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逸飞传:视觉人生 作者: 杨长勋 西去之路(3) 音乐家谭盾先生愉快地答应为陈逸飞的《理发师》写音乐。谭盾是陈逸飞20多年的好友。1984年,在美国曼哈顿的中国艺术圈,陈逸飞与作曲家谭盾相识,多年来保持交往,保持良好关系。谭盾加盟《理发师》,将会为陈逸飞的影片大大添色。 吴思远把剩下的五分之一拍完了,谭盾为《理发师》作曲,《理发师》没有理由不是好作品。 陈逸飞为《理发师》奉献了全部的心血,现在却看不到拍完的样片,听不到谭盾作的曲子,更看不到完整的影片了。 陈逸飞是因为《理发师》而死的。陈逸飞正值壮年,没有特殊原因是不会离世这么快。直接的原因就是《理发师》。 《理发师》的冲突事件和停机事件给陈逸飞的心灵造成极大的冲击,甚至极大的伤害。事情刚发生的时候,陈逸飞没有思想准备,反应激烈,情绪波动很大。历史上很多死亡病例,就是因为受到刺激,情绪恶化,导致胃底静脉破裂吐血而死,周瑜就是受到诸葛亮的刺激引发胃底静脉破裂而吐血死亡的。 在重新筹拍《理发师》和重新开拍《理发师》的两年时间里,陈逸飞无数次被媒体问及《理发师》冲突事件和停拍事件,他以自己的人生品位和人格等极,以自己的为人处世和做人涵养,显示了自己的大家风度。他多次表示,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要过多地去追究过去,一切都要朝前看,最终把《理发师》拍完拍好。 话虽这么说,但我想陈逸飞的内心世界一定受到了长时间的大刺激。应该说他对发生《理发师》冲突事件和停拍事件是毫无思想准备的,一旦发生,就是意外的打击。陈逸飞不在了,我们不想也不便去考究当初发生的由《理发师》引发的是是非非,但这事肯定给陈逸飞的身心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伤害有多深,这个伤害与这次发病有没有关系,只有陈逸飞最明白。 在《理发师》的重新筹拍和重新拍摄过程中,陈逸飞如此地拼命,首先是为了他的电影梦的更圆满,为了自己的电影艺术更上一个美学层次,为了让自己的电影拥有更广泛的观众,但我想也不排除他内心深处在暗下决心为停拍过的《理发师》争一口气。 陈逸飞的过劳,很大的程度是心力过劳。陈逸飞过去的电影《海上旧梦》、《人约黄昏》、《逃亡上海》、《上海方舟》,获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渗透着浓郁的旧上海气息,纯静的风格,古典的浪漫。同时,他过去的电影,也缺少一种更世俗的力量,更广泛的观众。到《理发师》,陈逸飞既想保持自己过去在电影中的形式感的追求,又想在故事叙述上有新的突破,在对观众的感召力上狠下功夫。这也让他费尽心思,劳力又劳心,过度劳累。 陈逸飞的画作将会留传下去,其中的一些还会沉淀为经典,他想让他创造的电影艺术也流传下去,他想把《理发师》打造成精品,打造成经典,为此他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投入了整个的身心,奉献了自己的生命。 陈逸飞终于病倒在《理发师》的片场。 这是陈逸飞自己的追求,自己的意愿,自己的安排,他把自己最后的归属安排在《理发师》的片场。 据《理发师》执行导演说,陈逸飞在拍摄后期曾经对有关人员交待说:“万一在拍摄过程中我的身体状况出现问题,跟不上了,一定要拜托各位把戏拍完!”这是他的人生交待。 想一想也是,每一个人迟早都会倒下,最合适陈逸飞倒下的地方在哪里,当然是《理发师》的片场。 正在寻思陈逸飞的生命归属的时候,在《羊城晚报》读到赵玫的文章。赵玫把陈逸飞的离世理解为“完美的告别”,让我佩服。她把深情追忆陈逸飞的文章写成《谁说不是完美的告别》,她在文章的后半部分有这样的几段话: 然后在四月十日的晚上就听到了陈先生谢世的消息。那么令人惊异地,不敢相信的,那一刻我们难过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描述。只是长久地停留在网上。只是找出与陈先生相关的所有物品,那些他的画册,那些他的光盘,那些他的照片,那些layefe的服装,来缅怀他。 后来在人们的一片叹息声中,得知陈先生竟是谢幕于他正在导演的电影《理发师》中。尽管我们并不了然这个一波三折的电影是怎样的故事,但是陈先生在其间所倾注的心血乃至于最终的生命,却是可想而知的。于是《理发师》是否完成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陈先生已经将他的满腔热血,毫无保留地浸透在了他的每一个完美的镜头中。 于是人们开始感慨,“可惜”、“何苦”这样的惋惜之声不绝于耳。人们都说陈先生不该如此无视疾病,甚至无视生命,艺术就那么重要吗?乃至要付出如此生命的代价? 是的,陈先生早已功成名就,蜚声四海,何苦还要追寻那永无止境的艺术的未来。他难道不知道他所创造的艺术,有一天也会谋杀了艺术家吗?他难道不知道凡·高在太阳落山之前,是根本追寻不到那最后一抹金黄的吗? 但是陈先生早已把自己绑在了艺术的战车之上。战车一经启动,便没有任何人再能阻挡车轮的转动,甚至陈先生自己。只要生命在,就永远不会停下来,不会终止对于艺术的追寻与创造。于是,在他最热爱的那个岗位上,在他最辉煌的那个艺术的巅峰,一切戛然而止。在结束了他的艺术的时刻,也就完成了他的生命。 作为一个艺术家的死,陈先生应该是无愧无悔的。因为他是死在了他最热爱的电影中。陈先生曾反复说过他是那么喜欢电影。电影是他从十六岁就开始的梦想,所以他永远不会停止追梦,也不会不以生命为代价。他便是死,也是死在了自己十六岁的梦想中。 在梦中死去的人应该是欢乐的吧?也应该是死得其所的吧? 于是我们所要探求的,就不再是陈先生是否尊重了生命,而是,他是怎样地超越了生命。 于是陈先生便汇入了那个让生命本身成为艺术的非凡艺术家行列。他没有庸庸碌碌的生,更不会平平淡淡的死。他的死是将生命淋漓尽致地泼洒在艺术中的死,是为了追寻他深爱的电影的死。所以,这似乎也该看作是陈先生对他自己生命的一个主动的选择,他做到了将毕生献给艺术。 如此陈先生乘鹤而去。谁说这不是完美的告别? 四月十二日是陈先生六十岁生日。听说这一天的上海细雨纷飞。于是我们又听到那悠远的长笛声再度响起。那如歌般的。那呜咽般行走着的。那凝重的低沉的。但是慢慢地,在高音区,长笛辉煌了起来,那么璀璨而激昂的…… 那是在为逸飞先生送行。(《羊城晚报》2005年4月29日) 赵玫的把握比我透彻,表述也很漂亮,便借用她的文字来表达。 陈逸飞的儿子陈凛则深情地说: 父亲用生命证明了自己的人格。我从小就认为父亲很了不起,觉得他做了很多人几辈子想做都没做成的事情,他的人生很辉煌,很完美,浪漫而传奇。由此说来,父亲也可以含笑九泉了。父亲的一生,可以说是史诗一样的电影。 父亲把新别墅的地下室设计装修成电影厅,他原本打算在这里剪辑《理发师》。电影厅的红色羊皮沙发和实木地板似乎还在等待着主人的归来,已然挂好的天幕忠于职守地静候着放映时刻的来临,然而,我可怜的父亲啊,再也不能回到这里了!(董竹《陈逸飞绝片录音承载几多爱子情》,《新闻午报》2005年5月2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