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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红尘旧梦 作者: 刘东黎 辜鸿铭:菊残犹有傲霜枝(3) 不多久,辜鸿铭的发妻离他而去。紧接着,同为张之洞幕僚的好友梁敦彦也去世了。这对辜鸿铭的打击很大,精神上的苦痛折磨着他,他开始沉浸在诗人弥尔顿失明后的诗作里,了无生趣的他"日惟祈求速死"。1928年4月30日,辜鸿铭病逝于北京的寓所中,年七十二岁。辜鸿铭至死都不忘与人斗法,他想刻一枚图章,在上面印上自己的履历--"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婚在东洋(纳了一位日本二妻),仕在北洋",还说一定要把康有为的那枚"周游三十六国"闲章比下去。 对于辜鸿铭其人,林语堂有一番甚为中肯的评价:"辜作洋文、讲儒道,耸动一时。辜亦一怪杰矣!其旷达自喜,睥睨中外,诚近于狂。然能言顾其行,潦倒以终世,较之奴颜婢膝以事权贵者,不亦有人畜之别乎?" 也许正应了那句"墙内开花墙外香"的老话,在国人眼里疯疯癫癫、稀奇古怪的辜鸿铭,在西方人眼里却是香饽饽。由于他是第一位致力于向西方介绍中国典籍、中国精神的人,因此,在西方人眼里,尤其在德国人眼里,他是东方文化的两大代言人之一,另一位就是印度的泰戈尔。他曾与泰戈尔同时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提名,还曾被印度的圣雄甘地称为"最尊贵的中国人"。 辜鸿铭之"尊贵",在于他不遗余力地宣扬中国和中国文化,利用他所掌握的语言这门利器,在极短的时间里轰动了整个欧洲,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创造性地向西方译介了"四书"中的三部,即《论语》、《中庸》和《大学》,英文著作有《中国的牛津运动》、《春秋大义》等,这些著作为他赢得了世界性声誉。尤其在当时的德国,连普通老百姓都知道他的名字。 辜鸿铭的思想和文笔透出一股参透事理的机智和幽默,常常让那些自命不凡的西方人甘拜下风。有一天,辜鸿铭在北京椿树胡同的私邸宴请欧美友人,点的是煤油灯,烟气呛鼻。有人说,煤油灯不如电灯和汽灯亮,辜鸿铭笑说:"我们东方人,讲求明心见性,东方人心明,油灯自亮。东方人不像西方人那样专门看重表面功夫。"他的这一套所谓东方哲学还真能唬住那些洋鬼子。 西人崇信辜鸿铭的学问和智慧,到了痴迷的地步。当年,辜鸿铭在东交民巷使馆区内的六国饭店用英文讲演"The Spirit of the Chinese People"(《中国人的精神》,他自译为《春秋大义》)。中国人讲演历来没有售票的先例,他却要售票,而且票价高过"四大名旦"之一的梅兰芳。听梅兰芳的京戏只要一元二角,听辜鸿铭的讲演却要二元,外国人对他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 辜鸿铭在西方的声望远胜于国内,他在欧洲文化界所得到的赞誉和评价是前所未有的。法国文豪罗曼·罗兰说:"辜鸿铭在欧洲是很著名的。"丹麦评论家勃兰兑斯称他为"现代中国最重要的作家"。就其著作在欧美的阅读范围和产生过的轰动效应而言,辜鸿铭称得上是近代中国第一人,在他之后,也仅有林语堂有此殊荣。更有人把他的言行提到了国家形象的高度,有人这样说:"庚子赔款以后,若没有一个辜鸿铭支撑国家门面,西方人会把中国人看成连鼻子都不会有的。"辜鸿铭、陈友仁被西方人评为近代中国两位最有洋气、最有脾气也最有骨气的人,辜在思想上,陈在政治外交上,最善大言不惭,为中国争面子。 就连英国著名作家毛姆也曾领教过辜鸿铭的厉害。1921年,毛姆来华游历,他久慕辜鸿铭大名,便派人送了张请柬,约其见面。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毛姆只好亲自上门拜访。毛姆来到府上刚一落座,辜鸿铭就不客气地说:"在你们看来,你们只需招招手,我们中国人就得来。"他还质问毛姆:"你们的艺术和文字比我们的优美吗?我们的思想家不及你们的深奥吗?我们的文化不及你们的精巧,不及你们的繁复,不及你们的细微吗?当你们穴居野处、茹毛饮血的时候,我们已经是进化的人类了……"当毛姆对辜鸿铭那条"象征性的发辫"表现出浓厚兴趣时,辜鸿铭一脸得意地对毛姆说:"你看我留着发辫,那是一个标记,我是老大中华的末了的一个代表。" 这个自诩为"老大中华的末了的一个代表"的辜鸿铭,在北京留下了许多轶闻趣事,出人意表又令人捧腹。不管是自高自大的中华文明论,还是不合时宜的纳妾论和杯壶论,都在北京城的文化星空中,留下了一道惊鸿潋滟的光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