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龙生与死》
作者: 权延赤
第十八章 “吃球饭”吃出水平
“没有我贺龙不敢的。”
“你敢,可我怕你请不来。”
“为什么?”
“他在香港。”
“香港有什么了不得?只要他爱国,愿意回来,我就能请他来!”
就这样,著名运动员、教练员傅其芳等人,被父亲贺龙从香港那边请回来了。当时贺龙还不曾担任国家体委主任,他就已经先行了一步。
贺龙担任国家体委主任后,“吃球饭”更吃出了水平。曾经轰动全国的徐寅生的演讲,还有震动全世界的“小球转动大球”,无不凝聚了父亲贺龙的心血。
从某种意义上讲,世界对中国体育的重视,是从二十六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开始的。记得赛前,是父亲工作最紧张的一段时间,荣高棠每天都要到我家里来,多是吃饭前来,饭桌上也不停讨论,具体战术和团体赛出场名单顺序都是由父亲贺龙亲自拍板决定。
有几件事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
赛前获得情报,日本发明了弧圈球。贺龙问:“这是什么球?”大家弄不清。贺龙下令要搞清。说:“这就和打仗一样,必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后来搞到了情报,专门为“弧圈球”开了个会。有关人员介绍说:“这种球有很强的前冲力,要是再带上侧旋就更厉害了。”
贺龙说:“有矛就有盾,别叫他们吓住,我就不信治不住它!怎么治?你要治住人家就先要打人家的球,会打人家的球了,才能设法治住它……”
于是,专门挑选出一名乒乓球运动员,记得是广东人,瘦长脸,长得结实精壮,我印象是叫胡炳权?我曾随父亲一道去看他们练球。父亲拉住他的手,捋起袖子,很动感情地对我们说:“他叫无名英雄。你们看他的胳膊,提拉弧圈球都肿了。他练球不是为了打别人,是为了挨打。他挨同伴的打,叫同伴练出硬功去打真正的对手,这是什么精神?你们都要学习他的这种自我牺牲精神。”
一方面要搞别人的情报,另一方面还要做好自己的保密工作,真像打仗一样。
当时,张燮林是我们的一件秘密武器。他打出的球像施过魔法一样,飘忽不定,用外国人的话讲,球像一团火,闪烁不定,捕捉不住,明明看见落点,一拍过去却扑个空。为了这件“秘密武器”,父亲多次召开专门会议。
“眼光要放长远,保密时间越长越好。”贺龙想得很远很细,“二十六届一亮相,保密工作更难也更重要。要想到二十七届、二十八届。大家动动脑子,怎么搞好保密?”
有人提议,模仿张燮林的球拍,再做两三个球拍,上场的真球拍有一面长胶粒,给别人看的变成短胶粒。
贺龙点头夸赞:“这个主意好。假拍子要做到以假乱真,不但颜色外形要一样,新旧要一样,留在拍子上的手形、印痕也要一模一样。外国人要看时,就给他们变戏法,这叫兵不厌诈。”
果然,张燮林这件“秘密武器”一拿出,震动了世界乒坛,尽管各国都研究他的球拍,甚至将他的全部动作都用高速摄影拍摄下来,场场不丢,却仍然研究不透其中的奥秘。这项保密工作一直延续到第二十八届,始终是令外国人“谈虎色变”,没等上场已经先失去了勇气和信心。
庄则栋是早于中国女排为我国赢回三连冠的优秀乒乓球运动员。当时人称“小老虎”,是家喻户晓的“小老虎”。有次父亲带我们去看他打比赛。庄则栋先失一局,可以看见教练正在紧张地向庄则栋“面授机宜”。父亲鼻子里哼一声说:“我一句话就能叫他赢。”
父亲叫来荣高棠,用手一指庄则栋:“你去对他说,什么小老虎,是纸老虎。就说是我贺龙讲的。”
荣高棠去了,传达了贺龙这句话。庄则栋脸孔一下子涨红起来,朝贺龙坐着的方向望一眼,举臂用短袖衫用力擦一下汗,什么也没说就上了球场。再开局,他龙腾虎跃,大砍大杀,真有股暴风骤雨、摧枯拉朽的凌人之势,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接着连招架之功也没有了,见了那狼狈相你就可以理解什么叫落花流水,一败涂地了。
父亲笑着对我们说:“看见了吗?他有第一流的技术。对这样的人请将不如激将。”
父亲“吃球饭”真是全身心地投入,影响着我们全家无一例外地全身心投入。二十六届世乒赛是在北京举行,我们全家人天天看,场场看,比现在人们看亚运会、奥运会的热情还要高几倍。每胜一球、胜一局,我们都跟着全场观众轰地“爆炸”一声,就这么从早到晚地“爆炸”,那种民族自豪感决非语言所能形容出来。
问题也跟着发生了。先是母亲垮了。她看球太投入,也太紧张太激动,一紧张激动就肠功能紊乱,没完没了拉肚子,上厕所。开始不知道原因,以为是饮食出了问题,可是吃了一样饭,别人并不拉。而且吃什么药也止不住拉肚子。只好请医生诊断。
医生检查之后,问:“这些天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大事了?”
“没有呀。”母亲皱着眉地回想,“除了看球,没干什么大事。”
“每天看球吗?”
“二十六届,我当然天天看呀。”
“这就对了,你一定很紧张很激动?”
“谁不紧张激动?看你问的。”
“你太紧张太激动,造成肠功能紊乱。这种拉肚子靠药物不解决问题,只有不去看才能止住。”
于是,我们留母亲在家,不许她去,因为她拉得太厉害,没完没了上厕所,身体吃不消。
可是,不去看也不行,更着急,想知道输赢,那就打开收音机听宋世雄现场播音,听着听着肠功能就又乱套了,又得上厕所。
就这样,直到比赛全部结束,母亲的拉肚子才不治而愈。
我和哥哥、妹妹也都迷上乒乓球,看完比赛就自己打起来。那段时间,不是看乒乓球比赛,就是自己打比赛。二十六届乒乓球赛结束后,父亲等候运动员洗澡,然后直接把他们拉到人民大会堂,举行盛大宴会。近百张宴会桌,坐满了贵宾和各界代表。父亲讲了话,嗓门大得吓我一跳,跟在家讲话完全不同了。我忽然想到,过去战争年代,父亲打了大胜仗一定也是这样讲话吧?
当晚回到家里,父亲组织全家讨论,怎样给乒乓球队祝贺一下?后来一致推选我为代表,代表全家给荣高棠打电话,献上了最热烈的祝辞。
第二天早晨一起床,工作人员请我们到客厅,只见一个大蛋糕,像宝塔一样矗立在桌上,有很多层。原来是荣主任把我代表全家献给乒乓球队的祝词,连夜传达到运动员那里。运动员们一商量,就把华侨大厦送给他们的大蛋糕转送了父亲贺龙。
二十六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上的一张球桌被送到我们家,这张球桌是男子单打庄则栋夺冠的球桌。“小老虎”的威风深深留在了父亲脑中,他也拿起了球拍,要跟我比赛。他很想像庄则栋那样虎威虎势地打,可是没有那个技术,便心急地把球在台上一拍,然后拼尽全力一板扇去。这一板确实打出了威风,小小银球疾如流星,在球台上一触,便直跳上房去。
“爸爸耍赖!”我叫起来。
“哈哈哈,”父亲笑出声,笑得两眼生泪,用拇指一边抹去眼里的泪,一边说:“像不像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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