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童林会斗司徒朗,双鉞对双轮,打斗到五十四回合不分输赢,在场的人都替海川提心吊胆。童林一边打着,一边偷眼观看,只见司徒朗把双轮使得挂风,冷气侵人,道道寒光夺人二目,他身法灵活,动作敏捷,快似猿猴一般,发招换式都有独到之处,不愧人称世界妙手,论功夫可在震东侠侯廷和北侠秋田之上,倘若自己稍有不慎,后果实难想象。因此他全神贯注,不敢有半点大意。 再说司徒朗,一边打着一边心里起急。他满以为伸手得来,用不了费多大的劲就能取胜,哪知恰得其反,不但胜不了人家,反而招招被动,形势极为不利。再看童林,招数稳健,快而不乱,柔中带刚,鱼龙变化,神鬼难测,那双鉞好似闪光的流星,围着自己上下转动,稍要失神,就有性命之忧。司徒朗暗中赞叹:罢了,罢了,难怪童林名扬四海,今日一见果真不凡。何道源、尚道明果然有眼光,他俩算看对了,我这才明白了为啥叫童林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武术的根据。甭说旁人,我算服了。 书说扼要。眨眼间二人就斗到一百个回合。童林使了个魁星点状元,右手鉞奔司徒朗咽嗓刺去。司徒朗用右手轮往外一拨,就听见“锵锒”一声,五行轮的锯齿把鸳鸯鉞咬住了,两件兵刃卡在一起。司徒朗用力往下一压,童林的身子随着往前一倾。司徒朗眼睛一亮,心说,哎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真天助我也,他把左手的五行轮往前一推,明晃晃地刃锋直奔童林的脖项,嘴里还喊了声:“姓童的,你也有今天!”他就忘了,童林还闲着一只鉞呢。海川不敢怠慢,把单鉞抡起来,用力往下一砸,正砸到五行轮上,把司徒朗震得左臂发麻,虎口发热,“嘡啷”一声,单轮落地。司徒朗大吃一惊,就在他惊魂未定的时候,童林用力将右手鉞往怀里一拉,司徒朗身不由己往前一栽。这就叫瞬息万变。方才是司徒朗占主动地位,牵着童林走;现在又变成童林占主动,牵着司徒朗走了。 且说童林,右手一拉司徒朗,将左手鉞一顺,冷森森的寒光直刺对方的前胸,这一招迅猛异常,防不胜防,即便是大罗神仙也难逃活命。司徒朗把眼一闭,只好等死。童林可没下毒手,只是用鸳鸯鉞的尖子轻轻点了他前胸一下,仅把他的衣服扎了个眼儿,皮肉毫无损伤。童林又用力一甩右臂,把司徒朗那只五行轮甩脱,飞身跳出圈外,将双鉞往怀中一抱,拱手道: “恕童林冒昧,多有得罪了!” 再说司徒朗,满以为自己算交待了,没想到童林再次手下留情,只臊得无地自容,站在那如醉如痴,呆若木鸡。 小弟兄们一见,欢呼跳跃,手舞足蹈。病太岁张方晃着夹扁脑袋喊道: “我说老爷子,这回你服不服?方才你说的话算不算?” “张方!”童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司徒朗呆愣片刻,冷不丁把五行轮捡起来,就要横轮自杀。幸亏童林眼快,急忙纵身过去一把拉住: “老侠客,这是何苦!难道你叫我童林落下不义之名吗?” “这个……”司徒朗直眼盯着童林,不知如何是好。 童林安抚他说:“您老不愧叫世界妙手,令童某长了不少见识,受益匪浅。虽然我侥幸取胜,论经验和功底,远不如老侠客。如不嫌弃,童某愿高攀一步,与老侠客结为生死之交如何?” “你说什么?”司徒朗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童林笑道:“我想跟您叩头拜把子,可否赏脸?” 此刻,司徒朗心似油烹,脸似火烧,又惭愧,又内疚,觉着对不住童林。通过这次比武,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对,世界上还有像童林这样的好人。 “童侠客!”他抓住童林的双手,气堵咽喉,热泪盈眶,颤巍巍微地说:“千不对,万不对,全是我的不对。在您面前,我乃是有罪的人,怎敢与侠客爷高攀?” 童林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你我俱是凡夫俗子。有道是不打不相识,请老人家不必过谦了。” 胤禛对童林所为极表赞成,这样就等于自己又增加了名帮手,他笑着走下台阶,对司徒朗说: “老侠客,海川说的对,不打不成交嘛!本王愿给你们二位主盟,你可愿意吗?” 司徒朗双膝跪倒,往上磕头:“适才小人在王驾面前失礼,真是罪该万死!王驾宽仁大度,法外施恩,即使是草木金石也要动情,何况人也!” 胤禛以手相搀,拍着他的肩头说:“本王最赞成你们侠义道上的人,甭管有多大的过节,多深的误会,只要想通了,立刻就能改变过来,这才叫英雄本色。圣人说,知错必改,乃为俊杰嘛!” 胤禛吩咐设摆香案。不多时,在演武厅内摆好香案,但见蜡烛高烧,香烟缭绕,正中央供着刘关张三位神主,桌前铺下拜垫。童林和司徒朗并肩站好,一齐跪倒,大拜了三拜。司徒朗虔诚地说: “过往神灵在上,信士弟子司徒朗在下,今与童侠客结为金兰,但愿福祸与共,同甘共苦,倘若口不应心,必遭横报。” 童林道:“弟子童林,愿与司徒老侠客结成生死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有半点虚情假义,不得善终。” 二人说罢,又磕了三个头,然后又拜过主盟人胤禛。童林整理衣服、帽后,对司徒朗说: “盟兄在上,受小弟一拜!”说着跪了下去。 “贤弟请起,愚兄受之有愧。” 这时小弟兄们全都围拢过来,给师父、师伯贺喜。司徒朗急忙把包袱打开,要给大伙贺喜钱。胤禛笑道: “老侠免了吧!赏钱从我这出了。何春呐?” “奴才在。” “到账房打个招呼,合府上下每人赏银五两!” “嗻。” 司徒朗一听,暗中咋舌。心说,王府里至少有上千人,每人五两,就是五千两,榨干了我的油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呀!胤禛还吩咐在暖阁摆酒设宴,以示庆贺。年羹尧因有公务在身,向胤禛告了假回府去了。 这时暖阁里已点上灯蜡,外边夜幕沉沉,又飘起小雪。 胤禛先举杯为二侠贺喜,然后问司徒朗的来历。司徒朗也不隐瞒,实说了一遍。胤禛笑道: “幸亏你早来了一步,要迟来几天,你可就扑空了。” 司徒朗不解其意,看看童林。童林解释说:“四川有股叛逆,起兵造反,当今圣上已任命年大人为钦差查办剑州,王爷荐举我随军出征。”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司徒朗说,“但不知何时起驾?” 童林说:“最迟五日。” 司徒朗笑道:“看来咱们哥儿俩是天缘有份哪!” 说罢他突然紧锁双眉,若有所思,对童林道: “盟弟呀!既然咱们一个头磕在地上,就是一家人了。我说的对与不对,还望包涵。” 胤禛笑指司徒朗:“我说老侠客,你还是有点见外吧?既然是一家人,就应该推心置腹,无话不说呀!” “这……这个吗……”司徒朗脸一红,觉得很不自然,急忙说道,“爷责备得极是。怪我,怪我!既然爷这样开朗、坦诚,那我就知无不言吧!说实在的,我有点替童贤弟担心哪!据我所知,剑山蓬莱岛乃是一座人间魔窟,除了城堡、寨墙之外,他们还修了数不清的消息机关,有自动车、自行人、飞天弩、连珠炮、翻板、转板、陷坑、陷阱,以及各种三环套月的埋伏,一旦进入他们的埋伏圈,轻则带伤,重则丧命,侥幸的被人家生擒活拿,倒霉的粉身碎骨。”司徒朗眼望童林关切地说:“贤弟呀!你要切记愚兄的话,不可步入险地,没有把握的事千万别做。”童林点了点头。司徒朗接着说:“英王手下有个大帅叫谭天谭桂林,人称‘蓝天第一手’。此人善使一把宝剑,会天、地、人三盘剑术,堪称炉火纯青,所向无敌。还有那云台剑客燕普,更是极难对付的人。我会过不少剑客,大多是有名无实之辈,惟独使我钦佩的就是这个燕普,比人不仅剑术高超,掌法、拳脚也极为出众,可谓武术界中的佼佼者。今后贤弟要遇上他,且不可等闲视之。” “说的好。”胤禛抚掌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想干掉对手,就必须了解对手的情况,做到腹中有数,避其长而攻其短,才有可能立于不败之地。海川呐,你可要好好的记着!” 童林点头称是。司徒朗接着说: “据我了解,剑山蓬莱岛的后山还有两座庙宇,一处叫双羊观,一处叫鱼骨寺。双羊观中有两个出家的老道,俱是世外高人,了不起的武术大师,头一个叫张明志,第二个叫赵明真,人送绰号‘横推太极,脚踏八方无对手’和‘冷眼观潮,笑指武林无高人’。这两个老道,来无踪,去无影,神龙见首不见尾,令人难以捉摸。据说他们会一种神功异能,远在数里之外,能取人的首级,实在叫人毛骨悚然。” 童林插言道:“小弟也听说有这么两个人,可是谁也没见过,闹了半天他俩就住在剑山蓬莱岛双羊观?” “对,千真万确。”司徒朗说,“其实我也没见过这两个人,我是听海外八魔告诉我的。他们之间处得不错,有时书信往来,故此知道他俩的下落。” 病大岁张方有点不服气,晃着夹扁脑袋插言道:“师伯!照你这么说,这俩老道太神了,怕不是狐仙蟒怪变的吧?” 司徒朗笑道:“世上焉有鬼怪之理,无非都是些荒诞之言。张明志、赵明真都是人,与我们同样的人,所不同的,就是人家的武功特别高罢了。” 张方道:“难道就没有人能治得了他们吗?” “怎么会呢!俗话说,能人背后有能人,好汉背后还有好汉。我看比他们高的人肯定有,只是还不知道是谁而已。”司徒朗喝了口酒,又继续说:“除了双羊观之外,就是那座鱼骨寺,庙中住着师徒二人,方丈叫了因和尚,徒弟叫慈云罗汉。要谈到功夫,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了因善使一对金如意,气功占着一绝,自称‘达摩再世’。那慈云罗汉,人称铜头铁臂石头僧,使一条降魔宝杵,重一百四十六斤,臂力过人,勇不可当,分明是人中的恶煞。这师徒二人性情古怪、深居简出,很少与外人打交道。至于他们的出身来历我就不清楚了。估计他们既然住在蓬莱岛上,与英王的关系不错,不然的话,水火岂能并存?”司徒朗叹了口气,“说一千,道一万,这就是我要说的话。童贤弟,你千万要谨慎啊!” 张方又插言道:“我说师伯,您就放心好了。我也不是替我师叔吹牛,只要他老一露面,什么张明志、赵明真,秃驴和尚蛋子的,都通通见鬼去吧!” 童林气得把筷子一摔:“放肆!这是什么地方,你竟敢胡言乱语!” 张方一摸后脑勺,不敢往下说了。司徒朗劝道: “贤弟!年轻人都这样,你又何必动怒。你我年轻时,不也是这样吗?算了,算了。” 胤禛道:“老侠客,你这次进京还有别的事要办吗?” “没有,我是专程找我兄弟来的。” 胤禛又问:“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北京?家中还有事要办吗?” 司徒朗道:“老朽乃独居生活,无儿无女,也无任何牵挂,本应陪着我兄弟一同去四川,以尽微薄之力;无奈岛上还有些杂乱的事情需料理料理,所以我今晚就得告辞回去。” 童林摆手道:“不行,不行!您怎么也得到我家住两天再走。” 司徒朗道:“你是忙人,跟我不一样,怎好叨扰?” 胤禛道:“海川说的对。既来之,则安之。他哪能放你回去!就是本王也不答应啊。” 司徒朗无奈,只得说:“既然王爷和童贤弟如此热诚,老朽遵命就是了。” 童林一看,在王府里折腾了一整天,也该叫王爷歇歇了,因此匆匆用罢晚膳,起身告辞。胤禛确实累了,也没挽留。就这样童林陪着司徒朗,带着随身之物离开王府。临走的时候,司徒朗向胤禛称谢,表示今后如到北京,一定来王府给王爷请安。胤禛送到院里,这才拱手告别。 童林把司徒朗请到家里,待如上宾。司徒朗知道童林是大孝之人,因此对童老夫妻格外尊重。其实论年纪,他比童老夫妻还大着几岁,可是他伯父长、伯母短称呼得非常亲切,竟使童老夫妻深感不安。 童林与司徒朗食则同桌,坐则促膝,行则并肩,卧则同榻,谈不尽的知心话,道不完的鱼水情,只恨相见甚晚。这才叫酒逢知己千杯少。 光阴如电,眨眼三天过去了。司徒朗执意告辞,童林挽留不住,让刘俊取来白银五十两递了过去。童林说: “这点银子本拿不出手,权当弟一点心意,请盟兄笑纳。” 司徒朗笑道:“兄弟!哥哥我的路费还够用的,焉能让你破费。” 童林道:“您有多少是您的,这是我对盟兄的一点意思,您还能驳我的面子吗?” 司徒朗一定不受,童林坚持要给,张方急忙解围说:“师伯,您就收下吧!我师叔的脾气我知道,出手的钱是决不往回拿了。您要觉着不好意思的话,我就替您收了。” 司徒朗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收下了。”说着把银子接过,揣在怀内。 童林率领十三位小弟兄,送出司徒朗,依依惜别。可是司徒朗走了不远又回来了,握着童林的手说: “贤弟,我先回岛料理一下,然后我要入川,协助你攻打剑山。另外我总觉得心里没底,我打算顺便多邀几位朋友,好给兄弟你助阵。” 童林大喜,一再称谢。张方道:“老伯,您说话可得算数啊!切记,要请就请那有棱有角的,可别找一帮吃货。” 司徒朗笑道:“小子!你放心。不比我高的人我不请,管保一个顶十个。” 张方说:“好唻!我们可在剑山恭候着,越快越好。” 童林一抱拳:“请盟兄一路珍重。” 司徒朗说:“祝愿贤弟万事如意。再会!再会!”说罢洒泪而别。 书中代言,这位九尾猔(犭易)可不是放空炮的人。他果然请了不少高人协助童林大破剑山蓬莱岛,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童林,直到看不见司徒朗的影子,这才回归府第,刚走到鼓楼大街,童森从对面跑来了,一见童林就急着说: “大哥,王爷派何总管找你呢,说有重要的事情,叫你快去王府一趟。” 童林叫童森带着小弟兄先回家听信儿,他一个人大步流星赶奔雍亲王府。 大总管何春正在门口张望,一见童林。赶紧迎了上来: “我的教师爷,您可来了!年大人和王驾千岁已等您多时了。” 童林不解其意,边往里走边问何春:“这么急,有什么大事吗?”何春笑道:“不但是大事,还是喜事。您到屋里就知道了。” 童林看着何春神秘的样子,更感到迷惑不解了。 何春把童林领到暖阁门外,喊了声“童教师到!”然后把门推开,陪童林走了进去。只见胤禛正与年羹尧谈得高兴,一个个眉飞色舞,满脸喜气。童林先见过胤禛,又见过年大人。胤禛不等童林坐下就说: “海川呐!本王得给你祝贺呀。” 童林忙问道:“什么喜事,把二位乐成这样?” 胤禛说:“叫年大人说说吧!” 年羹尧叫童林挨着自己坐下,庄重地说:“自从那天咱们分手,回府后我连夜写了一份奏章,一是谢恩,二是保举你随我一同进川。今儿一早,我上殿陛辞,才知道皇上批准了我的本章,加封你为正三品随行官并赏下朝珠黼褂,顶戴花翎,你说这不是大喜的事吗?” 胤禛补充说:“皇上这可是破例呀!你头上没有半点功名,一句话就赏了个正三品,要不我怎么这么高兴呢!” 童林听了一愣,就好像锥子扎心似地那么难受。年羹尧顿感茫然,他看了一眼胤禛,不知童林这是什么意思。胤禛也收敛了笑容: “海川,你不高兴?” 童林忙答道:“王爷和年大人误解了。因为我感到太突然太意外,简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胤禛这才转忧为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我说的吗,这样的喜事你要有抵触,可就令人难解了。” 年羹尧笑道:“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海川有什么想法呢!” 童林面北而立,整衣再拜,恭恭敬敬磕了四个头,高声说道:“我重谢皇恩浩荡,臣童林谢主龙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就对了。”胤禛和年羹尧抚掌大笑,交口称赞。 书中代言,童林说的可不是真心话,他对这件事情并无半点高兴之处。为什么?原来童林虽然读书不多,但对人情世故、官场沉浮却看得很透彻。他曾经想过,要做官就要做个清官,为民做主,伸张正义,执法如山,铁面无私,一尘不染,刚直不阿,只有这样才能留下芳名,对得起良心。然而,谈何容易!官场之中错综复杂,相互倾轧,以权谋私者比比皆是,仗势欺人者遍及各个角落,有哪个不贪赃枉法的?有几个两袖清风的?特别是那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他们手中的权力越大,做的坏事也越多,官阶越高心就越黑。几年来,他进出雍亲王府,所闻所见的事情还少吗?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假装糊涂罢了。再说伴君如伴虎,谁知道皇上老子什么时候“犯病”?他要一不高兴,只须一句话就叫你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古往今来,此例多如牛毛,怎不叫人毛骨悚然!至于赃官,那实在是太可卑了,一害国家,二坑百姓,丧失人性,就知道管钱叫祖宗,不择手段地往上爬,往前争,骂名千载,畜狗不如。童林对这种人是深恶痛绝的。但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凭自己一介平民,岂能扭转乾坤?最好的办法是洁身自守,做一个奉公守法的安善良民,无论做什么事情,对得起良心就得了。他本打算随年羹尧入川后,尽快把叛匪平息,回来就辞职,一家人回乡种地去,万没料到又被皇上突然授了正三品随行官,这下就好像戴上紧箍咒,再想往下摘可就不易了。这就叫事与愿违,他心里怎能好受呢?假如照直说出来,那就会引来灭门大祸,他深知抗旨不遵的严重后果,所以只好说了一套瞎话,又演了一出戏,这才瞒过胤禛和年羹尧。闲言少叙。且说雍亲王笑着对童林说: “海川呐!到了四川好好干,再求年大人提拔提拔,将来可是前途无量啊!” “是!小人一定为朝廷多出力,以报皇恩于万一。” 年羹尧道:“我已经替你讲过思了。你现在就回家准备准备,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 “遵命。”童林问胤禛,“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后天我就不送你们了,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早日奏捷。至于你家里的事情只管放心好了,全有我哪!” 童林又请了个安,这才退出暖阁,回归家中。到家后,小弟兄们全围上来了,问长问短。童林就把方才的事情讲了一遍。小弟兄们一听,乐得又蹦又跳。童老夫妻听说儿子做了官,更是喜不自胜,赶快叫童森到佛堂上香点蜡亲自朝佛祭祖,然后又是办酒菜,全家贺喜。 童林内心虽然很痛苦,可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他不愿别人看出自己的心事,再引出没有必要的麻烦来。 第二天童林带着小弟兄到街上买了些应用之物,下午谁也没出门,各自打点行装衣物,收拾兵刃和暗器,到了晚上,全家人团团围坐,说不完的心头话,童老夫妻含着眼泪,千叮咛万嘱咐,叫儿子早去早归。童森夫妻让大哥保重身体,说着说着,一家人都哭了。童林心如刀绞,暗下决心,这是最后远行,回来就辞官,以免全家老少为自己操心。直到深夜,众人才归房休息。 童林几乎一夜未曾阖眼,思前想后,心乱如麻。到了第二天,天将破晓,他就起来了,可巧童森也起来了。怕惊动了二老,他轻手轻脚地把小弟兄们全招呼起来。大家梳洗已毕,草草用罢早点,各带应用之物,把马匹全牵出来,离开家门。童森含泪把门关好。此刻天刚亮,大街上冷冷清清,童林一行十四匹战马,越过正阳门、大栅栏儿,穿过珠市口,迳直来到天坛对过的大校场。但见辕门大开,彩旗飞舞,钦差大人的卫队、虎贲军以及随从人员差不多都到了。中军官李天顺,人称李大刀,在辕门口遇见童林,忙单腿打千道: “童教师,不,童大人您早!” 童林滚鞍下马,以礼相还:“请问李将军,大帅可曾驾到?” “没有,还没到时辰呢。请里边坐吧!” 说着话二人并肩往里走,小弟兄在后边相随,早有军兵把马匹接过去了。 中军官李大刀当初也是雍亲王府的教师,此人办事认真,胆大心细,很受胤禛器重,后来便把他推荐给年羹尧了。年羹尧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做一名侍从武官。这次西征,破格提拔他当了中军。由于他头上没有功名,以往也没什么功绩,因此名为中军官,实则并无品级,相比之下,他比童林可就差多了。李大刀经常去王府找胤禛,表面上是礼节性的拜会,实则是向胤禛传递情报,其中有军事上的,人事上的,方方面面,无所不包。童林早已看出他是胤禛派在年羹尧身边的耳目,对这种人他一向侧目相待,只是表面上不便流露罢了。李大刀素知童林是胤禛最得意的人,而今又是堂堂正正三品随行官,因此显得格外殷勤,他给童林引见了有关官员,如:虎贲军统领金明,侍从武官长马天民,文案吏目何左,随军参赞怅期文、古月先,帐前都尉哈力宝,掌印官阿太,司印官苏尔浒,督粮官赵显怀,总文案孙尚修,副将李开、曹健,参将蒙托、阿尔色楞,都司杨玉,游击将军蔡猛等人。这些文官武将都知道童林是有来历的,因此毕恭毕敬。童林热情地跟众人打过招呼,坐在旁边休息。 日出卯时,就听见铜锣开道的声音,中军官李大刀喊道:“钦差大人到——”众人呼啦一声站起,列队到辕门外迎接年大人。 年羹尧今日穿的是一身官服,头戴缨帽、宝石顶、双眼大花翎,身穿一品麒麟黼褂,脖项下挂着朝珠,外罩皇上恩赐的黄马褂,足蹬厚底官靴,腰佩上方剑,在亲兵的护卫下,更显得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众人把钦差大人接进观武厅,年羹尧居中而坐,下属参谒之后,列立两边听候训示。 年羹尧首先叫中军点名,结果一个不少,全都到齐了。接着他宣布行军纪律以及注意事项,最后他极其严肃地训示道: “这次本帅奉旨西征,旨在灭除匪患,保国安民。我等身受朝廷厚恩,理应竭力相报。倘若有人贪生怕死,临阵退缩,玩忽职守,抗令不遵,唯军法从事,决不宽饶!” 年羹尧目光炯炯,扫视着众人,又看了看身上佩带的上方宝剑,而后问道: “中军官!什么时辰了?” “回大帅,已到辰时。” “传令下去,点炮起队!” “遵令!” 年羹尧在众人的簇拥下坐上八抬大轿,童林及众文武官员纷纷上马,就听见“咚咚咚”三声炮响,军中奏起出征大乐。随着雄壮的军乐声,大队人马开出大校场,直奔永定门。 在永定门外的接官厅上,站满了进行的官员,他们在此已恭候多时了。为首的正是三皇子胤祉和十四皇子胤禵以及六部的满汉大员。年羹尧下轿,众人下马,同众官相见。三皇子胤祉手举酒杯,满脸赔笑说: “祝年大人早日班师,本爵还要在这里迎接。” 年羹尧拱手道:“借您的吉言。”说罢把酒接过来一饮而尽。 十四皇子胤禵说:“年大人!您这次西征,可是我和三王爷保举的,别忘了常和我们通信哟。” 年羹尧知道他这是买人情,忙拱手道:“二位的大恩,在下铭刻肺腑,来日方长,必当答报。” 仨人哈哈大笑。年羹尧又同送行的官员打过招呼,然后对胤祉和胤禵说: “下官公务在身,不敢耽搁,就此告辞了。” “好,好!请一路珍重吧。” 年羹尧二次升轿,众人上马,浩浩荡荡直奔四川进发。 百官回城不提。 且说童林,坐在马上紧锁双眉,心事重重,不知道此次西征能耽搁多长时间?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真是吉凶难料。想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遥望天空,又下起小雪来了。 要知童林此行情况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