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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同性恋调查》

作者: 陈礼勇

近春园的美丽时光


进了清华大学西门不用走多远,左拐就是闻名的学生同志据点——近春园。

  近春园始建于清康熙时代,原名熙春园,作为一家皇家园林,它的豪华和神秘令世人神往。后来康熙将园赐与其四子咸丰皇帝,被割成东西两园,西园保留原名,东园则叫近春园。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时,清朝宫室被洗劫一空,近春园也遭破坏。但凡盛夏,仍可见红莲依依、荷叶田田,园景秀色不败蔚为壮观。1911年春,清华学堂重拾兴教振国之道,在废墟上

创办清华大学,两年后,近春园并入校园,统称清华园。1927年夏,朱自清作《荷塘月色》让近春园名扬天下。近春园园志上写着:“水木清华,为一时之繁囿胜地。”

  在远离教学区和宿舍区的近春园东南角,是一个不足500平米的小池塘,一座莲桥与近春园的大片园子相连,其幽静和偏僻和校园外的同志据风格相符。间或有三二学生借着晚上浓浓的夜色沿着这个小池塘边徘徊,作为同性恋者光顾的地方,其与校园外的同志据点风格一致,除在这里行走的人或心事重重或秋波流转,池塘旁边也附带一间公厕。

  近春园成为当代同志据点的历史已无从查考,但它是目前所知唯一一个在中国大学校府内自发形成的同性恋者聚散之地。

  天地之间平行的两行足印

  舒忆城和刘谰2000年冬天认识时分

  别是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的大二学生和硕士研究生。那栋离近春园五分钟车程的26号宿舍楼记录了这对同性恋者绚丽的大学时光,和其他同性恋者一样,他们害怕别人知道自己的性指向而惹来麻烦。中国的同性恋者对这种麻烦大多怀有恐惧之心,因为它可能意味着一个人身败名裂甚至被置之于死地。所以,在认识之前,住在同一栋宿舍楼舒刘迎面走过,并不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同类。但是这种情况被互联网改变。

  “那时宿舍刚刚可以上网,我兴奋得不得了,常常下了晚自习我就钻到同志网站的聊天室。”显然,这种兴奋足以燃烧一个20岁的年青人的渴望——舒在互联网上申请的免费信箱的名字就用了“i i”这两个字母,取意为“爱”的谐音。“我明白我是一个同性恋者,但是我希望找到我的爱情,和其他同学们一样。”聊天室对这个发育单薄的年轻人来说仅仅是一个供他消遣的娱乐之地,在这个将他与周围同学隔开的虚拟世界,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表达他的爱好和心声,包括平时被隐藏起来的同性之爱。

  “有一个人过来和我搭话,我们相互问了对方在哪里。他很诚实地回答我的任何问题。”当在同一个聊天室里寻找伙伴的刘出现在舒的电脑屏幕上,他们谁也不会料到这个夜晚将带给二人更长远的影响。“我们留下各自的QQ号,或许下次见面还能打个招呼呢。”得知对方和自己同住一个宿舍楼的这对同性恋者相信网络之缘带来的奇迹。

  接下来的一周,两人谁也没有主动提出见面,互联网增添了他们保护自己隐私的功能和权利。直到一次刘半开玩笑地邀请舒共进晚餐,这种矜持才被打破。“当时学校东门外有一个‘胖子家常菜馆’,我们第一次见到网上ID真实的面容。”刘的幽默和成熟给舒留下好印象,但是他并没有马上接受刘提出做他男友的要求,他还需要“考察一下对方是否合适自己。”

  实际上,在认识刘之前,舒跟一个西安的男学生曾发生过感情纠葛。他们的来往大部分通过互联网代以传情,相处三个月后,舒的这份初恋无果而终。“没有共同的学习和生活的机会,和他之间没有感情基础。”舒将自己的感情经历发表在一家同性恋网站上。

  可以这样理解,正是舒的情感阅历使他对同性之爱保持了现在的谨慎,包括面对刘,他一开始时并没有显示出与他这个年龄相称的冲动。但是舒的经历成了他享受爱情的一笔财富,刘在后来写给舒的被他自己称为“平生第一封情书”的邮件中说,“听着他过去的经历,(我)心中有的是一种淡淡的无奈和忧愁,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是爱?是嫉妒?抑或是别的什么?”两个背景相似的同性恋者在这个问题上多了一些相互的理解和怜惜,这使他们的距离缩短。

  当舒的男女同学相互约会的时候,舒在清华大学附近茶馆里与刘享受着那里飘洒的薄香馨乐。此外,他们还共同参加同性恋网友的聚会。频繁而真实的接触帮助二人了解除性指向以外的其它情况,比如志趣、性格等等这些和异性恋情侣一样不可或缺的取舍因素。

  不仅如此,两人在专业上的帮助与互补也使他们除了拥有一般网友之谊以外,更多了学业上的支持。既使再晚,只要舒遇到学习上的难题,刘也会马上赶过去帮他解决。这使得舒的学习成绩受到各方赞扬,来自校方的评语无疑是准备出国的同龄人梦寐以求的。

  更多的外来因素也在影响着二人的关系。由于舒刘都是北京人,周末他们将回到各自父母的家。双方试图更深入的进入对方生活。“他父母都是高知份子,待人礼貌而不失威仪。”舒承认,尽管彼此在对方父母面前均以“师兄弟”身份相称,但双方父母对彼此的接纳也是稳定他们关系的一个重要因素。相较于刘父母的大度,舒父母对自己儿子的“同学”则热情有加。“他们从未拒绝我把他带回家。对他嘘寒问暖。”出身于普通工人家庭的舒父母丝毫没在意儿子与这位男同学之间的亲密关系。

“放寒假的时候,我又把他带回在郊区的家了。当时雪下得很大,我们旁若无人地牵手走在大街上,那一刻,心里温暖而幸福。我真想对这个世界喊出我爱人的名字。”二年后的舒仍清晰地记得他们的第一次牵手。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二双平行向前的足印,谁也不能否认,它的方向引领着两个年青人走进神秘的爱情殿堂。

  爱情的平淡与张力

 2001年的春节对舒刘二人来说是个好兆头,尝到爱情甜头的这对同性恋者在考虑如何为爱筑一个巢。在男女同学之间流行的爱情方式给了他们启发。寒假开学二周时,二人决定搬离宿舍共同在校外租房同居。但现实的问题是,舒每月从父母那儿拿到五百元生活费,刘也只能依靠自己在实验室努力工作领取每月六百元的“助研费”,二人加起来的这些钱显然对支付每月四五百元的房租无疑是一件颇费心思的事。

  “那时水木清华专门为找兼职的在校生辟了个BBS(论坛),正好有一家公司在这里找人开发一个网上书店项目,项目要求苛刻,而且时间也很紧。我们对编程都不够精通,当时就是凭着必须找到活干的动力去接。”由于舒对编程懂的不多,所以,这个项目大部分工作只能靠刘一个人完成,为了赶任务,刘常常在实验室加班到深夜。那家公司也对这个项目提出很严格的要求,付款方式也是验收一期发放一期的钱款。一个月后,刘在公司要求的时间内完成了项目开发,并达到项目要求的各项指标。三千元劳务费成了这对同性情人开始新生活的第一笔收入。

  “就在清华北门外的一个村里,我们租了一间平房。小屋里只够放一张床,再放不下其他的什么,而且灯光昏暗。更糟的是,这此准备给外地来京考研学生的房子里面卫生条件极差,连厕所都没有。”尽管容身的地方在这两个城市青年看来如此简陋,但他们仍感满足。每天下晚自习后,舒就会直奔这间暖意融融的小屋,等待他的爱人回来。

  当然,这一切都在众人不知的时候悄然进行。为了瞒住班上或宿舍里同学的猜测,舒公开的说法是为了考GRE图清静才搬离集体宿舍的。但他那些青春蓬勃的男同学们根本不信这一套,他们坚持认为舒秘不示人的小屋一定藏着漂亮MM(女孩子的网上昵称),这更加剧了他们前往小屋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我越阻拦,他们越要来看。最终还是发现了我和他的秘密花园。”自此,舒刘二人的同居生活在小范围内成了公开的秘密,但这些异性恋者和两位同性恋者之间的交往并没因此生出尴尬和对彼此的鄙薄。实际上,在清华这个中国最知名的大学里,知道舒是同性恋的人还不止这些,最早知道他身份的其他系的一位女生对此反应平平,甚至在学生的聚会中祝福这位与自己性指向迥异的同性恋者。“我的朋友们并没有因为我和他们的不同而疏离或非难我。”舒今天的校园生活,有可能令他的人生态度起到积极正面的作用,比如尊重差异、包容异已。

  尽管舒刘在学校里没有因为同性恋而遭受坎坷,但他们还是不希望张扬这份爱情。更多时候,他们只是默默地享受这份平淡而恬静的情感生活,并为将来更久远的未来积累经验。为了提高生活质量,他们在繁重的学习工作之余,继续寻找可能的挣钱机会。2001年上半年一个学期,刘又先后给不同的客户开发程序,歉得的钱让他们可以在那个炎热的夏天去大连海域游泳。“海风起时,我们拥抱在一起,那是一种不可推折的力量。它还将支撑着我们在惊涛骇浪中走下去。”外力在考验和升华舒刘对爱情的执著,他们不肯错过生命里最珍贵的风景。

  大洋彼岸的理想之域

  然而,生活不会一帆风顺,因为同性恋,舒刘二人感到困惑。一个周末,刘答应带舒回家,但临去之前,刘突然告诉舒他母亲下楼崴了脚,急需他陪她上医院,不能带舒同去了。在舒眼里,作为一个同学去探望刘母也在情理之中,但刘母仍以“事小,不方便”为由拒绝舒的探视。“那件事给我的振动很大。如果我是他儿子的女朋友,也许就不会受到这等待遇了。”舒郁郁地说。对于这个同性恋者来说,成为刘名正言顺的爱人在今天看来仍是一个奢侈的愿望。

  更多的细节在此时显露出它的神秘魅力。“一天晚上,我感冒很厉害,他半夜跑到学校药店去买药,但那儿没有,他又跑到二公里外的五道口去买。我觉得他为我付出了真心。”来自生活中这些点滴感动和爱意使他们对未来充满信心,为此,二人规划着他们共同的人生远景。

  在如何规避一些可能来自现实的舛绊,诸如传统婚姻的压力,二人不约二同将目光投向海外。“在国内,像异性恋者一样正大光明地享受我们的爱情,永远生活在一起似乎不太可能,但是在美国,它不是个问题。”和大多数中国同性恋者一样,来自传统社会的偏见也是舒刘面临的尴尬。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远离父母和自已的国家。出国留学被认为是朝着这个方向迈出的第一步。

  按照刘既定的计划,他在2001年下半年开始向美国多所学校递交申请OFFER(全额奖学金)的资料。与此同时,经过刘的动议,舒也决定放弃被免试保送清

  华本校研究生的机会,积极准备去同一个国家留学。按照舒的成绩,他被保送清华研究生是没有问题的,这也是他父母的最大心愿。获得中国最著名的清华大学硕士学位证书,意味着他们儿子的前途无限远大。对于儿子的放弃,他们不可能理解更多,在可以预见的时间里,这或将成为他们不知的秘密。

但是不得不承认,放弃保送清华研究生名额对舒来说不吝为更大的风险。“申请OFFER,意味着我自动失去保研资格,但谁也不能保证申请一定成功,如果不成功,再考清华研究生也非易事,那么出国对于参加工作的我来说将成为一个难圆的梦,这种后果对我们的爱情是一个致命的灾难。”预料后果如此,更迫使舒全力投入这场爱情的马拉松之中。每天晚上下自习至熄灯的二个小时时间里,鲜有人看到舒同其他学生一样玩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游戏,多数时候,他一个人静静地背GRE单词和张罗出国读研的申请资料。在舒递交申请OFFER 的十

二所学校名单中,十所与刘在同一个城市。“我们相信最终会走到一起的。”舒肯定地说。拥有清华大学这样的教育背景使他们比中国其他同性恋者更容易踏上自己的梦想之旅。

  2002年的秋天,刘拿到美国东部一所工科大学的OFFER,启程前往该国攻读博士学位。半年之后,大四马上就要毕业的舒在静静地等待他所申请的美国学校的答复。舒刘当年租住的小屋如今已被城市改造的推土机碾平,但不能否认,那些有关爱情的回忆将伴随着这对同性恋者的出国之路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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