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征贰将巴邱一刀杀了,总算除去心头之恨,拔去眼中之钉,登时怒气全消。吓得那些侍女跌跌爬爬地便要逃走。她圆睁杏眼,掣刀在手,娇声喝道:“谁敢走,就教和巴邱一样!”那些侍女,听见这话,吓得连忙止住脚步,浑身发抖,一齐跪下央求道:“万望小姐开恩,饶恕我们罢!”征贰问道:“你们可愿意随我归汉?”众侍女没口地答应。她结束戎装,飞身上马,正要出城,瞥见征侧蓬着一头红发,跃马而来,口中喊道:“妹妹何故将巴将军杀去?莫非生了异心么?”
看官,你们看了这一段不要奇怪吗?这里刚才将巴邱杀去,征侧哪里就知道呢?原来有个原因。当巴邱回来,他有个马夫,是寸步不离的。他进了卧房,那马夫就在外面伺候。等到征贰将巴邱杀了,他可吓煞,拼命价地奔向大帐报信去了。
征侧正在晚餐,瞥见巴邱的马夫飞也似地跑进来,忙放下杯箸,问道:“什么事,这样惊慌?”马夫本来有些口吃,直喊不不不不不不不,一连喊出六七个不字来,脸急得和猪血一样,一句话还未说出来。征侧见他这样情形,料知事非小可,忙向他说道:“你且慢慢地讲出来,不要心急!”那马夫又停了一会子,哇的一声哭道:“女大王爷,不好了!二王爷将我们家巴巴巴老爷杀了。”征侧大吃一惊,不暇细问,飞身上马,手执兵刃来到下贰的门口。瞥见她戎装齐整,预备以哪里去的样子,征侧心中早料着八分了,便开口问她。
她圆睁杏眼,向征侧喝道:“我杀巴邱,与你有什么相干?要你来查问什么?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征侧勃然大怒,向她喝道:“你做下这种逆伦的事情,难道还不准我问吗?好贱人!你究竟为了什么缘故,将巴将军杀死?莫非今日在沙场上看中汉将了么?好贱人!你如果是这样的念头,我劝你不要梦想罢。”
征贰大怒喝道:“你是我姐姐,又不是我的妈妈,我就是看中汉将,难道你还敢来阻止我不成?识风头,趁早走开,不要恼得我性起,任凭你是谁,马上教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征侧听她这番话,便知她认真地反了,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一副可怕的面孔登时变了颜色,和猪肝差不多,张开大嘴,露出两排金黄色的牙齿,哇呀呀地直嚷起来,舞动两口截头刀,来取征罚征贰哪里惧怯,耍起双刀,来斗征侧。
一媸一妍,相映成趣。她两个大杀了一百多合,征贰一心要走,哪里还有心和她厮杀,虚晃一刀,兜转马头直向东门而来。一路上谁也不敢前来讨死,只好望着她冲出城去了。征侧赶了一程,知道难以追上,只得回城。
征贰一马放到汉营之前,对守营的士卒说道:“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征贰要见。”那守营连忙进去通报。马援听说征贰,心中明白,忙教请进来。守卒连忙出来,对她说道:“请进去罢!”征贰下了马,在马项下取下巴邱的首级,走进大帐,双膝跪下,双手将首级奉上说道:“罪女杀了巴邱,决志归依汉家,万望大将军收录。”
马援笑道:“小姐深明大义,弃邪归正,乃汉之福,某等亦不胜荣幸。但是刘将军也不可失约,当此军事倥偬的时候,不如就在今晚先成大事,以便明日进兵。”他说罢,向刘隆说道:“小姐诚心归汉,为何你连迎接都不去迎接,未免太觉无情。这两句话说得刘隆面红过耳,俯首难言。
吴汉、王霸两人,又走过去对刘隆说道:“小姐绝义归来,将军自然要遵守前约才是。”刘隆也不回答话,走到征贰身旁,躬身施礼,口中说道:“小姐驾到,刘某有失远迎,望乞恕罪!”征贰慌忙答礼。马援忙命军需官替刘隆去预备婚事,一面令刘隆将征贰带到他自己的帐篷里去。
刘隆也不置可否,便与征贰到了自己的帐篷里。征贰向他问道:“那坐在帐上的那位将军,姓甚名谁?”刘隆答遭:“就是我们行军的主将,伏波将军马援。”她微微颔首,可是心中另又看上马援了。她心中暗想道:“怪不道人家常说,北方帝国之邦,多出郎才女貌,今日才知端底。可恨我征贰生长蛮邦,与一帮禽兽般的人物终日厮混,还算老天见怜,今日与刘将军得成大事,也算终身之幸了。”
这且不表,再说刘隆见她追问马援,心中暗想道:“这个贱货,眼中却又看上马援了,真轻薄桃花,随波逐浪呢!她既然能将她的亲夫杀去,难保后来不看上别人,一看上别人,我还怕不和巴邱一般么?”他想到这里,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但是他不露一分神色,和她有说有笑的。眼看着日落西山,刘隆便对征贰说道:“小姐请暂坐一会,我去去就来。”
她忙答道:“将军有事,请便罢。”
刘隆出了自己的帐篷,径向大帐而来。刚走到大营门口,瞥见一个小卒,手里捧着一颗人头往外面去,他连忙问道:“所捧首级是哪里来的?”那个小卒见他问话,忙立定答道:“这是蛮婆子的男人首级,马将军令我去掩埋的。”
原来刘隆将征贰带走之后,吴汉便与王霸议论道:“主帅这事,未免陷人于不义了。”王霸悄悄地说道:“可不是么!
这种乱伦无耻的蛮婆娘,不要说刘隆是大丈夫,任凭是谁,也不要的,你看主帅硬做下了主,令他两个成婚,这事真正做得太无道德了。“马援本已听见,他佯作不知,便令人将巴邱的首级拿去示众。吴汉忍不住劝道:”马将军,巴邱虽是蛮人,念他死的可惨,将他首级掩埋了罢。“马援便准了他的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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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霸便对马援说道:“主帅今天令刘隆与这逆伦偷淫奔的蛮婆结婚,不是硬陷刘隆于不义么?”马援笑道:“王将军哪里知道,我看刘隆今天面带杀气,不要谈结婚,只怕这征贰还有些不利呢。”王霸哪里肯信。吴汉道:“主帅既不愿刘隆与她结婚,就该将这女子当下斩了,不是免得许多周折么?”马援笑道:“谈何容易,你们不知她的厉害么?而且她又未曾将兵刃卸下,一旦翻起脸来,恐怕大家还要受累呢!”吴汉道:“宁可和她厮杀,拼个她死我活,倒不致失了刘隆的德行。如今洞房花烛,我想刘隆不是个鲁男子柳下惠吧?万一和她真的成起夫妇来,不是将一个好端端的刘隆陷得身败名裂么?”马援连连摇首说道:“将军们且请放心,断不会有此一出戏的。
不信,今天三更时,自有分解了。“他们哪里肯信,仍是争论不休。再说刘隆听那小卒说是巴邱的首级,不禁心中暗暗伤感道:”巴邱我和你今日无冤往日无仇,你丧了性命,可不要在阴间埋怨我刘隆霸占你的妻子。在战场上我不过以此话来难她,不想她认真就将你杀了。你可放心,我刘隆堂堂的奇男子,那些禽兽的行为,我断不做的,请你放心罢!“他暗暗祷祝了半天,才进了大帐。
马援与吴汉、王霸正在那里议论不休,见刘隆来了,连忙将话头搁起。马援首先向刘隆笑道:“将军命赋桃花,不想在这里巧遇这段天赐良缘,我们今天可要吃杯喜酒呢!”刘隆冷笑一声道:“主帅哪里话来?不是主帅极力作成我,又焉能白白的得到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呢?喜酒当然要吃,不独主帅,就连诸位将军,我也要一一请过去吃喜酒的。”马援大笑道:“好哇!俗语说得好,人馋做媒,狗馋吃蛇,可见还是媒人的口福不浅咧!”大家谈谈说说,已是戌牌的时候。当由吴汉代作傧相,引新郎新娘同入洞房,共饮交杯。鼓乐喧天,十分热闹。众将领俟婚礼告成后,一齐拥进新房,闹了一阵子。
刘隆忙命人在外帐摆酒。他们出来依次入席。狼吞虎咽,大吃在喝,猜拳行令,三元八马,喊得震天价的响。一直吃到二更将尽,大家都有了酒意,便出席告辞。刘隆便出帐相送。
王霸回头向刘隆笑道:“刘将军!今天可要仔细些,不要过于孟浪才好呢!”刘隆冷笑不言。接着诸将又和他嘲笑一阵子。
他任凭人嘲笑,也不去争论,一味含笑敷衍。
吴汉笑道:“人生最快活的一天,就是今朝了。我想刘将军于异地突然遇到此良缘,心中不知怎样的快乐呢?但是现在别的不要去说他,就是等到明天送玉麟,珠胎暗结,十月之后,生出一个小刘将军来,不知还是像爷像娘呢?如其像娘,那就有趣极了,镇日价蛮言蛮语的,倒是一个变种的国民呢!”这句话说得众人大笑起来。王霸大笑道:“我可保定像爷。”吴汉问道:“怎见得呢?”王霸道:“男子为天,女人为地。如果生下一个小弟弟来,便是刘将军替身,怎好像娘呢?”大家又笑了一阵子,才纷纷地告辞回去。
刘隆一人进了洞房,只见她低垂粉颈,默默含羞,早有喜娘喜姑等前来迎接刘隆,口中说道:“现在二更敲过了。”意思要请刘隆入帐,共效于飞了。刘隆一摆手,低声说道:“我还没有吃酒呢,向后天长地久的,何在乎今天忙呢?”喜娘喜姑迭迭称是,连忙去斟酒。刘隆忙摆手道:“这里用不着你们了,你们退出去罢。”喜娘等睡眼婆娑,巴不得这一句话,连忙狗颠屁股似地走了。
刘隆走到她身边,并肩坐下,手执银壶,自己面前先斟三杯,然后又在她的面前满斟三杯,口中说道:“娘子,请饮三杯,算鄙人一些儿敬意。”她连忙将三杯酒一仰粉脖喝了。刘隆又斟满三杯,口中说道:“娘子,不才承你垂爱,感谢无已,请饮此三杯,好待不才聊伸兼仄。”她也不推辞,又将三杯喝了。以后刘隆甜言蜜语,说得天花乱坠,哄得她心花怒放。试想她生长蛮方,哪里碰到这样风流如意的郎君,又喜又爱,不知不觉的一连喝下二十余杯。她本来是个杯酒不近的人,哪里禁得起喝了这许多的酒呢?不禁面泛桃花,眼含秋水,娇躯无力,轻舒玉腕,搭着刘隆的肩头,微微地笑道:“将军,奴家实在不能再喝了。”刘隆偎着她笑道:“卿卿!我也知道你不能喝了,我就和你入帐安息罢。”她闪着星眼向刘隆一瞟,含笑不语。刘隆便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替她宽衣解带,用被衾盖好,自己将烛花挑去,关起房门,扫手着烛台,走到床前,但见她香息微呼,已经入梦。
真个如雨后海棠,娇眠正稳,鼻似琼瑶,眉如春黛,说不尽千般旖旎,万种风流。刘隆看得眼花缭乱,魄荡魂飞,那一股孽火直涌到丹田之上,情不自禁的,放下烛台,便去宽衣解带,要同入巫山之梦了。刚刚将头盔除下,猛地省悟道:“唉!刘隆呀,刘隆呀!你怎么这样的见色忘义。”他又将头盔戴上,拿起烛台,走到窗前坐下,暗自寻思道:“我好糊涂,这种不伦不类的女子,我当真就和她配偶了么?不要说别的,就是巴邱的阴灵也要来寻我的。我刘隆本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将来的前程正是不可限量呢,怎好为此等贱货,败裂我的身名,被天下万世唾骂呢?唉!实在不值得!但是我既然不愿和她配偶,将她又怎样发放呢?”他沉吟了一会,自己对自己笑道:“刘隆!你好糊涂,你将她劝醉了做什么的,不是预备将她……”他把话连忙噎住,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细细一听得里面鼾声大作,方才放心。
他又走到窗前,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又执着烛台,蹑足潜踪地走到外帐,将自己的防身佩剑挂在腰间,重进房来,将房门紧紧地闭好,自己对自己说道:“刘隆,你这时还不下手,等何时?再迟一会,等她的酒醒了,那可要棘手了。”他想到这里,恶狠狠地执着烛台,拔出宝剑,大踏步走到床前,正要动手,只见她那一副娇而且艳的面孔,任凭你铁石心肠,也要道我见犹怜,谁能遣此哩?他可是心软了,连忙又将佩剑入鞘,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她一会子,那颗心由怒生怜,由怜生爱的,不觉又突突地跳了起来。他暗道:“不好,不好,我今天莫非着了魔吗?”硬着心肠,离开床边,又到窗前坐下,对着烛光浩然长叹道:“我刘隆血战沙场,杀人如草,从未有一分惧怯,却不料今天对这弱小女子,反而不能将她杀去,昔日的勇气,却向何处去了?”正自犹豫之间,忽听得军中刁斗已敲四次,不禁暗自吃惊道:“眼见马上天要亮了,如何是好?”他此番下了决心,鼓足勇气,走到帐前,飕地拔出佩剑,一眼望见她那副芙蓉面孔,不禁手腕一软。他那支佩剑呛啷一声,落在地下。他大吃一惊,连忙从地上将剑拾起,送到她的粉颈旁边。可是奇怪极了。任你用尽生平之力,他手腕像棉花一样,一分劲都没有。
正在这万般无奈的当儿,瞥见她轻转娇躯,口中说道:“刘将军你可来吧!”她说罢用手将宝剑一抱。这时帐子里突起一阵冷风,将烛光吹暗。刘隆在惊,忙将烛台移过来仔细一看,只见白罗帐里一片鲜红,那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不知何故,首级早离了肩膀了。
刘隆好奇怪,仗着胆,将她的首级提起,径往大帐而来。
这时已到卯牌时候了,他大步进了大帐,只见马援已经升帐。
他大声说道:“哪不伦不义的贱人已被我杀了,请令定夺!”
马援正在与吴汉议论他的事情,只见刘隆手提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走进帐来,心中已经料着八九分了,又听他这两句,便齐声称赞道:“刘将军见色不迷,端的是大英雄,大豪杰,我们怎能不佩服呢!”马援又道:“刘将军休要见怪,昨天本是权宜之计。其实我早就料到你的心理了。但是能够这样的决裂,我们怎能不佩服呢?如今不独为国家除一大害,就是将军也得名扬海内了。”刘隆一面谦逊着,一面着人将征贰的首级高吊杆头示众。
大家便议攻城之策。正议论间,只见守卒进帐报道:“外边有个蛮妇带了一队蛮兵,在营外骂战,请令定夺!”马援便吩咐刘隆带兵一万,绕道袭城,自己和王霸带着众将,一齐出营迎敌。到了战场,两面排成阵势。只见征侧跃马横刀,大声喊道:“送死的囚徒,赶快将我家妹子送出,万事全休。如不然,使得我性起,杀得你片甲不回,那时悔之晚矣!”王霸挥动双锤一马飞到垓心,大声喝道:“贼婆娘!你难道眼睛都没有生么?看那杆头是谁的首级呢?”征侧抬头一看,不禁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泼炸了喉咙直喊道:“气死我也!
先将你这狗头杀了,好替我妹子偿命!“说罢,拍马舞刀来取王霸。王霸举锤相迎。二人半斤八两,正自不分高下。诗索看得眼热,挥动蛇矛,前来助战。马援更不怠慢,飞马接祝大战了八十余合,马援奋起神威,大喝一声,刀光到处,诗索翻身落马,死于非命。征侧看见她的丈夫被杀了,咬紧牙关,拼命价来取马援,马援抡刀相迎,他两人翻翻滚滚地大战了五十多合。猛听得城上一片鸣金声音,征侧不敢恋战,丢了一个架子,收兵回城。谁知到了城下一看,只见城上满插着汉家的旗帜。
刘隆站在城头,向她笑道:“贼婆娘!可惜你来迟了,城被咱老子得了,请你到别处去罢!”征侧这才知道汉兵厉害,带着一队蛮兵,没命地向翡翠峰逃去。
马援也不回城,带着大兵,一路追了下去,直追到狮颈山翡翠峰,却不见一个蛮兵的踪迹,忙与王霸、吴汉领后在翡翠峰下,寻了半天,果然寻到一个大窟窿,上面镌着“金豁穴”三个大字。马援对众将笑道:“我想那贼婆娘一定和那些蛮兵在这穴里呢。”吴汉点头,献计道:“末将倒有一计,用树木堆在穴口,烧起来,现在正刮着北风,那股烟吹进去还怕不将他们熏出来么?”马援道:“正是这样办法。”忙令兵士就去伐木,堆在穴前,放起火来。北风怒吼,那股浓烟直向洞里钻进去。不到一会,那些蛮兵果然在里边被烟熏得十分难过,一齐都往外跑。马援指挥兵将,来一个,杀一个。这正是:慢道一身无劲敌,管教今夕了残生。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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