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魁劫 作者: 梁凤仪 10 晚上,群姐忙得七手八脚,她最宝贝的杰倌回家来,就活像要把天下间最美味的菜肴都弄个齐全,放到他跟前去才安乐。 我是很久没有到大宅去了,想了想,仍要贺杰过去给聂淑君打声招呼,说到底是贺杰的长辈。 贺杰倒无所谓,欢天喜地的跟他三家姐过去小坐。 这孩子是长大了,从前小时候,他顶怕上大宅,见了聂淑君的亲戚,像老鼠见猫,怕得老躲到我身后去。 就是早一年的光景,他站在贺家大家庭之内,还是难得从容,沉默拘谨得可以。 现今,竟完全不同了。 我但觉得他一举手、一投足,一言一语,全部磊落光明,大方得体。 是在我成长的时候,贺杰长成了。 群姐跟我一直在厨房里忙。 自从把一班旧女佣辞退后,换上了两名菲佣,另一位是群姐的表侄女,全在群姐带领之下,操作得头头是道。 阿群根本不懂英语,倒跟菲佣沟通得顶好。 常常听她操那种半桶水的广东英语,就惹得我大笑。 她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时代不同了,轮不到你不用菲佣!” 阿群还说:“三姑娘,你看,杰倌长得多英俊,就快便成家立室了。你这阵子,还有什么担挂呢?是要为自己的幸福想一想了。” “阿群,别乱说话!” “怕什么?雇用菲佣就是这一度无懈可击,鸡同鸭讲,她们根本听不明白,那来搬是弄非!” 我没有答她。 “三姑娘,我说的是真心话,这年头,谁不为自己设想了?你且开心见诚问问杰倌的意思,我看他跟我的意思还差不多!”群姐又说:“这阵子,那大潘先生怎么不见来看你了?” “啊呀!”不知怎的,手上的小刀竟然砌到指头上去,血流如注。 群姐吓得什么似的,拉了我倒小偏厅去,忙着拿出急救药来,替我止了血,包扎妥当。 “好了,好了,你给我在这儿息一息,别进厨房来。” 我也就信步走至园子去,坐在那张从前敬生最爱坐的椅子上。 曾几何时,我跟敬生二人在此共渡多少辰昏。 怎么就这样说去就去,只剩下我一人了? 这一年,勤劳工作,就只为怕孤清,怕相思难耐。 敬生说过生生世世为夫妇,这话有什么不好?只要他别这样把我抛下了不管就成。 人性有多软弱。 当年,我不是一样承担风雨,疲累难当之时,就不顾一切的往敬生怀里躲。 万一有那么一天,我在撑不住江湖风险,会不会也对潘浩元投降了。想起他,心上总是连连牵动,是为了怕?还是为了其他什么原因?我都不敢再深究下去。 远眺落日,已在西边慢慢隐没,无尽的黑夜即将来临,会不会又是无眠的一夜? 要多少个长夜过尽了,才是骄阳重现之时? 有细细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来。 “杰吗?” “妈妈,你怎么知道是我?”贺杰蹲在我跟前去。 “因为我在想你,只有你才是母亲心中的骄阳。” “不,妈,这思想并不正确。你知道,我不能永远陪伴你左右。” “对。”我点头,怅然。“年轻人有你们的世界。” “妈,你也是年轻人,真的,振作起来!” “我还不够振作吗?自厨房走出厅堂,再走出街上,竟上股票市场上去了!”我苦笑。 “可是你仍把灵魂锁在贺家。” “我是贺家人。” “你也是你自己。” 我不想跟贺杰再在这问题上纠缠下去,他令我远离他父亲,加重了我的纷乱,更难受。 “你见了你的大妈了?”我问。 “对。” “她还好吗?” “你仍关心她?其实,你和她真算老姊妹了,大家的生活仍有对方的影子,只以不同的感情与方式表达。” “她又说我坏话了?真的积习难返。”我叹口气。 “你道大妈说什么呢?” “她说什么?” “她说:‘杰,就在今天下午,你家看到你母亲非常亲热的扭着个年纪比她小大约十年有多的男人,在中环穿街过巷,还公然在置地广场的露天茶座吃下午茶,这年头,真是世风日下!’” “你怎么答她呢?” “我说:‘大妈,你说得太对了,像我这么一个年纪青青的大男孩,倒喜欢年纪大一点的成熟女人,我跟吾母的品味是刚刚相反的!’” 母子俩笑作一团。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好。 我当然的想念敬生。 可惜,除他以外,浩元仍间竭性的出现,滋扰着我。 从来,他都没有离开过我的脑海,从前是迷糊的,到敬生去世后,他便开始慢慢清晰。 真怕有一日,敬生的影象引退,他就越发变得显眼鲜明。 这种乘人之危的恶棍,坏了我的清静、让人恨得咬啐银牙了。 醒来,头还有点痛。 想起贺杰在家,立即梳洗,冲下楼去。 只见杰儿已在餐厅内,哈哈大笑。反而是群姐铁青着脸的走开了。 “什么事?你又作弄群姐!” 杰杰从小就恶作剧,恃着阿群对他如珠如宝,总爱开她玩笑。 “群姐问我什么时候娶媳妇了,我就沉下脸来,说如今这年头,都不流行娶媳妇了。群姐答:‘都同居?’我说:‘对,同性而居。’她就急得眼泪都标出来,走开了!” “杰杰,你这是何必呢,她老人家并不懂幽默,回头害她一天到晚跑完车公庙、又上黄大仙,为你又打小人又祝福的,忙个半死!” “妈,你不怕!” “我怕什么?” “怕娶不到媳妇,生不了孙儿!” “怕有什么用?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要认为什么样的生活写意,我能拿你怎么办?你不好好为自己打算,也没有人管得着你,是不是?” “妈妈,你记着,这是你自己说的话。你若不好好为自己打算,我也无奈其何!” 这贺杰! 我原本要陪贺杰上街去逛逛的,只是宋欣荣急召我国办公室去,想是有要事磋商了。 我一坐定下来,宋欣荣就说:“细嫂,话还刚刚说了,就出事了。” “什么事?”我心上牵挂着的竟是潘浩元:“不是浩元在泰国……” “不,不是元哥,是贺聪。” “他怎么了?” “台湾股市下泻,押在台湾地下钱庄的资本全部付诸东流,那钱庄已被政府明令冻结资产,当事人原想挟带私逃,又被抓回来。” “贺聪有关连?” “他赌这一铺是太重了,通行皆知,怕要跟尾清还的债项还真不少,他有没有利用在贺氏的职权,而令公司蒙受什么损失,就不得而知了!” 我沉默。 “细嫂,我看你得跟贺智她商量一下。” 我点头。 就在此时,贺智的电话打来了。 “三姨吗?” 贺智说顺昌隆在她管治下还是稳阵的,只怕她大哥把仓内的股票押送银行。 我问:“这怎么可以?” “为了调动头寸,他只要有本事串通银行的信贷部,还是可以有转弯余地的,只是如此一来,非常危险。若果银行追仓,钱还不出来,整间贺氏名誉扫地,大哥还可能犯法的。” 我吓得连连冷颤。 “大嫂说,大哥昨天一整晚未曾回过家来。这不是他的习惯,电话接到贺氏去,秘书说主席嘱咐,任何电话都不接听。” “找贺勇?” “他说他毫不知情,更无能为力。这贺勇完全的不成器,把敬生企业的权益不知卖了给谁,拿着一小撮钱,要跟人去投资电视台,气死人!” 现今再不是分辩的时候,我嘱贺智一有贺聪的消息就通知我。 这天,贺氏集团的股价节节受挫,电脑大利是画面上,一有贺氏挂入盘,就立即供应不绝。价位疲弱至极。 市场根本就是绝对消息灵通与敏感的市场,如何会不乘机造市? 且传出贺氏集团的领导人投资错误,牵连可大可小,投资者当然不愿意冒险。我看着贺氏的股价疲弱无力,直跌至最新低点,有沮丧得像一堆烂泥似。 想着敬生在世,最艰难的市道,他名下控制的贺氏与顺昌隆都维持在合理的水平,从没有成为跌幅最劲的股票,他要维持股东的利益与信心。 敬生说:“人家是对我贺敬生有信心了,才买我的股票。” 故而大市惹然回落,敬生自己也会得尽力托市。 托市救亡。 我立时间坐直腰肢,抓起直接交易所出市代表的电话;说:“贺氏集团,任何价位,给我扫货。” 虽已进人电脑买卖时代,然,市场上若有大手买卖,则经纪仍然可以通知交易所大堂经理,得到他许可之后,在交易大堂之中央扩音器内传出无限量购入某只股票的消息,场中的经纪就会飞身扑出,把手上持有而又要出售的该股票卖给买家。我的一声令下,交易所的大堂在几分钟之后立即起了哄。 贺氏股位渐渐回升,只不过比上日跌了两位价位。 我吁出长长的一口气。 “细嫂!”连宋欣荣都满额是汗:“刚才你在忙,我不敢骚扰,是贺智来的电话,请你回大宅一转,贺家人都到齐了,要召开紧急会议。” “好。”我点点头。“贺杰呢?” “贺智说,他在家,已经把他也叫过大宅去了!” 巍峨白屋,仍屹立我的跟前。 走进去之前,我默默祷告:“敬生,保佑我,能以爱还爱,酬还你的恩与义。” 大客厅内,雅雀无声。 贺家的人,竟没有一个缺席。 聂淑君之外,有贺敬瑜、贺聪、贺敏、贺智、贺勇、贺杰、阮端芳,甚而上官怀文。 我坐了下来,正正对着聂淑君。 谁也不打算开口讲话似。 终于还是聂淑君开口说话:“小三,我们想跟你商量,将贺氏集团与顺昌隆两间公司的控股权出售?” 我没有答,等她向我解释下去。 “换言之,依敬生的遗嘱,要取得敬生企业持AB股的绝大多数股东同意,才能出售股权。我们这一边是已经在你来之前开过家庭会议,全部都同意了。只差贺勇的那一份,他的股权刚转移,中间人并未透露买家,无法跟他联络,至于贺智的权益既在潘家手上,也算自己人,可以讲说话。说到头来,贺聪与贺敏两人加起来,已算半数了,只差你那边的首肯。” 不知有多久未曾看见过聂淑君如此语音平和,态度温婉了。 唉,世界是山水有相逢的世界,何必迫有太甚? 如果聂淑君能如此想,就可稍减她今日的尴尬了。 我答:“敬生的遗嘱之所以要如此订立,其实有一层深意,在座各人理应心知肚明,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基业转至他人之手,更不欲贺家连根拔起,转移阵地。”这当然是实话。 贺聪有面色煞白。 贺敏、贺智与阮端芳难过得眼有泪光,或低下了头,或巴巴的望住我,期待我的心意转移。 贺勇呢,木无表情,不置可否。唉,这孩子,总得要摔上一交,他才知痛,才知改。 “三姨,三姨,”贺聪出言维艰,连连地喊了两声,仍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你不同意,贺敏和我只得出让在敬生企业的权益,一定给人压价,以贺勇的情况为例,也只不过是一亿左右的数,实在的不足够解我目前的困难。所以,请你帮这个忙。” 我问贺敏:“你已同意支持贺聪?” 她点头。 “就算只出售你名下的敬生企业权益,分明的吃亏,亦在所不计?” 贺敏眼泪直流,说:“我总不忍心看着大哥闹出官司来,又令贺氏蒙难。” 此话一出,连聂淑君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小三,算是我一家人求求你!我的私已都拿出来给聪儿,只是并不足够,杰,你代大妈向你妈妈讨个人情。” 贺杰望住我,以他的眼神说话,都站到他们的一边去。 坐在贺杰身旁的上官怀文,拿眼看着我,竟也有甚多的期盼。 “三姨,”贺智走到我跟前来:“此事可大可小,我知道我们没有资格求你,可是……” 连贺智都垂下头去,流一脸的眼泪。 “对不起,三姨,他们再错,也还是我的家人。” 阮端芳一直泣不成声:“三姨,你既救了我一次,就多救我这一次吧。” 全都算有情有义,大难临头,都肯顾全大局,敬生在天之灵,应安慰了。 我转头望向贺勇,问:“你呢,你的意见如何?” 贺勇说:“九七将至,趁机套现,做生意有更多的转圜余地,可能更好。” 我说:“不,我不同意。” 这么一句简单的说话像是宣判了贺聪的死刑似,全家属都陪着他,脸如土色。 “敬生的遗志务必继承,贺氏的离岸基金,足以使他的世代子孙,不论于何地居停,都可以过安乐日了,其余的生意必须要以香江为基地,这是敬生的心意,他说过以前插上米字旗,贺家尚且发扬光大,将来是在自己的国土上头,怎可以临阵退缩,如果真有不测的时局,就算是我们贺家为对国族的信心与支持,而作出的捐献,为我们身为中国人的尊严作出的一点表示好了,我并不赞同要出让敬生的心血。”客厅里的气氛完全死寂。 金融风暴如此利害,久不久就席卷过来,毫不留情地残害一些家族。 如果我不帮这个忙,贺家就真的不堪设想了。 想起七六年股市大崩围,敬生问我:“小三,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我答说:“商量些什么呢,我跟你时,根本就身无长物,都是你给了我的,不就由你拿主意好了。” 就是这样,我授权敬生把我名下的私已通通变卖,支持他翻了身。 为了这个缘故,贺敬生坚持要我名正言顺地进贺家的门。 我斟茶叩头给大妇时,聂淑君说:“不敢当,我应该带着一班儿女给你敬茶才是,没有你的帮忙,我们还要两餐不继了。我这人就是没办法,早知道太平盛世,耍手段从丈夫口袋里捏多一些金银财帛了,好等急时有得献殷勤就好。” 还是敬生忍无可忍,发起脾气来掉头就走,聂淑君才喝了我那杯茶的。 十多二十年了。 我把私已再拿出来救贺家一次,在于贺敬生不在世之时。 正如敬生说过的:“小三,给了你的就是你全权作的主了。” 会不会又是那番话?又是良心作狗肺? 敬生当年受惠,感激至殁。可是,聂淑君他们会吗? 真要人感激才去做好事,也就免了,徒添失望而已。 从前为的是敬生,如今为的也是敬生。 我站起来。 望住了贺聪,叹一口气,问:“你欠多少债?” 贺聪腼腆而麻木地答:“六亿。” “那么,就算把你母亲的私已加上你跟贺敏名下的权益出让,仍不敷此数。” “除非有人愿意以市价盈利率三十来承让吧!”贺聪苦涩的笑,隐隐然也有泪光。我闲闲地答:“你爸爸的基业,在我心目中价值连城,又岂只此数。” 贺智、贺聪、贺勇、甚至而阮端芳等与上官怀文都抬起头来,以惊疑的目光看我。 “贺聪,你请有关银行派个代表明天上我办公室来,我给他交代清楚。” “贺勇,买卖货品,出价多少因人而定,你套现的那笔钱若放到电视台去投资,已经太多,我并没有偏袒你大哥。” 我没有理会众人的错愕表情,他们需要时间冷静,才能消化我之所言,我仍要继续嘱咐下去:“贺智,照会公关部一声,明天召开记者招待会,你们也请出席。我看,市场有谣传贺氏集团不稳,对贺家家族声望不利,今天顺昌隆的股价之所以坚挺,还是你的功夫压得住。我会请有关银行代表列席,证明贺氏财政绝对健全,敬生企业的股权转移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自敬生亡故,这一夜,我睡得甚为安稳。 翌晨早起,实在还有甚多事要办。 我先跟债权银行的代表接触了,给他们提出担保,我说:“瑞士银行的存款拨回填数,绝无问题。我以六亿之数买进敬生企业A股的其余股权,还真是物有所值呢。”对方一看我拿出了证明,立即说:“有贺太太一句话,就好办事。” “那么劳驾你也出席我们的记者招待会了!” “理所当然。”对方答应着。 记者招待会上,看得出来,贺氏各人都有一点点的强颜欢笑,到底是在滔天巨浪之后,犹有余悸。 贺聪尤其脸色阴睛不定,羞愧而又难为情。 也但望如此,无知耻之心,永不会好转过来。 至于贺勇,他到昨天才知道股权卖了给我,自己的一副急功近利猴急相,露了形了,自然有极为的不自在。 这二世祖吃的苦头还未够,且看他怎样把钱冤枉地花个精光,一穷二白之时,才回头党岸。 当然,没有人不担心贺氏集团的重组。 敬生企业的股权,AB两股,百分之一百已在我手上,对于贺氏集团与顺昌隆的行政调度,我有理所当然的控制权了。 要留谁任事,要撵谁出局?权操在我。 而高高在上者,表面上,只有我一人。 他们未心会想我,我心上仍有贺敬生在。 他始终是贺家的主宰。 其余什么人的闲话,不必去理他。 我只记住曾对敬生说的话:“我本来就身无长物的是不是?有你爱我,还不够吗?” 记者招待会上,人山人海。 我坐了在主席位置上,让贺聪、贺敏、贺智、贺勇、阮端芳以及银行代表,分坐两旁。贺杰则坐到记者席上去,让他看看场面,增加经验。 我坐了下来,很温文而又缓慢地说:“谢谢各位今天抽空到贺氏来,要宣布的事,其实极为简单。贺氏集团与顺昌隆都是极其财政健全与运作正常的两家上市公司。贺氏家族的控股公司敬生企业的股权,不错在近期有些少变动,也无非是配合贺敬生先生的遗产分配而已。事实上,绝对不影响贺氏集团与顺昌隆两间机构的行政,人事上无一变动,经营的宗旨,仍秉承贺敬生先生的遗愿,以香港为永久基地,发展金融地产企业,言而有信,忠诚服务,与本港共存共荣。” 记者招待会持续了半小时始完。 贺家人都随我走进主席室来。 我默默的望住挂在墙上的敬生的遗像,心上一下子激动,满眼尽泪。 “三姨!”贺敏与贺智都走近我身边来。 我拍着她们的肩膊,再转过身来,望住贺聪与贺勇。 兄弟二人,面上的表情甚是复杂,都垂手而立。 贺聪终于走到我跟前,含糊地说了一声:“多谢!” 我答:“多谢你父亲,这是他给你的第一个机会,也将是最后的一个。” 贺家各人均黯然。 且不必管他们心里想些什么。 我倒抽一口气,再郑重地说:“江山是你们祖父以及父亲打下来的,你们兄弟俩从此给我打醒十二个精神好好干下去,过去的错也就算了,再有任何差池的话,取代你们的仍是贺家人,别小瞧了贺智,甚至端芳与贺敏,将来更有贺杰。” 走出贺氏集团,阳光晒下来,我有一阵的晕眩。 贺杰一直追出来,说:“妈妈,我有要紧话跟你说!” “什么!”我急不及待的吸一口新鲜空气。 慢慢的跟儿子在天桥上踱着步。 “妈妈,你刚才那番话,说得实在太好了,我为你的胸襟而鼓掌。” 我把手圈在儿子的臂弯内,整个人的重心都倚仗着他。 “可是,妈妈。这次我回来,正想告诉你,我已决定投考医学院了。” “什么?” “妈妈,我对财经并没有兴趣。” 站在通街大道上,我紧张的眼儿子说话,不管旁人注目:“你不是答应过我,一定如你父亲所愿,回到香港来?” “对,我一定会,妈妈,回到香港来悬壶济世,不也是言而有信?爸爸也没说我非继承贺氏的生意不可。” 我茫然。 儿子扶着我,喜孜孜地说:“且,好妈妈,你帮我看管着这副身家岂不是好,我看你简直天才横溢,假以时日,声望尤在父亲之上。” “杰!”我又停住了脚步:“你令我失望!” “妈妈,对不起!” “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以作补偿?” “你说,你说。” “你总不成样样都忤逆母亲,是不是?” “是。” “那么,将来你娶个你真心喜爱的好女孩,且不要三心两意。妈妈保险箱里头有一颗全美巨钻,只能送给一位媳妇!” “妈妈,言而有信,是我们金融世家的家训是不是?” “是。” “那么,凡事呢,只能量力而为而已。我答应你,我将来绝对会娶个自己喜爱的好女孩,至于说,会不会变心,嘻嘻!” 贺杰滑头地笑。“世事变幻无常,何能逆料,我只能量力而为,是不是,好妈妈?” “你真是贺敬生的儿子!” “谁说不是了?妈妈,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 “照顾你自己,为你自己打算,你为贺家、为下一代、为逝去的父亲,已经打算太多,应该轮到你自己。” 我没有答。 不经不觉已走到富华经纪行的大厦来。 电梯门一开,里头冲出来的人,刚跟我打个照面。 彼此都一愕。 是潘浩元。 他回港来了。 还是他先开口。 “在曼谷时听到了有关贺氏的种种谣言,赶回来,荣叔说,你已经漂亮的处理妥当了。” 我答:“有惊无险。” 贺杰亲热地跟潘浩元打招呼,问我:“现今还是称潘叔叔,是不是?” 我睑一红,有点不高兴,连忙说:“当然,不然,还称呼什么呢?” 贺杰抓抓头,说:“不是说三家姐就要嫁至潘家去吗?那我是要改称潘叔叔做姻伯伯的!” 潘浩元拍着贺杰的肩膊,说:“杰杰真有礼数。还要留在香港几天吧,让姻伯伯带你去打高尔夫球。” “好极了!”贺杰直情欢喜。 “今儿个晚上,我请你和妈妈,三家姐吃饭,回头在富华见。” 儿子快乐地陪我走进电梯。 门一关上,他就立即问:“我刚才的要求如何?” 我笑:“言而有信是我们金融世家的家训,凡事呢,量力而为而已,世事变幻无常,何能逆料,我只能答应尽力,是不是?” 贺杰一把将我抱住,大力地吻在我脸颊上,切切实实地让我甜到心上去。 (全书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