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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红尘旧梦

作者: 刘东黎

老北大与新青年(3)


蔡元培的个人品德亦无可挑剔。1912年,他和李石曾等人曾经发起过一个"进德会",定下三条基本戒条:不赌、不嫖、不娶妾;五条可以选认的戒条:不作官吏、不作议员、不饮酒、不食肉、不吸烟。他到北大后,也提倡进德会的这些戒条,吸引了不少老师、学生参加,他自己也身体力行。他把进德会会员分几个等级,自己列名为乙种:除了做到不赌、不嫖、不娶妾,还做到不做官、不做议员两条。戒酒、戒肉、戒烟他不能完全做到。全部八条都能做到的是甲种。追念斯人,总会让我们想起一首令人惘然的小诗:

  无论岁月的尘埃如何起落飞扬,黯淡了多少偶像的色彩;无论时间的流水如何一去不返,动摇了多少权威的根基;既非权威、亦非偶像的蔡先生却魅力不减,风神依旧;因为,自有后来者"以口为碑,以心为碑"。

  --林语堂《想念蔡元培先生》

  说完了老北大,再说说新青年。位于北京市东城区沙滩附近的北大红楼,是我国著名的"五四"运动的发祥地。在北面相距不远的地方有一条窄巷,名为"箭杆胡同",赫赫有名的《新青年》编辑部旧址就在那里。1917年1月,陈独秀应蔡元培聘请担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从上海搬到北京,就是将这里做为他的住所兼编辑部。

  陈独秀准备自办杂志的想法,由来已久,1914年他就曾对老朋友汪孟邹说:"让我办十年杂志,全国思想都全改观。"1915年9月,他在上海筹办《青年杂志》,在创刊号发表《敬告青年》的寄语,向青年提出"自主的而非奴隶的"、"科学的而非想象的"等六项建议。一年后,刊物正式改名为《新青年》。

  《新青年》可算得是二十世纪中国历史潮头的伟岸一峰。"独秀"之名即源于其原籍城外的一座独秀峰,是陈独秀先生1914年始用的笔名。这本杂志足以让今天的读者体会到九十年前中国知识界、思想界的对外开放程度,以及睁眼看世界的水平。第一期杂志共登各类文章十八篇,有时政评论文章,着力于西方文化思想的评介和中西文化之比较,如陈独秀作《法兰西人与近代文明》、高一涵作《共和国家与青年之自觉》、汪叔潜作《新旧问题》等;有阐述西方近代化历史的文章,如《现代文明史》、《世界说苑》等;有综述样式的中外大事记;还有屠格涅夫的著名小说《春潮》,搭配得很是合理。

  杂志中有的译作采用了中英文对照的方式,既使读者了解西方,又便于学习英文。所有的这些作品或撰或译或编。主编陈独秀兼通日、英、法数国文字,介绍起西方来,可谓游刃有余。这些文章对于国人认识世界、更新观念、奋发图强,大有助益。这一期的《青年杂志》上还刊登了美国钢铁大王卡内基的长篇传记,他的半身像印在封面正中,作为"艰苦力行之成功者"的典范示于中国青年。《青年杂志》对卡内基予以高度评价,认为"卡氏非独实业界之英雄,抑亦学术界之恩人,思想界之伟人也",试图用这样的成功人士,来作为中国青年的榜样。

  《世界说苑》介绍了当时德国从德皇威廉二世的生活趣事,潜移默化地使国人看到自己在文化方面与先进国家的差距,就算是今天读起来,也依然让人颇生感慨。德皇和皇后皇子到离宫去,都是自驾汽车,无任何特定仪式。离宫所在村子的村民如果知道德皇来了,会有一二十个少女手持国旗、口呼万岁,在道边欢迎一下,但也就仅此而已。皇后一定会和少女们一一相吻表示感谢,德皇也会挥动帽子向大家致意。在离宫周围,威廉二世拥有自己的田产和陶业制造场,离宫周围的村民大多靠为离宫工作谋得生计,但他们只把威廉二世视为离宫的主人,并不把他当作帝王。德皇在别人工作时,喜欢指手画脚,当然往往是外行指挥内行,便有较真的人非要与他理论,辩出个是非曲直来,竟然闹上了法庭,由审判官裁决。最后威廉二世被判败诉,承担了赔偿金。这种事情对于有着两千多年封建专制历史的中国与其民众而言,当然是闻所未闻。

  《新青年》复刊后,兴旺依旧,以至新任北大校长的蔡元培力约陈独秀出任北大文科学长时,陈起初竟犹豫着回绝:"不干,因为正在办杂志……"蔡元培先生特允将其刊物一块儿迁到北京,这才有1917年《新青年》由沪移京的战略转移。

  《新青年》社迁到北京箭杆胡同9号,每期杂志的发行量激增到了一万五六千份。1917年2月,陈独秀发表《文学革命论》一文,主张文学变革的三大主义:推倒雕琢的阿谀的贵族文学,建设平易的抒情的国民文学;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写实文学;推倒迂晦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建设明了的通俗的社会文学……后又陆续发表《驳康有为致总统总理书》、《宪法与孔教》、《孔子之道与现代生活》、《复辟与尊孔》等一系列文章,尤其是他1919年1月为《新青年》撰写《本志罪案之答辩书》:"拥护那德莫克拉(Democracy)和赛因斯(Science)两位先生……认定只有这两位先生,可以救治中国政治上、道德上、学术上、思想上一切的黑暗。"当时中国社会正面临断裂性与跳跃性的发展,出现了一个宽阔的狭长的空隙,人们在其中茫然无措。当大多数中国同胞仍沉浸在对旧文化的坚定信仰之中时,陈独秀抓住时机,高高张扬起民主、科学的新风尚,新文化运动自此汹涌澎湃,一发不可收。

  曾在《读书》杂志上看到陈平原的一篇文章,说他曾在一份几十年前的北大"现任职员录"里,看到北大教授们的年龄登记,发现他们大多都很年轻,比如说章士钊三十七岁,沈尹默三十六岁,刘师培三十五岁,周作人三十五岁,马叙伦三十四岁,黄侃三十三岁,钱稻孙三十三岁,钱玄同三十二岁,陈大齐三十二岁,沈兼士三十二岁,陶孟和三十一岁,胡适二十八岁,刘半农二十八岁,朱家骅二十六岁,梁漱溟二十六岁。在管理层中,校长蔡元培五十岁,文科学长陈独秀四十岁,图书馆主任李大钊三十岁。陈平原慨叹说:"以今天的眼光来衡量,这是一个何等年轻的学术队伍!可正是这些'新青年',开启了政治、思想、学术上的新时代。"

  北大转瞬间已过百年又十年,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就连当年的"新青年"也不可避免地老去了。红楼隔雨相望,新一代的青年学子带着自负的表情,穿梭在未名湖畔的丛树幽林间。昔日风潮已冷,蔡元培的塑像面容谦和,独守着一片净土,看岁月的尘埃飞扬起落。时间的流水一去不返,动摇了多少权威的根基?但老北大与新青年却魅力不减、风神依旧,只因为那是一个成长的故事,是关乎青年的成长和一个古都、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个文明的成长与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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