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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雄甘地

作者: 多米尼克·拉皮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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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黑道凶日


  唐宁街十号门前,一个人刚刚走下汽车,内心大概感到惴惴不安。蒙巴顿勋爵应召来到伦敦,说明与尼赫鲁在西姆拉发生意外事件的情况。当他刚刚走下飞机时,伊斯梅告知他说,政府“对他处理事情的方式大为恼火”。然而蒙巴顿泰然自若,神态如常。
  这次蒙巴顿随身带来印度独立的新方案,文件由V·P·梅农负责起草,原来的方案遭到尼赫鲁的断然拒绝。蒙巴顿坚信,新方案包括了解决印度问题的关键部分。因而他这次伦敦之行,决不是旨在为自己“开脱”。相反,他打算以新方案取代旧方案,同时向克莱门特·艾德礼及其政府指出,“他们应当为他事先将方案透露给尼赫鲁而感到宽慰”。
  蒙巴顿笑容满面,穿过一群摄影记者筑成的人墙,步入五个月前他在那里接受赴印使命的办公室。艾德礼和负责印度事务的大臣们在等候着他。他受到既热情而又冷淡的接待。蒙巴顿镇静自若,应付裕如,侃侃而谈,力图改变对自己不利的局面。他后来说及此事时说道:“我丝毫未向他们表示歉意,同样,我根本无需为自己辩解。当时我有一种可怕的念头,它不完全是骄矜之气所致,而是坚定不移地确信,一切成败将取决于我,在座的大臣们必须按照我的旨意行事。”
  蒙巴顿详细地分析了对原来方案所作的修改部分,然后满怀信心地宣布,现在有关各方,均已完全同意接受新方案的各项内容。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这次带来了极为重要的情况。他已获得保证,独立后的印度和巴基斯坦将加入英联邦,继续保持和大不列颠的关系。
  事实上,国大党打算接受自治领地位的解决办法,但同时提出要求,必须立即赋予印度独立,因为他们认为,一九四八年六月三十日的期限过于遥远。
  蒙巴顿确信,时间是顺利完成使命的基础,因而他希望说服政府必须尽快地行动起来。究竟政府何时才能使议会通过赋予印度独立的法案?蒙巴顿质问道。
  面对一群神情严峻的权威人士,年轻的海军上将获得成功,很快把最初会晤时的敌视气氛变成了有利于自己。在座的大臣们被蒙巴顿的迷人魅力和巨大说服力所折服,最后通过了解决印度问题的新方案,而且未对文件作任何细微的修改。
  “上帝保佑!”伊斯梅高兴得惊叫起来,他曾多次亲眼目睹丘吉尔在这幢寓所内大发雷霆。“我一生有过多次奇功异勋,然而您刚刚建树的丰功伟绩使它们显得黯淡无光!”

         ※        ※         ※

  路易斯·蒙巴顿的眼前出现一个庞大的身影。他躺在床上,肩上披着苏格兰晨衣,鼻梁顶端架着一副半圆半方式眼镜,嘴里叼着那支有名的雪茄。很久从来,这一切已成为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自从少年时代的蒙巴顿见到他后,温斯顿·丘吉尔的形象一直萦绕在他的脑际。当时丘吉尔风华正茂,红极一时,身任英国海军大臣的职务,正在蒙巴顿家的客厅里与他的父亲、英国海军参谋长亲切交谈。蒙巴顿还记得,他的母亲谈及那位后来成为抗击希特勒的代表人物时,经常开玩笑地说道:“此人言而无信”,因为他犯下了滔天罪行:他未归还借阅蒙巴顿家的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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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居斯塔夫·勒邦的法文著作《狂人的心理》。——原注

  慕尼黑危机后的日月里,年轻的海军军官和政治家之间相互景仰,情同手足。后者呼吁必须重新武装英国,然而遭到大多数英国人的冷遇。尔后不久,丘吉尔为蒙巴顿的进取精神和饱满热情所动,委任他负责第一最高作战司令部的工作,同时任命他担任联合作战部司令和东南亚盟军最高司令的职务。虽然两人的年龄悬殊较大,但在战争中结下的深厚友情紧紧地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蒙巴顿每次肩负使命返回伦敦时,务必前去看望这头衰老的狮子。
  蒙巴顿清楚,丘吉尔对他怀有情谊,但是正如他后来回忆说,“此举出于不正确的考虑。在他的眼里,我只不过是位军人和英雄而已。他丝毫没有认识到我的政治见解的性质”。年轻的海军上将相信,如果丘吉尔一九四五年再次当选,他可能“象人扔掉一只破鞋烂袜那样遭到唾弃”,因为他对东南亚问题持有宽容的主张。
  应首相的要求,蒙巴顿今天前去拜访丘吉尔,促使这位保守党元老作出一生中痛心疾首的事情。他前来请求丘吉尔开恩,为即将不可避免地肢解他钟爱的帝国的方案开放绿灯。艾德礼劝告蒙巴顿访问丘吉尔时这样说道,“在英国,丘吉尔是解决印度问题的关键人物。在我的政府内,无论是我或者其他任何人,很难以说服他。但是他喜欢您,信赖您,您可能会说服他。”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蒙巴顿心里清楚,在丘吉尔的眼里,任何允诺印度人自治的方案,无一例外地会引起一场灾难。丘吉尔诚挚地认为,“印度的最大不幸在于失去英国的有效治理,而以一伙不才无能、冥顽不灵的印度人所代替。”
  蒙巴顿施展才能,着意描述他几个月采所作的努力。会晤场面感人肺腑。半个世纪来,丘吉尔顽固拒绝可能导致印度走上独立道路的任何改革方案。如果今天他再次拒绝,蒙巴顿的一切希望将遭到致命打击。丘吉尔在上议院身居多数地位,因而可以使用议会程序的所有手段,推迟两年通过宣布印度独立的法案。
  副王深深懂得,丘吉尔的拒绝将会带来难以估量的悲惨结局。国大党能否接受他的方案,完全取决于是否能够立即赋予印度独立。国大党政府、行政管理机构以及处于种族和宗教狂热浪潮中的整个大陆,决不会容忍性情暴躁的丘吉尔企图改变历史的进程。丘吉尔两眼微闭,犹如一尊菩萨进入禅定,静听年轻朋友慷慨激昂的陈述。无论是印度四分五裂的悲惨前景,还是混乱不堪的可怕局面,或者是内战危机的阴暗幽灵,任何呼吁不能打动那张冷酷无情的面孔。
  此时,蒙巴顿打出最后一张王牌。他告诉丘吉尔说,这次他带来保证,如果印度马上获得独立,它将继续留在英联邦内。
  丘吉尔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帝国的不共戴天之敌能够欣然同意留在英国大家庭内吗?难道他所钟爱的帝国的昔日荣誉能够在当代新的结构内部继续发扬光大吗?他曾在古老的印度度过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青年时代,难道这个古国能够保持其昔日的辉煌业绩吗?难道这个国家能够继续保持和英国的关系吗?
  丘吉尔对此迷惑不解,疑窦满腹,于是诘问来访者是否业已取得书面保证。蒙巴顿回答说,他这次随身带来尼赫鲁的一封信件,尼赫鲁在信中予以一切许诺。
  “那么我的宿敌甘地呢?”丘吉尔质问道。
  蒙巴顿承认,甘地确实是位朝令夕改、难以捉摸的人物。他是目前真正的危险人物,但是副王希望在尼赫鲁和帕泰尔的辅佐下能够制服此人。
  丘吉尔仿佛重新陷入遐想。沉思良久之后,他终于坐起身来说道:如果蒙巴顿能够使印度各方郑重、公开地发表声明,表示同意他的解决方案,那么“整个英国”将作他的坚强后盾。自此,保守党和工党终于达成协议,一致同意在议会夏季休会之前投票通过必要的法案。印度即将在数星期乃至数天之后获得独立,而无需再等待数年或者数月。

         ※        ※         ※

  一捆捆木柴堆放在印度全国各地,浓重的烟雾从柴堆上袅袅升起,慢慢地在空中弥漫开来。这些临时安排的火化仪式既不需要檀香木,也不需要呈献祭品。火堆周围没有任何口念经文的悲戚的哭丧者,仅有数名神情冷漠的英国官员看守监督。烈焰吞噬着纸片:四吨文件、公文和档案材料。根据康拉德·科菲尔德爵士的命令,一堆堆木柴被点燃,熊熊的火焰将印度历史上阴暗可怖的片断化为灰烬——记载康拉德的被保护人、印度五代王公们的罪行、荒淫和丑闻的秘史。康拉德·科菲尔德担心,这些由英国王室历届代表小心翼翼积累保存的文件,一旦落入印度和巴基斯坦未来领导人的手中,很可能成为他们进行政治讹诈的武器。
  康拉德离开伦敦时虽然得到许诺,英国决不会无偿地将土邦王公置于国大党的魔掌之中,但他对他们的前途仍然悲观失望,因而他决心竭尽全力,尽量维持他们的昔日地位。康拉德取得艾德礼政府同意销毁文件后,立即通知英国驻各土邦的驻扎官员和政治代表,必须马上焚烧所有与王公私生活有关的文件。
  康拉德·科菲尔德爵士在其办公室窗下,亲手点燃了第一堆木柴。文件堆集如山,原先存放在保险柜内,唯有他自己及其助手掌管钥匙。精心辑录的文件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记载了王公们的丑闻轶事,转眼之间化为乌有。尼赫鲁认为,文件是印度宝贵财富的组成部分,因而就此事向英国提出强烈抗议。
  但是抗议已为时过晚。在巴地阿拉、海得拉巴、印多尔,迈索尔、巴罗达,在地处阿曼海之滨的甘地家乡波尔班达尔、喜马拉推山区的奇特拉尔、气候温热的科钦沼泽地,英国官员到处点燃起一堆堆熊熊烈火,将一代丑史付之一炬。
  有关某些王公的桃花艳事的记述,其文件之多足以燃烧数个小时。兰普尔邦的纳瓦布与同僚们打赌吹牛说,一年之内他可以征服为数众多的黄花少女,其证据是他将得到每个猎获物佩带在鼻孔上的小小金环。结婚之前,少女们均佩带鼻环。纳瓦布派遣爪牙,遍布王国各村,犹如狩猎野鸡中的驱鸟人那样网罗少女,最后终于大获全胜。一年之后,王公获得的金鼻环重达数公斤。
  在克什米尔邦,烈火吞噬着有关摩诃罗阇的档案材料,其中有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丑闻秘录。一天,在伦敦萨沃伊饭店的房间里,王公正在与其英国情妇厮混,突然被一男人当场抓获。来人自称是年轻女郎的丈夫。事实上这是一帮讹骗犯为王公设下的圈套,他们通过勒索君主在银行里的个人存款,最后掠空了克什米尔邦的国库。年轻女人的真正丈夫,认为自己租借妻子得到的报酬低微,因而前往警察局告发此事,丑闻最后终于败露。在开庭审理这场闹得满城风雨的案件中,不幸的王公以婉转羞涩的“M·A·”为化名,将其真正身份隐匿起来。哈利·辛格从此厌恶女人,随后返回克什米尔。在那里,他不久又发现了同性恋的新的情欲天地。有关这些新的丑闻和记述,由英国王室的代表们小心翼翼地严加保管,如今在斯利那加的习习凉风吹拂下,在烈火中化为灰烬,升腾而起,飞向喜马拉推山的天空。
  海得拉巴邦的尼查姆酷爱摄影和淫画,并将二者融为一体。他收藏有无数的诲淫资料。这位名声卓著的老者,在其客人卧室的墙壁和天花板上,偷偷地装上自动摄影机,将房间内的色情场面一一摄入镜头。他甚至不放过宫殿内的贵宾套间,吩咐在浴室的镜子后面安装上摄影机,摄下了印度高官显贵们坐在便桶上的镜头,成为他的奇特照片资料中最精采的部分。
  关于尼查姆的一份最新文件,记录了英国驻扎官调查核实王储的性生活是否与未来君王的称号相适应的有关情况。英国人谨小慎微,句斟字酌,影射某些流言蜚语说,王储的兴趣不在公主们身上。尼查姆旋即召见儿子和后宫内一位如花似玉的绝代佳人。他置英国人的窘态和抗议于不顾,指示儿子立即当场作全面的性生活表演。唯有如此,才能驳斥关于太子无力延续香火、永振朝纲的含沙射影的诽谤。
  皮拉德·科菲尔德爵士点燃的洗涤罪行的烈火中,任何丑闻没有象一个小邦王公在三十年代执政时遗留下如此卑劣的影响。该邦与拉贾斯坦相毗邻,拥有八十万人口。阿尔瓦尔的摩诃罗阇仪容绝世,学府才高,深得数届副王的青睐和迷恋,以致他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他自诩为罗摩神的化身,经常手带黑色丝质手套,保护其圣手免受任何死亡肌体的玷污,甚至拒绝脱下手套和英国国王握手。王公打算为自己制作一块与摩罗神佩带的同样大小的包头缠巾,下谕指示一批印度教神学家精确丈量缠巾的尺寸。
  摩诃罗阇的俗权无边,神权无涯,然而他得陇望蜀,贪得无厌。他百步穿杨,其枪法之准在全印名列前茅,他喜欢用孩童作诱饵捕猎野兽,吩咐在各村庄任意绑架,向惊恐万状的家长允诺说,在野兽尚来不及吞食儿童前,他定将把它打死。这位令人作呕的变态同性恋狂,将其卧室变成全邦绝无仅有的军事学校,年轻的军官们借此可捞取高官厚禄,扶摇直上。他强迫他们醉生梦死地狂欢暴饮,有时彼此之间兵戈相向,其场面之残,令人目不忍睹。
  阿尔瓦尔邦的摩诃罗阇多次滥用君权,君主国对此无动于衷,漠然视之,然而他在惠灵吞勋爵副王执政期间不幸犯下的两起罪行,却最终导致他身败名裂,了此一生。一天,王公应邀前往副王宫殿出席午宴,被安排坐在惠灵吞女士右边。副女王喜形于色,惊羡不已,赞赏王公带在手套上的硕大钻石戒指。她对钻石的热情赞赏可能出自私欲之心。按照当时的惯例,王公需向副王或副女王呈送任何引起他们兴趣的东西。客人彬彬有礼地将钻石戒指献给副女王,她戴在手上,赞叹不迭地欣赏钻石,然后将戒指归还给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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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三一年四月至—九三六年四月任印度副王。

  王公接过戒指后,小心谨慎地吩咐人送上洗手碗。众目睽睽之下,罗摩神的化身精神专注地洗涤首饰,清除副女王残留在钻石上的污迹,然后将戒指戴在手指上。
  在英国人的眼里,第二桩罪行更令人难以饶恕。事情发生在马球场上。一次马球比赛中,王公的一匹种马败北居后,君主恼羞成怒,吩咐在可怜的马身上洒上汽油,然后亲自点燃火柴。瞬间,一匹烈马变成一具熊熊燃烧的火炬。光天化日之下,他对一匹马如此残无人道,其影响之劣远远超过他使无数名陪同饮酒的人遭受的暴虐无道、鲜血淋漓的折磨。阿尔瓦尔邦的摩诃罗阇最后被废黜流放,在科特达祖尔的城堡内结束了安富尊荣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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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东部沿海游览驻地,濒临地中海。

  这位王公的情况虽属例外,但决不是绝无仅有,它们破坏了英国清教徒主人与其怪癖附庸们之间的关系。除了记载王公们的卑鄙可耻的行径文件外,有关主奴关系紧张的档案材料同样也化为灰烬。
  巴罗达邦的摩诃罗阇是一起极为严重事件的肇事者。驻在该邦的英国驻扎官是位“出身低微的上校”,享有与王公同样响数的礼炮荣誉,君主对此愤懑不已,立即命令铸造两门赤金大炮,以便礼炮响声宏亮浑厚,音波起伏,压倒上校。英国驻扎官认为此举有损于自己的尊严,于是决定给伦敦发送报告,告发王公道德败坏,指责他对其后宫中的女性凶残横暴,视若奴隶。
  摩诃罗阇为报仇雪恨,召集本邦中出类拔萃的占星学家和圣贤,命令他们根据日月星辰的变幻情况,寻找剪除这位不受欢迎的上校的办法。他们建议用金刚石毒死上校。王公在其宝库中选择一块大如榛子的宝石,正好适合驻扎官的军阶。占星学家们将金刚石磨成细粉,于一天晚上掺入上校的食物。在金刚石粉的作用下,上校疼痛难忍,胃如刀割,但最后得以生还。他被紧急送住医院,由于施行洗胃手术,他才免遭暗算。
  这次暗杀英国王室代表人物的企图,后来发展成为重大国事案件。摩诃罗阇因图谋杀人而被控告。法官们既不相信婆罗门神父信誓旦旦的保证,他们宣称已正式完成一切宗教仪式,以确保上校的灵魂转世再生,同时也不相信首饰商的证词,他证实金刚石的价格“完全与一位英国上校的身价相等一致”。巴罗达邦的摩诃罗阇后被废黜,因为他“平庸不才,无力管辖英国王室的附庸国”。
  后来不久,一位王公密友为巴罗达邦的摩诃罗阇雪耻复仇。当签署流放法令的副王前往巴地阿拉访问时,该邦的摩诃罗阇下诏,命令炮手们鸣放二十一响礼炮欢迎英王兼印度国王的代表时,大大减少礼炮的火药,结果“炮声闷哑,好象孩童们燃放的爆竹”。
  其他一些行动发生在销毁文件之后,科菲尔德为此同样取得伦敦的同意。这些事件虽不耸人听闻,但具有极其重大的影响。不少王公纷纷写信,信件雪片似地飞往新德里。摩诃罗阇们在信中通知英属印度中央政府说,他们打算废除过去签订的协议,禁止铁路、邮政、电报以及其他机构使用设立在他们王国领土上的设施。他们采取这项进攻性的战术旨在表明,王公们手中同样握有王牌,以对付日益临近的决定性的摊牌。上述措施表明,印度全国将陷入可怕的瘫痪状态,火车停止运转,飞机不得着陆,电力供应被切断,电话和电报将哑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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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伯特·克莱夫将军的巨幅画像俯视着会场,七位印度领导人聚集一起,正在副王的办公室内举行会议。他们代表了四亿印度男女公民,或者正如甘地所说,代表了“浑浑噩噩的世界上苦不堪言的芸芸众生”。他们于一九四七年六月二日来到蒙巴顿勋爵的官邸,讨论即将把英国两个世纪前征服的大陆归还给印度人民的方案。两天前,副王从伦敦返回,亲自带来克莱门特·艾德礼内阁批准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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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伯特·克莱夫(一七二五——一七七四年),殖民主义者,英国在印度建立殖民统治的创始人。

  会议由路易斯·蒙巴顿主持,各位印度领导人端坐在圆桌周围。真纳、列雅格特·阿里·汗和拉巴·尼什塔尔代表穆斯林联盟,国大党的代表由尼赫鲁、帕泰尔及其主席阿查尔雅·克里巴拉尼组成。此外,六百万锡克人的代表巴尔达夫·辛格也出席了会议。会议上采取的决定将会严重影响锡克人的生存。
  一位官方摄影师进入会场,拍摄下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镜头。随后,大厅陷入一片沉静,只有因神经紧张引起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数分钟之后,一位秘书把文件夹放在与会者面前,文件夹内有V·P·梅农在西姆拉起草的方案副本,后来未经任何修改由伦敦批准通过。
  自从抵达印度后,蒙巴顿第一次被迫以圆桌会议代替单独会谈的策略。他决定自己独揽这次圆桌会议的发言权,在任何情况下,决不能使会议变成一场讨论会,否则;每个会议参加者可能不遗余力地破坏他历尽艰辛起草的方案。
  蒙巴顿充分认识到这次会议的重大历史意义,因而在会议开始时着重指出,过去五年来,他曾参加过无数次决定战争命运的会议,然而就其记忆所及,任何会议没有这次会晤更为重要。他在讲话中回顾了他抵达新德里后所作的努力,然后简明扼要地阐述了放在与会者面前的方案的要点。谈到印度和巴基斯坦继续留在英联邦内的条款时——正是该条款取得温斯顿·丘吉尔的同意——蒙巴顿强调指出,此款丝毫不意味着英国打算继续呆在印度,相反,它向印度保证,如果局势发展需要,英国决不会立即撤消对印度的帮助。之后,蒙巴顿谈到了加尔各答问题,以及正在威胁锡克人的悲剧。
  蒙巴顿宣布说,他不要求人们违心地表示完全赞同方案,因为方案的某些方面有悖于他们的深刻信念。但是他希望他们能够心平气和地予以同意,保证贯彻执行方案,同时避免出现任何流血事件。
  蒙巴顿打算给予交谈者尽量短暂的思考时间,因而要求他们明天这个时刻予以最后的答复。但是他同时期望,从现在起至明天,各位与会者需向他表示原则同意。
  “绅士们!”蒙巴顿最后说道,“我希望今晚午夜之前能得到你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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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路易斯·蒙巴顿返回新德里后,一种无名的忧虑时刻缠绕着他,使他的伦敦之行取得的成绩和对“前景的强烈乐观情绪”显得黯然失色。“朝令夕改、捉摸不定的玛哈德玛”会想方设法挫败他的方案吗?暗淡的前景使他不寒而栗,神不守舍。
  蒙巴顿确实爱戴他的“可怜的小麻雀”。他,出身行伍,身为副王,可能被迫与非暴力主义的卫道士进行一场较量。想到这里,他不禁神色茫然,心情惆怅。
  但是,这是必须事先考虑到的情况。如果说真纳将蒙巴顿维护印度完整的希望化为泡影,那么甘地有可能设置障碍,阻止他企图分裂印度。副王抵达印度以来,经常绞尽脑汁寻求国大党领导人的信任,以便发生较量时,能够在关键时刻制服圣雄。
  看来此举并不象他所担心的那样艰巨。蒙巴顿后来回忆说:“我当时的感觉颇为奇怪,仿佛他们所有人打算支持我与甘地作对,甚至怂恿我向他挑战。”
  但是副王同时清楚,玛哈德玛手中握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他拥有自己的政党,数百万对他敬仰备至的拥护者,尤其是鼓动人民群众的独一无二的强大号召力量。如果甘地决计无视印度领导人的诺言,直接向印度人民大众发表演说,那么他可掀起令人望而生畏的巨澜。
  一切迹象表明,甘地目前正在准备走这条道路。在刚刚举行的晚祷会上,他情绪昂奋地高呼:“让全国在烈火中燃烧吧!我们决不会放弃祖国的一寸土地!”
  然而在这句口号的背后,隐藏着难于言状的苦恼。不言而喻,甘地的整个身心向他呼吁,分治必将带来一场灾难。但是甘地第一次对自己失去信心,担心印度人民群众不会和他一道前进。
  一天清晨,甘地正在新德里街头漫步时,一位支持者走上前去向他打招呼道:
  “在这决定命运的时刻,”他神色愕然地说道:“据说您已不再身居要津,他们好象有意将您以及您的主张拒之门外。”
  “是呀!”圣雄声音凄楚地长嗟短叹道,“他们争先恐后地在我的照片和塑像前敬献鲜花,然而没有人愿意听从我的忠告。”
  几天以后,一次甘地在举行晨祷前半小时从睡梦中醒来。他和侄孙女摩奴恢复了在一起过夜的习惯。在贱民居住区的茅屋内,年轻姑娘听到老人在黑暗中絮絮叨叨地哀叹道:
  “如今我孤苦伶仃。甚至尼赫鲁和帕泰尔也认为我错了,他们认为印度分治一旦结束,和平局面即可恢复……在他们的心目中,随着岁月流逝。我好象变得有点糊涂了。”随后是一片沉寂。然后甘地喟然长嘘一声,喃喃自语道:“他们可能言之有理,而我却在黑暗中枉然拼搏。”之后又是一阵沉静。嗣后,摩奴听到甘地最后说道:“不久我可能魂归西土,不会亲自经历这场灾难,但是,如果我所担心的苦难降临印度,危及印度的独立,那么后人应当知晓,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每当想到这些不幸灾难,他的内心是多么地苦闷悲怆。”
  六月二日中午十二点三十分,即七位印度领导人离开会场后一小时三十分钟,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应约来到副王的办公室,给予正在焦虑不安的蒙巴顿以答复。甘地遵守时间犹如笃信宗教,当钟敲十二点半时,他准时来到了约会地点。副王担心他会发表战争宣言,起忙起身上前迎接。副主尚来不及寒暄问好,玛哈德玛立即将一手指放在嘴上。“谢天谢地!今天是他的静默日。”蒙巴顿心领神会地舒了一口气。
  甘地坦然落座,然后从拖地的下摆里掏出一团破旧信封和一枝短得可怜的铅笔头。他不忍心浪费一片纸张,平日自己亲自拆启邮件,把所有信封裁剪成—块块纸片,以便静默日时用来与人交谈。
  蒙巴顿阐述完方案后,甘地立即舔舔铅笔心,开始书写答复,在五张信封的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斜体字母。
  他在纸上写道,“我为不能和您谈话感到难过。当我决定每星期一静默不语时,我规定必须遇到下述两种境况时方可破戒,一是与重要人物商谈紧急要事,二是医治病人。我心里明白,今天您不希望我打破沉静。但我有一二件事需禀告于您。然而今天不宜交谈。如果我们有机会会见,我—定会告知于您。”
  写完之后,甘地站起身来,拂抽而去。

         ※        ※         ※

  副王的宫殿沉浸在一片幽暗和安谧的气氛之中,只有身着白色衣服的侍者不时地穿过大厅,仿佛赤着双脚的幽灵轻轻地掠过地毯。夜色已阑,万籁沉沉,蒙巴顿的办公室依然灯火辉煌,灯光下,正在进行着意外事件层出不穷的一天里最后一场会晤。副王满面诧异,正在打量眼前一位新来的客人。国大党的领导人已按时通知副王,表示愿意接受当天早上提出的方案。锡克人也表示赞同方案。但是,方案首先使那位心满意足、其不屈不挠的意志已获得印度分治的人,现在居然绞尽脑汁地拖延时间。从某种意义来说,今天同样是穆罕默德·阿里·真纳的静默日。他终生为之奋斗的目标近在眼前,垂手可得。但是出于某种神奥莫测的缘由,他始终举棋不定,难以吐出他一生以来顽固拒绝吐出的“同意”二字;
  真纳把香烟放在长长的玉石烟嘴上,一边慢悠悠地一支接着一支抽着克雷文A 字牌香烟,一边执拗地多次重复说,在征求穆斯林联盟全国委员会的意见之前,他决不能表示赞同方案,按照组织程序,全部征询意见过程至少需要一星期之久。
  蒙巴顿顿觉怒火中烧。昔日,这位满面冰霜、刚愎自用的穆斯林领袖使他连连受挫,当时的情景现在骤然涌上脑际,历历如绘。今晚真纳已超越了界限。他赢得了“令人诅咒的巴基斯坦”,甚至锡克人也无可奈何地表示接受。他的根本要求业已满足,眼下在这决定性的时刻,他竟借故无权表示“同意”二字,企图毁掉整座大厦。
  蒙巴顿心急如焚,急切地需要马上取得真纳的同意,因为不到一天之后,克莱门特·艾德礼将在下议院宣布分治印度。在此之前,副王对首相和英国政府发誓说,任何不测事件将不会再次发生,所有印度领导人定将签署伦敦通过的分治方案。蒙巴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克服重重障碍,最后终于说服国大党同意分治。至于甘地,至少目前他已撤离战场。如果真纳稍微踌躇,或者流露出企图捞取最后一次让步的微小迹象,那么印度摆脱混乱局面的希望将毁于一旦。
  “真纳先生,”蒙巴顿说道:“如果您认为我可以在这张安乐椅上坐等一个星期,等待您的同僚们在新德里开会,那么您完全打错了主意。您很清楚,目前局势已发展到不可逆转的地步。您已成功地赢得了您所梦想的巴基斯坦,而当初没人相信您能够达到目的。我心里明白,在您看来,您得到的国家‘被蛀蚀得残缺不全’,但是它毕竟是巴基斯坦。现在,一切成败取决于您明天接受方案,届时您的敌手们也将表示同意。如果国大党的领导人获悉您拒绝表示承诺,他们会立即收回保证,那时一切将会完蛋。”
  真纳好象有所触动。但他宣称必须遵守一切民主规章程序。
  “我不是穆斯林联盟。”真纳反驳道。
  “算了吧!真纳先生。”蒙巴顿针锋相对地驳斥说:“任何人不会相信这句话,请您不要自欺欺人。究竟谁在穆盟中说话算数,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事情决不是如此。必须遵守会议的一切程序。”真纳固执地说道。
  “真纳先生,”副王反驳说:“我想和您谈谈最后一件事。我不想让您毁掉您自己的方案。我不允许您拒绝接受您历尽艰辛获得的解决办法。我打算以您的名义表示赞同。明天,我在举行达成协议的会议上宣布说,我已得到国大党的答复,他们对某些问题持保留意见,我保证能够满足他们的要求,因而国大党表示赞同方案。同时我宣布说,锡克人也愿意接受方案。随后我将指出,昨天晚上我和真纳先生进行了长时间的热烈讨论,我们一起缜密地研究了方案,真纳先生向我作了保证,他本人赞同方案。”
  蒙巴顿继续说道:“真纳先生,这时我把目光转向您。我不需要您在会上发言。我不允许国大党领导人强迫您作出公开说明。我仅仅需要您作一件事。我希望您能够点点头,以示您同意我的意见。”
  “如果您拒不点头,真纳先生,”蒙巴顿最后说道:“那么对您来说,一切将完了,我也无能为力,爱莫能助。过去的一切努力将毁于一旦。这不是威胁您,而完全是预料中的事情。如果这时您仍拒不点头默认,那么我在这里已失去任何意义。您将会丧失巴基斯坦,以我看来,您只有见鬼去了!”

         ※        ※         ※

  会议完全按照蒙巴顿事先确定的方式进行。一九四七年六月三日,如同前天一样,副王强迫与会者们缄口默言,而他自己唱独角戏。他在讲话中对有关各方保留意见表示理解,同时对他们一致赞同方案感到欣慰。他对国大党领导人和锡克族代表表示谢意,最后宣布说,真纳同样也向他保证接受方案。
  按照原来商定的办法,副王这时转向坐在右边的穆斯林领导人。他对穆罕默德·阿里·真纳当时表态时的情景毫无印象,然而“漫长难熬的瞬时”永远铭刻脑际,久久使他难以忘怀。穆斯林领袖终于微微点头,示意赞同,从而打破了沉闷的僵局。
  多亏这难以觉察的微微点头示意,一个九千万人口的国家从此得以诞生,虽然该国诞生时局势险恶,困难重重,但是巴基斯坦“不可实现的梦幻”终于变成了现实。至此,蒙巴顿可以继续执行使命。在七位与会者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前,副王赶忙分发给每人一份三十四页长的文件。他拿起一份文件毫不掩饰地炫耀一番,然后煞有介事地放在桌上。他庄重地高声宣读,文件题名为“分治的行政结果”。
  文件是蒙巴顿及其同僚们为印度领导人精心设计的洗礼礼物,一本带领他们走向未来艰巨任务的指南。副王逐页地阐述了刚刚通过的决定所产生的影响。出席会议的七位领导人中,任何人没有预见到在文件的前几页中他们看到的可怕现实。他们所面临的问题,是前无古人的绝世之举,其规模之大令人难以想象。他们将要清查四亿人的家产,划分世世代代积累起来的财富,分配三百年来技术进步带来的成果,瓜分银行存款、邮票、图书馆书籍、债务、占世界第三位的铁路系统、监狱、囚犯、墨水瓶、扫帚、科研中心、医院、大学、疯人院、灌溉设施、组织机构、以及其他各种各样难以计数的财物。
  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着大厅,七位领导人刚刚意识到他们肩负责任的艰巨性。蒙巴顿会前作了精心的策划,按照原来制定的策略,他杜绝任何无济于事的讨论,引导与会者们集中精力考虑—个目标:促使分治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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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地傍晚散步回来洗脚时刻,获悉印度领导人决定赞同分治方案的消息。当时侄孙女摩奴正在为他按摩,甘地的面部没有丝毫平静的表情,相反变得越来越悲痛忧伤。“愿神保佑他们,恩赐他们以智慧!”他喟然长叹一声。

         ※        ※         ※

  一九四七年六月三日晚上七点刚过几分,副王和各教派的三位代表走进新德里广播电台的播音室,向各自代表的人民宣布,印度已划分为两个独立的主权国家。
  鉴于他的身份地位,蒙巴顿首先发表讲话。他在简短的讲话中,祝愿即将诞生的两个国家万事如意。然后尼赫鲁用印地语讲话。这位印度国务活动家面色悒郁,神情悲怆站在麦克风前宣布说:“印度的伟大命运正在痛苦艰难的阵痛中诞生。”他解释说,当他无可奈何地表示赞同分治时,他的内心是多么地苦恼不安。“我怀着毫无喜悦的心情告诉你们,我们刚刚达成了分治协议。”尼赫鲁最后说道。
  随后真纳发表演讲。他的讲话比任何东西都更好地说明了他完成的伟大业绩,以及他取得的不可思议的辉煌成就。为了向九千万印度穆斯林宣布他为他们赢得了一个独立国家,穆罕默德·阿里·真纳出于无奈,只好使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他用英语讲话,然后由播音员翻译成乌尔都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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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纳在讲话结束时,情不自禁地用乌尔都语高呼:“巴基斯坦万岁!”——原注

  巴尔达夫·辛格最后讲话,向锡克人宣布他已赞同分治方案,同时呼吁被这一决定弄得支离破碎的各教派保持平静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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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蒙巴顿来说,静默日带来的短智喘息已告结束,一场时刻担心的较量迫在眉睫。六月四日,中午时分刚过,副王收到一份紧急信件:甘地打算与国大党领导人断绝关系,准备在当天晚上举行的晚祷会上谴责分治方案。蒙巴顿急忙派遣一名特使前往玛哈德玛的住处,邀请他前来与副王会晤。
  甘地在祈祷会前一小时来到约会地点。副王仅有五十分钟时间可以用来避免发生灾难性事件。当他看到甘地后,他立刻清楚老人内心是多么地痛苦难过。圣雄犹如“—只双翅受伤的麻雀一样”,颓然瘫坐在安乐椅上,一边不停顿地摇手,一边用微弱的声音哀叹道:“可怕啊!可怕啊!”
  蒙巴顿暗自思忖,鉴于目前的精神状态,甘地可能会贸然行事,孤注—掷。如果他公开揭露分治方案,那么副王呕心沥血说服争取的尼赫鲁、帕泰尔以及国大党其他领导人,可能被迫与甘地分道扬镳,或者改变初衷,取消承诺。无论出现哪种情况,这无疑是一场严重灾难。蒙巴顿决计求助于他的丰富想象力,使用一切论据说服圣雄。他首先解释说,他完全理解他的痛苦心情,同样为印度的完整经过多年斗争之后遭到破坏感到难过。
  蒙巴顿口若悬河,须臾之间灵感涌上心头。
  “报界命名方案为‘蒙巴顿方案’,但是他们应当称之为‘甘地方案’。”他猝不及防地说道。
  难道不正是甘地曾向蒙巴顿提出了方案的主要内容吗?圣雄诧异地打量着对方。
  蒙巴顿继续说道:事实上,甘地曾向他提出建议,希望让印度人民自由抉择,这正是方案所许诺的。由各省人民选举产生的省议会将仲裁每个省的前途问题;各省议会将举行投票,决定本省加入印度或者与巴基斯坦合并。
  “如果各省议会令人意想不到地一致决定加入同一个国家,”蒙巴顿进一步解释说:“那么印度的完整即可得到挽救,同时您也赢得胜利。如果出现相反的情况,我想您不会寄希望于英国人,指望他们以武力反对各省议会采取的决定。”
  路易斯·蒙巴顿情绪激昂,施展浑身解数,在这位矮小的七十八岁老者面前为自己辩护。数分钟之后,后者的演讲可能会决定印度的命运。
  甘地仿佛有所动摇。他应当忠于自己的心声,继续反对分治方案,即使使印度全国陷入混乱之中也在所不惜?或者应当接受副王关于理智行事的呼吁?
  蒙巴顿尚未结束谈话,客人已站起身来。他对提前告辞表示歉意,因为过去他从未使参加祈祷会的信徒们等候过他。
  不大会儿功夫,甘地坐在德里不可接触者的贫民窟中央的泥土平台上,准备对分治方案宣判。泥土平台前的听众摩肩接踵,你推我挤,不少人不是前来参加祈祷会,而是希望聆听抵抗运动的先知呼吁他们起来斗争,发表反对分治方案的宣战书。这天晚上,甘地没有发表任何好战的言论,然而过去他曾多次叫嚷,他宁愿让自己的躯体横截数段,也决不允许他的国家遭到肢解。
  “关于分治一事,责怪副王是无济于事的。请你们看着自己,看看你们自己的灵魂,你们即刻找到则刚发生的事情的答案。”甘地大声说道。
  蒙巴顿勋爵刚刚赢得得其不平凡的一生中得来不易的一场胜利。至于甘地,不少印度人永远不能宽恕他。有朝一日,这位在内心深处终生因为印度分治而哭泣的瘦弱老人,将为自己的沉默付出血的代价。

         ※        ※         ※

  巍峨壮丽的半圆形建筑物,是印度立法者举行会议的场所,从未亲眼目睹过如此辉煌的胜利。蒙巴顿勋爵即席发表演说,向印度舆论界和全世界展示出人类史上最重要的出生证。分治方案表明,占人类五分之一的人民即将获得完全独立,同时预示着占地球上三分之二人口的各国人民的新的组织即将形成:第三世界。
  来自俄国、中国、美洲和欧洲的三百名记者和通讯员,与当地新闻界的代表们一起,代表了各种不同倾向的报纸以及不同语言、文化和宗教信仰,怀着极大兴趣出席副王举行的记者招待会。
  对蒙巴顿勋爵来说,这次记者招待会是他往日苦心孤诣的结晶。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他几乎单枪匹马地实现了看来似乎难以完成的使命:与印度领导人建立对话关系,奠定各方达成协议的基础,说服谈判对象们接受协议,最后取得伦敦政府和反对党的毫无保留的支持。他驾驶航船破浪前进,灵巧地绕过航道上的层层暗礁。他身入狮笼完成最后一次壮举,说服温斯顿·丘吉尔抑制怒火,无可奈何地表示赞同。
  蒙巴顿刚刚结束讲话后,问题连珠炮似地向他袭来。他后来回忆说:“我当时毫无胆怯之感。我亲身经历了事情的全部过程,唯有我熟谙事情的全貌。新闻界第一次和唯一掌握问题的所有答案的人打交道。”
  一位记者终于提出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为了结束这场复杂的拼板游戏活动,蒙巴顿尚须填补上最后一个空格。
  “既然有关各方一致认为,必须刻不容缓地宣布印度独立,那么想必您已经考虑到具体日期?”一位印度记者问道。
  “是的。”蒙巴顿回答说。
  “您能否告诉我们?”
  顿时,一系列图象和数字在副王的脑海里翻腾。事实上,他尚未选择好宣布独立的日期,而是仅仅意识到它指日可待。
  蒙巴顿后来回忆说:“对我来说,必须促进事态发展。我心里清楚,如果我想继续控制局势,那么必须迫使英国议会在夏季休会之前投票通过赋予印度独立的法案,我们当时坐在火山口旁或者火药桶上。我们不知道何时会发生爆炸。”
  蒙巴顿注视着坐满听众的半圆形大厅。所有人的目光凝视着他。整个大厅沉浸在期待的气氛之中,电扇不断发出嗡鸣声。副王决意表明自己是“整个事件的主宰者”。几个日期同时在他的脑海中翻滚,好象飞快转动的轮盘赌具上的号码一样。九月五日、十日,八月二十日相继出现,但他始终拿不定主意。轮盘最后停了下来,小球悠悠然地滚进空格里,上面出现的数字看来极为合宜,于是蒙巴顿倏然间下定决心。他选择的日期与他一生中最壮观的胜利紧密相联,正是这一天,他在缅甸丛林中进行的旷日持久的战争,以日本帝国的无条件投降宣告结束。随着武士道统治下的封建主义在亚洲的崩溃,世界史上的一页从此结束,因而为庆祝民主、崭新亚洲的诞生,任何其他日期没有比这一天更为合适。于是蒙巴顿勋爵高声宣布:
  “一九四七年八月十五日,将正式宣布印度独立。”

         ※        ※         ※

  这一消息犹如一枚引爆的炸弹,顿时使全印度为之哗然。在英国议会、在首相官邸、在白金汉宫,到处笼罩着一片震惊的气氛。没有人,甚至克莱门特·艾德礼,也未曾想到,蒙巴顿竟然如此急不可耐地降下英国在印度一代史诗的帷幕。在新德里,副王最亲密的同僚们丝毫也未曾预感到,他会选择如此紧迫的日期。同样,如此迅速到来的日子,从未掠过印度领导人的脑际,蒙巴顿执行使命的前两个月中,曾和他们一起度过了无数个小时。
  但是,选择一九四七年八月十五日为印度独立日,尤其在一伙同行业人中引起一片不堪言状的大惊慌。这伙人主宰着千百万印度教徒的生计,其统治之专横暴虐,比英国人、国大党的头目们和全体土邦王公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蒙巴顿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因为在宣布这个日子之前,他没有事先请教印度最强大的神秘政权的代表们——占星学家。
  任何国家的人民没有象印度人那样,惨遭占星学家的专横奴役,置于他们的所谓主宰宇宙规律的知识控制之下。每个土邦、每座庙宇、每个村庄均拥有一个或者数个专职的占星学家,他们象专制暴君一样统治着印度教徒的日常生活。他们到处插手,无空不入。如果事先不求教他们,千百万印度人从来不敢贸然出门旅行、接待亲友、签订契约、外出狩猎、穿戴新衣、购买首饰、耕田播种、嫁女娶妻、乃至举行葬礼。
  占星学家手持星宿图,口里默默念叨人生的地位和命运,从而窃取无边无涯的巨大权力。如果他们断言某个孩子来生命蹇,那么父母们往往将子女弃置街头;如果他们预言某天星宿会合,有利于灵魂轮回转世,那么不少人即选择这个时辰自杀成仁;他们宣称某星期的某天,某天的某个时辰为黄道吉日或者黑道凶日。星期六和星期五是命运多舛的不祥日子。打开普通的日历表,任何印度人都会发现,一九四七年八月十五日这一天恰是黑道礼拜五。
  电台刚刚宣布这个决定命运的日子,印度全国各地的占星学家们旋即开始查阅历书。圣城贝拿勒斯和印度南部几个城市的占星学家们立刻宣布,一九四七年八月十五日是极为不吉祥的日子,印度“应当思虑再三,允许英国人再推迟一天,而决不能招致罚入地狱的弥天大罪”。
  在加尔各答,年轻的占星学家斯瓦明·马达那南打开一幅巨大的圆形星宿图。星宿图由一系列同心圆组成,上面标有全年的日期和月份、太阴周和太阳周、各星宿、黄道十二宫图案、以及左右万物之灵的月球黄道带二十七个星座的方位。星宿图的正中央是天球平面球形图。马达那南转动同心圆,直至完全与一九四七年八月十五日这一天相吻合。然后他在天球平面球形图上以印度大陆为起点,向星宿图的各个同心圆方向划出一束射线。随着一条条线越过八月十五日的标志线,年轻的占星学家不禁冷汗淋漓,毛骨悚然。他的推算预示着一场灾难。
  这一天,整个印度乃至尼赫鲁和真纳本人,均处于摩羯星宿的影响之下。该星宿的特点之一在于刻骨仇视一切离心力量,因而同样仇视印度分治。尤其令人不安的是,在最为不吉祥的星宿土星的强大作用下,一九四七年八月十五日这天将置于“有头无身”罗护恶魔的统治之下,即白道与黄道的升交点的作用下,其一切表现形式为不祥之兆,其中包括日月食。此外,从零点至—九四七年八月十五日午夜,木星和金星的位置同样不吉利,因为它们和土星会合后,整整一天将处于天体中不祥的方位上,即“黑道第九宫中的地狱”之中。象成千上万名同行们一样,年轻的占星学家被他所预见的灭顶之灾吓得呆若木鸡,然后木然地慢慢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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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日月星辰外,印度占星学家同样求助于有头无身的罗护(Rahu)和有身无头的计都(Ketu),即白道与黄道的升降交点、被毗湿奴神一刀截为两段的恶魔身躯的遗体。——原注

  “他们难道发疯了吗?他们难道发疯了吗?”他如癫似狂地吼叫道。
  年轻人多年习练瑜伽,静坐入定,刻苦修行,最后达到自制身心的境地,然而现在竟然完全不能自己。他诚惶诚恐地拿起纸张,立即起草呼吁书,致函无意制造灾难事件的肇事者。他在信中哀求道;
  “蒙巴顿勋爵,看在神的面上,请您千万勿于一九四七年八月十五日赋予印度独立。如果发生水灾、旱灾、仇杀和骚乱事件,究其原因,在于自由印度诞生那天为黑道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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