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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海丹忠录

第二十九回 官军奇挠毙奴 裨将潜师获虏


  塞北胡尘起,兵锋指,无坚垒。草润残脂,地收白骨,血流如水。这顽残,合受天诛。须叫竿首,长安市。奈匡国,痛无人,寥落澄清奇志。
  节旄空自拥,谁向奴,投一矢;剩孤剑东溟,差雪三朝耻。又无如士饥将寡,羁天讨,虏竟从容死。悲愤想甘陈,泪落淹青史。
  ——《塞垣春》

  剑是一人之敌,战也是三军之事,只一个智字,敌之贪者可以利陷他,怯的可以势扰他,躁的可以怒激他,疑的可以术愚他。贪可陷,如遗弃牛羊金缯,陷他抢夺而攻其乱;怯可挠,如郭令公扬旗擂鼓走吐番;躁可激,如晋文公释曹围郑致子玉来战;疑可愚,如华容多烧烟火误曹操。若是愚之、陷之、挠之、激之、致之死,可谓知之极奇。然使奴酋不得生致阙下,或是悬首藁阶,终是英雄遗恨。

  毛帅因虏奴入寇宁远,兵出方觉,尝以为恨,故每挠他,使不敢出。三月中,打听得奴酋掳掠西虏,怕他乘势窥宁远,因粮不给,特着人在高丽换米七千包,做成棋炒,分给将士,直杀至辽阳、鞍山,在两处屯兵。此时积雨,又草木繁盛,毛帅也在水草中半月有余,直到他退兵才回。四月内,访得奴酋驱掠降民,要逼他一同西行渡河,被毛帅差兵深入各处捣巢,围住了会安堡,被这干官兵斩擒共有三十六名,本堡有百姓一千三百多人愿归中国,各将俱将来渡接入岛安插。到六月,参将毛有仁打听得卧儿冈有鞑子结立营寨,被他夜间杀去劫营,乘夜斩了他十三级。十一日,奴酋差兵数路,来打铁山,一路从旅城来,有万余鞑子,被毛帅将官阵荣截住江口,不容渡江。一个牛鹿正在那边逼勒众人下水,被他一炮打去,打死了。众鞑兵无主溃乱,被陈荣喊杀追射,拿了他八个,捉了三个妇女,杀了二十多鞑子。十三日,游击李惟盛、龚有兴在川山抵住他一路,杀他三十多人。十七日,都司毛有福、汪耆,与他一路在大石门岭、七道河大杀,砍了他一百十三级。各路夺牛羊不计其数。

  七月初一日,一个牛鹿哈知卜来,一个牛鹿卜赤打哈,领了两支兵,直到云从岛。毛帅吩咐一路将士各坚壁清野,听他深入,着都司毛永诗、毛有恒悄悄驻兵在定川车辇地方,只待他兵过,然后出兵截住来路,阻他救兵。参将王承鸾、都司毛有功伏在义州晏廷关,都司毛永兴伏兵在琼山、青龙山,又着水陆兵曲从恩、易承惠、陈大韶等,屯扎于家庄、弥串堡、镇江各处埋伏应援,毛帅自率毛承禄、陈继盛,屯扎在云从关,俟候接战。两个牛鹿见一路无人抵挡,说道江东兵马怕他,放心放意,直到铁山。只见一到关,关外旌旗映日,剑戟凌空,扎下三个大寨,中间建大将旗鼓,是毛帅,军容整饬。吃了一惊,立着马,不曾传令攻打,只听得三寨中一齐炮响,先是一阵滚牌,是放弹子一般,贴地滚将过来,不一刻已到马边,刀来得快,一刀就去了几只马蹄,马上鞑子就跌下来,复是一刀,人早两断。后又是一阵火器,随着滚牌来,打得这些鞑子退步不迭。火器后,随着一阵马军,长枪大刀,乱杀乱砍,滚牌、步军都闪在侧,任马军追杀。两个牛鹿,也只顾得跑,只要脱命。毛帅这边人马,赶个马不停蹄。才到青龙山,一声炮,毛永兴杀出,也只是切菜似一般,切了一阵。才到青龙山,一声炮,毛永兴杀出,也只是切菜似一般,切了一阵。到得晏廷关,毛有功炮箭一齐打来,这两个牛鹿,好生惊慌,两个议定,哈知卜来冲先,卜赤打哈断了后,且战且逃。苦是弥串堡又有兵杀出,毛有功合了追来,追到义州晏廷关边,又是王承鸾拦中冲出,截住一半。只一阵,王参将与毛都司早将卜赤打哈擒下。哈知卜来脱得身,且是快活,不料毛有恒在车辇埋伏,见兵到,忙挺枪当先邀击,一枪刺中哈知卜来肩窝,几乎坠马,得各鞑救起逃走。毛有恒后追,才到定川,毛永诗又在前拦住,早把哈知卜来擒下。还有一个监军叨哈留,扮作鞑兵逃走,又被守备毛永义、顾成功自于家庄来擒下。各路共斩鞑贼首级一百九十七级,生擒了二百八十人,又招降夷兵三千三百多人。官兵不无死伤,却也杀得他不敢正视云从岛了。

  六韬同妙算,九地出奇兵。
  设伏胡心裂,潜师虏胆惊。

  此时哈赤已是生下一个大痈疽在背上,听得拿了两个将官,折了许多兵马,大恼,痈疽越凶了。这边毛帅审问降夷,问哈赤缘何不自来领兵,又不着王子们来,有知道的说:“老憨生有背疽,故此不能来,各王子要看视他,不得脱身。”毛帅知了这消息,越着人去扰乱他,或在辽阳,或在老寨,摇旗吶喊搅得他不住传梆。这奴酋虽老,雄心未消,屡次要自发兵,不能起身,愤怒之极,越发增病。到后各王子怕恼他,吩咐不要传梆,分差几个副总兵、总兵,扎守各路。奴酋病已不支,到八月初十日身死了。

  荼毒三韩十许年,骨齐长白血平川。
  苍天不令淫人祸,首领犹叫得保全。

  各王子将来殡葬,自照胡俗,探筹得长的为憨,是四王子探着,佟李两个与众将士,俱推尊四王子袭位。

  这边毛帅不时有人打听,得知消息,道:“论起王师不伐丧,但这些鞑奴,知甚礼义,若以仁义篱与他,也迂阔之极。不若乘丧中不及防备时攻打他,莫待他人心已定,得以承父之势为害。”仍旧差人出哨攻剿。这日是八月二十二日,有一个副总兵,叫做孟刚都都大人,领着部下三千鞑贼,屯住清河峪,防备南兵。却被我兵先锋都司李尚忠出哨到清河峪,远远望有烟火,他着一个拨夜潜在草中去看,望见隔岸有百余顶皮帐,中间一顶毡帐,沿河放上许多马匹,有些鞑子在那里看马的,也有在那厢烧野兽肉,吃马乳酒的,总之倚着隔河,所以懈怠。拨夜回报,李尚忠想道:“见食不抢,到老不长,没个见鞑子不拿的。”却看看自己部下,兵只得三百多人,近他不得,忙差人催别路人马,自己思量乘夜间无月做事。挨到初更,带领这三百人,悄悄在浅处渡了河,一齐望皮帐里扑来,摸着就杀,约也砍了八十多人,其余有马的没器械,有器械的没盔甲,尽行逃躲,被他砍到毡围里,拿住一个夷将,正是副总兵孟刚都都大人,还有四个家丁安勒等,都被李尚忠来捆了。抢得些鞑马,将孟刚都都大人一干,夹在两马中间,首级捎在别匹马上,仍旧渡了河,飞奔南营来。走到天明,已五十余里,恰好遇见先锋游击马应魁,领着兵六百到来。两边正说拿得个夷将,只见后面有人发喊道:“鞑子来了!”只因奴酋法度厉害,队长被杀,杀一队,把总被杀,杀一总,大将被杀,杀一军。这些鞑兵逃躲得南兵了,转复到沙场会齐,不见了总兵,先检杀死尸首,不见有他,又分投在树林草地中寻,都不见影,只寻他的马在空地上吃草,知道是被拿,以此舍死来赶。马应魁见了,对李尚忠道:“你且先押着贼将走,待我抵挡他一阵。”看他将到,先是一阵火器,打倒他几个为头的,其余正在观望,马游击乘着自己是生力兵,鞑兵一早追追了五十里,也是倦怠的,便率众砍杀上前,把这一干鞑子杀退,杀得首级二十余颗,生擒武赖、撒哈、南哈大共三个,合着李尚忠一齐南奔,鞑贼又合了六千多人赶来,李、马两上自知不敌,不复抵对,直走乌龙江。此时已是三更,喜得参将时可达、游击王甫有兵船在彼,连忙接渡。鞑贼到岸,众人已在中流,炮箭齐发,将鞑贼许多打落马下。鞑贼无可奈何,只得退去。各将又回舟上岸,乘黑夜中追杀,斩首四百零六个,生擒番革、经素、苏人太三名,器械马匹不计其数,然后回兵。这一战虽非大经行阵,却生擒奴酋大将一人,若非接应周密,李尚忠三百人不惟轻撩虎口,连马应魁六百人也不能瓦全。这东江之师,真一支疑神疑鬼之兵。此阅视科臣所云:“如文龙,不可不谓豪杰,亦不可不谓之偏锋。若能养成一队精锐之兵,设伏用间,乘敝出奇,文龙自信其能,职等亦信文龙之能也。”奴酋之死,以为扰之疲之所致,亦事之莫须有也。

  (尝闻东江辽兵最耐苦,持炒一升,可支十许日,昼伏夜行,卧草餐霜,能出不意杀人擒人,皆一班可用之士。今其士固在也,谁其用之,谁其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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