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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作者: 马克思恩格斯


恩格斯 自然辩证法(节选)(之四)


 

    *(注:《自然辩证法》是恩格斯的主要著作之一;它对19世纪中叶自然科学的最重要成就作了辩证唯物主义的概括,进一步发展了唯物主义辩证法并批判了自然科学中的形而上学和唯心主义观念。

    《自然辩证法》是恩格斯多年来对自然科学进行深入研究的成果。恩格斯最初打算写一部反对庸俗唯物主义者路·毕希纳的论战性著作。这是1873年1月左右的想法(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542-547页),恩格斯对毕希纳的批判性研究超出了计划中的著作的范围,直接转入《自然辩证法》的写作。恩格斯在1873年5月30日给马克思的信中,叙述了《自然辩证法》的宏大计划。在以后几年,恩格斯按既定计划进行了大量的工作,但计划未能完全实现。

    有关《自然辩证法》的材料是1873-1886年这一时期写成的。整部著作没有写完,并且在恩格斯生前没有发表过。

    《自然辩证法》的形成史可分为两个主要时期:从计划写这一著作到完成《反杜林论》(1873年初-1878年中)和从《反杜林论》写完后到马克思病逝前(1878年夏-1882年夏)。在前一时期,恩格斯完成几乎所有的札记和关于细节的研究,除原来为别的用途写的文章外,只完成一篇较完整的论文《导言》。在后一时期,恩格斯拟定了未来著作的具体计划,写完了几乎所有的论文。在马克思逝世后,恩格斯由于全力以赴完成《资本论》的出版工作和领导国际工人运动,事实上停止了《自然辩证法》的写作。

    《自然辩证法》的材料有四束,并冠以下列标题:《辩证法和自然科学》、《自然研究和辩证法》、《自然辩证法》、《数学和自然科学。不同的东西》。这种划分显然不是为了立即发表,这里既看不出是按内容划分,也不是严格按写作时间顺序划分。这四束中只有两束(第二束和第三束)有恩格斯编的目录,列出了该束所包括的材料。另两束至今仍无法判定分别包含哪些材料以及材料是如何排列的。)

    (注:《自然辩证法》四束手稿还包含了原来不是为这一著作而写的另外一些手稿。这就是:《〈反杜林论〉旧序》、《反杜林论》三则注释(《关于现实世界中数学上的无限之原型》、《关于“机械的”自然观》和《最初,凯库勒》)、《〈费尔巴哈〉的删略部分》、《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和《神灵世界中的自然研究》等,此外还可能有几篇札记材料。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1985年历史考证版第1部分第26卷刊出的《自然辩证法》共收入197件文字材料,并分别按写作时间顺序和内容编排次序重复发表。后一编排方式的分篇和标题设置,以恩格斯的写作计划为基本依据。本选集采用第二种方式刊出所节选的材料。

    全书要目如下:

    自然辩证法

    1878年的计划

    历史导论

    历史的东西

    导言

    札记和片断

    黑格尔以来的理论发展进程。哲学和自然科学

    《反杜林论》旧序。论辩证法

    神灵世界中的自然研究

    札记和片断

    辩证法作为科学

    辩证法

    札记和片断

    规律和范畴

    认识

    物质的运动形式和各门科学的联系

    各门科学的辩证内容

    1880年的计划

    运动的基本形式

    札记和片断

    运动的尺度——功

    札记和片断

    关于数学

    关于力学和天文学

    关于物理学

    关于化学

    关于生物学

    自然界和社会

    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

    各束手稿的标题和目录

    在恩格斯生前,《自然辩证法》的材料没有发表过。在他逝世以后发表了他列入《自然辩证法》的两篇论文:《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于1896年发表在《新时代》杂志,《神灵世界中的自然研究》于1898年发表在《世界新历画报》年鉴。《自然辩证法》于1925年第一次用德文和俄译文对照的形式全文发表于《马克思恩格斯文库》1925年莫斯科版第2卷。——259。)

    [关于数学]

    [关于现实世界中数学上的无限之原型](注:《关于现实世界中数学上的无限之原型》是这篇札记在《自然辩证法》第二束材料的目录中的标题。《加在第17-18页上:思维和存在的一致。——数学上的无限》是写在本札记开头部分的标题。它是恩格斯列入《自然辩证法》第二束材料中的三个较大的札记之一,是《反杜林论》第1版第17-18页上的注释的草稿。——364。)

    

    加在第17-18页上(注:见本选集第3卷第373-375页。——编者注):思维和存在的一致。——数学上的无限

    我们的主观的思维和客观的世界遵循同一些规律,因而两者在其结果中最终不能互相矛盾,而必须彼此一致,这个事实绝对地支配着我们的整个理论思维。这个事实是我们的理论思维的本能的和无条件的前提。18世纪的唯物主义,由于其本质上的形而上学的性质,只是从内容方面研究这个前提。它只限于证明一切思维和知识的内容都应当来源于感性的经验,并且重新提出下面这个命题:感觉中未曾有过的东西,理智中也不存在(注:感觉中未曾有过的东西,理智中也不存在(Nihilestinintellectu,quodnonfueritinsensu)是感觉论的一个基本原理。感觉论的这个基本原理源自亚里士多德的《分析后篇》第1册第18章和《论灵魂》第3册第8章。——364。)。只有现代的唯心主义的,同时也是辩证的哲学,特别是黑格尔,才又从形式方面研究了这个前提。尽管我们在这里遇到无数的任意虚构和凭空臆造,尽管这种哲学的结果——思维和存在的统一——采取了唯心主义的头足倒置的形式,可是不容否认,这个哲学在许多场合下和在极不相同的领域中证明了思维过程同自然过程和历史过程的类似之处以及反过来的情形并且证明同一些规律对所有这些过程都◎第364页◎是适用的。另一方面,现代自然科学已经把一切思维内容都来源于经验这一命题以某种方式加以扩展,以致把这个命题的旧的形而上学的界限和表述完全抛弃了。由于它承认了获得性状的遗传,便把经验的主体从个体扩大到类;每一个体都必须亲自去经验,这不再是必要的了,个体的个别经验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由个体的一系列祖先的经验的结果来代替。例如,在我们中间,一些数学公理对每个八岁的儿童来说都好像是不言自明的,用不着从经验上来证明,这就完全是“累积的遗传”的结果。想用证明的方法向一个布须曼人或澳大利亚黑人传授这些公理,这可能是困难的。

    在本书(注:见本选集第3卷第484页,本书指《反杜林论》。——编者注)中,辩证法被看作关于一切运动的各个最普遍的规律的科学。这就是说,辩证法的规律无论对自然界中和人类历史中的运动,或者对思维的运动,都必定是同样适用的。一个这样的规律可以在这三个领域中的两领域中,甚至在所有三个领域中被认识出来,只有形而上学的懒汉才不明白他所看到的是同一个规律。

    让我们举一个例子。在一切理论进步中,同17世纪下半叶发明微积分比较起来,未必再有别的东西会被看作人类精神如此崇高的胜利。如果说在什么地方可以出现人类精神的纯粹的和唯一的业绩,那就正是在这里。至今仍笼罩着微积分中所运用的各种数量(各阶的微分和无限)的那种奥秘,是下述事实的最好的证据:人们总是以为,这里所研究的是人类精神的纯粹的“自由创造物和想象物”(注:见本选集第3卷第376页。——编者注),而客观世界提供不出任何相应的东西。然而实际情形恰恰相反。自然界对这一切想象的量都提供了样本。

    我们的几何学是从空间关系出发,我们的算术和代数学是从◎第365页◎这样的数量出发,这些数量适合于我们的地球上的关系,就是说适合于力学称之为质量的物体量,这是出现在地球上的并由人推动的质量。和这些质量比起来,地球的质量显得是无限大的,并且也被地球上的力学当作无限大来看待。地球半径=∞,这是整个力学应用于落体定律时的原则。但是,当我们所考察的是那些用天文望远镜才能观察到的恒星系中的、必须以光年来估算的距离时,不只是地球,而且整个太阳系以及其中呈现出的各种距离,又都成为无限小了。这样,我们在这里不仅已经有了第一阶的无限,而且还有了第二阶的无限,我们的读者高兴的话,还可以凭自己的想象构造出无限空间里的其他的更高阶的无限。

    但是,按照现在物理学和化学中流行的观点,力学所研究的地球上的质量,即物体,都是由分子构成的,而分子是最小的微粒,如果不破坏所研究的物体的物理的和化学的同一性,便不能再加以分割。根据威·汤姆生的计算,最小的分子的直径不能小于一毫米的1/5000万(注:这个数字引自威·汤姆生的论文《原子的大小》,这篇论文最初于1870年3月31日发表在《自然界》杂志第22期上,后又作为附录收入威·汤姆生和彼·加·台特合著的《自然哲学论》一书第2版。——366。)。但是,即使我们假定最大的分子的直径甚至达到一毫米的1/2500万,然而同力学、物理学,甚至化学所研究的最小的质量比较起来,分子仍然是一个非常微小的量。尽管如此,分子还是具有所考察的质量的一切特性,可以在物理学上和化学上代表质量,而且在一切化学方程式中确实代表着质量。一句话,分子同相应的质量相比具有完全相同的特性,正如数学上的微分同其变数相比具有完全相同的特性一样。唯一的差别是:在微分中,在数学的抽象中,在我们看来似乎是神秘的和无法解释的东西,在这里却是不言自明的,并且可以说是一目了然的。

    自然界使用这些微分即分子的方式和所遵循的规律,与数学使用数学中的抽象的微分的方式和规律是完全相同的。例如:xxx◎第366页◎的微分是3xxdx,这里略去了3xdxx和dxxx。如果我们按几何学来设想,我们就可以得到一个边长为x 的立方体,其边长按无限小dx量增大。我们假定这一立方体是由一种可升华的元素构成的,比方说,是由硫磺构成的;再假定构成一个角的三面被遮盖起来,另三面是露着的。我们把这个硫磺立方体放在硫磺蒸气中,再把气体温度降低足够的度数,于是硫磺蒸气就凝结在这个立方体的露着的三面上。如果我们设想这是一个以纯粹的状态发生的过程,因而假定在这三面的每一面上最初凝结了一个分子厚的一层,那么我们就完全没有超出物理学和化学惯用的实验方法。立方体各边的长度x增大了一个分子直径的长度dx。立方体的容积xxx增加了xxx和xxx+3xxdx+3xdxx+dxxx之差,按照数学中的同一理由,我们可以略去dxxx和3xdxx,即略去一个分子和联成直线的长度为x+dx的三排分子。结果是一样的:这个立方体的质量增加了3xxdx。

    严格说来,硫磺立方体上并不存在dxxx和3xdxx,因为在同一空间内不能有两个或三个分子存在,因而这个立方体的质量的增量恰好是3xxdx+3xdx+dx。这可以由下述事实来说明:在数学上dx是一个线量,而大家知道,这种没有厚和宽的线在自然界中并不能独立地存在,因此数学的抽象也只是在纯数学中才是无条件地有效的。既然这个3xdxx+dxxx也可以略去,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差别了。

    蒸气的情形也是一样,如果一杯水的最上面的一层分子蒸发了,那么水层的高度x就减少了dx,这样一层分子又一层分子地蒸发下去,事实上就是一个连续的微分。如果热的水蒸气在一个容器中由于压力和冷却又凝结成水,而且分子一层又一层地累积起来(在这里,我们必须把那些使过程变得不纯粹的次要情况撇开不◎第367页◎谈),直到容器满了为止,那么这里就不折不扣地发生了一种积分,这种积分和数学上的积分不同的地方只在于:一种是由人的头脑有意识地完成的,另一种是由自然界无意识地完成的。不过,和微积分运算完全类似的过程,不仅仅发生在从液态到气态或从气态到液态的转变中。当物质运动由于碰撞而中止,并转化为热即分子运动的时候,那么这不是物质运动发生微分,又是什么呢?当水蒸气的分子运动在蒸汽机的汽缸中累积起来,把活塞冲高一定的距离并且自身转化为物质运动的时候,这种运动不是被积分了吗?化学把分子分解为原子,即具有更小的质量和体积的量,然而是同阶的量,所以二者相互间保持一定的、有限的关系。因此,表示物体的分子组合的一切化学方程式,就形式来说是微分方程式。但是这些方程式由于其中所表示的原子量实际上已经积分化了。化学所指靠的正是已知其量的相互关系的微分。

    但是,原子决不能看作简单的东西或者甚而看作已知的最小的物质粒子。撇开越来越倾向于把原子看作复合的东西的化学本身不谈,大多数物理学家都断言:充当光辐射和热辐射的介质的宇宙以太,同样是由分立的粒子构成的,不过这些粒子极小,以致它们同化学的原子和物理的分子的关系就像后两者同力学的物体的关系一样,也就是像dxx同dx的关系一样。因此,这里我们在关于物质构造的现今流行的观念中,同样看到了二阶微分;没有任何根据令人相信,每个人只要高兴,为什么不会作这样的设想:自然界中一定还存在着和dddx,ddddx等等相似的各种情况。

    因此,不论人们对物质构造采取什么样的观点,下面这一点是十分肯定的,物质按质量的相对的大小分成一系列大的、界限分明的组,每一组的各个成员在质量上各有一定的、有限的比值,但同邻近的组的各个成员的关系上,则具有数学意义上的无限大或无◎第368页◎限小的比值。目力所及的恒星系,太阳系,地球上的物体,分子和原子,最后是以太粒子,都各自形成这样的一组。在一些组之间我们发现有中间环节,不过这改变不了什么东西。例如,在太阳系的物体和地球上的物体之间有小行星,其中一些小行星的直径并不比幼系罗伊斯公国(注:幼系罗伊斯公国是德国图林根地区的一个小邦,面积826平方公里,1871年加入德意志帝国。——369。) 的直径大些,此外还有流星等等。例如,在地球上的物体和分子之间有有机界中的细胞。这些中间环节只是证明:自然界中没有飞跃,这正是因为自然界本身是由真正的飞跃所组成。

    数学计算的只要是现实的量,它就也要毫不犹豫地采用这个观点。对地球上的力学说来,地球的质量已经被看作无限大,而在天文学中,地球上的物体及与之相当的流星却被看作无限小,同样,对于天文学来说,只要它超出最邻近的恒星的范围来研究我们这一恒星系的构造,太阳系诸行星的距离和质量就会趋近于零。但是,数学家一旦退入他们的无法攻克的抽象堡垒,即所谓纯数学,这一切相似就都被忘却,无限就变成完全神秘的东西,而在分析中所运用的方式方法就显得完全不可理解的、同一切经验和一切理智相矛盾的东西了。数学家们的这种工作方法令人奇怪的是总是取得正确的结果,他们对这种方法与其说作说明不如说作辩解时所表现的愚蠢和荒唐,超过了例如黑格尔的自然哲学的各种最坏的虚虚实实的那些幻想,然而面对这些幻想,数学家们和自然研究家们却害怕得难以言状。他们谴责黑格尔把抽象推到了极端,可是自己正是这样做的,而且规模还大得多。他们忘记了:全部所谓纯数学都是研究抽象的,它的一切数量严格说来都是想象的数量,一切抽象推到极端都变成荒谬或走向自己的反面。数学的无限是从现实中借用的,尽管是不自觉地借用的,所以它不能从它自身、从数学的抽象来说明,而只能从现实来说明。如果我们从这方面来研◎第369页◎究现实,那么如我们看到的,我们就会发现作为数学的无限性关系的来源的现实关系,甚至会发现自然界中使这种关系起作用的数学性的类似物。而这样一来,事情就说明了。(海克尔对思维和存在的同一性的糟糕的复述。但是还有连续的物质和分立的物质之间的矛盾;见黑格尔。)(注:“海克尔对思维和存在的同一性的糟糕的复述”可能是指海克尔的心理生理一元论和他的物质构造观。例如,海克尔在他的小册子《原生体之交替发生》(恩格斯在为《反杜林论》写的第二个注释《关于机械的自然观》中引用过)中断言,初级的“灵魂”不仅是“原生体”(即原生质的分子)所固有的,而且也是原子所固有的;一切原子都“有灵魂”,有“感觉”和“意志”。海克尔在同一书中说,原子是某种绝对非连续的、绝对不可分的、绝对不变的东西,而同时又承认,在非连续的原子之外,以太是作为某种绝对连续的东西存在的。见恩·海克尔《原生体之交替发生》1876年柏林版第38-40页。关于黑格尔如何处理物质的连续性和非连续性的矛盾,恩格斯在《物质的可分性》这个札记中提到。——370。)

    [关于生物学]

    生和死。今天,不把死亡看作生命的本质因素(注:黑格尔《全书》第1 部第152-153页)(注:黑格尔《哲学全书》第81节附释1:“生命本身即具有死亡的种子。”——370。)、不了解生命的否定本质上包含在生命自身之中的生理学,已经不被认为是科学的了,因此,生命总是和它的必然结局,即总是以萌芽状态存在于生命之中的死亡联系起来加以考虑的。辩证的生命观无非就是如此。但是,无论什么人一旦懂得了这一点,在他面前一切关于灵魂不死的说法便破除了。死亡或者是有机体的解体,除了构成有机体实体的各种化学成分,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来;或者还留下某种生命本原,或多或少和灵魂相同的东西,这种本原不仅比人,而且比一切活的机体都活得更久。因此,在这里只要借助于辩证法简单地说明生和死的本性,就足以破除自古以来的迷信。生就意味着死。

    ——

    生存斗争。首先必须把它严格限制在由于植物和动物的过度繁殖所引起的斗争的范围内,这种斗争实际上是在植物和低等动物的某些发展阶段上发生的。但是必须把这种斗争同下述情况严格分开:没有这种过度繁殖,物种也会变异,旧种会绝灭,新的更发达的种会取而代之。例如,动物和植物迁移到新的地域,那里的新的气候、土壤等等条件会引起变异。在那里,有适应能力的个体存◎第370页◎活下来,并且由于越来越适应而形成新种,而其他较稳定的个体则死亡和最后绝灭,那些不完善的、处于中间阶段的个体也随同它们一起绝灭。没有任何马尔萨斯主义,上述情形也能发生而且已经发生;就算这里出现了马尔萨斯主义,它也丝毫不能改变过程,最多只能加快过程。——在某一已知地区的地理、气候等等条件逐渐变化(例如,中亚细亚的干燥化)的情况下,也是一样。在那里动物或植物是否互施压力,这是无关紧要的;由这些变化所引起的机体的进化过程照样发生。——性的选择也是一样,在这里马尔萨斯主义也毫不相干。

    因此,海克尔的“适应和遗传”,无须有选择和马尔萨斯主义,也能引起全部进化过程。

    达尔文的缺点正在于他在《自然选择,或最适者生存》(注:这是罗·达尔文《物种起源》第4章的标题。——编者注)中把两件不相干的事情混淆起来了:

    (1)由于过度繁殖的压力而发生的选择,在这里也许是最强者首先生存下来,但是最弱者在某些方面也能这样。

    (2)由于对变化了的环境有较大适应能力而发生的选择,在这里生存下来的是更能适应这些环境者,但是,在这里这种适应总的说来可以是进步,也可以是退步(例如,对寄生生活的适应总是退步)。

    重要的是:有机物发展中的每一进步同时又是退步,因为它巩固一个方面的发展,排除其他许多方向上的发展的可能性。

    然而这是一个基本规律。

    ——

    为生活的斗争(注:这一札记与恩格斯1875年11月12-17日给彼·拉·拉甫罗夫的信在内容上几乎完全一致(见本卷第621-624页)。——371。)。在达尔文以前,他的今天的信徒们所强调◎第371页◎的恰好是有机界的和谐的合作,植物王国怎样给动物提供食物和氧,而动物怎样给植物提供肥料、氨和碳酸。达尔文的学说刚刚得到承认,这同一些人便立刻到处只看到斗争。这两种见解在狭小的界限内都是有道理的,然而两者也都同样是片面的和褊狭的。自然界中无生命的物体的相互作用既有和谐也有冲突;有生命的物体的相互作用则既有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合作,也有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斗争。因此,在自然界中决不允许单单把片面的“斗争”写在旗帜上。但是,想把历史的发展和复杂情况的全部多样性的丰富内容一律概括在“生存斗争”这一干瘪而片面的说法中,是极其幼稚的。这等于什么也没有说。

    达尔文的全部生存斗争学说,不过是把霍布斯关于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注:“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Bellumomniwncontraomnes)是英国哲学家托·霍布斯的用语,见他的著作《论公民》1669年阿姆斯特丹版第79页。——372、622。) 的学说和资产阶级经济学的竞争学说以及马尔萨斯的人口论从社会搬到生物界而已。变完这个戏法以后(它的无条件的合理性,特别是同马尔萨斯的学说相关的东西,还很成问题),要把这些学说从自然界的历史中再搬回到社会的历史中去,那是很容易的;如果断言这样一来便证明这些论断是社会的永恒的自然规律,那就过于天真了。

    但是为了进行论证,我们暂且接受“生存斗争”这个说法。动物所能做到的最多是收集,而人则从事生产,人制造最广义的生活资料,这是自然界离开了人便不能生产出来的。因此,把动物社会的生活规律直接搬到人类社会中来是不行的。生产很快就造成这样的局面:所谓生存斗争不再单纯围绕着生存资料进行,而是围绕着享受资料和发展资料进行。在这里——在社会地生产发展资料的情况下——来自动物界的范畴完全不中用了。最后,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生产所达到的高度使社会不再能够消耗掉所生产出来的生活资料、享受资料和发展资料,因为生产者大众被人为地和强◎第372页◎制地拒之于这些资料之外;因此,十年一次的危机不仅毁灭生产出来的生活资料、享受资料和发展资料,而且毁灭生产力本身的一大部分,以此来重建平衡;因此,所谓生存斗争就采取了如下的形式:必须保护资产阶级的资本主义社会所生产出来的产品和生产力,使之免遭这个资本主义社会制度本身的毁灭性的、破坏性的作用的影响,办法是从不能办到这一点的居于统治地位的资本家阶级手中夺取社会生产和社会分配的领导权,并把它转交给生产者群众——而这就是社会主义革命。

    把历史看作一系列的阶级斗争,比起把历史单纯归结为生存斗争的一些没有多大差异的阶段,要更加富有内容和更加深刻得多。

    [自然界和社会]

    [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注:《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是这篇论文在《自然辩证法》第二束材料的目录中的标题。恩格斯原来打算把它当作以《奴役的三种基本形式》为标题的一本内容较广的著作的导言。后来,恩格斯把这个标题改为《劳动者受奴役的过程。导言》。但是由于该著作没有完成,恩格斯最后给他已经写成的导言部分加上了《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的标题,这个标题符合手稿基本部分的内容。这篇论文很可能是1876年6月写成的。因为威·李卜克内西1876年6月10日给恩格斯的信中写道:他迫不及待地等待着恩格斯答应给《人民国家报》写的论文《奴役的三种基本形式》。这篇论文1896年第一次发表于《新时代》杂志第14年卷第2卷第545-554页。——373。) 劳动者受奴役的过程

    导言

    政治经济学家说:劳动是一切财富的源泉。其实,劳动和自然界在一起它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自然界为劳动提供材料,劳动把材料转变为财富。但是劳动的作用还远不止于此。它是一切人类生活的第一个基本条件,而且达到这样的程度,以致我们在某种意◎第373页◎义上不得不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

    在好几十万年以前,在地质学家叫作第三纪的那个地质时代的某个还不能确切肯定的时期,大概是在这个时代的末期,在热带的某个地方——可能是现在已经沉入印度洋底的一大片陆地上,生活着一个异常高度发达的类人猿的种属。达尔文曾经向我们大致地描述了我们的这些祖先:它们浑身长毛,有胡须和尖耸的耳朵,成群地生活在树上。(注:罗·达尔文《人类起源和性的选择》第1 卷第6章《论人类的血缘和谱系》。——编者注)

    这种猿类,大概首先由于它们在攀援时手干着和脚不同的活这样一种生活方式的影响,在平地上行走时也开始摆脱用手来帮忙的习惯,越来越以直立姿势行走。由此就迈出了从猿转变到人的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步。

    现在还活着的一切类人猿,都能直立起来并且单凭两脚向前运动。但是只有在迫不得已时才会如此,并且非常笨拙。它们的自然的步态是采取半直立的姿势,而且用手来帮忙。大多数的类人猿是以握成拳头的手指的节骨支撑地面,两腿收起,身体在长臂之间摆动前进,就像跛子撑着双拐行走一样。一般说来,我们现在还可以在猿类中间观察到从用四条腿行走到用两条腿行走的一切过渡阶段。但是一切猿类都只是在迫不得已时才用两条腿行走的。

    如果说我们的遍体长毛的祖先的直立行走一定是先成为习惯,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才成为必然,那么这就必须有这样的前提:手在此期间已经越来越多地从事于其他活动了。在猿类中,手和脚的使用也通行某种分工。正如我们已经说过的,在攀援时手和脚的使用方式是不同的。手主要是用来摘取和抓住食物,这是比较◎第374页◎低级的哺乳动物用前爪就能做到的。有些猿类用手在树上筑巢,或者如黑猩猩甚至在树枝间搭棚以避风雨。它们用手拿着木棒抵御敌人,或者以果实和石块掷向敌人。它们在被豢养的情况下用手做出一些简单的模仿人的动作。但是,正是在这里我们看到,甚至和人最相似的猿类的不发达的手,同经过几十万年的劳动而高度完善化的人手相比,竟存在着多么大的差距。骨节和筋肉的数目和一般排列,两者是相同的,然而即使最低级的野蛮人的手,也能做任何猿手都模仿不了的数百种动作。任何一只猿手都不曾制造哪怕是一把最粗笨的石刀。

    因此,我们的祖先在从猿过渡到人的好几十万年的过程中逐渐学会的使自己的手能做出的一些动作,在开始时只能是非常简单的。最低级的野蛮人,甚至那种可以认为已向更近乎兽类的状态倒退而同时躯体也退化了的野蛮人,也远远高于这种过渡性的生物。在人用手把第一块石头做成石刀以前,可能已经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和这段时间相比,我们所知道的历史时间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但是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步迈出了:手变得自由了,并能不断获得新的技能,而由此获得的较大的灵活性便遗传下来,一代一代地增加着。

    所以,手不仅是劳动的器官,它还是劳动的产物。只是由于劳动,由于总是要去适应新的动作,由于这样所引起的肌肉、韧带以及经过更长的时间引起的骨骼的特殊发育遗传下来,而且由于这些遗传下来的灵巧性不断以新的方式应用于新的越来越复杂的动作,人的手才达到这样高度的完善,以致像施魔法一样造就了拉斐尔的绘画、托瓦森的雕刻和帕格尼尼的音乐。

    但是手并不是单独存在的。它只是整个具有极其复杂的结构的机体的一个肢体。凡是有益于手的,也有益于手所服务的整个身◎第375页◎体,而且这是以二重的方式发生的。

    首先这是由于达尔文所称的生长相关律。依据这一规律,一个有机生物的个别部分的特定形态,总是和其他部分的某些形态息息相关,哪怕在表面上和这些形态似乎没有任何联系。例如,一切具有无细胞核的红血球并以一对关节(髁状突)来联结后脑骨和第一节脊椎骨的动物,无例外地也都长有乳腺以用来哺养幼仔。同样,在哺乳动物中,偶蹄通常是和进行反刍的多囊的胃相联系的。身体的某些特定形态的改变,会引起其他部分的形态的改变,虽然我们还不能解释这种联系。蓝眼睛的纯白猫总是或差不多总是聋的。人手的逐渐灵巧化以及与之保持同步的脚在直立行走方面的发育,由于上述相关律的作用,无疑会反过来影响机体的其他部分。但是这种影响作用现在研究得还太少,所以我们在这里除了作一般的叙述,不能再做什么。

    更加重要得多的是手的发展对其余机体的直接的、可证明的反作用。我们已经说过,我们的猿类祖先是一种群居的动物,人,一切动物中最爱群居的动物,显然不能从某种非群居的最近的祖先那里去寻求根源。随着手的发展、随着劳动而开始的人对自然的统治,随着每一新的进步又扩大了人的眼界。他们在自然对象中不断地发现新的、以往所不知道的属性。另一方面,劳动的发展必然促使社会成员更紧密地互相结合起来,因为它使互相支持和共同协作的场合增多了,并且使每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这种共同协作的好处。一句话,这些正在生成的人,已经达到彼此间不得不说些什么的地步了。需要也就造成了自己的器官:猿类的不发达的喉头,由于音调的抑扬顿挫的不断加多,缓慢地然而肯定无疑地得到改造,而口部的器官也逐渐学会发出一个接一个的清晰的音节。

    语言是从劳动中并和劳动一起产生出来的,这个解释是唯一◎第376页◎正确的,拿动物来比较,就可以证明。动物,甚至高度发达的动物,彼此要传递的信息很少,不用分音节的语言就可以互通信息。在自然状态下,没有一种动物会感到不能说话或不能听懂人的语言是一种缺陷。它们经过人的驯养,情形就完全不同了。狗和马在和人的接触中所养成的对于分音节的语言的听觉十分敏锐,以致它们在它们的想象力所及的范围内,能够很容易地学会听懂任何一种语言。此外,它们还获得了如对人表示依恋、感激等等的表达感受的能力,而这种能力是它们以前所没有的。和这些动物经常接触的人几乎难以排除这样的念头:有足够的情况表明,这些动物现在感到没有说话能力是一个缺陷。不过,它们的发音器官可惜已经沿着一定的方向过度专长化了,再也无法补救这种缺陷。但是,只要有发音器官,这种不能说话的情形在某种限度内是可以克服的。鸟的口部器官和人的口部器官肯定是根本不同的,然而鸟是唯一能学会说话的动物,而且在鸟里面叫声最令人讨厌的鹦鹉说得最好。人们别再说鹦鹉不懂得它自己所说的是什么了。它一小时一小时地唠唠叨叨重复它那几句话,的确纯粹是出于喜欢说话和喜欢跟人接触。但是在它的想象力所及的范围内,它也能学会懂得它所说的是什么。如果我们把骂人话教给鹦鹉,使它能够想象到这些话的意思(这是从热带回来的水手们的一种主要娱乐),然后惹它发怒,那么我们马上会看到,它会像柏林卖菜的女贩一样正确地使用它的骂人话。它在乞求美味食品时也有这样的情形。

    首先是劳动,然后是语言和劳动一起,成了两个最主要的推动力,在它们的影响下,猿脑就逐渐地过渡到人脑;后者和前者虽然十分相似,但是要大得多和完善得多。随着脑的进一步的发育,同脑最密切的工具,即感觉器官,也同步发育起来。正如语言的逐渐发展必然伴随有听觉器官的相应的完善化一样,脑的发育也总是◎第377页◎伴随有所有感觉器官的完善化。鹰比人看得远得多,但是人的眼睛识别东西远胜于鹰。狗比人具有锐敏得多的嗅觉,但是它连被人当作各种物的特定标志的不同气味的百分之一也辨别不出来。至于触觉,即在猿类中刚刚显示出最粗糙的萌芽的触觉,只是由于劳动才随着人手本身而一同形成。——脑和为它服务的感官、越来越清楚的意识以及抽象能力和推进能力的发展,又反作用于劳动和语言,为这二者的进一步发育不断提供新的推动力。这种进一步的发育,并不是在人同猿最终分离时就停止了,而是在此以后大体上仍然大踏步地前进着,虽然在不同的民族和不同的时代就程度和方向来说是不同的,有时甚至由于局部的和暂时的退步而中断;由于随着完全形成的人的出现又增添了新的因素——社会,这种发展一方面便获得了强有力的推动力,另一方面又获得了更加确定的方向。

    从攀树的猿群进化到人类社会之前,一定经过了几十万年——这在地球的历史上只不过是人的生命中的一秒钟(注:(注释)这方面的第一流权威威廉·汤姆生爵士曾经计算过:从地球冷却、到地面上能够生长植物和动物的时候起,已经过去了一亿年多一点。)。但是人类社会最后毕竟出现了。人类社会区别于猿群的特征在我们看来又是什么呢?是劳动。猿群满足于把它们由于地理位置或由于抵抗了邻近的猿群而占得的觅食地区的食物吃光。为了获得新的觅食地区,它们进行迁徙和战斗,但是除了无意中用自己的粪便肥沃土地以外,它们没有能力从觅食地区索取比自然界的赐予更多的东西。一旦所有可能的觅食地区都被占据了,猿类就不能再扩大繁殖了;这种动物的数目最多只能保持不变。但是一切动物对待食◎第378页◎物都是非常浪费的,并且常常毁掉还处在胚胎状态中的新生的食物。狼不像猎人那样爱护第二年就要替它生小鹿的牝鹿;希腊的山羊不等幼嫩的灌木长大就把它们吃光,它们把这个国家所有的山岭都啃得光秃秃的。动物的这种“过度掠夺”在物种的渐变过程中起了重要的作用,因为它强迫动物去适应不同于往常食物的食物,因此它们的血液就获得了和过去不同的化学成分,整个身体的结构也渐渐变得不同了,而从前某个时候固定下来的物种也就灭绝了。毫无疑义,这种过度掠夺有力地促进了我们的祖先转变成人。在智力和适应能力远远高于其他一切猿种的某个猿种中,这种过度掠夺必然造成的结果就是可食植物的数目越来越扩大,可食植物中可食用的部分也越来越增多,总之,就是食物越来越多样化,随之摄入身体内的物质也越来越多样化,而这些物质就是转变成人的化学条件。但是,这一切还不是真正的劳动。劳动是从制造工具开始的。我们所发现的最古老的工具是些什么东西呢?根据已发现的史前时期的人的遗物来判断,并且根据最早历史时期的人群和现在的最不开化的野蛮人的生活方式来判断,最古老的工具是些什么东西呢?是打猎的工具和捕鱼的工具,而前者同时又是武器。但是打猎和捕鱼的前提:是从只吃植物过渡到同时也吃肉,而这又是转变成人的重要的一步。肉类食物几乎现成地含有身体的新陈代谢所必需的各种最重要的物质;它缩短了消化过程以及身体内其他植物性的即同植物生活相关的各种过程的时间,因此赢得了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物质和更多的精力来过真正动物的生活。这种正在生成中的人离植物界越远,他超出动物界的程度也就越高。如果说除吃肉外还要习惯于吃植物这一情况使野猫和野狗变成了人的奴仆,那么除吃植物外也要吃肉的习惯则大大促进了正在生成中的人的体力和独立性。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肉食对于脑的◎第379页◎影响;脑因此得到了比过去丰富得多的为脑本身的营养和发展所必需的物质,因而它就能够一代一代更迅速更完善地发育起来。请素食主义者先生们恕我直言,如果不吃肉,人是不会到达现在这个地步的,并且,如果说在我们所知道的一切民族中,都曾经有一个时期由于吃肉而竟吃起人来(柏林人的祖先,韦累塔比人或维耳茨人,在10世纪还吃他们的父母)(注:指雅·格林的著作《古代德国法律》1828年格丁根版第488页所引用的德国修道士拉·诺特克尔(约952-1022年)的证明材料。恩格斯在其未完成的著作《爱尔兰史》中也引证了诺特克尔的这个材料(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559页)。——380。),那么这在今天同我们已经毫不相干。

    肉食引起了两个新的有决定意义的进步,即火的使用和动物的驯养。前者更加缩短了消化过程,因为它为嘴提供了可说是已经半消化了的食物;后者使肉食更加丰富起来,因为它在打猎之外开辟了新的更有规律的肉食来源,除此以外还提供了奶和奶制品之类的新的食品,而这类食品就其养分来说至少不逊于肉类。这样,对于人来说,这两种进步就直接成为新的解放手段。逐一详谈它们的各种间接的影响,未免扯得太远,虽然对于人类和社会的发展来说,这些影响也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正如人学会吃一切可以吃的东西一样,人也学会了在任何气候下生活。人分布在所有可居住的地面上,人是唯一能独立自主地这样做的动物。其他的动物,虽然也习惯于各种气候,但这不是独立自主的行为,而只是跟着人学会这样做的,例如家畜和为害的小动物就是这样。从原来居住的恒常炎热的地带,迁移到比较冷的、一年中分成冬季和夏季的地带,就产生了新的需要:要有住房和衣服以抵御寒冷和潮湿,要有新的劳动领域以及由此而来的新的活动,这就使人离开动物越来越远了。

    由于手、发音器官和脑不仅在每个人身上,而且在社会中发生共同作用,人才有能力完成越来越复杂的动作,提出并达到越来越高的目的。劳动本身经过一代又一代变得更加不同、更加完善和更◎第380页◎加多方面化了。除打猎和畜牧外,又有了农业、农业之后又有了纺纱、织布、冶金、制陶器和航行。伴随着商业和手工业,最后出现了艺术和科学;从部落发展成了民族和国家。法和政治发展起来了,而且和它们一起,人间事物在人的头脑中的虚幻的反映——宗教,也发展起来了。在所有这些起初表现为头脑的产物并且似乎支配着人类社会的创造物面前,劳动的手的较为简朴的产品退到了次要地位;何况能作出劳动计划的头脑在社会发展的很早的阶段上(例如,在简单的家庭中),就已经能不通过自己的手而是通过别人的手来完成计划好的劳动了。迅速前进的文明完全被归功于头脑,归功于脑的发展和活动;人们已经习惯于用他们的思维而不是用他们的需要来解释他们的行为(当然,这些需要是反映在头脑中,是进入意识的)。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便产生了唯心主义的世界观,这种世界观,特别是从古典古代世界没落时起,就统治着人的头脑。它现在还非常有力地统治着人的头脑,甚至连达尔文学派的具有唯物主义精神的自然研究家们对于人类的产生也没有提出明确的概念,因为他们在这种唯心主义的影响下,认识不到劳动在这中间所起的作用。

    正如我们已经指出的,动物通过它们的活动同样也改变外部自然界,虽然在程度上不如人的作为。我们也看到:由动物改变了的环境,又反过来作用于原先改变环境的动物,使它们起变化。因为在自然界中任何事物都不是孤立发生的。每个事物都作用于别的事物,并且反过来后者也作用于前者,而在大多数场合下,正是由于忘记了这种多方面的运动和相互作用,就妨碍了我们的自然研究家看清最简单的事物。我们已经看到:山羊怎样阻碍了希腊森林的恢复;在圣赫勒拿岛,第一批扬帆过海者带到陆地上来的山羊和猪,把岛上旧有的一切植物几乎全部消灭光,因而为后来的水手◎第381页◎和移民所引进的植物的繁殖准备了土地。但是,如果说动物对周围环境发生持久的影响,那么,这是无意的,而且对于这些动物本身来说是某种偶然的事情。而人离开动物越远,他们对自然界的影响就越带有经过事先思考的、有计划的、以事先知道的一定目标为取向的行为的特征。动物在消灭某一地带的植物时,并不明白它们是在干什么。人消灭植物,是为了腾出土地播种五谷,或者种植树木和葡萄,他们知道这样可以得到多倍的收获。他们把有用植物和家畜从一个地区移到另一个地区,这样就把各大洲的动植物区系都改变了。不仅如此,植物和动物经过人工培养以后,在人的手下变得再也认不出它们本来的样子了。人们曾去寻找演化为谷类的野生植物,但至今仍是徒劳。我们的各种各样的狗,或者种类繁多的马,究竟是从哪一种野生动物演化而来,这始终是一个争论的问题。

    此外,不言而喻,我们并不想否认,动物是有能力作出有计划的、经过事先考虑的行动的。相反地,哪里有原生质和有生命的蛋白质生存着并起着反应,即由于外界的一定刺激而发生某种哪怕极简单的运动,那里就已经以萌芽的形式存在着这种有计划的行动。这种反应甚至在还没有细胞(更不用说神经细胞)的地方,就已经存在着。食虫植物捕捉猎获物的方法,虽然完全是无意识的,但从某一方面来看同样似乎是有计划的。在动物中,随着神经系统的发展,作出有意识有计划的行动的能力也相应地发展起来了,而在哺乳动物中则达到了相当高的阶段。在英国的猎狐活动中,每天都可以观察到:狐懂得怎样准确地运用关于地形的丰富知识来逃避追逐者,怎样出色地懂得并利用一切有利的地势来切断自己的踪迹。在我们身边的那些由于和人接触而获得较高发展的家畜中间,每天都可以观察到一些和小孩的行动同样机灵的调皮行动。因为,◎第382页◎正如母体内的人的胚胎发展史,仅仅是我们的动物祖先以蠕虫为开端的几百万年的躯体发展史的一个缩影一样,孩童的精神发展则是我们的动物祖先、至少是比较晚些时候的动物祖先的智力发展的一个缩影,只不过更加压缩了。但是一切动物的一切有计划的行动,都不能在地球上打下自己的意志的印记。这一点只有人才能做到。

    一句话,动物仅仅利用外部自然界,简单地通过自身的存在在自然界中引起变化;而人则通过他所作出的改变来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来支配自然界。(注:恩格斯在此处页边上写着:“通过改良”。——编者注)这便是人同其他动物的最终的本质的差别,而造成这一差别的又是劳动。

    但是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每一次胜利,起初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却发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的影响,常常把最初的结果又消除了。美索不达米亚、希腊、小亚细亚以及其他各地的居民,为了得到耕地,毁灭了森林,但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些地方今天竟因此而成为不毛之地,因为他们使这些地方失去了森林,也就失去了水分的积聚中心和贮藏库。(注:在关于人类活动影响植物界和气候的变化问题上,恩格斯利用了卡·弗腊斯的著作《各个时代的气候和植物界》1847年兰茨胡特版和马·雅·施莱登的著作《植物及其生命》1848年莱比锡版。马克思在1868年3月25日的信中曾请恩格斯注意弗腊斯的著作(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第53页)。——383。) 阿尔卑斯山的意大利人,当他们在山南坡把在山北坡得到精心保护的那同一种枞树林砍光用尽时,没有预料到,这样一来,他们就把本地区的高山畜牧业的根基毁掉了;他们更没有预料到,他们这样做,竟使山泉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内枯竭了,同时在雨季又使更加凶猛的洪水倾泻到平原上。在欧洲传播栽种马铃薯的人,并不知道他们随同这种含粉的块茎一起把瘰疬症也传播进来了。因此我们每走一步都要记住:我们统治自然界,决不像征服者◎第383页◎统治异族人那样,决不是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的,——相反地,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之中的;我们对自然界的全部统治力量,就在于我们比其他一切生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

    事实上,我们一天天地学会更正确地理解自然规律,学会认识我们对自然界的习常过程所作的干预所引起的较近或较远的后果。特别自本世纪自然科学大踏步前进以来,我们越来越有可能学会认识并因而控制那些至少是由我们的最常见的生产行为所引起的较远的自然后果。但是这种事情发生得越多,人们就越是不仅再次地感觉到,而且也认识到自身和自然界的一体性,而那种关于精神和物质、人类和自然、灵魂和肉体之间的对立的荒谬的、反自然的观点,也就越不可能成立了,这种观点自古典古代衰落以后出现在欧洲并在基督教中取得最高度的发展。

    但是,如果说我们需要经过几千年的劳动才多少学会估计我们的生产行为的较远的自然影响,那么我们想学会预见这些行为的较远的社会影响就更加困难得多了。我们曾提到过马铃薯以及随之而来的瘰疬症的蔓延。但是,同工人降低到以马铃薯为生这一事实对各国人民大众的生活状况所带来的影响比起来,同1847年爱尔兰因马铃薯遭受病害而发生的大饥荒比起来,瘰疬症又算得了什么呢?在这次饥荒中,竟把100 万吃马铃薯或差不多专吃马铃薯的爱尔兰人送入坟墓,并有200万人逃亡海外。当阿拉伯人学会蒸馏酒精的时候,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由此而制造出来的东西成了当时还没有被发现的美洲的土著居民后来招致灭绝的主要工具之一。以后,当哥伦布发现美洲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他因此复活了在欧洲早已被抛弃的奴隶制度,并奠定了贩卖黑奴的基础。17世纪和18世纪从事制造蒸汽机的人们也没有料到,他们所制作的◎第384页◎工具,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能使全世界的社会状态革命化,特别是在欧洲,由于财富集中在少数人一边,而另一边的绝大多数人则一无所有,起初使得资产阶级赢得社会的和政治的统治,尔后使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发生阶级斗争,而这一阶级斗争的结局只能是资产阶级的垮台和一切阶级对立的消灭。但是,就是在这一领域中,经过长期的、往往是痛苦的经验,经过对历史材料的比较和研究,我们也渐渐学会了认清我们的生产活动的间接的、较远的社会影响,因而我们也就有可能去控制和调节这些影响。

    但是要实行这种调节,仅仅有认识还是不够的。为此需要对我们的直到目前为止的生产方式,以及同这种生产方式一起对我们的现今的整个社会制度实行完全的变革。

    到目前为止的一切生产方式,都仅仅以取得劳动的最近的、最直接的效益为目的。那些只是在晚些时候才显现出来的、通过逐渐的重复和积累才产生效应的较远的结果,则完全被忽视了。原始的土地公有,一方面同眼界极短浅的人们的发展状态相适应,另一方面以可用土地的一定剩余为前提,这种剩余为应付这种原始经济的意外的灾祸提供了某种周旋余地。这种剩余的土地用光了,公有制也就衰落了。而一切较高的生产形式,都导致居民分为不同的阶级,因而导致统治阶级和被压迫阶级之间的对立;这样一来,生产只要不以被压迫者的最贫乏的生活需要为限,统治阶级的利益就会成为生产的推动因素。在西欧现今占统治地位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这一点表现得最为充分。支配着生产和交换的一个个资本家所能关心的,只是他们的行为的最直接的效益。不仅如此,甚至连这种效益——就所制造的或交换的产品的效用而言——也完全退居次要地位了;销售时可获得的利润成了唯一的动力。

    ——◎第385页◎

    资产阶级的社会科学,即古典政治经济学,主要只研究人以生产和交换为取向的行为所产生的直接预期的社会影响。这同以这种社会科学为其理论表现的社会组织是完全相适合的。在各个资本家都是为了直接的利润而从事生产和交换的地方,他们首先考虑的只能是最近的最直接的结果。一个厂主或商人在卖出他所制造的或买进的商品时,只要获得普通的利润,他就满意了,而不再关心商品和买主以后将是怎样的。人们看待这些行为的自然影响也是这样。西班牙的种植场主曾在古巴焚烧山坡上的森林,以为木灰作为肥料足够最能盈利的咖啡树施用一个世代之久,至于后来热带的倾盆大雨竟冲毁毫无掩护的沃土而只留下赤裸裸的岩石,这同他们又有什么相干呢?在今天的生产方式中,面对自然界以及社会,人们注意的主要只是最初的最明显的成果,可是后来人们又感到惊讶的是:人们为取得上述成果而作出的行为所产生的较远的影响,竟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在大多数情况下甚至是完全相反的;需求和供给之间的和谐,竟变成二者的两极对立,每十年一次的工业周期的过程就显示了这种对立,德国在“崩溃”(注:指1873年席卷奥地利、德国、美国、英国、法国、荷兰、比利时、意大利和俄国等国家的世界经济危机。在德国,危机于1873年5月以“大崩溃”开始,这是一直延续到70年代末的长期危机的序幕。——386、630、633。) 期间也体验到了这种对立的小小的前奏:以自己的劳动为基础的私有权,必然进一步发展为劳动者丧失所有权,同时一切财产越来越集中在不劳动的人的手中;而[……](注:手稿到此中断。——编者注)

    写于1873-1883年,1885-1886年作了个别补充

    第一次全文载于《马克思恩格斯文库》1925年版第2卷

    原文是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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