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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的最后十年

作者: 张佐良

第六节



外国大使正等待向国家副主席呈递国
  书,董必武三叉神经痛猝然发作

    董老患三叉神经痛已经有些年头了,疾病的部位主要在右侧,曾发作过多次,间隔期长
短不一。我的前任保健医生向我交班时提到发病时的情形:病起突然,往往无任何预兆,发
病时脸色苍白、右侧面颊、上颌与舌头都有针刺样或触电样的剧烈疼痛,不能说话,吃饭困
难,连胡须也不能触摸,甚至手指还未碰到胡须,便感到触电样疼痛,面部肌肉抽动、眼泪
与口水直流,痛苦难以忍受。往昔此病发作时,由卫生部保健局立即请天津医学院附属总医
院神经外科主任著名脑外科专家赵以成教授来北京主治,北京市宣武医院脑外科王忠诚教授
(现为中国工程院院士)协助,我曾亲历过董老两次三叉神经痛突然发作与两位专家治疗的
经过情形。

    1966年盛夏时节,正值“文革”运动刚刚开始,敏感的人们已经闻到了令人窒息的火
药味。81岁高龄的董老平素性情温和、恬淡而寡言。本来说话不多的董老,如今音容笑貌
少见,常常独自呆在办公室里静静地阅读,困惑?思索?恐怕兼而有之。

    时隔不久,首都以至全国各高校首先组织“红卫兵”起来造反,大鸣大放大揭发大批
判,霎时间大字报铺天盖地。他们很快冲向了社会,大搞打砸抢抓斗,其来势凶猛异常。清
华、北大的许多著名教授被头戴高帽,身穿长袍。面孔画花脸,胸前挂大木牌,牌上书写
“×××”大名再用红笔打叉叉,糟蹋污辱其人格,使他们身心受到严重伤害。

    我国负有盛名的人民文学家老舍先生,就是在这期间因不堪屈辱而投身太平湖以死抗
命。

    “红卫兵”受命的这些过火行动令国家主席刘少奇、总理周恩来和党的总书记邓小平深
感不安、忧虑与不解。这几位中央领导人商定并征得常委们同意,向各单位派出了工作组,
力图安抚党心、民心与安定社会秩序,使机关工作不受干扰,工业生产得以维持、百姓生活
不受影响。本以为采取这样的措施是完全正确的,但是,他们错了!于是,这三位高级领导
人不得不在人民大会堂万人公众大会上,公开向广大群众承认自己对这一场骤然爆发的“无
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认识不足,是“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所以犯了方向路线性质的错
误!那么,谅必董必武他老人家亦是如此心情?他连最喜爱的“功课”——书法亦少动笔。
此时,从他的脸上再不见昔日随他去湖北视察工作期间经常看到的那种可以叫人感觉到轻松
和愉悦的神情。

    正在这时,董老的三叉神经痛又突然发作了。这是同他当时的心情有关?还是医学上所
谓的“身心疾病”?

    三叉神经痛发作已使董老疼得无法说话,不能触摸胡须……其痛苦情形近似上面所述。
虽不是整个右侧三叉神经痛,仅仅是三叉神经下颔支发病,不算太严重,但不能说话,不能
喝水,也吃不了东西。

    “我立刻用电话同卫生部保健局联系,要求马上请天津赵以成教授来京为董老治病,但
我很快被告知:联系不到赵教授,很可能他被“红卫兵”揪斗?

    那天下午,董老的工作既忙又重要。他要出席一个重要的会议,另外外交部已安排好两
个国家新任驻华使节,到人民大会堂向国家副主席董必武递交国书,董老都不好推辞。

    在情急之下,我已顾不得我们的老部长、保健工作祖师爷对保健医生的谆谆教诲:一个
保健医生不要轻易地自作主张,独自给中央领导人做重要的诊疗措施,保健医生的职责就是
“多请示、多汇报、勤观察、少用药”。他的教导是非常有道理的,在我日后的保健工作生
涯中获益匪浅。但当时,董老三叉神经痛发作的痛苦情形容不得我考虑那么多,那是“非常
时刻”,并非我自不量力。作为一个医生的职责,我不能,且时间亦不允许等待,我别无选
择的余地。再说,这一次三叉神经痛发作只是三叉神经的下颌支,治疗方法是最简单的一
种,只需用麻药做局部封闭疗法即可奏效,我心里有数,认为是有把握的。若是整个右侧三
叉神经痛发作,需作头颅上的卵圆孔穿刺封闭治疗,我是万万不敢造次的。

    我当即向老人家“自告奋勇”地说:“天津赵教授恐怕一时来不了,况且我们也不能等
待,您若是同意的话,我来给您作封闭治疗,肯定有效,不会有危险,顶多可能是效果差一
点(我思忖着自己不要把话说得太满)”

    “好嘛,你就给我打一针。”董老听了我毛遂自荐解释后,爽快地接受了我为他作封闭
疗法的建议。

    自然,在一个不懂医的人看来,医生用一根细长的针头,抽上一针管麻药朝嘴里深深的
扎进去,怪害怕的。但对医生来说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治疗方法。

    我从出诊包里取出一根约六七厘米长消过毒的细针头,请董老张开嘴巴,在他右侧下颌
骨处粘膜上用淡碘酒消毒后,将注射器针头刺入局部粘膜下直至下颌骨,再向外退出一点,
用针芯试抽一下,见针管里没有回血,说明针尖不在血管里,针管里的麻药不会到全身去。
这时,我将针管内预先抽好的2cc“利多卡因”麻药,缓慢地向几个方向注射进局部,注射
完毕就拔出针头,站在一旁观察情况。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董老面部痛苦的表情顿时消失。他用手捋着自己的胡须不再疼痛,
脸上终于露出了在这期间少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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