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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花凋落——一个女知青的克格勃生涯 作者: 东方明 第六章 初次出马 两名苏联警察在检查傅索安的证 件后,突然给她扣上了手铐:“你被捕 了!” 1970年元旦过后,傅索安从特维尔谍报学校毕业了。一起毕业的有七名特工学员,其余六人都是苏联人,四男二女。 元月4日上午,傅索安接到教务处通知,让她马上到校部大楼去。她赶去时,那6个苏联学员已经坐在底楼的小会议室里了。 傅索安刚坐下,校长在教务处正、副主任的陪同下就进来了。这实际上是一个小小的毕业仪式,只不过搞成了茶话会形式。教务处主任讲了话,主要是代表校方对每个学员在这十八个月内的学习情况及其他表现作一个鉴定,当然都是好的。他特别表扬了傅索安,说她在多一门未规定的俄语课的情况下,仍能抓紧学习,各科成绩都不错,有的还名列前茅,实属不易。 教务处主任讲话结束后,校长操着一口带浓重基辅口音的俄语开了腔,他对在座学员在学习期间所付出的艰辛表示赞赏,并致以慰问;要求大家在走出校门的同时,把特维尔谍报学校完全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这当然也包括以后不准向任何人提及自己的这段经历。否则,克格勃特别调查部的调查触角可能会伸向这个人,从而影响此人的前途甚至生命。校长最后宣布:在分配工作前,将把大家送往一处设施很好的疗养地去度过一段愉快的时间。 毕业仪式结束后,傅索安等人被请往校部大楼的三楼小餐厅,由校长等人陪同他们进了午餐。餐毕,教务处主任宣布:汽车已经停在楼下,将把大家送往疗养地,大家从此将和特维尔谍报学校永远分别。 一个苏联男学员马上问:“是不是可以去一次寝室,处理一下私人事务?” 教务处主任断然道:“不行!你们进校时没带任何物品,所以高校时也不能带走任何物品。至于你们在校方账目上的津贴费积余款,我们已经转往疗养地,你们抵达那里后会有人发给的,以让大家在疗养地花用。” 傅索安等人听了,面面相觑,却又无可奈何。就这样,傅索安匆匆离开了特维尔谍报学校,连眼巴兰诺夫和钟秀翔告别都来不及。 一辆旅行客车把傅索安七人及两名陪送的克格勃军官载到了莫斯科,住进了一家高级饭店。傅索安一行被告知,明天将送他们去疗养地,在莫斯科逗留时间,活动范围仅限于这家饭店。在饭店中可以尽意消费,不必付账,只要在店方的一张卡上签个名字就可以了。 当晚,那六名苏联学员跳舞、游泳、溜冰、打保龄球什么的玩得很开心,午夜过后还在餐厅喝了许多酒。傅索安没有加入他们的行列,她去饭店附设的商场取了当天所有的报纸,想看看有关中国的消息,但只字全无。后来又去拿了一本俄文版的《鲁滨逊漂流记》,看了一会儿就睡觉了。不知怎么的,傅索安感到自己兴奋不起来,心情一直处于忧郁之中。这种状况,之后一直持续到她后来离开这个世界。也许,这种状况正是导致她过早地离开这个世界的主要原因。 次日,克格勃总部派来汽车,把傅索安九人(两个是陪送军官)送往莫斯科机常到了机场,他们才知道将飞往外高加索的凯斯洛夫斯克州。 克格勃在凯斯洛夫斯克州的高加索山设置了一个奥克特亚巴尔温泉疗养院,各特务学校的学员毕业伊始,都送到那里去休养一个月至一个半月。傅索安一行飞抵凯斯洛夫斯克州后,在那里过了一夜,次日即被送往奥克特亚巴尔温泉疗养院。 温泉疗养院环境幽雅,风景宜人,物质生活十分丰富,属于高级享受型的。特工学员们在里面,基本上不受纪律约束,可以自由自在地跳舞、喝酒、看影视、爬山、游泳,也可以男女交往。所有的女学员,都是住单人房间的,房间里有疗养院免费提供的避孕药具。许多男学员都时常去女学员房间过夜。傅索安也逢场作戏地接纳过两名苏联男学员。 但是,特务学员们在疗养院仍旧是不自由的,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疗养院。在疗养院通往外界的所有出口,都有卫兵把守,不准学员外出离开一步。另外,几乎全部疗养的特务学员都并不知道,克格勃在这所疗养院中,并未放松对这批毕业生的考查和观察,他们每个人的一言一行,都是被记录入档的。 当休养期满时,这些学员就被分配工作单位了。克格勃人事管理局事先对每个学员的各种情况都作了详劲周密的研究,然后列出分配方案。分配方案必须经克格勃总部最后批准后,才能下达。下达的方式也是特别的:克格勃人事管理局的官员来到奥克特亚巴尔温泉疗养院,逐个找这些毕业生谈话,通常在谈话结束时即会通知对方立刻动身去莫斯科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管理局人事部报到。于是,就像他们突然离开特务学校一样,马上坐上已经停在外面的汽车,离开疗养院,先去凯斯洛夫斯克州,然后飞往莫斯科。 傅索安在奥克特亚巴尔温泉疗养院待了三十二天,她是特维尔谍报学校七名毕业生中第一个离开疗养院的。1970年2月7日,那是一个阴云密布的日子,中午,傅索安刚准备去餐厅用午餐,电话铃响了。电话是疗养院院长办公室打来的,请傅索安马上去院部大楼。思维敏捷而又积累若干经验的傅索安顿时意识到肯定要让她离开这里,开始正式进行特工活动了。放下话筒穿皮鞋时,她的头脑里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恐惧感:会不会派我去中国执行任务?这种感觉就像电流一样,迅速传遍全身,使人感到手脚酥麻。好一阵,她才算勉强镇定下来,匆匆赶往院部大楼。 院长办公室里,坐着两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傅索安一进门,两人便站起来,和她握手,报出了他的身份: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人事管理局的军官,没报名字。傅索安一听是人事管理局的,一直乱蹦乱跳的一颗心才算稍稍定了下来,坐在两人对面,睁大眼睛望着他们,静候对方开口。 两人中那个被另一个称为“少校”的军官微笑着开口了:“傅索安同志,听说你在谍报学校表现得不错,各科成绩都是‘优秀’。‘优良’,我们感到非常高兴。作为一名不懂苏联语言的学员,你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实属不易!我谨代表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向你表示热烈祝贺!” 说着,两人竟鼓起掌来。鼓得傅索安有点心慌,却又十分高兴,毕竟自已付出的种种艰辛得到了一个不错的评价。她定定神,说道:“谢谢!谢谢!” 少校又说:“你在谍报学校的表现,将列入你的档案,永久地保存在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档案登记部的档案库里。我们相信,它将和你今后在谍报工作中的杰出表现合二为一,把你推上一个新的台阶——若干年后,你将成为一名特工专家。” 傅索安见对方谈到了工作,便接口问道:“尊敬的首长,我能否提一个问题?” 两个军官对视了一眼,少校点头:“可以。请说吧!” 傅索安说:“我很想知道我今后将会从事什么工作?” 少校脸上的笑容消退了,显出肃然的神情:“这正是我们要跟你谈的问题。你已经是一个苏联公民了,国家花费巨资为你提供了如此良好的学习环境和条件,把你培养成一个拥有特种技能的特工人员,其目的自然是希望你为保卫苏联的国家安全而作出贡献,你愿意为此作最大的贡献甚至牺牲生命吗?” 傅索安知道这句话后面虽然是问号,但回答是没有选择的,于是马上点头:“是的!” 少校也点头,似很赞赏的样子:“因此,全体谍报学校的毕业生,都将致力于这方面的工作。当然,克格勃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机构,它是由许多部门组成的,每个部门的专业都是有区别的,所以,我们在分配毕业生时,充分考虑了每个人的个人特长,把每个人都分配到能充分发挥自己技能特长的部门去。请注意,克格勃是发现人才、培养人才的地方,而不是埋没人才的地方,这方面,和美国的中央情报局是有根本性的区别的。至于你,我们已经决定让你从事国外谍报工作,因此,请你去苏联国家委员会第一管理局人事部报到。报到以后,他们会安排你的工作的。傅,你有什么想法?” 傅索安虽然已在克格勃特务学校待了一年半,但她并不知道克格勃有哪些部门,也不清楚第一管理局是干什么的,特维尔谍报学校的教材中没有这方面的内容。因此,她不得不问道:“我能不能知道第一管理局的工作性质?” “第一管理局是负责对外谍报工作的,事实上我刚才已经说过,你可能没听清楚。在特工学校的毕业生中,只有那些成绩优秀的人才能去第一管理局工作。” 傅索安头脑中马上产生了刚才已经出现过的那种恐惧感,但没有刚才那样强烈,反应仍保持着敏捷,意识到这不是在市场上买东西,可以讨价还价,于是立刻开腔:“首长,非常感谢对我的信任,我很乐意去那里。” “好吧,让我告诉你应当怎么样走——你离开这里后,先到凯斯洛夫斯克州,可以在那里待上一二天,然后,坐火车前往莫斯科。 到莫斯科后,你仍可以凭我们给你的证件在任何一家饭店或者宾馆以外国旅游者的身份住下来,然后在次日上午9点钟后去克里姆林宫附近的捷尔任斯基广场,在广场口,你会看到一座九层建筑物,门牌是二号,共有六个大门,你可以从任何一个大门中走进去,向第一个拦住你的人出示我们给你的全部证件,他会把你送往第一管理局人事部的。记住了吗?” “嗯。” “请你复述一遍。” 傅索安几乎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对方满意地点点头,另一个军官便把那个装着所有证件和旅费的皮包放到傅索安面前。 这时,疗养院的一名官员走进门来,请他们去用午餐。傅索安看看手表,谈话进行了四十分钟。她站起来时,才发现自己的背上有些汗津津的,显然是过分紧张。 当天傍晚,疗养院的一辆汽车把傅索安送到了凯斯洛夫斯克州。汽车开进市区时,穿便衣的司机问她:“你准备下榻在哪家饭店?” 傅索安已经习惯于听人摆布了,乍闻此言冷不防有些意外,愣怔了一下说:“他们没对你说吗?” 司机笑了,说他得到的命令是把她送到州城,然后连夜回疗养院。傅索安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获得自由了,禁不住一阵惊喜,不假思索道:“这样吧,你把我送到离火车站最近的一家饭店去,我明天就要上火车去莫斯科的。” “那去车站广场对面的‘蓝森林大饭店’吧?” 傅索安点头:“好!” 司机把傅索安送到市里后,果然驾车走了。傅索安站在饭店那高高的台阶下面,望着熠熠生辉的霓虹灯,这才想起不知道克格勃为她准备了什么证件。她打开皮包,发现里面有一大叠卢布和两个信封,信封上分别写着“旅行证件”和“报到证件”。傅索安打开写有“旅行证件”的那个信封,里面装着一个贴有她照片的、写着“金艳玲”名字的护照,注明是香港人,1948年出生。一份香港政府出具的“访亲旅游”证明。一个香港大学的学生证。一份苏联莫斯科刑事侦察局外国人出入境管理署出具的允许“金艳玲”在苏联逗留到1970年2月28日的证明。傅索安望着护照、学生证上自己的照片,顿时惊呆了:在她的记忆中,自己在特维尔谍报学校根本没有拍过这种标标准准的证件照,但证件上的照片却明明白白是她的!尽管她已经学过间谍摄影技术,但仍无法理解克格勃偷拍得如此清晰真切的奥秘。 饭店门口站着的一个保安见傅索安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可能感到奇怪,往这边走来。傅索安察觉了,马上收起证件,走上台阶,踏进了大堂。她用英语向服务台说明意图后,对方让她出示证件。办过登记手续后,傅索安被安排住进了七楼的一个单人房间。 晚饭后,傅索安洗了个澡,然后下楼出门,去对面的车站广场散步。一路上,她运用在特维尔谍报学校所学的反跟踪技能,悄悄观察是否有人跟踪自己,绕了好几个圈子都未发现异常,她心头涌起一阵轻松感。傅索安逛了几家商店,最后走进了火车站的售票楼,购买了一张次日去莫斯科的软卧车票。 这一夜,是傅索安踏上叛国之路后的第一个自由之夜,但她却无法熟睡——她沉浸在对今后有可能会被派遣去中国进行间谍活动的恐惧中。她是中国人,生在中国,长在中国,太了解中国反间谍卫士的能量了,实在无法相信自己若去中国活动会出现不落网的奇迹。 傅索安记不清自己做了多少个恶梦,她在床上的十几个小时都是在断断续续的梦境或者幻觉中度过的,以至于当她在次日中午起床时,头脑里竟是一片昏晕。火车是下午3点零5分开的,傅索安去餐厅用餐后,又洗了个澡,这才结账离开饭店,去对面车站上车。 2月份不是旅游季节,列车上旅客不多。傅索安所待的软卧席厢里,四个铺只有两个旅客,另一个是波兰中年妇女,沉默寡言,听上去基本上不懂俄语。傅索安跟她无法交流,就翻阅列车员送来的画报、报刊。 天黑以后,傅索安去餐车用餐。她想让自己睡个好觉,便要了一杯烈酒。酒精果然有催眠作用,餐后不久,傅索安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被人推醒了,迷迷糊糊睁眼一看,面前竟站着两个苏联警察! “请出示你的证件!” 傅索安把证件递给对方时,才发现列车已经停下了。警察看了证件,问道:“你叫金艳玲?” 傅索安揉揉眼睛:“是的。” “你被捕了!” “什么?!” “你被捕了!” 几乎是同时,一副手铐扣上了傅索安的手腕。警察把她扯到地下,往外便推:“下车!” 傅索安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 当傅索安把藤箱递给对方时,突 然响起了令人恐惧的警哨声,一群香 港警家朝她扑来!? 傅索安被两名苏联警察推下火车后,这才发现,原来列车是临时停车。停车地点是一片野地,四周一片漆黑,可能附近有森林,因为傅索安闻到了随风飘来的淡淡的松脂香味,并且还听到隐隐的狼嗥似的野兽叫声。 傅索安定定神,又发现前面十多米开外是一条与火车平行的公路,公路上停着一辆顶部闪烁着回转警灯的警车。走近过去,她才看见警车旁边站着三个佩手枪的警察。见她走近,他们都朝她盯着,似乎觉得这个东方女性颇为奇怪。傅索安刚被押上警车,火车就开了,接着,警车也启动了。 傅索安被两个警察夹坐在后排,路面坎坷不平,汽车不时晃动,她的身躯也就在两个高大壮实的苏联男子的躯体之间左右碰撞。此时的傅索安,已经是一名克格勃特务学校的毕业生,受过专业技能训练,头脑清晰,思维敏捷,她从最初的惊愕中恢复了正常思维,把自己离开奥克特亚巴尔温泉疗养院以来的情况回忆了一遍,认为自己并无越轨之处。这样,她对这次被捕感到忿怒,很想向警察提出质问,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因为她估计眼前这几个警察不过是奉命行事,不会知道什么底细的。 警车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进入了一个看上去不很大的城市(因为视野之内既无高楼大厦,也无霓虹灯),直到后来,傅索安也未曾弄清是苏联的哪个城市。警察发现傅索安在往外窥视,便喝令她闭上眼睛,并且放下了窗帘。警车开了一会儿,忽然放慢车速,连拐了几个弯,然后停了下来。傅索安被押下车,发现警车停在一个四周都是楼房的大院中,院子里停着许多警车和二轮、三轮警用摩托车,她马上断定自己被押到了当地的刑事侦察局。 警察把傅索安押进一间审讯室,命令她坐在被讯问者的位置上,他们则站在门口。大约过了五分钟,外面传来皮鞋底和地面接触所发出的“笃笃”声,两个穿便衣的男子走了进来。他们进门后的第一件事是让警察打开傅索安的手铐,然后挥手命令警察退出去,把关门上。傅索安打量对方:一个四十岁开外,一个三十岁不到,那是典型的斯拉夫人种。他们也盯着傅索安看,见她双手交替着在揉搓被手铐扣得发麻痒的肮部,那个青年突然开口了:“同志,对不起,你受委屈了!” 啊?傅索安吃了一惊,正要开口问什么,两人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和她握手。傅索安站起来,问道:“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中年人说:“我们是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第一管理局的军官。 请看,这是我们的证件。” 傅索安看了证件,那两人提议去另一个地方去进行谈话。于是,傅索安跟他们去了二楼的一间小会议室。那里有坐上去显得很舒适的沙发,灯光也显得明亮而柔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警察给他们送来一壶刚煮沸的咖啡,每人倒了一杯,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中年人客气地说:“同志,请喝咖啡。” 傅索安喝了一口咖啡,开腔问话,声音里透着出自内心的忿懑:“我正奉命去莫斯科报到,你们为什么中途把我拦下?还来这一套逮捕刑事罪犯的方式?” 对方向她解释,他们已经知道她前往莫斯科报到,因有紧急任务委派,不得已采取中途拦截的方式。至于由警察出面,主要是为了便于保密。这种方式可能不妥,现在他们代表局部向她表示歉意。 其实,这是克格勃对傅索安的又一次考察,看她在自由的情况下,会不会产生叛逃之心。克格勃招募外国人当特务,纯为利用,他们可以给外国人特务苏联国籍,也可以发卢布、美金,但绝对不给军衔,也不要求像苏联特工那样搞“军人宣誓”,所以也不会让外国人特务像本国特务学校毕业生那样去莫斯科总部报到。所谓让傅索安单独去莫斯科报到,其实不过是为了考察她是否会叛逃。 从傅索安离开奥克特亚巴尔温泉疗养院开始,她就被克格勃预先安排的多名特工轮流秘密监视着,连和她同席厢的那个波兰女人,也是监视者之一,只不过傅索安没有发现而已。至干安排刑事警察拦火车逮捕一节,那是考察傅索安在突然发生的变故下的心理应变能力,等于是一次毕业考核。 当下,傅索安面对此情,也不敢再表示什么,只是微微颔首而已。对方又对她说,她已经算是报到了,现在局本部派她去香港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取一份重要情报。 从60年代中期开始,苏联针对中国,在东南亚建立了一个意在包围中国的间谍网。这个间谍网的谍报中心设在日本的东京和泰国的曼谷,另外,在缅甸的仰光以及新加坡也都有相当活跃的间谍组织。1969年“珍宝岛事件”后,克格勃准备把他们的谍报活动的重心转移到香港。因为香港所处的地理位置和社会环境,都适宜供克格勃作为刺探中国政治形势的桥头堡,并且是一个十分理想的情报中转站,从东南亚各国、中国、韩国等地弄来的情报,不能一下子传往苏联的,都适宜在香港中转。但是,由于香港同苏联没有外交关系,克格勃无法让其特工披着外交官外衣进行活动,而香港政府的态度也相当坚决,严格限制苏联人在香港利用合法方式进行特务活动。这样,克格勃就只能派遣谍报人员去香港进行短期的秘密活动。这次,克格勃对外谍报局决定派初出茅庐的傅索安去香港从一个负责情报中转的特工手里接取一件情报,然后设法运送到停泊在香港的一艘苏联货轮上。 那个中年军官向傅索安交代:“根据纪律,你不能询问这是怎样的一件情报,事实上,连我也不知道那是一件什么情报。总之,当有人和你对上暗号后,对方给你什么,你就接受什么,然后把所接受的东西原封不动送上苏联‘红色少女号’货轮就是了。该货轮停泊在香港的哪个码头,在你抵达香港后,会有人往你下榻的饭店打电话的。” 傅索安点点头:“明白了。我可以知道我将以什么身份和名义去香港吗?” “当然。”中年军官点点头,然后交代道:“你将以合法身份和完全正当的名义赴香港。你是持有本国护照的苏联公民,是最近赴日本东京读书的留学生。这次,是从东京赴香港旅游。‘红色少女号’货轮上的船长,是你的舅舅,你是把一件礼物送给你的舅舅的。 明白了吗?” “是的。” 两个军官站起来:“好吧,就这样吧,其他未尽细节,我们会另外予以交代。现在,让我们马上去机场吧。” 傅索安看看手表,是清晨4点50分。她随对方出门,在院子里坐上一辆黑色轿车。车内的窗帘是拉上的,傅索安也没动往外看的脑筋,一坐下就歪在位置上打起盹来。当她被唤醒时,发现轿车已经停在郊外的一个军用机场上。她一下汽车,就被等候在那里的一个穿克格勃制服的苏联女军官请上一架小型运输机。机舱内,还坐着几个穿便衣的苏联汉子,估计也是克格勃的特工。只是不知是顺道搭乘呢还是负有监控傅索安的任务。 傅索安刚坐下,飞机就发动了,稍停即升空飞行。一个脸上还带有稚气的苏军士兵给傅索安两人送来了早餐。女军官边吃边告诉傅索安。这架飞机是飞往莫斯科的,抵达那里后,傅索安将前往民航机场,持票飞往东京。她的任务是把傅索安送到莫斯科机常中午时分,飞机在莫斯科南郊的一个军用机场上降落。女军官陪傅索安在机场餐厅用过午餐后,由机场派车把她们送往莫斯科机常在机场休息室的一个贵宾间里,克格勃的三名军官十分热情地向傅索安问候致意,然后又一次向她交代了任务,为首一个反复说着“拜托了”。最后,他们交给傅索安一个小巧精致的旅行皮箱,里面是傅索安这次旅行的全部证件和费用、衣服以及有关她“在莫斯科、日本上十年制学校和大学”的基本资料和简历,当然全是克格勃的特工专家编造的。傅索安被告知必须在赴香港前把这些资料背熟记牢,然后用附在资料上的纸张销毁剂彻底销毁。这种销毁剂看上去是一张普通纸,上面还印着文字,但是只要把它撕碎后溶进开水,再放进两片复合维生素,就能在一分钟内把全部资料化成纸浆。 傅索安飞抵东京羽田机场时,有一个日本中年妇女在机场出口接站。她驾车把傅索安送往东京市内的一家高级饭店,安置在一间预先定下的单人客房里,鞠了一个躬便告辞。临出门时,她说明天上午仍由她来送傅索安去机常1970年2月12日,傅索安乘坐日本国立航空公司的民航飞机,离开东京直飞香港启德机常克格勃提供的所有证件毫无破绽,傅索安顺利地通过了海关验查,神情轻松地步出机场,招了一辆“的士”,让驶往弥敦大酒店。 弥敦大酒店是香港的一家中等价格的酒店,按说以傅索安伪造的身份入住其间是不合适的,因为一个苏联留日学生所拥有的钱钞通常都是极度有限的,即使因为她是中国人而想去香港看一看,了却某种心愿,也只住得起最低标准的旅馆。这一点,傅索安还在东京时就已经考虑过,一直考虑到香港也没想通。但是,这是克格勃所交代的计划中的一个环节,她必须无条件地执行。因此,只好硬着头皮住进了这家酒店,并且要了一个宽敞的单人套房。 傅索安下榻后的头一件事就是等电话,她必须知道“红色少女号”货轮何时抵达香港,停泊在哪个码头的哪个位置,然后才能接受“上家”送来的情报。根据克格勃所交代的,情报到手后,她得马不停蹄直奔“红色少女号”,迅速递交给她的“舅舅”。当晚,电话没有打来。这样,次日傅索安便不敢外出,只能百无聊赖地缩在房间里,连用餐都是打电话让餐厅送来的。傅索安想:如果香港方面的反间谍人员发现这一点的话,无疑是又一个疑点。抵港只不过一天一夜,已经暴露出了两个明显的疑点。傅索安有点害怕,深深担心自己会被捕,但又无可奈何。 幸好情况很快就起了变化。晚上8点钟左右,傅索安终于收到了一个电话。那是一个略显苍老但又不失清亮韵味的女人嗓音,说的是带广东口音的国语:“喂!我要找一位从东京来的小姐。” 这是傅索安首次间谍活动的首次对外直接接触,她禁不住有些紧张,停顿了几秒钟才反问:“对不起,请问你要找的那位小姐姓什么叫什么?” “她姓马,叫繁贞。” 这正是傅索安护照和学生证上的名字,她估计是那个电话,便回答:“我就是马繁贞,请问你有什么事?” “有人要我通知你,你的舅舅今天下午已经抵达香港了。” “哦!他在什么地方?” “他那条船下锚于维多利亚港的第34号系泊浮筒。记住了吗?” “是的,谢谢!” 傅索安放下话筒,长吁了一口气。“红色少女号”已经抵港,这个消息肯定同时也通知了递送情报的上家,她明天大概可以完成任务了。傅索安寻思只要把情报送上了“红色少女号”,她就绝对安全了,接下来完全可以轻松轻松。傅索安手里有克格勃给她的三干美元活动经费,足够她舒舒眼服游遍香港。当特工的人,性命是掌握在别人手里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前一分钟不知道后一分钟是死是活,因此理应及时行乐。傅索安一直觉得心胸间有一股忧郁之气,似乎难以排泄,她想乘这个机会散散心。 十分钟后,第二个电话打进来了,那是一个听上去有些阴沉沉的男低音,说着带亚洲口音的英语。“马小姐吗?您好!明天可以去一号地区。” 傅索安也用英语回答:“明白了,先生。再见!” 所谓“一号地区”,是克格勃预先规定的对香港旅游路线的简称。香港的旅游风景线共有十二条,按区域依次分为:港岛区、九龙区、大屿山区、荃湾区、沙田区、西贡区、坑口区、大埔区、元朗区、屯门区、上水区、南约离岛区。克格勃给每条旅游线都编上号码,让傅索安记住,按照有关指令对号入座,去指定的风景线旅游,以便接受情报。现在有指令让她去一号地区,那便是港岛区。傅索安打开在机场购买的香港地图,看了一下港岛区的风景旅游点,头脑里产生了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 次日上午,傅索安走出弥敦大酒店,在外面叫了辆“的士”,让直接开上太平山。太平山系港岛第一高峰,海拔五百五十四米,古称香炉峰,又叫扯旗山,大凡外地来港的旅客,必登此山,否则等于没来香港。“的士”沿着环山公路往山上驶去,傅索安无心欣赏沿途景色,只是不断地通过后视镜观察后面是否有车跟踪,她没发现有什么异样迹象,这才放下心来。一会儿,车抵山顶,在了望台前停了下来。傅索安付了车费,下了车。 游览大平山,一般均以了望台作为游览的起点。了望台亦即缆车大楼,是一座雄伟壮观、造型别致的建筑物。下层设有商店、茶室;向海港那面是了望台,从那里居高临下俯瞰,港岛、九龙,风光尽收;上层亦即顶部,是香港有名的一家酒店,名叫“炉峰酒店”。 傅索安下车以后,先往了望台下层的商店,逛了一圈,并没有什么人靠拢来对暗语什么的。她想了想,估计可能是环境嘈杂,不合“上家”的心,便步出商店,转到了向海港那边的了望台。 了望台这边游人不多,傅索安在入口处买了一架望远镜,拿着走到一个周围无人的位置,开始观赏风景。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音,说的是英语:“小姐,您是日本人吗?” 傅索安一怔:暗语!她一个转身,定睛一看,面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留着披肩长发的年轻姑娘,看上去年龄和她差不多,脸上显出一种自然得体的微笑,大大的眼睛里透着暗带稚气的天真和难以掩饰的好奇神情。傅索安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瞧她那副样子,别是凑巧问上这么一句话了?但傅索安还是用英语回答了规定的暗语:“不,我是中国人。” “中国人?您出生在中国何地?”对方说这句话的时候,把手里捏着的一枚三角形徽章别在胸前第二颗钮扣下面。 暗语,暗号全部对头!傅索安心里一松,随即回答:“我出生在唐山,祖籍是浙江吴兴。” “哦!”那姑娘点点头,却没递过来什么情报,而是飘然而去了。 唔!这是怎么的?傅索安皱皱眉头,这个情况那几个苏联军官可没交代过呀!转念一想,暗忖多半是此处不适宜传递情报,那么自己应当跟上去。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朝姑娘走去的方向赶去,出了了望台,没见对方的影子。想了想,又去另一面的商店、茶室寻找,还是没有。傅索安买了一瓶矿泉水,慢慢地喝着,指望那姑娘能去而复归。但是,一瓶矿泉水喝完,对方也没露面。 这样,傅索安就只好去对面的山顶餐厅去碰碰运气了。山顶餐厅是一家历史悠久的餐厅,分室内和室外两部分,坐落于热带花树丛中,充满着浓郁的南国风情。傅索安步入餐厅,室内室外两个部分都找了一遍,根本没那个姑娘的影子。她刚要转身离开室外餐厅,靠里侧一张餐桌旁坐着的一个小贩打扮的秃顶老头忽然站了起来,朝她招手。傅索安心里一动,马上走了过去。那老头刚吃完一碗面,旁边地下放着一堆用藤编织的器具:各种形状的篮子、大大小小的箱子、盆子、矮凳。见傅索安过去,他笑吟吟地开腔道:“小姐,你是外来游客?买一个箱子吧,挑个小巧玲珑的,好放了东西送人哩。” 傅索安寻思自己是等着接情报的,这里等不到还得去“游览”太平山上的柯士甸山道公园和山顶公园,再不行,还有什么炮台山、张保仔古道、动植物公园要走的,拎着这么一个二尺长、一尺宽、半尺厚笨家伙怎么行?于是连连摇头:“我不买。” 小贩声色不变:“小姐,我知道你祖籍浙江吴兴,我是浙江嘉兴人氏,咱可是同乡啊!你就成全老头子一笔生意吧!” 此语一出,傅索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马上掏钱买了一个。 小贩顺手送给她一个小篮子,打开箱盖放进去,又盖上,扣上插钩,嘴里自言自语道:“刚才有一个穿黑西装佩三角徽章的姑娘也来成全过一笔生意,她现在去炉峰酒店用午餐了。” 哦,原来如此!傅索安差点失声叫出来。她毕竟是初次出马,刚才竟以为情报就藏在这藤箱或者藤篮里,要不是对方这一“自言自语”,她肯定马上“打的”去维多利亚港了。她朝小贩投以感激的一瞥,转身出了山顶餐厅。 去炉峰酒店可以从了望台背面的商店里乘电梯上去。傅索安拎着藤箱进了电梯,里面有五六个人。上到二楼停下,出去了三人,进来一人--正是刚才那个姑娘,她手里拎着一个和傅索安一模一样的藤箱。傅索安心头一松:事情马上要办完了!对方看都没看傅索安一眼,把藤箱往傅索安旁边一放。这时铃声响了,跟着电梯便在三楼停了下来,那姑娘一声不吭,拎起傅索安那口空箱子就往外走。傅索安也是声色不露,提起调了包的藤箱出了电梯。 那口箱子里装着东西,虽不是沉甸甸的,却也有些分量。 至此,情报交接的一半程序算是完成了。傅索安当即乘另一架电梯下去,叫了一辆“的士”:“去维多利亚港!” “的士”一路疾驶,很快就抵达维多利亚港。以往,“的士”不管载的是什么人,都可以直接驶进港区,但是,这大却在大门口遭到了港口保安人员的拦截,盘查载的是什么人,去里面干什么。克格勃没向傅索安交代过进港区大门的细节,因此,她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说自己要和34号系泊浮简下错的苏联货轮“红色少女号”船长会面。 保安人员马上说:“和‘红色少女号’一起下锚的法国货轮‘阿勃罗号’正在进行装卸作业,为了你的安全,按规定现在不能把车驶上码头。你如果一定要和船长会面,那么有两个选择,一是等候六至八小时,二是由我们通知那位船长先生,请他上岸去港区里的酒吧、咖啡馆或者俱乐部见面。” 傅索安不假思索道:“也好!请你通知他,说他的外甥女看他来了,请他到俱乐部门口来一下。” 保安人员点头同意,打开高频无线电话和“红色少女号”联系。 傅索安吩咐“的士”司机:“去俱乐部!” “的士”驶到那里,傅索安拎着那口藤箱下车,关照司机把车开到一旁等着,她马上要离开这里的。 港区俱乐部是一幢三层建筑物,门口有一块空地,停着七八辆小型、中型面包车。一排大树下,有两个穿着脏兮兮工作服的工人围着一辆翻转置放的三轮人力车忙碌着,扳手、钳子丁冬响;俱乐部房间里,两个侍应生打扮的小姐正围着一个老年门房笑嚷着傅索安听不懂的广东话。傅索安四下扫视观察后,走到离门口不远的报栏下,把藤箱放在脚边,佯装看报,且借报栏玻璃的反光观察左右后三侧的动静。一会儿,她看见从右后侧的雨道上走来一个穿苏联海员制服、头戴大盖帽的男子--“红色少女号”的船长来了。 船长来到傅索安身后三米处时,傅索安一个转身,迅速打量对方。克格勃为傅索安物色的舅舅真是独具匠心,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苏联人和东亚人结合而生的混血儿,具有苏联人体态高大、鼻梁高耸微勾的特征,头发、眼睛却是黑色的。他穿着一套黑色全毛麦尔登薄花呢海员制服,左胸口袋上方佩着一枚和“上家”那枚一模一样的三角形徽章,左手无名指上扣着一枚黄金戒指,上面有一个黑色水晶镶嵌的“W”字母,这两个特征标记,明白无误地告诉傅索安:这正是她的“下家”! 傅索安一脸惊喜,眼睛明晃晃地闪着兴奋的光波,用俄语叫道:“阿寥沙舅舅!” 船长脸上露着得体的、只有长辈对小辈才会出现的笑容:“哦! 是你吗,亲爱的外甥女!” 说着,他跨上两步,把傅索安紧紧抱住,双手捧着她的脸,轻轻吻着“外甥女”的额头,口中喃喃而语:“亲爱的,我们已经三年没见面了吧?你怎么来香港了?不是说你在东京留学吗?” 傅索安想尽快结束这场戏,以便早点脱身,她简单地向对方说明自己是来香港旅游的情况后,指着脚边的箱子:“阿寥沙舅舅,这是我送给您和舅母的一点小小的礼物,请您收下,并向舅母问候。” “谢谢!”船长俯身去拿藤箱。 就在这时,傅索安听到一阵刺耳的警哨声响。她蓦地一惊,举目望去,不无惊骇地看见那个貌不起眼的“门房老头”站在俱乐部门口,正起劲地吹着一个亮灿灿的警哨,指挥“侍应小姐”、“修车工人”以及从那几辆停着的车辆上跳下来的七八个持枪的大汉往这边扑来。傅索安大惊,一张脸在一瞬间变得煞白,她始终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但她内心却没有慌乱,立刻作出合情合理的反应:一下子上前,紧紧地攥装阿寥沙舅舅”的胳膊,用惊慌的语调问道:“阿寥沙舅舅,这是怎么回事?” 船长手里还是抓着藤箱的拎襻,转眼扫视围住他们的香港反间谍人员,脸上浮着笑容,以平静的口吻说着流利的英语:“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诸位先生,你们能告诉我和我可爱的外甥女这是怎么回事吗?” 众人没有吭声,只是把枪口对着傅索安两人。这时,一个身穿蓝色西装、年约三十来岁的英国人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一看他那副气度不凡的样子,就可以猜出此人是现场总指挥。他的目光轮流在傅索安和船长身上扫视,用英语说:“你们在属于联合王国管辖的香港从事间谍活动,我受联合王国反间谍领导机构指派,成功地粉碎了这次活动,并区要把你们两人送上法庭。这,就是对眼前发生的这件事的解释。” 话音刚落,一个汉子闪电似地一伸手,在旁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时,那口藤箱已经被夺了过去。船长摇摇头,耸耸肩膀,一摊双手:“请问,难道联合王国管辖的香港有法律规定不准外甥女给舅舅送礼物,否则就是违法?” “香港和联合王国都没有这条法律。但是,我已经说过了,你们的行为不是送礼,而是间谍活动!” “请问你们有什么证据?” 英国人指指藤箱:“我想,这就是证据;此外,当然还有其他证据,比如这位姑娘在酒店和人通电话的录音、在太平山顶活动的照片,等等。” 傅索安听了一惊:怪不得他们铆得那么准,原来我一抵香港就被盯住了!想着,她只觉得背脊骨上好似浇了一盆冰水,冷得几乎要颤抖起来。因为,她不是披着外交官外衣的特工,出了事情只好受审判,去赤柱监狱蹲大牢。 但“阿寥沙舅舅”却一点也不慌张,转脸问傅索安:“你听,他们把你送给我的礼物当成什么间谍活动的证据了,你说给他们听,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傅索安哪知道藤箱里装了什么东西,但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从事间谍活动了,于是也强硬起来:“什么东西?为什么告诉他们?” 英国人冷笑道:“嘿嘿,心虚了吧?走吧,上车,去警务处!” 那个“门房老头”说:“给你们点面子,就不铐手铐了。” 船长说:“可以去警务处。不过这里有两个条件:第一,这口箱子必须始终在我们两人的视线内。第二,打开时必须有两个以上律师到场见证。” “可以。” 傅索安和船长被押到警务处。那口藤箱由一个警察拎着,始终走在他们旁边。一行人刚到警务处,两名接到电话通知的香港律师也急匆匆赶来了。律师向傅索安两人出示了身份证和律师资格证书,征询是否同意由他们担任见证人的意见以及收费标准。 傅索安已经没有退路,寻思这牢怎么也得坐了,便抱着听天由命的态度,见“阿寥沙舅舅”在律师的文本上签了字,她便也跟着签了。 接着,一名警官代表香港警务处也在文本上签了字。 那个英国人下令:“开箱检查!” 一个警探在录像机镜头下开始开箱,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那双手。箱子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被依次取了出来,-一放在桌子上:二条香烟,一罐咖啡,二件女式羊毛衫,一套盒装厨房用具和四册印刷精美的淫秽画报。 “阿寥沙舅舅”神情轻松,朝傅索安挤眉弄眼。傅索安盯着桌上的东西,紧张地猜测着情报藏在哪一件东西里面。那个英国人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眯着眼睛沉思地看着那些东西。两个律师拍了几张照片后,用目光询问英国人是否继续进行检查。 英国人做了个手势,香烟立刻被拆开了,不是一盒盒拆开,而是一支支拆开,把烟丝倒在一张白纸上,过滤嘴也用小刀一一剖开。仔细检查的结果,没发现任何可以和情报相连的载体。 接着检查咖啡罐,把咖啡全部倒出来,也没发现什么。然后是厨房用具、羊毛衫,也一无所获。 英国人的脸色显得很难看,沉思片刻,指着画报、烟盒纸、厨房用具纸盒、咖啡罐纸盒,手指划了一个无形的圈:“这些,统统要进行仪器和化学方法的检查!” 一名律师说:“如果当事人没有异议,双方当事人、见证人应当用永不褪色的特制笔在送物上面签上各自的姓名。” 船长、傅索安马上表示“没有异议”,警务处方面也同意。于是律师取出专用笔,各方签字。 由于技术鉴定需要一段时间,警方便安排船长和傅索安去附近一家饭店休息,当然是由多名男女警探监视着的。两名律师,则留在警务处监视专家作技术鉴定。 六小时后,一名高级警官陪同律师来到饭店。律师以见证人的名义向傅索安和船长宣布:经严格的技术鉴定,未从送检物中发现任何和间谍活动相关的证据。 律师说完后,那个高级警官就此事代表警务处向博索安两人郑重道歉,损坏的东西全部赔偿,并向两人各支付一千美元的精神损失费,问当事人对这个处理是否持有异议。 船长和傅索安都表示没有异议。那警官便从皮包里取出《处理协议书》,请他们签字。《处理协议书》一式三份,警方和两个当事人各执一份。签字后,警方当场支付了赔偿金和物品,然后派车分别送两个当事人去弥敦大酒店和维多利亚港。 傅索安虚惊一场,回到酒店定下神来一想,对香港方面未能从藤箱中发现情报一举大惑不解,实在吃不准这是怎么回事。她被这场虚惊吓得心惊胆战,哪里还有心思游览香港,只恐夜长梦多,香港警方重新找她,于是在次日上午即飞往东京。又隔了两天肩索安飞回了莫斯科。 克格勃第一管理局派了一名少校军官驾车去机场,把傅索安接往位于莫斯科南郊的对外谍报局第三招待所。局本部特地设宴席,为傅索安接风洗尘压惊。席间,在场军阶最高的一位上校军官代表局部对博索安的这次单独活动予以很好的评价,宣布颁发五千卢布奖金,香港警务处赔偿的一千美元也归她所有。傅索安对此事始终疑惑不解,但她慑于克格勃的森严纪律,不敢张口询问。 傅索安心中兜着的这个疑团,直到一年后安德烈上校找她谈话调动工作时,才在无意中解开--原来,克格勃对外谍报局负责对英国(联合王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北欧诸国进行谍报活动的第三部的一个特工小组,在英国进行了长达十四个月的活动后,成功地搞到了英国皇家海军的一种新型潜水艇的全部资料。这些资料除了由间谍照相机拍摄的大量图纸、数据、文字外,还有一部分是微缩模型和零件实物。对于克格勃来说,将胶卷弄回国内不是一桩犯难事,因为他们所拥有的先进技术已经可以将胶卷缩成一粒芝麻大小,贴在邮票背面就能随信札一起寄回国内。但是,微缩模型和零件却不能微缩,只能实打实地偷运回苏联国内。当时,英国反间谍机构已经侦知新型潜艇情报被苏联特务盗窃,立刻采取严密措施进行侦查,决心尽一切可能阻止克格勃方面将情报盗运回国。 克格勃很快就知道了英国反间谍机构的方案,安德罗波夫亲自主持召开了有十八名克格勃高级情报专家参加的会议,商讨如何瞒过英国人将情报弄回国内。最后,会议制定了一个方案:指使一名伊朗双重间谍(此人同时为克格勃和英国反间谍机构效力)向英国方面汇报,说苏联人已将潜艇情报运离英国,拟于近日在香港交接后由苏联货轮“红色少女号”运回国内。从而把英国反间谍机构的侦查视线引往香港,使在英国的苏联特务有机可乘,迅速将情报运回国内。 这个方案定下后,克格勃总部当即责成第一管理局策划细节,付诸实施。第一管理局在物色人选时,碰到了难题:适合担任引英国反间谍机构上当的特工必须是中国人,只有这样才适宜在香港活动,容易使英国人信以为真。但是,他们一时缺乏这种角色。正巧这时,人事管理局把特维尔谍报学校毕业生傅索安分配到第一管理局。该局官员经过商议,决定大胆启用新人,由傅索安担任这一角色。这样,就有了傅索安的香港之行。 却说英国反间谍机构得到那名伊朗间谍提供的情报后,竟然信以为真,立刻派了一个由四名反间谍专家组成的工作小组,在香港反间谍部门的配合下开始进行工作,守株待兔,张网捕鱼。首先,他们调查到苏联货轮“红色少女号”突然改变航行计划,将于最近抵达香港装货。这一信息使英国反间谍专家愈加对上述情报深信不疑。接着,他们在入境外国人名单中发现了三名可疑对象,其中有一名就是傅索安。她的疑点有两条:一是单独自费旅游与苏联留学生的经济状况、旅游方式不相符合。二是抵港时间和“红色少女号”预定的抵港日期只相差一天。所以,反间谍专家决定对博索安进行秘密监视。 傅索安刚抵香港,还没走出启德机场时,就已被香港便衣警探即香港人谓之“狗仔队”的那批人盯上了。她下榻弥敦大酒店后,警方随即对酒店的电话实施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监听措施。结果,警方终于获知了傅索安欲与“红色少女号”取得联系的情报。至此,反间谍专家确信傅索安就是克格勃派来中转情报的特工,从而出现了上述一幕,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当。而克格勃那边,却趁机把潜艇情报偷运出英国,弄回了国内。后来,苏联的舰艇制造部门根据这一情报,设计制造了“MVR-Ⅰ型”导弹潜艇,一度曾成为苏联和西欧诸国进行军事抗衡的资本之一。 ------------------ 书 路 扫描校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