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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游戏

作者: 拉尔夫·格莱迪内

一鸣惊人


  6月2日,星期一

  其人睁开一只眼睛看看手表上的夜光指针,6点30分。
  他条件反射似地把手伸向妻子的大腿。就象反复上演同一角色而演技已臻纯熟的演员,他们的动作几乎都是下意识的。
  在心满意足的日子,两人都需要整整7分钟的时间。他跳下床走过去洗淋浴时,看到表针指向6点37分。象计算机一样准确,今天一准又是一个顺利的日子。
  用过早餐,其人从地下室的小冰箱里取出三磅碎牛肉,先放到洗涤池旁边的工作凳上,把定量的白粉撒到碎肉中,用手揉和均匀,再做成六个大馅饼。他再次细心地把每个肉饼检查一遍,确信这样的肉饼会使它们大病一场,但不会毒死。他觉得它们太漂亮了,杀死怪可惜的。
  其人从他的小武器库中挑出一只红色小塑料盒和一个牛皮纸袋,仔细检查一遍。盒子上的开关处于关闭状态,接收装置不起作用,外来信号进不来。他看了看纸袋里的东西,卷成一个圆柱体,用很结实的纤维绳从头到尾紧紧捆扎起来,再把塑料盒在圆柱体的旁边绑牢,把袋口露出的一段导线头小心地缚在塑料盒的夹子上。做完,又仔细检查一遍。
  完后,他锁上小仓库,快步向楼上走去,左手提着盛碎肉饼的塑料袋,右臂小心地夹着一个奇特的装置,好象是一只足球。
  上班路上,其人沿着费尔波特的黄金海滩作了一次驾车风景旅游。他驶过一座座俯瞰长岛海峡的堂皇庄园,不时从树篱的缝隙中瞥见伸展的草坪,规整的花园,飘逸的喷泉和有着久远年代标志的绿锈斑斑的青铜雕像;远处,初升的太阳在大海的涟涟鳞波中透出红光。他推了一下太阳镜,深深地吸了一口带咸味的空气,品尝着其中充满活力的气息。在一座最漂亮的水边庄园的铁栅栏之外,他把车子停了下来。
  他迅捷地把肉饼扔进篱笆,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高音哨吹了两遍。这只哨子发出的声音,人的耳朵并不能感受到。溜进汽车,坐到驾驶员座位上,他听到了篱笆内急奔而来的德国短毛犬的吠声。
  上午8点30分,吉姆·邓普西赶到警察局。这是坐落在费尔波特市中心的一座现代化的玻璃一砖结构的双层建筑,使用的材料是砖和玻璃。邓普西向四下潦望。他和布伦达都很喜欢费尔波特,这座城镇是新英格兰风格的典范:清静的街道,沿街古老的树木以丰茂的叶片伸展出一道道绿荫,主广场上殖民时代的教堂,装有护墙板的白色住室。历史的遗迹不时地点缀着翠绿的美景,风景如画的胡塞托克河从市中心婉蜒流过,注入海湾。他感谢规化局制定了限制性法规,使得所有店铺的门验都沿用殖民时代砖石式样,从街面上缩进去,用绿色植物和主干道隔开。
  与平常温暖季节一样,邓普西身着轻松的深蓝色便裤,颈部开口的蓝色运动衫和一件老式的运动衣外套。一只蓝色肩带枪套装着他的3.57毫米麦格纳姆手枪。他没有佩戴军衔标志,但谁都知道他是这里的警察局长。他着警察制服的时候很少,但他保存着两顶揉皱了的上尉军帽,一顶在办公桌右手最下面的抽屉里,另一顶在汽车上放手套的格子里。
  邓普西吸了一大口胡塞托克河上带咸味的空气,随着在头上盘旋的海鸥的尖叫声走进警察局。他穿过砖砌的长廊,走向值班室。奥罗克警官听出了他的脚步声,连忙拽过几张纸装作悉心研究的样子。他抬起头,那张经过日晒雨淋起了皱纹的爱尔兰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
  “早上好极了,警长”,他的大嗓门嗡声嗡气地说。
  “早上好,哈利。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警官摇着头说:“没什么不一般的,都是些平常的事。”
  “埃莉怎么样?”邓普西问道。
  “我妻子好多了”,奥罗克笑着表示谢意,“她吃了一些不该吃的东西。”
  邓普西可以看到一份晨报体育版从警察逮捕记录本下露出一角。他转身向楼上拐角处的办公室走去,奥罗克望着他。
  警长的全部动作都是专业运动员的架势,他用6英尺的个头撑起194磅的体重,走起路来给人一种波动感。奥罗克相信,如果需要的话,他的头儿一跃身就可以越过一幢很高的楼房。
  走进办公室,邓普西看到他的行政助理正背对门站在一个很高的铁架子跟前,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类型的花草植物。
  他摇摇头,玛丽的花园正在成为亚利桑那热带雨林以北最大的绿化带!
  她右手拿着一个空洒水壶,正弯下身去,轻声跟一簇秋海棠说话。
  邓普西未开口先乐了。“玛丽呀玛丽,恐怕只有杂草才能听见吧。”
  玛丽一句悄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她转过身,脸上有几分窘色。
  邓普西还在乐。“早上好,玛丽。我真不知道你都和它们说了些什么,可是你说的活真管事。”
  “早上好,警长,”她说着,对他报以微笑,“我给你拿咖啡去。9点钟开碰头会。”她拿起酒水壶从办公室退了出去。
  邓普西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胡塞托克河。一群加拿大鹅盘旋着掠过河面。他打开抽屉,取出一只双筒望远镜,迅速调好焦距望过去。他惊叹这些飞鸟的优雅和壮观,感佩它们准确地驾驭着气流,啁啾着上下翱翔的本领。看着鹅群利用风向轻松地降落在湖面,他颌首赞许。飞翔和航行的原则是一样的。
  放下望远镜,他坐到办公桌前,两只眼睛在室内搜索。办公室宽敞明亮,家具美轮美奂。布伦达很有室内装饰的天赋,她曾建议额外增添几件家具。虽然买这些家具的钱得掏自己的腰包,但是看来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它们使这里显得不同反响。把办公桌加上大理石面也是布伦达的主意。他曾弄了一个长桌,但这东西很象一个会议桌。现在,他舒适的皮椅上可以坐6个人。
  布伦达还建议布置一组谈话的家具,包括一只皮面长椅,两只相配扶手椅和一张大理石面的咖啡桌。他已把墙上原来挂的照片取了下来,那是在美国杯游艇赛第四轮中英特皮德号击败格利泰尔号的大幅彩色照片。这张照片给他带来偷快的回忆,在那届赛事中他是英特皮德号的水手。
  玛丽用盘子托着咖啡壶走进来。当她退出时,他以欣赏的目光望着她。她是一位美貌迷人的寡妇,长着一头赤褐色秀发。玛丽是费尔波特警方雇员中的第一个女性,而且很快被提升为中士警官。就在她提升两周之后,她的丈夫,一位计算机程序编制员,惨死于一次车祸。为了克服深切的悲哀,玛丽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警察局的工作中。现在,工作就是她的全部生活。她既是他的助手;又是他的秘书。
  邓普西站起来为自己倒了一杯浓咖啡,心里还在想着玛丽。他想再提拔她,她的工作效率很高,在侦察工作中有很强的天赋。真是难办哪!合格的警官来来去去无所谓,一个好秘书可真是不可少的呀。他叹了口气,只要再有机会,他一定作出牺牲,把她提拔上去。
  9时左右,两位上尉汤姆·法罗和格斯·贝利走进邓普西的办公室。按照惯例,每星期一上午评检上周的行动,讨论本周工作。他们相互寒暄几句,在邓普西示意下各自倒上咖啡。贝利身高5英尺9英寸,比在场的另两个人矮一些。
  但他精力充沛,肩阔腰圆,肌肉发达,动如公牛。法罗至少比他高出3英寸,显得轻松,容易合作。他走路时都保持着高度警觉,动作慢条斯理,似行云流水。
  他们坐到警长桌前,贝利在一边,法罗在另一边,邓普西坐在中间的皮面办公椅上。他们谈话时,邓普西不禁为眼前这两个人的巨大的差异感到惊奇。两人都是优秀的警官,机警智敏,同样受到小城费尔波特非同寻常的信任。可是他们的相同点也仅此而已。
  贝利的外表黑壮,方脸膛的棱角被浓眉之下那双深陷的眼睛弄得模糊不清,浓密的黑发在头上径直分开。贝利的长相还算英俊,只是在左眉上面有一条隆起的疤痕,象一条粉带附在黝黑的面部。贝利为这块伤疤感到骄傲,因为与其俱来的是在朝鲜战争中得到的一枚银星奖章。那次战斗紧张得几乎到了徒手格斗的地步,贝利所在的一个排迟滞了中国军队整整半天的进攻。
  法罗长着一张有雀斑的娃娃脸,一团乱蓬蓬的红棕色头发堆在头顶上,两只冷峻而带有几分野性的蓝眼睛与他温顺活泼的性格很不谐调。法罗的皮肤是粉色的,遇到太阳很容易变红,所以他尽量避免让皮肤接近阳光,从没有进行过日光浴。
  贝利意志坚强,组织性好,有献身精神,工作刻苦努力,干什么事情都竭尽全力。而法罗是艺术家类型的人,具有很强的想象力和创造性。他干事总是轻松自如,很少使出全力。如果发挥得好,他似乎有无尽的潜力。
  邓普西大笑。他左右逢源,何等幸运,两个助手都是好样的。
  看着两位助手用眼盯着他,他的脸微微一红,原来他半天并没有听他们讲话。过了好大一会儿,他说:
  “对不起,我心不在焉。这可能是老之将至的信号。”三个人友好地大笑。邓普西站起身,又为自己和贝利倒了另一杯咖啡,法罗摆手谢绝了。
  邓普西重新坐下,开始集中精力谈工作。他侧过身,聚精会神地看着法罗开列出参议员本森周末对费尔波特的访问计划中的主要活动。
  法罗说得很慢:“他将在星期六上午到达,他的夫人可能在星期四提前来,不过还不能确定。他们住在温彻斯特家。
  法罗边说边在地图上指出温彻斯特家的位置。
  “他们显然是老朋友。星期六晚上在朗伍德饭店以他们二人的名义举办正餐舞会,星期天下午在中学举行隆重的纪念仪式,他将为费尔波特二百周年纪念雕像揭幕,还要发表一些激励爱国之类的演说。他们将在纽约举行政治聚餐活动工后离开。民主党打算就这次访问大事张扬一番。”
  “这不能怪他们,”邓普西说,“他是个很好的演说家,没准儿还要参加下届总统竞选呢。”
  “这家伙比我们现在看到的其他人都高出一截,”贝利实实在在地说,“是个值得敬畏的人物。”
  邓普西没有理会贝利的评论。法罗还没答话,他问道:
  “保安机关有何打算?”
  “州警察局负责保护他的车队,州长的车队也由他们负责”,法罗站起身在地图上标出行车路线,“不管他们何时行动,都由州警察局负责。我们承担了他留驻期间的保安任务,就是在温彻斯特庄园,朗伍德饭店和中学。”他边说边在地图上指出打红叉的地方。
  贝利往前靠靠,说道:“我不明白干嘛非要树那么一个雕像。英国人在这儿登陆的时候镇子还没有,从那以后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邓普西苦笑一下,贝利说得不无道理。
  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大家都没有提。三个人都清楚,无论采取什么预防措施,如果有人蓄意谋杀本森或别的什么人,他是能够做到的。
  贝利和法罗起身退出时,电话铃响了。“你的电话,警长,”玛丽通过对讲机告诉他,“是贝尔·唐纳利。”
  邓普西按下电话机上的一闪光按组,拿起听筒。对于这位费尔波特首席行政委员,他的确有点喜欢。唐纳利生就一副倒三角形身材,人们把他当成一只会群又可爱的大狗熊。
  “贝尔,我打算这儿的事一完就去拜访你,给你简单说说参议员本森访问时的保安计划。”
  “很好,吉姆。这位参议员是我的至交,这你知道。”
  唐纳利讲话时,邓普西握着听筒的手放了下来。跟唐纳利谈话就象听收音机,单向、不间断。唐纳利是个天生的政治家,无论和谁谈什么事,他都可以随口均出一堆名人为自己壮气。
  等了一段时间,邓普西打断他的独白,说道:“我的天哪,贝尔,什么时候你能把话说得短一点?”
  “今天有扶轮国际社的每月例会,你在12点来访怎么样?午餐之前我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好吧,贝尔。你揽的什么好事呀,我早记不得什么扶轮国际了。谢谢,一小时以后见。”
  邓普西放下电话,把脚提上办公桌,向后仰卧在靠背上。精神真是太不集中了,怎么把午餐会的事忘了?这也是一次很重要的会议。按扶轮国际的一项计划,内德·尼科尔斯已同意向小组报告坎德尔伍德湖附近几座可以作为夏令营的房产交易的最新消息。他打开抽屉取出房产文件,很快地翻阅一遍,然后又还了回去。邓普西的思路沉缅于对这些房产的憧憬之中。那真是一个美丽的风景胜地,150英亩茂密的林地中间有一座钓鱼用的房舍,坐落在小山丘之上,在此可以纵览坎德尔伍德湖,一棵苍劲的古松遮盖着乡土味的门廊,每年春天都有一只蜂鸟在松树上筑巢。维系鸟巢的只是一根细丝。邓普西想,这就是生命的象征,它是那样的脆弱和纤细,又是那样不可思议的柔韧和坚忍。那根细丝足以使鸟巢经得起大自然的一切侵袭;可是如果有人想毁坏它,他只要用手指轻轻一击即可成功。
  玛丽打断了邓普西的暇想,她带来了今天的邮件:两封信和一本《体育画报》。她把咖啡壶的杯子放进托盘拿了出去。第一封信要求他参加基督青年会的一次特别建筑基金旅行,并为他们带队。他把信放到一边,这事以后不能不考虑。虽然要花费许多时间,他知道他最终还是得同意。郊区的大部分犯罪都是那些讨厌而好动的十几岁的孩子干的,一个好青年还是很有用的。
  看到第二分封信,他“忽”地从椅子里直起身来。这是一张用打字机打的八又二分之一英寸普通白合同纸信件,收件人栏写着他的名子,盖有当地邮局的邮戳。信的全文如件:

  鲜血殷红,
  警猪脸发绿。
  数数冤死鬼,
  颇有几许。
  黑桃青青,
  红桃赤。
  时光不会太久,
  尔亦就死。
  方块红红,
  草花青。
  你的老伙计,
  安家于袋中。

  邓普西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跳起身大声叫着贝利和法罗。。两人走到门口,他给他们指指桌上的信:
  “别碰,”他警告说。两位上尉越过他的肩头看信,他打开对讲机呼叫他们的试验室专家保罗·赖斯。两人轻轻地骂了几句,然后表明了相同的看法。
  “怪人,可能还是专门研究淫秽电话的,”贝利说,他的黑眼珠忽闪忽闪的。
  “很可能是一个恶作剧,”法罗怀着希望补充说,“如果不是的话……”他犹豫一下,然后结束了自己的推理,“我们就遇到麻烦了,这是个疯子。”
  两人满腹狐疑地看着邓普西,他正望着窗外的什么地方。
  加拿大鹅已然不知去向。经过整整一分钟的沉默,他才转过身来。恰在此时,保罗·赖斯无精打采地走了进来。
  这位中学时期的篮球名星生得细高、结实,有一副运动员型的身架。因为总是弓着腰走路,他平时给人的印象并不觉得高。除了站立姿态不佳外,这位30岁的专家在其他方面还是颇为注意的。他稀疏的金发梳理成一寸长的波浪型,与之相称的金黄色髭也修整得有条有理。
  邓普西觉得赖斯是试验室技术人员中最出众的。他思维敏捷,分析透辟,只是喜欢自行其是。他喜欢干自己的事情,违反规则成为一种习惯,带有强烈气味的修面霜洗剂就是他的商标。
  邓普西用手指指桌上的信。
  “保罗,把这封信彻底检查一下。上面到处都是我的手印,真糟糕,我把它打开读了一遍,就象读别的信一样。”邓普西狠狠咽下一口唾沫,说道:“要是运气好,你可能从上面发现点什么。”
  赖斯情到桌上看信,他的金黄色睫毛一动一动的,可是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真是个疯子……”贝利深沉的声音低下,“就用不着太担心。你不能为精神病辩护,精神错乱的人做疯狂的事情,根本无法预测。”
  邓普西点点头,说道:“我希望汤姆说中,这事不过是一个玩笑。可是凭直觉我认为不是那么回事。很久以前我就学会了不大惊小怪……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越是害怕出现麻烦,麻烦就越是来找你。我们把手指交叉在一起吧。(注:
  西方迷信认为把同一只手的两个手指交叉在一起可以逢凶化吉)我要去和唐纳利一起吃午饭了。”
  其人用拳头狠击汽车方向盘。他十分恼火,怨恨自己,今天早晨他曾想有足够的时间与芭芭拉共进午餐,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今天是D日。
  他向后看看,行李在后座上,一个美国援外合作社的行李。他哈哈大笑,大声喊道:“现在是中午11点55分,知道你的行李在什么地方吗?”他又用拳击了一下方向盘:肯定知道!
  他的肉体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
  那个芭芭拉,她可不是一般的行李。一想到她就使他的冲动加剧,感到开始膨胀。她时常穿着齐膝短裙,不穿短裤,总是很快就能接受,他就喜欢这样。在大腿内侧的第一个触摸就能使她兴奋起来,她的心会轻快地跳动,几秒钟内就会随着动情而滑润。她的性欲堪与他匹敌,他们在一起可以进行好几个小时。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恍恍惚惚中好象芭芭拉伸过手拉开了他裤子的拉链,另一只手撩起短裙,伸向她自己。她散发出的麝香气息使他完全勃起。他闭上眼睛,但马上又睁开了。该死,闭起眼睛干什么,这是在驾车前进呀!他又用拳击了一下方向盘:回头一定抓个时间去找芭芭拉。
  市政厅钟楼上的时钟敲响12点,邓普西将没带牌子的警车开进了首席行政委员办公室后面的停车场。他喜欢开快车,他的警车装有一台特制的福特牌空压发动机,这辆车被他亲见地称为“子弹”。他曾在高速公路上作过快车试验,结果闪着红灯每小时跑到143英里。邓普西把车停到了唐纳利的福特牌旅行车旁边。
  首席行政委员得知将与本森参议员同乘一辆车出巡,显得特别兴奋,红润的爱尔兰圆脸上闪着光,遇到称心事时他总是这样。
  “太好了,吉姆,我们有了一个叙叙旧的机会。”
  “在一些全国性的重大问题上,韦尔伯还有可能听取你对竞选的忠告呢。”邓普西在椰榆唐纳利,可是这位首席行政委员反话正听,看成了对他的恭维。
  “有几个事我是打算向他提出建议,”唐纳利的脸色一本正经,“我先把想法告诉埃拉,再由她介绍给本森参议员。
  我预计会谈时间不会超过5到IO分钟。”
  邓普西做了一个鬼脸,他可知道唐纳利会神聊到哪里去。“贝尔,讲短一点,多数人都是来看雕像揭幕仪式的。”
  两人结束了他们的会谈,步行去一个街区之外的玛尼斯饭店。这是一间专营牛排的餐馆。邓普西看到布里格斯的美洲虎汽车停在他的车之后两排的地方。在途中,唐纳利说:“我觉得你的保安预防措施很好,吉姆。但是好象稍稍有点过火。如果天气很好,我们应该乘敞篷车,”他把手搭在邓普西的肩膀上,“你知道这地方从来没有出过事,哪能偏偏就让我们碰上了?”
  他们走进饭店。刚从明亮的阳光下走进昏暗的室内,眼睛一时看不清东西。一个长着胡子的大块头男人与他们擦身而过,险些和唐纳利撞个满怀。他们穿过门庭,走下几级楼梯,来到地下室的一间专用餐室。
  邓普西环视房间。这里共有5人:州警察斯派克·布里格斯上校,费尔波特体育用品商店店主兼经理的伯·贝克尔,狄龙保险公司业主兼经理唐·狄龙,费尔波特储蓄银行经理和主要股票拥有人萨姆·蒂尔顿,费尔波特医药中心业主兼经理安德鲁·麦卡尔平。邓普西和首席行政委员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没等上饮料,内德·尼科尔斯和哈利·霍伊尔就到了。
  尼科尔斯喜气洋洋地走进屋,好象打赢了一场大官司似的。他面带微笑,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气。他把公文包放到椅子上。转身去接门口的霍伊尔。霍伊尔扛着一块钉着地图的沉重的卡纸板,前额上的汗珠闪着光,脸憋得通红,手提箱也湿乎乎的。
  “那地方热得象洗蒸气浴,简直成了他妈的夏天了,”他埋怨着。
  尼科尔斯冲他摆摆手说:“哈利,把地图放到画架子后面,饭后我把它装起来。”
  尼科尔斯是一个6英尺高的大汉,浓密的青灰色头发梳理得很整洁。房间里的人围着他问长问短,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用那双钢铁般的大手和每个人握一遍,以示问候。
  然后,他把双手高高举起,笑嘻嘻地说:“诸位先生,今天是费尔波特人的一个大喜日子,我们以最公道的价格得到了那份房产。午餐之后我再给诸位细说。”
  邓普西站在一旁呷着饮料,望着尼科尔斯。今天是内德的日子,他的表演相当成功。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很出色的律师,他本身就是智慧与魅力的结合体。是的,这一点不会错。尼科尔斯漂亮,深具诱惑力。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却是一个无情的人,他的行动完全被聚积财富的无休止的欲望所左右。对于尼科尔斯来说,金钱就是力量。这是很简单的事,他总认为自己是赢家。一旦内德认准了一个目标,他就要克服一切障碍去实现。
  邓普西喝完他的梨酒和酸橙汁,又要了一份,就象在喝苏打汽水。他不是很喜欢这种玩意儿,当班时间他从不饮酒。他好了一眼霍伊尔,感到不可理解。哈利继承了一所很红火的房地产交易所。但是他近来的作为显得好象是尼科尔斯的私人奴仆。看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正在发生。
  中午一点正,一行人坐下享用玛尼斯饭店的特备餐——
  厚烤牛肉片,烧土豆和用意大利戈尔贡佐拉奶酪调制的沙拉。进咖啡的时候,尼科尔斯站起来,把一张房地产的大地图挂在架子上,用一块透明塑料衬板介绍了日光营的初步计划。
  邓普西仔细听着。他喜欢这个计划,发愁的是钱。得哪儿去弄他妈的这么多钱呢?
  尼科尔斯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150万看起来是一大笔钱,实际上一英亩才合一万块,很便宜。随着一批公司进人费尔菲尔德县,大块地产的价格直线上升。好家伙,到明年就是出一万五千块一英亩你也别想得到这块地了。你说是不是呀,哈利?”
  那位大块头的房地产商抹了一把前额,点头同意。
  尼科尔斯盯着霍伊尔,霍伊尔只好站起来补充道:“没问题,这是一桩公平交易。如果想要一座夏令营,没有比这更好的了。”说完,他坐下来又用手擦了一下额头。
  “我们都投过夏令营的赞成票,”尼科尔斯提醒大家,“现在已经筹集了25万5千美元,我和萨姆安排了50万美元的抵押借款。别忘了,我们还能从华盛顿得到相应的资金。今天可是费尔波特的大喜日子呀!”
  邓普西瞥了一眼坐在桌旁的蒂尔顿,这位老银行家正赞许地点着头。可是他总觉得尼科尔斯说得不那么正确,这位律师推销得太过分了,直觉告诉他有些事情不大对头。可是霍伊尔和蒂尔顿都同意尼科尔斯的说法。天哪,他们是专家。他一点都不懂房地产交易,可是他了解人,知道尼科尔斯是一个冷酷和精于算计的人。他的心只会泵血,而毫无温情。
  邓普西不大情愿地和其他人一起举起了手,一致投票同意购置那份地产。
  尼科尔斯笑了。他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盒蒂帕里洛,剥掉玻璃纸,燃着一支小雪茄。
  邓普西瞧见尼科尔斯在给霍伊尔递眼色。他喝完剩下的咖啡,已经全凉了。整个房间突然显得闷热窒息。会议开完了,其他人围上了尼科尔斯,邓普西离开饭店去找他的汽车。他望了一眼钟楼,下午2点20分,他的脑子在不停地运转。内德·尼科尔斯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这臭猪不会为别人谋任何好处的,除非其中有自己的利益。想着,他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如果邓普西能听见他离开之后内德·尼科尔斯和哈利·霍伊尔之间的悄悄话,他的烦恼还要增加几分。
  “内德,我们花了60万美元买到了那块地产,如果他们找到了地产的真正主人,会不会出什么事呢?”霍伊尔的眼睛里流露出忧虑的神情。
  尼科尔斯把手轻轻地放到霍伊尔的臂上,小声说:“哈利,这事儿就咱俩知道。事关机密,用不着别人了解。如果他们真的找到了……哼……”
  霍伊尔盯着这位律师。尼科尔斯的眼睛里有一种从末见到过的最冷酷的神色。
  “告诉你,如果你能得到与我们相邻的那块地产在规定的时间内要求履行合同的特权,我们就真能发一笔。可是你一定要放松,不要多说话。咱们的那些哥们儿我来关照。”
  霍伊尔感到他臂上的压力在增加,好象被一道铁箍匝住似的。
  在街对面的一个很有利的位置,其人正耐心地等待着。
  他已看到唐纳利在2点40分回到了办公室。根据这位首席委员的行动方式,其人知道他在办公室过不了10分钟,然后就要起身去打高尔夫球。一般情况下唐纳利在8点半以前可以用完午茶,这样在鸡尾酒会开始之前他能够打完9穴。
  “今天别打了,哥们儿。这样下去就变成游手好闲的懒汉啦:”其人脸上绽开一片笑容。
  几分钟之前,其人曾不慌不忙地从唐纳利的车旁走过,看看确实无人注意,在汽车的前座下面放进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他屏住呼吸,轻轻地拨动了一个小开关。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他又在汽车后尾逗留了一小会儿。
  其人现在手持的遥控器已被调到几乎可以接收百码之外的信号。他低下头。抽了最后一口蒂帕里洛,吐出烟雾,把小雪茄在烟灰盒里掐灭。2点47分,他看到唐纳利已离开市政大楼。这位首席行政委员头戴草帽,穿一件皱巴巴的泡泡纱上衣,右手拿着一听柠檬苏打。其人很高兴看到只有唐纳利一人。“我就要唐纳利,这个自负的大笨蛋,”想着,他暗自一笑。
  首席委员打开他的旅行车车门,爬上驾驶座位,把汽车倒出停车位置,准备拐到大街上去。其人调准手里的仪器,唐纳利刚刚与别的车拉开距离,他就摁下了按钮。首席委员的下半身被炸得不知去向,其余部分在冒着烟的汽车残骸中还在吱吱作响。
  唐纳利再也不会与本森参议员一起驾车,或介绍什么州长了。其人用“砰”的一声巨响开始了他的程序,宣布了他的第一个公开的牺牲者。
  主大街上往来的车辆很快就被三辆警车堵住了,接着开来两辆消防车,浇灭了汽车残骸中的余火。邓普西和他的助手们在数分钟内赶到了现场,其间这里已经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人。起初,多数人都认为这是一场了不起的表演,是某人在拍电影,可能是纽曼吧。但是那横飞的碎肉和血腥气太真实了。他们静静地围站在那里,就象一圈秃鹰用眼睛直盯着那些东西,很不情愿地给警察让开了一点地方。
  “往后靠,都往后靠!”邓普西挥手让人们离开,“这里可能有定时炸弹。”人群忽地一声后退了。
  “你认为真的有吗?”贝利问邓普西,他望着那堆残骸,显得很紧张。
  “当然没有,不过我们需要他们让出地方,”邓普西说着,一边专注地研究着碎尸和破汽车。
  贝利注意到邓普西戴着上尉帽,帽上的金徽还真给这家伙增加了点官派。
  消防队员把火扑灭之后,警察局的救护人员紧接着把唐纳利剩余的尸体装进一个帆布袋。他们把沾满红色血污的双手在工作服罩衫上抹了一把,关上后车门。对于爱反胃的人这可不是什么美景,人们渐渐走散了。一个小孩离开现场的时候,把手里的一听捏扁了的柠檬苏打水扔到了路边。一位被称作“好脾气”的人,手拿的烤杏红棒在慢慢融化。他张着口站在路边,脸色和身上穿的制服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不是偶然事件,是蓄意谋杀。甘油炸药,两棒到三棒,水银起爆器,可能是用遥控装置引爆的,”邓普西一边仔细勘察汽车残骸,一边十分严肃地对他的助手们说。
  助手们没有任何惊异的表示,“他们也已判断出这是一起谋杀事件。
  “怎么不会是一个压力触发器呢?”贝利问道。他捡起一块碎方向盘,然后又扔下。
  “不象,”邓普酉答,他的头并没有抬起来,“压力触发器可以起作用,可是没有必要……”
  “可能是一个计时爆炸装置,警长,”法罗捡起一小块红色塑料,轻轻地握在手中。
  “有这种可能,但也不太象。一两分钟之前唐纳利还不在他的汽车里,凶手要对准这样精确的时间就是全凭运气,”邓普西站起来向四周观望了一下,“我怀疑是一个遥控装置。如果是的话,爆炸的时候凶手肯定就在附近,可能坐在一辆汽车里。”
  其他人都在观望,邓普西向前伸出一只胳膊,眼睛顺着胳膊看去,身体慢慢地转了一圈。作完观察,他简单地说:
  “有四到五个点是他可能停车的地方,可能性最大的是街对面的那条小巷,”邓普西给人们指了一下,“至少有80码,可能接近90码,这是操纵遥控装置很合适的距离。”
  “为什么他要使用遥控装置?为什么冒这个险呢?”贝利问道。
  “为了好控制。这样他可以选择爆炸时间,确保谋杀对象独自一人在车内。还有许多原因,可能……”邓普西犹豫了一下,“可能他就是想亲眼看看。”
  “这真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想法。我去测量数据,找目击者核查。”贝利自告奋勇,离开了那堆残骸,他觉得有点想吐。
  邓普西转身对法罗说:“汤姆,让你的人把这些残骸逐片检查一遍,我们正在找塑料碎片。”
  “塑料?”法罗显出惊异的神情。
  ‘塑料片和电线头,小型接收装置上的。”
  “塑料?是不是这样子的,警长?”法罗张开他的手。
  邓普西非常仔细地看了看那个塑料小碎片。“没错。”他的眼睛闪出亮光。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法罗的小组小心翼翼地把汽车残骸滤了一遍,找到另外四个红色塑料碎片,三段绞股铜导线和几片炸药包装纸。根据这些碎物,他们现在已断定爆炸是由一个遥控装置引爆位于车座下面的硝酸甘油炸药引起的,与邓普西到达现场几分钟后所作的预言完全相同。
  “警长真他妈的神了,”奥罗克警官嘟囔着说,饱经风霜挂满皱折的脸上掩藏不住他的敬佩之情。
  “出了个小天才,”法罗半开玩笑地说,看到奥罗克在皱眉头,他马上又加上一句,“我们头儿是不一般,越是紧急关头他干得越出色。”法罗的赞美是由衷的,邓普西在他面前总是有惊人之举。
  贝利已走访了许多邻近的人家,邓普西逐个调查了唐纳利办公室的工作人贝,他们一起走回汽车残骸旁边。
  “简宜不可思议,”贝利向邓普酉报告说,“没有一个人看见任何东西。一个他妈的大零蛋。”
  邓普西也骂了一旬“太糟了,我去的地方也好不了多少。我们还得再查,总是有一个人嘛。”
  “这就是当今美国,没有人愿意和这种事沾边,”贝利犹犹豫豫地解释着,“对罪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罪行是有波长的,就象声和光,有时你就可以感觉到它们的存在。要把你的触角天线伸出来。”邓普西停了一下,又补充说:“动机,我们要把力量集中在动机上。为什么有人要杀害唐纳利?”
  贝利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没有任何敌人,他是一只可爱的大狗熊。真是不可思议。”
  “你最好开始走访他的朋友,”邓普西平静地说,“贝尔自己不会招来打击,他的朋友们可就难说了。这对了解事情的原因是有好处的。”
  “警长……那个条子,那些暗示……妈的,看来不是开玩笑的。他们把他装进一个袋子带走了。”贝利的手汗涔涔的,他不愿离死人太近,把手在裤子上擦了一把。
  邓普西严峻地点了点头:“那封信是真的,看来没问题了。那杂种还说要我们数数冤死鬼呢。”
  “也包括你在内,警长,”贝利的眼睛和邓普西碰到了一起。
  邓普西不觉打了一个寒颤。
  法罗报告了另一项发现,汽车后保险杠上系着一张已炸得残破不够的扑克牌黑桃K。这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警长收到的信中提到扑克的整套花色:黑桃,红桃,方块和草花。
  返回自察局的路上,邓普西在州警察营房停下车访问了斯派克·布里格斯。这是一个心血来潮的决定。布里格斯正在挂长途电话,邓普西在他的办公室外等了一会儿。他很欣赏那块铜牌子,上面写道:“史蒂芬.布里格斯,康涅狄格州警察上校”。原来史蒂芬是他的真名,邓普西过去并不知道。
  布里格斯很快结束了他的通话,热情地欢迎邓普西。“上次见面是你到交通队去的时候。贝尔的消息真可怕,简直不敢相信!”
  到目前邓普西已四次听到这类的话,但他不得不同意这种说法,确实不可思议。布里格斯一直监视着地方警察的无线电通信,所以他了解爆炸事件的大部分细节。
  “这个案子没有什么道理,”布里格斯说。
  “没道理,”邓普西同意。
  “唐纳利是最不应该遭暗杀的。他妈的谁会谋杀他呢?”布里格斯抓了一把他的头发。
  “还有,为什么要杀他?”邓普西耸耸肩,,“他从未伤害过谁,他的内心象儿童一样天真。”
  “思想也是一样,”布里格斯直率地说。邓普西不言语,布里格斯继续说道:“他从未长大,费尔波特却在他身边长大了。他是市镇行政管理委员会委员……真是,那是一个很容易得到的位置。”
  “而且,都知道这差事费力不讨好,”邓普西冷峻地补充道。
  “有什么线索吗?”
  “不值一提。”
  “证人呢?”
  “没有。”
  “动机?”
  邓普西没有回答。他觉得在布里格斯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讥讽的微笑,尽管那笑只是稍纵即逝的。他开始恼恨布里格斯了。
  “闭上你的臭嘴吧,史蒂夫,我是觉得你可能会帮点忙才来拜访你的。”
  “这事在我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但是哪有那么快呢?”布里格斯笑了,他的牙齿咬着小雪茄的塑料嘴,没有理会邓普西提到他的真名。
  “有的事正在冒出来,有的事闹大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感觉到了。”邓普西接着讲述了今天早晨接到的那封令人心寒的来信的内容。
  “这是整整一窝刚刚出现的害人虫,”布里格斯慢悠悠地说,“对不起,我并不是在这里自作聪明耍滑头。我有时侯缺乏自制力,精神病医生说我他妈的好胜心太强。你知道,当过海军陆战队士兵的人……”布里格斯低头望着他的手。
  “我们怎么帮助你呢?”他抬起头,两眼直望着邓普西。
  邓普西望着他的眼睛说:“装配一套遥控装置并不算什么难事,可以使用一个汽车门的开启器,但是你得弄清在于什么。拿着炸药……”他笑了一下,“可不是什么业余运动。”
  布里格斯点头表示理解。“你想要一份懂得如何使用爆破器材的人的名单。”
  “正是。这肯定是血液里有硝酸钠成分的人干的。你已经有了一条最好的计算机试验线路……·”“地区线路和全国线路都有,都是最新的。那玩意太复杂,我们这些非专业人员都不敢碰。我让专家马上开始干。
  我们还能做什么?”
  斯派克现在全剧精力谈工作,他讲得有条有理,简洁明白,实事求是,与刚才判若两人。
  “看看能不能找到炸药的来源。”
  “试试看吧,我们将全力与你合作。顺便问一句,你们找到那个塑料盒子没有?”布里格斯的眼睛和邓普西相遇,露出了笑容。
  这个问题使邓普西一震,他的目光和布里格斯对在一起,头脑高速运转,下巴上的肌肉绷得很紧。他从未提过塑料盒的事,也不知道谁在警察频道里提到过它。
  “究竟怎么回事儿?”
  布里格斯笑嘻嘻地说:“你应该知道嘛,你不是为联邦调查局写过《爆炸装置的侦察与排除》吗?”
  邓普西几乎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那不过是一本小册子罢了。”他干巴巴地说。
  “谦虚与你不相称,吉姆。那本书现在仍是这一行当的圣经,我几乎都能背下来。用不着太多的想象力,我就知道你会寻找一个小型塑料接收器的。”
  邓普西只得笑笑。布里格斯是个不坏的侦探。“我们找到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停下来,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门口走了几步。突然,他转身说道:“你肯定刚好错过了那次爆炸是不是?”
  布里格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超过10分钟,”他答道,“我和内德走回停车场,唐纳利肯定就在我后面。我和内德道过别就把车开走了,离开的时候内德正要钻进他的费拉利汽车。离得太近了。”
  布里格斯的蒂帕里洛灭了,他擦了一根火柴重新燃着,把火柴用拇指和食指折断,放进衣袋。邓普西望着布里格斯这种不合常规的举动。
  在海军陆战队呆过的人,邓普西思索着。他大声说:“你要是不离开贝尔就好了。”
  “我的天。”布里格斯说。
  布里格斯送邓普西回到他的车旁,用压抑的声调说;“吉姆,真对不起……我以前作事的方式。真是……”
  “没什么。”邓普西知道布里格斯能说出道歉的话是很不容易的。
  “不,就是。我的好胜心太强。我就是这样长大的,先是为了生存,然后是为了进取。这是一种方法,不是一种力量。哎呀,我越来越好啦。”布里格斯的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我不象原来绷得那样紧,已经放松了。如果你能相信的B。”
  “你,放松了?你是一只卷起来的弹簧。”这回轮到邓普西笑了。
  “我没有过去那样大的强迫性了。有一段时间……强烈的竞争性使得我感到谁都不可能战胜我,什么事情也不可能难住我,我就是天下最厉害的人。现在,真是,我居然在这种场合让你赢了……甚至在帆船赛中也让你赢了。”布里格斯掐灭他的小雪茄,扔掉剩下的部分,把小塑料头放进衣袋。
  邓普西高声大笑。“我可不能让你赢,一个发火的输家,那是一回事儿。一个发火的赢家,就没有比这更不妙的事啦。”
  二人握过手,邓普西驾车离去。斯派克能道歉,邓普西大为感动。斯派克傲气,他是得过勋章的海军陆战队上校,处处表现出战场指挥者的进取性和果敢精神,他直率,太直率了,那态度就象是要在一所空房子里进行决战的人。邓普西摇摇头,这家伙确实与众不同,不过他有自由的思想,他属于他自己。
  布里格斯看着邓普西消失在拐角处,他绷紧饱经风霜的脸,嘴唇相成一道细细的弯钩#。他两脚跟靠拢,“啪”地立正,给邓普西行了一个童子军军礼。
  “拿那朵黄的,漂亮极了。”梅蒂·斯达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天说到:“你不喜欢这种味道?这就是令人飘飘欲仙的气味呀。”
  海蒂的管家福克斯太太说:“是的,太太。”说完,今起刚摘下的鲜玫瑰,向自内走去。相克斯大太已学会不要太认真地倾听她的女主人说话,因为她接受不了海蒂的思想。她的回答总是只有一句话;“是的,太太。”
  海带坐在大理石凳上,这是她在世上最喜欢的一个地方。福克斯太太已为她把茶端了出来,她的眼睛仍在玫瑰园中漫游,审视着每一朵盛开的鲜花。园中的玫瑰各色各样,有大红,淡紫,粉色,白色,还有黄的。黄玫瑰是她最钟爱的花。她又吸了一口气,感受到玫瑰花香与大海新鲜气‘良的混合气味。真是令人陶醉的芳丢啊!今天,大海是平静的。
  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闭上了眼睛。现在是她平静的时刻,是一天之中冥想和回忆的时候,是海蒂唯一让自己追溯往事的时间。啊。往事如潮!30年代到40年代好莱坞全盛时期,海蒂曾位居影后宝座20年。因为在银幕上刻画了激动人心的人物形象,她曾两度获得最佳女演员奥斯卡金像奖。几乎所有的评论家都知道她是好莱坞所产生的最伟大最引人注目的女演员。
  现在,69岁的海蒂正在考虑过一种新的生活。她的老友乔希·摩根在百老汇为她提供了一个角色。她睁开眼,端起茶杯握在手中。生活,演出,聚光灯,这么多年之后重操旧业,这个想法加剧了她的冲动,肾上腺素流遍全身。乔治去世后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自从她嫁给一位很成功的征券经纪人乔治·韦伯斯特之后,丈夫和她在水边的房产“滨宫”就容纳了她的全部生活。
  息形之后,她以全部身心投人了义演和慈善事业,成了费尔波特的“贵妇”。乔治去世之后的这4年,她在通往地狱的道路上徘徊,思想处于休眠状态,生活在浅表层,不让自己进人深处。时间冻结,感情闲置。她呷了几口茶,然后把杯子放到托盘里。
  海蒂回过头吸了一口湿成的空气。她一直想去百老汇闯一闯。除去死,再没有什么能够使她裹足不前。对于死,她怀有道义上的恐惧。它是那样的不可挽回,没有谢幕的掌声,她受不了。不,现在争取上舞台还不算晚,海蒂想,我能演好。
  为什么不会呢?贝蒂,凯瑟琳,海伦,金格这些人都能成功,我也能成功,无论何时我总是最佳。
  她脸上显出笑容,一种自信和自慰的笑容。她不知摩根为自己安排了什么角色,要她演什么,就象是要与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约会。
  她站起身,摸摸自己的塑像。乔治去世之前请人在花园里制作了三个与真人同样大小的塑像,其中两个是海蒂获奥斯卡金像奖扮演的角色,第三个是他们婚礼上的新娘。这是真正的海蒂,她最喜欢的塑像就是这一个,摸一摸她总能带来好运气。
  她期待着今夜在电视中看到自己。她有一个最大的秘密:再次体会,实际上是重新扮演她在电影中的每一个角色,都能使她的精神态度振奋。过了这些年直到今天,她仍能被那些电影完全吸引住,用批评家吹毛求疵的眼光挑剔表演中每一个细微的差别。她常想知道别的男女演员在银幕上看到他们自己的时候是否是这样一往深情。
  电视台6频道本周在深夜节目中连续播放海带·斯达尔主演的影片。今晚是她最钟爱的一部片子《百慕大蜜月》。这是她的第一部影片,她在片中扮演了一个热情天真的新娘,充田激情的表演使她一夜之间跃为明星。鲜为人知的是,影片的男主角乔治已使她产生了第一次爱情,并成为她的第一个情人。6个月内,他们的爱情变成了好莱坞议论纷纷的真正的罗经史。美好的回忆和重看这部影片的期望使她的心狂跳不止。
  海蒂向鱼池走去。托尼和奥斯卡,这两个小宝贝到哪儿去了?她已经整整一天没有看到它们了。她叫了一声,没有结果。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屏蔽鱼池的树篱后面发出呜呜的声音,就走过去想看个究竟。
  海蒂慌忙向屋内跑去,口里喊着:“福克斯太太,福克斯太太,快出来!托尼和奥斯卡出事了。快打电话叫斯皮洛特医生,我的小宝贝坏事儿了!”
  格斯·贝利使劲咽下一口唾沫,按了门铃。几分钟过去了,唐纳利12岁的小女儿抽噎着开了门。“我爸爸死啦,”她哽咽着说,双手捂在脸上。贝利点点头,又咽下一口唾沫。
  他用双臂抱了她一下,然后走过去,朝坐在起居室的首席委员的遗孀德琳玛走去。她轻轻地啜泣着,然而并不掩饰。悲痛从她的胸腔内冲出,眼泪冒了出来,在眼中停了一下,又流了下来。她的脸颊凹陷,下巴隆起。贝利想告别等会儿再来,但玛德琳说要和他谈谈。
  “最好能全力以赴破案,”她哭诉道,“我已经如此可怕地失去了他。我感到无比痛苦,无比的孤独,对谋杀他的人感到无比的仇恨。我要亲手杀了他。”她的心狂跳着涌到了嗓子眼,话语被噎住了。她使劲顺了顺气,又继续说道:“我的胃里有一个瘤,我觉得它不可能消失。为什么这些事都被我们碰上了呢?”
  贝利没有回答。这是警察工作中贝利比较厌恶的一部分,但是为了得到需要的信息,倾听苦主的悲痛是经常的事。作为一个侦探,有时他要象牧师一样有同情心,有时又要象职业杀手那样残忍。趁着医生来给玛德琳服用镇静药剂的时候他退了出去。
  走到大街上,他用手背揉揉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面巾纸拧了一下鼻子,使劲吐了一下堵在胸口的块垒。接着,贝利找唐纳利的朋友和邻居—一谈了话,寻找杀人者的动机,结果一无所获。这不是什么诱人的工作,一小时一小时地提问,再提问,时不时还要伤心落泪,真是单调乏味极了。
  傍晚,邮政路上的车辆格外稀疏。其人看看汽车后视镜,把油门压到底。跑过两个街区,他突然来了个高速右转弯,在另一街口向左急拐,然后又向右。他又看了看后视镜,后面没有人。他把车调慢到正常速度,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充满了生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芭芭拉一定正在等着他。
  这是需要警惕的时刻,若被人发现会把好事毁掉,把他的复合选择游戏毁掉。他相信持久的关系。就是现在,除去妻子之外,他还与三个女人保持着联系。她们都知道他的妻子,但相互之间并不知情。如让她们知道,事就难办了。每个人看来都倾向于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永远地继续下去。她们就是这样的人。自然,每个人都不同,一个肤色谈只,一个满头红发,一个金发碧眼白皮肤。他仰天大笑,这些姑娘就象他的计划一样完美无暇。
  芭芭拉正等待着他。她听见他的汽车开进了车道,使到后院迎接他。她穿着红色短裙,白罩衫,迷人的身段更加突出。
  她有一副使人快活的脸庞,迷人的笑容,浓眉大眼,深棕色的秀发为了度夏剪得比较短,用一条红丝带扎着,流到脑后。深黄色的皮肤晒成了棕褐色,里面是一个不安和敏感的灵魂,她为者其人的来访而生活。“嘿,亲爱的,一个下午没看到你。帕蒂和一个朋友正在看电视,我们最好到池房去。”
  其人点点头。帕蒂是芭芭拉9岁的女儿,她觉得其人算不上一个什么人物。他和她都很注意不在帕蒂面前有什么亲昵的举动,使她觉得他们不过是朋友,如此而已。
  晚上邓普西呆在家里。布伦达已从6点钟的新闻节目中得知唐纳利的死讯。象所有费尔波特人一样,她也为此事感到震惊。“我简宜不明白,”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简直不可思议。每个人都喜欢唐纳利。”全国三大广播电视网都对这起爆炸事件作了简明而真实的报道。布伦达给他留了热饭,他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在跟他谈论首席委员和他妻子的事。
  后来,吉姆开始独自考虑唐纳利的死亡事件,布伦达和辛迪在旁边合一本简单的书。辛迪的速度太慢,使她的心一阵阵下沉。为了使她集中精力,辛迪每念对一个字,布伦达都要鼓励她,让她慢慢地重念一遍。她想更好地帮助自己的孩子,为她大声朗读,但被医生制止了。辛迪必须自己学会简单的事物。布伦达眼中落下两滴泪珠,一切都是白费力气。她把辛迪抱在怀里,他们的女儿显得如此脆弱。
  其人啪地一声关上电视机。10点新闻简要地提到了爆炸事件,但没有出图像。“等着瞧吧。”他靠在皮革椅背上,心里把今天的事情过了一遍,感到很满意。“D日”圆满地度过,唐纳利完了。完全按照原定计划,他在不到30秒钟的时间内把甘油炸药包放在汽车的前座下面,把扑克牌挂到后保险杠上。没有化装,也没有人察觉,因为他知道用不着伪装。
  太高兴了……计划终于开始实施了。谋杀是犯罪中的绝技,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伟大的谋杀家,他想不起谁是这一行的出类拔革之辈。“撕裂者”杰克,蓝胡子,莱西.伯登,经或,都是思维的株儒,神精病,思想畸形的人。他们每人都进行过不止一次的谋杀,以致于一个个落得声名狼藉。一丝狞笑浮现在他的脸上。如果说谋杀是犯罪的绝技,那连续谋杀肯定就是绝技中的绝技,是超级绝技。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写字台。计划已十分完备,他要研究点别的问题。其人知道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他将证明这一点,向所有的人证明。他取出笔记本和绘图铅笔,把首席行政委员划掉。这个人是黑桃K,名单上的第二号人物。他有意选择唐纳利作为他的第一个公开的牺牲者。唐纳利有一个密友,就是那个童子军警察头头邓普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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