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来晓日漏纱窗。
独自倚凭栏,无限关山,别时容易见时难。落花流水,春去已多时。
话表吴氏同着谢纯,一日之遥到了盐城县,回转家门。谢纯忙至监内将吴氏大娘上淮安上讼之事细述了一遍。谢廷闻言,方晓得吴氏嫂嫂是一位贤惠明义之人,心中感激不尽。这且不言。
再表张天师将到盐城县的地界,知县出境迎接。天师并道台入县城公馆歇下。次日,天师即委宗道台至县衙提谢廷,当堂审问明白回报。宗道台领委赴县,升了公堂。花知县参见已毕,宗道台口呼:“贵县,这谢廷与刘氏一案审过几堂?定了案否?”知县打躬口尊:“ 大人在上,卑职只审一次。”遂将两造供词呈上,退在一旁。宗道台吩咐将人犯谢廷与刘氏带上堂来。谢廷走至公案前,深深一躬。刘氏喊道:“人命事重,谋奸下毒,叩乞大老爷作主。” 宗道台向谢廷问道:“你既读孔孟之书,必达周公之礼。为何越礼谋奸,毒死陆宾?从实招来!”谢廷说:“生员乃是黉门秀士,岂敢越礼胡行?”遂将修墓在效外与崔文、陆宾结拜,以及送安童使女、住房一所、白银一百两,陆宾出外贸易如何回来,请生员到他宅内吃酒,如何陆宾后房洗澡,刘氏如何调戏,“ 生员不从,安童来报陆宾洗澡,肉化为血水一盆白骨,生员同刘氏到后房去看,刘氏扯住生员说因奸不从,毒死其夫。叩求大人详察。生员若有淫心,陆宾出门贸易,数月未有半字戏言,哪有陆宾回家反有调戏之理?” 宗道台问:“ 请你吃酒以何菜?” 谢廷说:“ 酒饭蔬菜俱系三人同食。”宗观察闻供,遂吩咐:“且带下去,明日复讯。”
宗道台退堂,至公馆来见天师,将招供呈上。天师阅毕说:“酒饭可矣无差,但不知是何菜蔬?”宗道台回答:“不知。”天师笑说:“ 明日切要问明,是几样甚么菜蔬才是。”宗道台唯唯。
次日,天师同道台至县衙,道台升堂,天师却在屏门后暗观动静。刘氏、谢廷二人跪在下面,宗道台方要究问口供,天师已看真刘氏是一妖怪,忙走出闪格,喝道:“好妖邪!看本爵掌心雷打你!” 只听一声雷鸣,那刘氏竟化作一道绿光而去。宗道台并众人役皆大惊失色,天师说:“刘氏非似人,乃是一妖邪,可惜逃遁。”便向谢廷口呼:“贤契,你的冤屈本爵必然与你辨明!” 谢廷口尊:“老伯受小侄一拜。”天师说:“贤契免礼。我观贤契品貌轩昂,端方不俗,他日必步金阶,定是皇家栋梁。现遭此难,不知饮酒之物是何菜蔬?”谢廷说:“内有一盘脚鱼,陆宾独自用了。其余三味菜蔬,俱是三人同用。” 天师闻言点头,说道:“ 此物非是脚鱼,乃名轻浮,三个鼻孔,百日之后仍化成轻浮。现今未到百日,是埋于何处?” 谢廷说埋在陆宾后院之中,又道:“袁柳庄相面说陆宾本月十五日午时必死于非命,此事已应。这刘氏嫂嫂素日甚实正气尊重,毫无苟且。不料前日与平昔大不相同,今日方明刘氏乃是妖邪。” 天师问:“ 陆宾家还有何人?”谢廷回答:“他家还有安童、使女。” 天师差派人役将陆家安童带来。不多时差役将安童带到,安童叩头口尊:“大人,拘小的有何吩咐?” 天师说:“ 本爵问你,你家主母可曾回家?”安童说:“适才回家。” 天师问:“ 你主母素日秉性如何?”安童回答:“小的主母起先尊重老成,自我家主人贸易回家逼迫他调戏谢相公,主母宁死不从做那淫污之事,被我家主人打了一掌,主母情急,投入家中井内。经众邻人从井中将我主母救出未死,救出之后心肠改变,依允我家主人之计,打扮得妖妖娆娆,盛是平昔。” 天师说:“本爵已明白了。你家井内必有妖邪化作刘氏形像作耗。本爵必擒此妖邪以除民害。你且宽心回家,且不可走泄消息。”安童答应,叩头而去。
天师即同宗道台并谢廷带领四名法官摆道,不多时来至陆家门首,直入门来。刘氏看见天师人等入门,即化一道绿光逃遁。安童回禀:“妖邪走脱。” 天师吩咐在院中搭起一座法台。不多时将法台搭毕,天师更换法衣,登法台。桌上摆列宝剑、令牌、朱笔、黄纸、烛台、香炉。四位法官分立左右。天师望空拜毕,向空中喷了一口法水,击动令牌,一声响亮,说:“奉请三天门下王灵宫,今速降坛。”
只闻空中忽忽风声,显露一金甲神立在坛前,问道:“吾师令小神哪方使用?”
天师说:“无事不敢劳动尊神,今有妖邪隐匿井中,令尊神把守井口,不得走脱妖邪。” 王灵官说:“ 谨领法谕。”一道金光扑奔井口,只见王灵官束发金冠,黄金铠甲,三只眼,红发,手执金鞭立于井边,守候捉拿妖邪。天师又焚灵符一道,口中默念真言。不多时,空中细雨霖霖,云中有东海龙王敖东至坛前问道:“吾师遣小龙哪方使用?”天师说:“此井中有妖邪作耗,令尊神率水卒赶妖上来,再回本位。”龙王领法谕,差派三太子带领五百水卒擒拿妖邪。三太子领谕,手擎一杆紫金枪,来至井泉之底,见此泉宽广,通于大海。见妖怪浑身碧绿,使两口双刀,与三太子大战。那些虾兵蟹将围裹上来,妖邪不能抵挡,败阵。三太子领水卒紧追,妖邪从井底往上一蹿,王灵官举起金鞭照头上打去,将妖邪打死,现出原形,乃是三只腿的蟾精。法官用混元盒收了蟾精,天师举令牌退神,王灵官并三太子各回本位去了。正是:
不遣天将与神兵,怎灭兴妖作怪精。
天师令法官收了宝剑、令牌等物,一同下法台,来至后院。令人用锨挖刨轻浮出来,一看不见血水白骨,只见有一未成形的三个鼻孔的脚鱼。天师吩咐众人将脚鱼架起火来烧为灰烬,方打道回公馆。
次日,天师知会花知县,言刘氏乃是蟾精,已收伏在混元盒内;陆宾自食轻浮,非是脚鱼,中毒而死,与谢廷无干,理宜开释其罪。知县遂开释谢廷。谢廷拜谢回家。谢廷命家人去送礼与天师,天师不收。又下了眷晚生帖,请天师并宗道台、花知县两位相陪,雇了名班戏子,定了上品酒筵。不多时,天师同宗道台、花知县已到门首,管门人进内通报。谢廷急忙出来迎接,深打一躬,请入大厅之内。见过了礼,分宾主次序坐定。茶罢,家人前来报道:“ 酒筵齐备,请大人升座。”众乐人吹打,谢廷起身安席,定了坐位饮酒。戏子上来请点戏,便开场演唱戏文。说不尽席上珍馐百味、异品奇珍。宗道台向谢廷问及古今典籍、诗词歌赋、诸子百家,谢廷问一答十,应答如流,三人称羡不已。说:“果然胸藏二酉,学富五车。”正是:
胸藏锦绣人人爱,腹隐珠玑个个夸。
又闲谈了些家务,方知谢廷尚未婚娶。宗道台眼望天师,口尊:“大人,下官有一舍甥女,姓陈名凤英,年方二八,生得花容月貌,至于描鸾绣凤,精于针黹,更兼书史文章,诗词歌赋。家姊丈名唤陈奉臣,曾为翰林院大学士,现今休致。舍甥女父母极其钟爱,须择一佳婿方能许配。家姊丈曾托下官代甥女寻一佳婿,一时未得其人,迟至如今。今下官见谢生员才学品貌,庶可为乘龙贵客。下官冒言,意欲执斧作伐,不知大人意下以为何如?” 天师与花知县闻此言,心中不胜之喜,连连称赞不已,说:“ 令甥女天姿国色,才堪咏絮;谢生员学贯古今,风流儒雅,这可称得起淑女君子,理宜相配。惟望鼎力玉成,庶不负才子佳人得遂好逑之意也。”遂各自饮酒,闲谈了一会。不多时酒阑席散,正是花梢月上,各自起身。谢廷恭恭敬敬将天师并宗道台、花知县三人送出大门之外,遂一躬到地而散。
毕竟这谢廷与陈小姐姻缘之事能成就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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