:“咸通末,《越中秘记》言: ‘有罗平鸟,主越祸福。’中和时,鸟见吴、越,四目而三足,其鸣曰‘罗平天 册’,民祀以攘难。今大王署名,文与鸟类。”即图以示昌,昌大喜。
  乾宁二年,即伪位,国号大越罗平,建元曰天册,自称“圣人”,铸银印方 四寸,文曰“顺天治国之印”。又出细民所上铜铅石印十床及它鸟兽龟蛇陈于廷, 指曰“天瑞”。其下制诏,皆自署名,或曰帝王无押诏,昌曰:“不亲署,何由 知我为天子?”即榜南门曰天册楼。先是,州寝有赤光,长十余丈;虺长尺馀, 金色,见思道亭。昌署寝曰明光殿,亭曰黄龙殿,以自神。以次拜置百官,监军 与官属皆西北向恸哭,乃北面臣昌。或请署近侍,昌曰:“吾假处此位,安得如 宫禁?”不许。下书属州曰:“以某日权即位,然昌荷天子恩,死不敢负国。” 初,官属不徇昌旨者,节度副使黄碣、山阴令张逊皆诛死。镇海节度使钱 镠书让昌曰:“开府领节度,终身富贵,不能守,闭城作天子,灭亲族,亦何 赖?愿王改图。”昌不听,焖悉兵三万攻之,望城再拜曰:“大王位将相,乃不 臣。能改过,请谕还诸军。”昌惧,献镠钱二百万缗犒军,执应智、王温、韩 媪、吴繇、秦昌裕送于镠,且待罪。焖乃还,表于朝,以为昌不可赦,复讨之, 傅城而垒。昌又执朱思远、王守真、卢勤送镠军求解。昭宗遣中人李重密劳师, 除昌官爵,授镠浙东道招讨使。昌乃求援于淮南杨行密,行密遣将台濛围苏州, 安仁义、田頵攻杭州,以救昌。镠将顾全武等数败昌军,昌将多降,遂进围越 州。
  候人言外师强,辄斩以徇;绐告镠兵老,皆赏。昌身阅兵五云门,出金帛 倾镠众。全武等益奋,昌军大溃,遽还,去伪号,曰:“越人劝我作天子,固 无益,今复为节度使。”全武四面攻,未克,会台濛取苏州,镠召全武还,全 武曰:“贼根本在瓯、越,今失一州而缓贼,不可。”攻益急。城中以口率钱, 虽簪珥皆输军。昌从子真得士心,昌信谗杀之,众始不用命。又减战粮欲犒外军, 下愈怨,反攻昌,昌保子城。镠将骆团入见,绐言:“奉诏迎公居临安。”昌 信之,全武执昌还,及西江,斩之,投尸于江,传首京师,夷其族。于是斩伪大 臣李邈、蒋瑰等百馀人,发昌先墓,火之。昌败,犹积粮三百万斛,金币大抵五 百馀帑,而兵不及万人。镠遂为镇海、镇东两军节度云。
  赞曰:唐亡,诸盗皆生于大中之朝,太宗之遗德馀泽去民也久矣,而贤臣斥 死,庸懦在位,厚赋深刑,天下愁苦。方是时也,天将去唐,诸盗并出,历五姓, 兵未尝少解,至宋然后天下复安。汉之亡也,天下大乱,至晋然后稍定;晋之亡 也,天下大乱,至唐然后复安。治少而乱多者,古今之势,盛王业业以求治,可 少忽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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