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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雪里的夏天 作者: 潘荣文 你好,乔治王岛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从舱室圆形的舷窗望去,乔治王岛已经近在咫尺了。 早餐是囫囵吞枣地填进去的,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吃饭。甲板上飘着濛濛冷雨,我 便兴冲冲地登上船首的驾驶台,那里视野开阔,可以纵览乔治王岛的姿容。 我们的“向阳红10号”船在海湾里抛下了铁锚,这是一个名叫阿尔德雷的小海湾, 连着乔治工岛南部的麦克斯韦尔湾(又称民防湾)。乔治王岛南部有3个大的海湾,自 东向西依次是乔治湾、拉塞雷湾和麦克斯韦尔湾。 船离岸很近,船首正对着一座耸立海边的黑色的山崖,它像一堵城墙,顶部平坦, 裸露着黑色的岩层,有的地方已经崩塌,在靠近岸边的地方堆满破碎的岩块。如果以这 堵异常醒目的陡崖为分界线,它的东西两岸的景象有着明显的差别。 我的视线首先从陡崖向西移动,这是很自然的,船只离这边更近些,这是一片狭长 的呈半环状的海岸,不用望远镜也可以清晰地看见岸上的景物。宽敞的滩头,地势平坦, 背枕着绵延起伏的山丘,面对着避风条件很好的阿尔德雷海湾,这是陡崖西边最先扑入 眼帘的景观。 这一带的山坡披有积雪,但是看不见巨厚的冰盖。在宽阔坦平的洼地里,出现了红 色和蓝色的房屋,有几十栋之多,房屋附近停放着履带越野车和桶状的油库,以及高大 的天线塔。我拿起望远镜端详,还看见山坡上有一条婉蜒而上的简易公路,在一座很陡 的山岭上,屹立着一栋白色穹顶建筑。 我惊讶地放下望远镜。我没有想到,这竟是我眼前的南极!在这个荒凉的岛上还有 这么多的建筑物。 “这是……什么地方?”我的话说得语无伦次,我应该问,这是哪个国家的科学站。 郭琨队长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驾驶台,听见我的询问,他指着岛上的建筑告诉我, 眼着漆成橘红色的房屋是智利的费雷站,与它毗邻的那一片蓝色的房屋是苏联的别林斯 高晋站。那山顶上的白色建筑是高空气象雷达和充气站,属于苏联站。 郭琨在1982年初曾经访问过乔治王岛,在智利的马尔什基地呆了半个来月,“沿着 那条婉蜒的公路,可以直达智利马尔什基地,在那边的山顶上辟有智利空军辖下的机 场。”他对这里的情况了若指掌。 据他说,除了智利站和苏联站,乔治王岛上还有波兰的阿克托斯基站,阿根廷的尤 巴尼站和巴列维站,巴西的费拉兹站,民主德国的夏季站…… “喏,你瞧,那就是阿根廷的巴列维站。”他指着离我们船只不远的海岸说。 那是一个和乔治王岛若即若离的陆连岛,后来我才知道,在潮水上涨的时候,小岛 便和乔治王岛分开了。而当退潮时,一条浅浅的海滩便将它和乔治王岛连在一块。此刻, 潮水已退,它像是乔治王岛的一部分,很难将它们区分开来。 这就是有名的企鹅岛。在岩石裸露的山坡和积雪消溶的海滩,栖息着数也数不清的 企鹅。从望远镜中望去,一群群企鹅有的伫立在浪花飞溅的海边礁石上,有的群集在披 着雪被的山坡上,还有一些喜欢登高远眺的勇士,跑到山坡的最高处,当然那些山坡的 海拔不算太高。在企鹅栖息的小岛上,有一片缓缓的山坡,上面点缀着悦目的鹅黄色, 在荒凉的背景映衬下显得分外醒目,这就是南极为数不多的植物之一,一种生命力异常 顽强的地衣。就在这片长有地衣的山坡下,有两栋造型别致的房屋,这是阿根廷的巴列 维站。 从陡崖向东,仍是一片巉岩突兀的海岸,浪涛之中有几座形状怪异的孤岛,有一个 很像海龟。再往东,可以看见大片大片的冰川,这是一片白色的荒原,乍看像一片凝固 的熟石灰,堆在那里,露出一条条裂纹。只有不多几处,从冰川之中钻出一座座笋尖似 的山峰,像是冰海中突出的一个孤岛。据最新得到的消息,距这里不远的海滩,地形条 件最好的一块地方,南美的乌拉圭已经派出一支考察队登陆建站,他们捷足先登,仅仅 比我们早到了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乌拉圭离南极不远,动手快,抢在我们的前面了。这意外的消息以及乔 治王岛众多的科学站,使我们更加意识到在南极建站的紧迫感。南极洲的面积虽然辽阔, 有1390万平方千米,相当地球土地面积的1/10,但是适合建站的地方也并不多。 没有任何理由再耽搁时间了,南极洲考察队和南大洋考察队都分头召开了紧急会议。 我来到船舱上部郭琨队长的房间,这里正在召开各班班长会议,议题是讨论登陆的各项 准备。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长条沙发,他们有的挤在队长的床上,有的干脆席地而坐,房 间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这支拥有54名队员的考察队担负着建设长城站的艰巨任务,还 要对乔治王岛进行综合性考察。他们从北京集训开始便实行半军事化的建制,按照专业 分工和各自的任务,全队分为9个班,即后勤保证班、装备运输班、房屋班、动力班、 通讯班、气象班、测绘班、科学考察和新闻报道班。此刻,摆在他们面前的头等任务, 是不失时机地选好站址,只有确定了在何处建站,他们才能开始登陆。 郭琨在会议进入正题之前向大家通报了最新的消息。他说,今天(1984年12月26日) 当地时间凌晨2点32分,船只进入乔治王岛麦克斯韦尔湾。为了确保安全,船只减速向 海湾驶人,于5点零6分抛锚。这里与北京的时差相差12个小时。在祖国,现在已经是12 月27日了。 他接着说,目前这里白天的时间长达20~22小时,只是24点以后有短暂的昏暗时刻, 日出时刻是凌晨2点左右,日没时间将近22点,这样漫长的白昼对我建站是极为有利的。 不过,他又说,南极的夏天非常短暂,到2月底3月初,白昼时间就将大大缩短了,可以 利用的时间并不充裕。 郭琨接着介绍了乔治王岛的地理情况。 南设得兰群岛(South Shetland Islands)是南极洲附近的火山群岛,位置在南 纬61°00'至63°22'、西经53°'至62°50'之间,呈东-东北至西-西南方向,由11 个大岛和许多小岛组成,陆地总面积约4600平方千米,各岛均多山,最高的史密斯岛海 拔2013米,大部分为冰雪所覆盖。1819年英国人史密斯首先到达这里,认为这里和英国 北面的设得兰群岛有些相似,所以便命名为南设得兰群岛。 “我们面前的乔治王岛是南设得兰群岛中最大的一个岛,也是最东边的一个岛,长 92.6千米,南北宽度不一,最宽处约40千米,它的中部和东北部终年为冰雪覆盖,距离 南美洲最南端的合恩角为960千米,南面隔着布兰斯菲尔德海峡与南极半岛遥遥相望, 相距129.5千米。”郭棍说到这里,特别提醒大家注意一个现实,在这个面积仅有1160 平方千米的乔治王岛,已有7个国家建起8个科学站。他们是苏联别林斯高晋站、智利马 尔什基地、波兰阿尔茨托夫斯基站、阿根廷尤巴尼站和巴列维站、巴西费拉兹站、民主 德国在阿德雷岛的夏季站,以及乌拉圭正在建设中的一个夏季站——阿蒂加斯站。 当他们商讨登陆的部署时,我悄悄地离开了郭棍队长的房间。今天天气不佳,原来 是打算当天一鼓作气登上乔治工岛,但是天公不作美,风速越来越大,开敞的麦克斯韦 尔湾迎来呼啸的南风。这风来自寒冷的南极冰原,掀起澎湃的浪涛,船只摇晃十分厉害。 到了下午,风力高达9级,乔治王岛大雾弥漫,能见度极差,小艇根本无法航行,登陆 的计划只好作罢。 下午3时45分,电讯部门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和岛上的智利站取得了联系。驾驶台 立即通知随船翻译乔瑞,马上到郭琨队长的房间。 郭琨手拿报话机,激动地向对方说:“我们是中国南极考察队。我谨向智利站站长 和全体科学家表示衷心的问候!” 站在一旁的翻译小乔,迅速把他的话译成西班牙语。 “谢谢,中国考察队到达南极,我们热烈欢迎。” 郭琨说:“如果天气好转,我们可能乘直升飞机或者小艇上岸,访问你们站。” “我们将打开大门,欢迎中国朋友的光临。”对方回答道,“如果你们乘直升飞机, 请注意对准我们机场的跑道。”他们特地关照了一句。在乔治王岛,只有智利的马尔什 基地有机场,这是和外界联系的惟一的空中走廊。 双方在报话机里互相询问了一些情况,最后郭琨向对方郑重发出邀请:“欢迎智利 朋友到我们的船上来做客,”他笑着说,“我们将用茅台干杯!” 对方也笑了起来,并且学着用中国话说:“茅台,于杯!”接着又补充道:“我们 也要用葡萄美酒欢迎你们!” 郭琨和智利站通话结束时,又请他们转告苏联站、波兰站,请他们转达中国南极考 察队的问候,因为这时还没有找到苏联站和波兰站的电台频道,智利朋友很爽快地答应 了,井说:“我们和苏联站之间可以通电话,我们马上告诉他们……” 我默默地站在一旁,听着这番非同寻常的对话,心中交织着喜悦、激动、自豪的复 杂感情。我多么想大声地对着那台步话机说:“我的中国,10亿人的中国,今天终于挺 进到地球最遥远的南极,我们期待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当然,我什么也没有说,悄悄地走到走廊上。公告栏上贴出了新的通知,从现在起 全船控制供水。所有舱室里的水龙头不再供应淡水,每天清晨开水房集中供水15分钟。 南极的艰苦生活,从现在开始考验着每一个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