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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云珠 作者: 陈复观 21 解放战争的炮火燃烧在中国大地上。这一场战争的巨大冲击波，冲击着整个社会，也冲击着文艺界。由于人们信仰的不同，他们对时局的关注、估计和选择自己的去向，也随之而异。 韦大姐对上官云珠一直保密着的事，也开始慢慢地向她透露些风声。这种“透露”，旨在试探一下这位蜚声影坛的亲妹妹的立场。 “亚弟，近来的报纸，你都注意看了？”韦大姐到上官云珠家里，准备好好叙叙姐妹之情。 “我太忙了，没时间，也没兴趣抓这种大纸儿去浪费时光。”上官云珠顿了一下，忽而又说，“姚克倒是挺关心报纸的。” “他在你面前说过些什么？” “什么都说，什么《天下》月刊难办呀，当局审查很严，怕共产党钻空子搞赤色宣传；又说什么《清宫秘史》‘永华’在拍影片呀……” “我是问，他看了报纸有什么心里话跟你说了？”韦大姐着重“点”了一下。上官云珠想了一会，说道：“他好象有些心神不宁。那天，他看了一条消息，连声说‘唉，兵败如山倒啊’。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用手指着报纸，说：‘国军只会吃饭、玩女人！辽沈、平津两仗，连连失利，眼看这天下要给姓共的夺去了！’……” “姚克说这话时，有什么倾向性？” “他好象暗暗地骂国军无能，共产党土八路军队厉害……” “这么说，他赞扬共产党？” “也不一定是这个意思。他好象有些害怕共产党……” 韦大姐点了点头，又问上官云珠：“那你怕不怕共产党？” “听人传说……有些吓人。但是，我不太相信。” “为什么？” “因为，说这些话的人，都不怎么正路。在我们影业界，我和黄宗英、白杨比较知心。她们暗地里对我说了些延安的事，我觉得很新鲜，也挺有意思。”上官云珠站起身来，把房门关上，悄悄地对韦大姐说，“黄宗英还说有个毛泽东，写了一本什么《座谈》的书，是专为我们这些人写的。” 韦大姐微微一笑，她从贴身内衣里取出一本装帧十分简陋的书，在上首云珠眼前一亮，说：“黄宗英说的那本书在这儿。” “《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毛泽东著……”上官云珠捧着书，翻了几页，她若有所思地问：“大姐，你怎么会弄到这种书的？” “二哥要我转送给你的，就是那天……你一来我家，他说了声‘瞧着情况办吧’就匆匆走了，这‘瞧着情况’……就‘瞧’到今天。” 韦大姐的这种举止，使上官云珠一直结在心里的疑团解开了。以往，大姐、二哥瞒着她的事，今天她才明白。在家乡杀地主、闹事端的韦二哥，原来就是共产党！她问韦大姐是不是共产党？ 韦大姐微微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上官云殊理解大姐这微微一笑的含意，她诚恳地抓住韦大姐的手，说道：“大姐，我虽不是一个十分正经的女人，但还不是个坏女人吧？” “亚弟，看你说到哪儿去了！” “相信我吧，我不会于出伤天害理的事儿来的。”上官云珠轻泣起来，这不是悲哀的泣声，而是表露她一颗正直、善良的心的跳动，她虽然并不了解共产党，但她从国民党反动派的腐败来推测，共产党是正路的人，象他二哥、大姐那样耿直、赤心。” “铃铃……”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上官云珠从电话里知晓，伪市长吴国桢已派出要员今天可能要上她的家来。对方提醒一点，伪市政府要把上海的著名明星组成演出队，火速去平津前线“慰劳”蒋军官兵……上官云珠问对方是谁？对方只说“昆仑的”…… 上官云珠把这个特别情况告诉了韦大姐，要她帮着出主意。韦大姐问她：“你愿不愿意去？” “大姐，您还不知道妹妹的脾气么？”上官云珠在这以前已历经过一场险于受辱的事。一次，国民党反动当局举行“慰劳空军将士大会”，以犒赏轰炸解放区有“功”的空军。反动当局发出了不少“请帖”，要上官云珠等著名女明星去参加什么“舞会”，实际上是去充当一下营妓。上官云珠和黄宗英怒火万丈，痛恨反动当局竟把她们当成“妓女”、“舞女”。她们宁愿洁身而死，不愿屈辱而活，因而想方设法躲过了这场灾难……眼下，反动当局又使出了新的花招。妄图把影星当做他们的政治工具。上官云珠咬牙切齿地说：“杀我的头也不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上官云珠拿定主意，正想离家出走，去乡下“避避风”，大门口喇叭一响，已停下伪市政府的军用“吉普”车，要走已经来不及了。她急中生智地对韦大姐说：“我只能躲进大衣橱里去了，请大姐应付一下那帮家伙，咬定牙根说我不在家……” 上官云珠眼明手疾地躲进大衣橱。韦大姐从橱门上取下钥匙丢入了橱底下。不一会，一个瘦瘦身材的伪市政府要员沈某人，带着两个“便衣”闯进了屋里。 “上官女士的家吧？”沈要员彬彬有理地问。 “请问先生是哪家影片公司的？” “是啊，请坐。”韦大姐“热情”地让座敬茶，故意问，“怎么？又请我妹妹去拍什么影片？烦死人了！” 沈要员狡黠地一笑，说，“是啊，是啊！” “嗯……‘昆仑’的。”沈要员的眼珠子开始溜转起来。韦大姐心想，你明明是伪市政府的，怎会冒牌起制片公司的，里边定有蹊跷，因之倍加警觉起来。她想，既然你是“影片公司”的，我亦只能绕了这个圈子转，于是进而问道：“先生，你们‘昆仑’又让我妹妹拍什么片子呀？” “这个……反正是新片么。”沈要员急于要见到上官云珠，所以催促道，“嫂子，事情紧急，刻不容缓。上官女士还没起床吧？”说着站起身来欲向内房走去，被韦大姐拦住了，她带着惊奇的口吻问：“你们‘昆仑’究竟有几个呀？三天前，有‘你们’的人来过，把她带到苏州郊外拍什么外景去了，现在先生你又来这儿要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沈要员闻听韦大姐这么一说，心里焦急起来，他坐不住了，因为市府接到蒋介石的密电，要吴国桢急速把上海著名的电影女明星聚合起来，组成“慰劳队”，火速乘专机北飞，为惨遭失败的蒋军官兵鼓气。根据划定的名单，他们去找白杨，白杨闻悉后即去医院，在大夫们掩护下，“重病”卧于病榻，哼唧不已。他们当然无法把一个“垂危”者拉上飞机去，于是，又速奔黄宗英家，不料，扑了个空，因为黄宗英得悉，星夜离开上海去一个秘密之处藏起身来，眼下，上官云珠又去什么苏州拍外景，若是这次再“捕获”不住这位蜚声影坛的明星，他该如何向上司交代呢？ “大嫂，我跟你直说了：事情十万火急，上峰有令，特请上官女士即刻去市党部有要事相商。”沈要员只能亮出底牌来了。韦大姐故作惊讶地说：“我妹妹是个‘戏子’，她不懂什么‘要事’，请她去官府衙门有什么用呀？” “这就不用管了。勘乱期间，国民务必效忠党国，请大嫂即刻把上官女士找来！”沈要员神色严峻起来。 “先生，我不是说了，我妹妹在苏州郊外么！不信，你们可以开着‘吉普’去那儿找她！”韦大姐心里虽发虚，脸上却镇静自若。 “怕还没起床吧？”沈要员眼珠子盯着内门房，韦大姐笑了笑说：先生该不知我妹妹的生活习惯吧？她从不睡懒觉！”说着壮大胆儿，打开内房门，“先生自己去找她吧！” 院要员在内房门口，溜转着眼光，扫视着房内的动静、后又以欣赏家具摆设进得内房，搜索着目标。韦大姐内心万分焦急，若是上官云珠此刻在橱内发出什么声响，该怎么办？她一面向沈要员敬烟，与他攀谈她妹妹当明星的难处，一面在思考该如何把他打发走？ 上官云珠躲藏在三门大橱之内，一颗心一直悬挂着，地倒并不怕逮捕她去坐牢，而是怕被他们抓去当可耻的“营妓”。她知道，在这两军抗争的前线，在溃不成军的国民党军士驻地里，什么卑鄙、肮脏的丑事都能发生，他们决不会把明星当成明星，而会野蛮地污辱她们。她决不愿意自己洁白之身去遭受不测，更不愿意去鼓那些将进棺木者的什么死气，从而也玷污了她洁静、高雅的名声！ 上官云珠在那空气沉闷的衣橱里也这么想过，一旦她被发现，她即使顷刻撞死在衣橱下，也不愿去“慰劳”什么败兵！ 沈要员坐在沙发上抽着烟，也站起身来假意欣赏着壁上的书画，他当然会把目光集中到这顶三门大衣橱上，忽儿，他听到门外韦大姐在拨电话，又在对着话筒发脾气：“你们‘昆仑’也真是：对明星一点也不体谅！……什么伤势还很重？什么地方摔下来的？……虎丘山？……好！我马上去苏州……” 韦大姐搁下电话，哭丧着脸进了内房，哀求起沈要员来，要他千万行个好事，借他的“吉普”去苏州“博习医院”，让她去会会身受重伤的妹妹。她“求”得真切，“哭”得悲切，使沈要员犹豫起来。韦大姐看出对方的心理，故意心急如焚地拉着沈要员的手腕，求他“出车相助”。 沈要员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略一沉思，说道：“敝人公务在身，哪有空闲管这等闲事！”说着，懊丧地走出内房，跨出大门，坐上小“吉普”一溜烟跑了。 韦大姐在窗口暗处见“吉普”消失了影踪”，再等了片刻，见无什么动静，才返身进内房，取出钥匙，打开大衣橱门，请出上官云珠来。 “大姐，太谢谢你了！”上官云珠一出衣橱，紧紧抓住韦大姐的双手，说，“真看不出你还是一位天才的演员呀！”韦大姐嘘了一口气，微微一笑说：“哈！‘逼上梁山’呀！” 姐妹俩会心地笑了…… ------------------ 书香门第老蔡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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