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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作者: 马克思恩格斯 恩格斯 反杜林论(欧根·杜林先生在科学中实行的变革)(之二)
*(注:恩格斯的经典著作《欧根·杜林先生在科学中实行的变革》是以《反杜林论》这个名称载入史册的。这部著作全面地阐述了马克思主义的三个组成部分——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 恩格斯的这部著作是德国社会民主党内思想斗争的直接产物。 马克思和恩格斯最初注意到杜林著作,是由于杜林在1867年12月《现代知识补充材料》杂志第3卷第3期上发表了对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的评论。从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许多书信,特别是1868年1-3月这段时间的书信中,可以看出他们当时已经确定了对杜林所持的批判态度。 70年代中期,杜林在德国社会民主党人中间的影响颇大。最积极的杜林分子有爱·伯恩施坦、约·莫斯特、弗·威·弗利切,甚至奥·倍倍尔也一度受杜林体系的影响。1874年3月,倍倍尔在社会民主工党(即爱森纳赫派)中央机关报《人民国家报》上以《一名新共产主义者》为标题匿名发表了两篇关于杜林的文章。为此,马克思和恩格斯向该报编辑威·李卜克内西提出了强烈的抗议。 到1875年初,杜林体系的传播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程度,杜林的著作《国民经济学和社会主义批判史》第2版(1874年11月问世)和《哲学教程》(最后一册在1875年2月问世)的出版尤其助长了这一点。在这两本书中,自命为社会主义信徒的杜林,对马克思主义进行了极其猛烈的攻击,这就促使李卜克内西谒?875年2月1日和4月21日的信中直接建议恩格斯在《人民国家报》上反击杜林。1875年10月和1876年5月,李卜克内西把该报拒绝发表的阿·恩斯特及约·莫斯特吹捧杜林的文章寄给了恩格斯。) (注:恩格斯第一次针锋相对地反驳杜林,是在1876年2月。他在《人民国家报》上发表的《德意志帝国国会中的普鲁士烧酒》(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51-52页)一文,点名批判了杜林的言论。 杜林体系对刚刚于1875年5月在哥达合并的德国社会主义工人党部分党员产生了影响并在他们中间传播,这一形势迫使恩格斯中断了《自然辩证法》的写作,以便全力反击这个新出现的“社会主义”学说,捍卫马克思主义这一无产阶级政党唯一正确的世界观。 这个决定是在1876年5月底作出的。恩格斯在1876年5月24日给马克思的信中表示打算批判杜林的著作。马克思于5月25日回信坚决支持这个想法,恩格斯便立即着手这项工作。他在5月28日给马克思的信中确定了他的著作的总计划和性质。 恩格斯写作《反杜林论》,用了两年的时间,即从1876年5月底开始到1878年7月初止。 该书的第一编大体上写于1876年9月至1877年1月。这一编以《欧根·杜林先生在哲学中实行的变革》为题,以一组论文的形式陆续发表于1877年1-5月的《前进报》(1月3、5、7、10、12、14、17、24、26日,2月9、25、28日,3月25、28日,4月15、18、27、29日,5月11、13日第1、2、3、4、5、6、7、10、11、17、24、25、36、37、44、45、49、50、55、56号)。这一编还包括后来第一次出版该书单行本时抽出来作为整个三编的独立的总的引论的第一章和第二章。 该书的第二编大体上写于1877年6-8月。这一编的最后一章即论述政治经济学史的第十章是马克思写的。第一章的第一部分写于1877年3月初以前,而分析魁奈的《经济表》的第二部分,则写于8月初以前。第二编以《欧根·杜林先生在政治经济学中实行的变革》为题发表于1877年7-12月的《前进报》学术附刊和附刊(7月27日,8月10、17日,9月7、14日,10月28日,11月4、28日,12月30日第87、93、96、105、108、127、130、139、152号)。 该书的第三编大体上写于1877年8月至1878年4月。这一编以《欧根·杜林先生在社会主义中实行的变革》为题发表于1878年5-7月的《前进报》附刊(5月5、26日,6月2、28日,7月7日第52、61、64、75、79号)。 《反杜林论》的发表引起了杜林分子的激烈反抗。1877年5月27-29日在哥达举行的党代表大会上,他们曾力图阻止在党的中央机关报《前进报》上发表恩格斯的这部著作。该报在发表《反杜林论》时时断时续,不能不说是杜林分子的影响所致。) (注:1877年7月,恩格斯这部著作的第一编以《欧根·杜林先生在科学中实行的变革。一、哲学》为题在莱比锡出版了单行本。1878年7月,第二和第三两编以《欧根·杜林先生在科学中实行的变革。二、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为题也在莱比锡出版了单行本。同时,即在1878年7月8日前后,全书在莱比锡出版了第1版,由恩格斯署名并写了序言,标题为《欧根·杜林先生在科学中实行的变革。哲学。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在以后的德文各版中,该书均以《欧根·杜林先生在科学中实行的变革》为标题出版,未加副标题《哲学。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1886年该书第2版在苏黎世出版。经过修订的第3版于1894年在斯图加特出版,这是《反杜林论》在恩格斯生前所出的最后一版。 恩格斯这部著作的书名是讽刺地套用了1865年在慕尼黑出版的杜林的著作《凯里在国民经济学说和社会科学中实行的变革》的书名。杜林在该书中吹捧庸俗经济学家凯里,凯里实际上是他在政治经济学方面的导师。 1878年10月底,德国实行反社会党人非常法以后,《反杜林论》和恩格斯的其他著作一样遭到查禁。 1880年,恩格斯应保·拉法格的请求,把《反杜林论》的三章(《引论》的第一章以及第三编的第一章和第二章)改写成一篇独立的通俗著作,这一著作最初以《空想社会主义和科学社会主义》为题,后来又以《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为题出版。——343。) 不言而喻,在这样的意识形态的基础上是不可能建立任何唯物主义学说的。我们以后会看到,杜林先生不得不一再把有意识的行动方式,即把普通话中叫作上帝的东西,硬塞给自然界。 此外,我们的现实哲学家把全部现实的基础从现实世界搬到思想世界,还有另一种动机。关于这种一般世界模式论、关于这种存在的形式原则的科学,正是杜林先生的哲学的基础。如果世界模式论不是从头脑中,而仅仅是通过头脑从现实世界中得来的,如果存在的基本原则是从实际存在的事物中得来的,那么为此我们所需要的就不是哲学,而是关于世界和世界中所发生的事情的实证知识;由此产生的也不是哲学,而是实证科学。但是这样一来,杜林◎第375页◎先生的整部著作就是徒劳无益的东西了。 其次,既然哲学本身已不再需要,那么任何体系,甚至哲学的自然体系也就不再需要了。关于自然界所有过程都处在一种系统联系中的认识,推动科学从个别部分和整体上到处去证明这种系统联系。但是,对这种联系作恰当的、毫无遗漏的、科学的陈述,对我们所处的世界体系形成精确的思想映象,这无论对我们还是对所有时代来说都是不可能的。如果在人类发展的某一时期,这种包括世界各种联系——无论是物质的或者是精神的和历史的——的最终完成的体系建立起来了,那么,人的认识的领域就从此完结,而且从社会按照那个体系来安排的时候起,未来的历史的进一步发展就中断了,——这是荒唐的想法,是纯粹的胡说。这样人们就碰到一个矛盾:一方面,要毫无遗漏地从所有的联系中去认识世界体系;另一方面,无论是从人们的本性或世界体系的本性来说,这个任务是永远不能完全解决的。但是,这个矛盾不仅存在于世界和人这两个因素的本性中,而且还是所有智力进步的主要杠杆,它在人类的无限的前进发展中一天天不断得到解决,这正像某些数学课题在无穷级数或连分数中得到解答一样。事实上,世界体系的每一个思想映象,总是在客观上受到历史状况的限制,在主观上受到得出该思想映象的人的肉体状况和精神状况的限制。可是杜林先生一开始就宣布,他的思维方式是排除受主观主义限制的世界观的任何趋向的。我们在前面已经看到,杜林先生是无所不在的——在一切可能的天体之上。现在我们又看到,他是无所不知的。他解决了科学的最终课题,从而封闭了一切科学走向未来的道路。 杜林先生认为,和存在的基本形式一样,全部纯数学也可以先验地,即不利用外部世界给我们提供的经验而从头脑中构思出来。◎第376页◎ 在纯数学中,知性所处理的是“它自己的自由创造物和想象物”;数和形的概念是“对纯数学来说足够的并且由它自己创造的对象”,所以纯数学具有“不依赖于特殊经验和世界现实内容的意义”。 纯数学具有不依赖于任何个人的特殊经验的意义,这当然是正确的,而且这也适用于各门科学的所有已经确定的事实,甚至适用于所有的事实。磁有两极,水是由氢和氧化合成的,黑格尔死了,而杜林先生还活着,——这一切都是不依赖于我的或其他个人的经验的,甚至不依赖于杜林先生安然入睡时的经验的。但是在纯数学中知性决不能只处理自己的创造物和想象物。数和形的概念不是从其他任何地方,而是从现实世界中得来的。人们用来学习计数,也就是作第一次算术运算的十个指头,可以是任何别的东西,但总不是知性的自由创造物。为了计数,不仅要有可以计数的对象,而且还要有一种在考察对象时撇开它们的数以外的其他一切特性的能力,而这种能力是长期的以经验为依据的历史发展的结果。和数的概念一样,形的概念也完全是从外部世界得来的,而不是在头脑中由纯粹的思维产生出来的。必须先存在具有一定形状的物体,把这些形状加以比较,然后才能构成形的概念。纯数学是以现实世界的空间形式和数量关系,也就是说,以非常现实的材料为对象的。这种材料以极度抽象的形式出现,这只能在表面上掩盖它起源于外部世界。但是,为了对这些形式和关系能够从它们的纯粹状态来进行研究,必须使它们完全脱离自己的内容,把内容作为无关重要的东西放在一边;这样就得到没有长宽高的点,没有厚度和宽度的线,a和b与x和y,常数和变数;只是在最后才得到知性自身的自由创造物和想象物,即虚数。甚至数学上各种数量的表面上的相互导出,也并不证明它们的先验的来源,而只是证明它们的合理的联系。矩形绕自己的一边旋转而得到圆柱形,在产生这样的◎第377页◎观念以前,一定先研究了一些现实的矩形和圆柱形,即使它们在形状上还很不完全。和其他各门科学一样,数学是从人的需要中产生的,如丈量土地和测量容积,计算时间和制造器械。但是,正像在其他一切思维领域中一样,从现实世界抽象出来的规律,在一定的发展阶段上就和现实世界脱离,并且作为某种独立的东西,作为世界必须遵循的外来的规律而同现实世界相对立。社会和国家方面的情形是这样,纯数学也正是这样,它在以后被应用于世界,虽然它是从这个世界得出来的,并且只表现世界的构成形式的一部分——正是仅仅因为这样,它才是可以应用的。 但是杜林先生以为,他不需要任何经验的填加料,就可以从那些“按照纯粹逻辑的观点既不可能也不需要论证”的数学公理中推导出全部纯数学,然后把它应用于世界,同样,他以为,他可以先从头脑中制造出存在的基本形式、一切知识的简单的成分、哲学的公理,再从它们中推导出全部哲学或世界模式论,并把自己的这一宪法钦定赐给自然界和人类世界。可惜,自然界根本不是由1850年曼托伊费尔的普鲁士人(注:暗指普鲁士人奴仆般的顺从态度,他们通过了1848年12月5日在解散普鲁士制宪议会的同时由国王钦定(“恩赐”)的宪法。这部由反动大臣曼托伊费尔参与制定的宪法于1850年1月31日经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最后批准。——378。)组成的,而人类世界也只有极其微小的一部分才是由他们组成的。 数学公理是数学不得不从逻辑学那里借用的极其贫乏的思想内容的表现。它们可以归结为以下两条: 1.整体大于部分。这个命题纯粹是同义反复,因为部分这一从数量上来把握的观念一开始就和整体这个观念以一定的方式相联系,就是说,“部分”直接表示,数量上的“整体”是由若干数量上的“部分”组成的。这个所谓的公理明确地肯定了这一点,但我们没有因此前进一步。这一同义反复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可以这样来证明:整体是由若干部分组成的东西;部分是若干合在一起才构成整体的东西;因此部分小于整体——在这里重复的空洞更强烈地◎第378页◎显示了内容的空洞。 2.如果两个数量等于第三个数量,那么它们彼此相等。正像黑格尔已经证明过的,这个命题是逻辑可以担保其正确性的那种推论(注:见黑格尔《哲学全书》第188节;并见《逻辑学》第3册第1篇第3章关于定在推论第四式的第1 节和第3篇第2章关于定理的1节。——编者注),因此它已经得到证明了,虽然是在纯数学之外得到证明的。其他关于相等和不相等的公理只是这个推论的合乎逻辑的扩展。 不论在数学中或者在别的领域中,这样贫乏的命题都是无济于事的。为了继续前进,我们必须引入真实的关系,来自现实物体的关系和空间形式。线、面、角、多角形、立方体、球体等等观念都是从现实中得来的,只有思想上极其幼稚的人,才会相信数学家的话:第一条线是由点在空间的运动产生的,第一个面是由线的运动产生的,第一个立体是由面的运动产生的,如此等等。甚至语言也反对这种说法。一个具有三个度的数学图形叫作立体,corpus solidum,就是说在拉丁文中这个词甚至是指可以触摸到的物体,所以这个名称决不是从知性的自由想象中得来的,而是从确凿的现实中得来的。 但是,所有这些冗长的论述有什么用呢?杜林先生在第42页和第43页(注:在《反杜林论》第一编中所引用的页码都出自杜林《哲学教程》一书。——379。)上热烈地歌颂纯数学对经验世界的独立性、它的先验性以及它对知性的特有的自由创造物和想象物的研究,以后他又在第63页上说: “这就是说,人们容易忽视,那些数学的要素〈数、数量、时间、空间和几何运动〉只在形式上是观念的…… 所以绝对的数量无论它们属于哪一类,都◎第379页◎是某种完全经验的东西。”……但是,“数学的模式能够作一种虽是脱离经验的、但仍然是充分的描述”, 这种说法或多或少可以适用于任何的抽象,但是决不能证明后者不是从现实中抽象出来的。在世界模式论中,纯数学产生于纯思维,而在自然哲学中,纯数学是某种完全经验的东西,是来自外部世界、然后又脱离外部世界的东西。我们应该相信哪一种说法呢? 四、世界模式论 “包罗万象的存在是唯一的。由于它是自满自足的,因而没有任何东西同它并列或在它上面。如果给它加上第二个存在,那就使它成为不是它本来那样的东西,即成为一个包容更广的整体的一部分或组成部分。当我们把自己的仿佛框子一样的统一思想扩展开来时,任何必须进入这个思想统一体的东西都不能在自身中保持两重性。但是任何东西也不能脱离这个思想统一体……一切思维的本质就在于把意识的要素联合为一个统一体…… 不可分割的世界概念正是通过这种综合的统一点产生的,而宇宙,就像这个词本身所表明的,被认为是万物在其中联合为一个统一体的东西。” 杜林先生就是这样说的。数学方法: “任何问题都应当从简单的基本形式上按照公理来解决,正如对待简单的……数学原则一样。”—— 这一方法在这里首先被使用。 “包罗万象的存在是唯一的。”如果同义反复,即在谓语中简单地重复主词中已经说过的东西,也算是公理的话,那么我们在这里就有了一个最纯粹的公理。杜林先生在主词中告诉我们,存在包罗万象,而他在谓语中则大胆地断定:因此没有任何东西是在这一存◎第380页◎在之外的。多么了不起的“创造体系的思想”! 真是“创造体系的”。我们往下还读不到六行,杜林先生就借助“我们的统一思想”,把存在的唯一性变成它的统一性了。因为一切思维的本质都在于把事物综合为一个统一体,所以,存在一旦被思考,就被思考为统一的东西,世界概念就成为不可分割的;又因为被思考的存在、世界概念是统一的,所以现实的存在、现实的世界也是不可分割的统一体。这样, “只要精神一学会从存在的同种的普遍性中去把握存在,彼岸性就再没有任何位置了”。 这是一个使奥斯特尔利茨和耶拿、克尼格雷茨和色当(注:此处列举的是19世纪欧洲历次战争中的几次最大的会战。 奥斯特利茨会战是1805年12月2日俄奥两国军队和法国军队之间的会战。这次会战以拿破仑第一的胜利而告终。 耶拿会战是1806年10月14日法军和普军之间的会战。这次会战普军被击溃,普鲁士投降了拿破仑法国。 克尼格雷茨会战又称萨多瓦会战。 色当会战是1870年9月1-2日普鲁士和法国在色当进行的会战。这是1870-1871年普法战争的一次决定性会战,普鲁士军队挫败了麦克马洪指挥的法国军队,并迫使它投降。——381。)黯然失色的战役。在我们动员第一个公理后还不到一页,只用三言两语,就已经把所有彼岸的东西,上帝、天使军、天堂、地狱和涤罪所,连同灵魂不死,都废弃、排除、消灭了。 我们是怎样从存在的唯一性转到它的统一性的呢?全靠我们对它的想象。我们一旦把我们的仿佛框子一样的统一思想围绕着存在扩展开来,唯一的存在就在思想中变成统一的存在,变成思想统一体;因为一切思维的本质就在于把意识的要素联合为一个统一体。 最后这句话是完全错误的。第一,思维既把相互联系的要素联合为一个统一体,同样也把意识的对象分解为它们的要素。没有分析就没有综合。第二,思维,如果它不做蠢事的话,只能把这样一些意识的要素综合为一个统一体,在这些意识的要素中或者在它们的现实原型中,这个统一体以前就已经存在了。如果我把鞋刷子综合在哺乳动物的统一体中,那它决不会因此就长出乳腺来。可见,存在的统一性,或者说把存在理解为一个统一体的根据,正是◎第381页◎需要加以证明的;当杜林先生向我们保证,他认为存在是统一的而不是什么两重性的东西的时候,他无非是向我们发表他的无足轻重的意见罢了。 如果我们要原原本本地叙述他的思想过程,那么它就是:我从存在开始。因此我思考着存在。关于存在的思想是统一的。但是思维和存在必须互相协调,互相适应,“互相一致”。因此,在现实中存在也是统一的。因此,任何“彼岸性”都是不存在的。但是,如果杜林先生这样不加掩饰地说出来,而不用上述那些极端玄妙的话来款待我们,那么他的思想体系就昭然若揭了。企图以思维和存在的同一性去证明任何思维产物的现实性,这正是一个叫作黑格尔的人所说的最荒唐的热昏的胡话之一。 即使杜林先生的全部论证都是对的,他也没有从唯灵论者那里赢得一寸阵地。唯灵论者简短地回答他说:我们也认为世界是单一的;只有从我们的特殊世俗的、原罪的观点来看,才有此岸和彼岸之分;全部存在就其本身说来,就是说,在上帝那里,是统一的。他们将陪着杜林先生到他所喜爱的其他天体上去,指给他看一个或几个天体,那里没有原罪,所以那里也没有此岸和彼岸的对立,世界的统一性是信仰的要求。 在这个问题上最可笑的是,杜林先生为了用存在的概念去证明上帝不存在,却运用了证明上帝存在的本体论论证法。这种论证法说:当我们思考着上帝时,我们是把他作为一切完美性的总和来思考的。但是,归入一切完美性的总和的,首先是存在,因为不存在的东西必然是不完美的。因此我们必须把存在算在上帝的完美性之内。因此上帝一定存在。——杜林先生正是这样论证的:当我们思考着存在的时候,我们是把它作为一个概念来思考的。综合在一个概念中的东西是统一的。因此,如果存在不是统一的,那么它就◎第382页◎不符合它本身的概念。所以它一定是统一的。所以上帝是不存在的,如此等等。 当我们说到存在,并且仅仅说到存在的时候,统一性只能在于:我们所说的一切对象是存在的、实有的。它们被综合在这种存在的统一性中,而不在任何别的统一性中;说它们都是存在的这个一般性论断,不仅不能赋予它们其他共同的或非共同的特性,而且暂时排除了对所有这些特性的考虑。因为只要我们离开存在是所有这些事物的共同点这一简单的基本事实,哪怕离开一毫米,这些事物的差别就开始出现在我们眼前。至于这些差别是否在于一些是白的,另一些是黑的,一些是有生命的,另一些是无生命的,一些是所谓此岸的,另一些是所谓彼岸的,那我们是不能根据把单纯的存在同样地加给一切事物这一点来作出判断的。 世界的统一性并不在于它的存在,尽管世界的存在是它的统一性的前提,因为世界必须先存在,然后才能是统一的。在我们的视野的范围之外,存在甚至完全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世界的真正的统一性在于它的物质性,而这种物质性不是由魔术师的三两句话所证明的,而是由哲学和自然科学的长期的和持续的发展所证明的。 继续往下看。杜林先生对我们谈到的存在 “不是那种纯粹的存在,即自身等同的、应当没有任何特殊规定性的而且实际上仅仅是思想虚无或无思想之对应物的存在”。 但是我们很快就看到,杜林先生的世界的确是从这样一种存在开始的,这种存在没有任何内在的差别、任何运动和变化,所以事实上只是思想虚无的对应物,所以是真正的虚无。只是从这样的存在-虚无,才发展出现在的分化了的、变化多端的、表现为一种◎第383页◎发展、一种变易的世界状态;我们只有在懂得了这一点以后,才能够甚至在这种永恒的变化下, “把握自身等同的无所不包的存在的概念”。 这样,我们现在就有了较高阶段上的存在的概念,在这里,它所包含的既有不变,又有变,既有存在,又有变易。达到这点以后,我们就发现: “类和种,统而言之,一般和特殊,是最简单的区别方法,没有这种方法,就不能理解事物的状态”。 但是这些都是区别质的方法;看过这些以后,我们再往下看: “和类相对立的,是量的概念,这个量是同种的,其中再没有种的区别”; 这就是说,我们从质转到量,而量总是“可测度的”。 现在让我们把这个“一般有效模式的透彻分析”以及它的“真正批判的观点”同一个叫作黑格尔的人的粗制品、混乱的东西和热昏的胡话比较一下。我们看到,黑格尔的逻辑学是从存在开始的——像杜林先生一样;这种存在表现为一种虚无——也和杜林先生一样;从这种“存在-虚无”过渡到变易,变易的结果就是定在,即存在的较高的较充实的形式——完全和杜林先生一样。定在导致质,质导致量——完全和杜林先生一样。为了不遗漏任何要点,杜林先生利用另外一个机会对我们说: “人们不管一切量的渐进性,而只是通过质的飞跃从无感觉的领域进入感觉的领域,关于这种飞跃,我们……可以断言,它和同一特性的单纯的渐进有无限的差别。” 这完全是黑格尔的度量关系的关节线,在这里纯粹量的增多◎第384页◎或减少在一定的关节点上引起质的飞跃,例如,把水加热或冷却,沸点和冰点就是这种关节点,在这种关节点上——在标准压力下——完成了进入新的聚集状态的飞跃,就是说,在这里量就转变为质。 我们的研究也力图穷根究底,并且发现杜林的根底深厚的基本模式的根子原来是一个叫作黑格尔的人的“热昏的胡话”,即黑格尔《逻辑学》的第一部分存在论(注:见乔·威·弗·黑格尔《逻辑学》1812-1816年纽伦堡版。这部著作共分三册:(1)客观逻辑,存在论(1812年出版);(2)客观逻辑,本质论(1813年出版);(3)主观逻辑或概念论(1816年出版)。——385。)的范畴,照搬纯系老黑格尔的“序列”,而且对这种抄袭几乎不想作任何掩饰! 但是杜林先生并不满足于从被他百般辱骂的先驱那里剽窃完整的存在模式论,他自己在举出了上述从量到质的飞跃式转变的例子以后,竟泰然自若地谈起了马克思: “例如,〈马克思〉引证黑格尔关于量转变为质的混乱的模糊观念,这岂不显得十分滑稽!” 混乱的模糊观念!究竟是谁在这里转变了,究竟是谁在这里显得滑稽,杜林先生? 这样,所有这些漂亮的小玩艺,不仅不是根据规定“按照公理来解决”的,而且是干脆从外面,即从黑格尔的逻辑学中搬来的。此外,整章中连内在联系的表面现象都没有,因为没有把这种内在联系也从黑格尔那里抄来,结果,一切都成为关于空间和时间、不变和变的毫无内容的玄想。 黑格尔从存在进到本质,进到辩证法。在这里他研究反思的规定,它们的内在的对立和矛盾,例如正和负,然后就进到因果性或原因和结果的关系,并以必然性作结束。杜林先生也没有什么不同。黑格尔叫作本质论的东西,杜林先生把它译成:存在的逻辑特性。但是这些特性首先在于“力的对抗”,在于对立。至于矛盾,杜◎第385页◎林先生是根本否认的;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回头来谈。然后,他就转到因果性,并从因果性转到必然性。所以,如果杜林先生这样来谈自己: “我们不是从笼子里谈哲学”, 那么大概他是说:他是在笼子里谈哲学,就是说,是在黑格尔的范畴模式论的笼子里谈哲学。 五、自然哲学。时间和空间 现在我们来谈自然哲学。在这里杜林先生又有一切理由对自己的先驱表示不满。 自然哲学“堕落到这种地步,它竟变成了混乱的、以无知为基础的伪诗词”,并且“陷入一个叫作谢林的人和诸如此类以绝对物的祭司自炫并迷惑公众的伙伴们的卖弄风骚的哲学清谈”。疲倦把我们从这些“怪物”那里援救出来,可是直到现在,它只给“动摇性”让出了位置;“至于谈到广大的公众,大家知道,在他们看来,比较大的江湖骗子的退隐,往往只是给比较小的、却比较世故的后继者提供一个机会,去用别的招牌重新端出前者的货色”。自然研究家自己对于“在囊括世界的观念的王国中漫游”不太“感兴趣”,所以在理论领域中带有纯属“漫不经心的轻率性”。 这里亟待援救,幸亏有杜林先生在。 为了正确估价以下关于世界在时间上发展而在空间上有界限的启示,我们不得不重新回来研究“世界模式论”的几个地方。 又和黑格尔一样(《全书》第93节),存在被赋予无限性——黑格尔称之为恶无限性(注:见黑格尔《哲学全书》第94节。——编者注),然后对这种无限性进行研究。◎第386页◎ “可以没有矛盾地加以思考的无限性的最明显的形式,是数在数列中的无限积累…… 正如我们可以在每一个数后面加上另一个个位数而永远不会使进一步计数的可能性穷尽一样,存在的每一个状态也都有另一个状态与之连接,而无限性就在于这些状态的层出不穷。因此,这种被确切地加以思考的无限性也只有一个具有唯一方向的唯一基本形式。因为,对我们的思维来说,设想这些状态向着相反的方向积累,虽无关紧要,但这种向后倒退的无限性正好只是轻率地想象出来的东西。既然这种无限性真的要朝反方向走,那么它在它的每一个状态中,都得有一个无限数列留在自己后面。但是这样就会出现可以计数的无限数列这种不可允许的矛盾,所以假定无限性还有第二个方向,显然是荒唐的。” 从对无限性的这种看法中得出的第一个结论是,世界上的因果链条应当在某个时候有个开端: “已经彼此连接起来的原因的无限数,是不可思议的,因为它假定数不尽的数是可以计数的”。 这样就证明有终极原因。 第二个结论是 “定数律:任何由独立物组成的现实的类的相同物的积累,只有作为一定的数的构成,才是可以思议的”。不仅天体的现有数目在每一瞬间必然是本来就确定的,而且一切存在于世界上的、物质的最小独立部分的总数,也必然是这样。后一种必然性是说明为什么任何化合物没有原子都是不可思议的真正理由。一切现实的可分性总是具有而且必然具有有限的规定性,不然就会出现可以计数的数不尽的数的矛盾。根据同样的理由,不仅迄今为止地球环绕太阳运行的次数必然是确定的——即使还说不出来,而且一切周期性的自然过程都必然有某个开端,而一切分化的构成,自然界一切前后相继的多样化现象,都必然渊源于某种自身等同的状态。这种状态可以从来就没有矛盾地存在着,可是,如果时间本身是由各个现实的部分组成的,而不是仅仅由我们的知性借助观念上对种种可能性的安排来任意划分的,那么上述观念就被排除了。至于现实的自身有区别的时间内容,那情形就不一样了;在时间中实际地充满各种可以区分的事实这一点以及这一领域内的各种存在形式,正是◎第387页◎由于自身的差别性,才是可以计数的。如果我们设想这样一种状态,其中没有什么变化,并且由于它的自身等同性而根本没有前后相继的差别,那么比较特殊的时间概念也就变成比较一般的存在观念。空洞持续性的积累究竟是什么意思,根本不可思议。 杜林先生就是这样说的,而且他因这些发现的重要性而自鸣得意。起初,他希望这些发现“至少不被看作微不足道的真理”;可是后来我们看到: “大家回想一下我们用来促使无限性概念及其批判具有空前影响的那些极其简单的说法……由于现代的尖锐化和深化而变得如此简单的普遍的时空观念的因素。” 我们促使!现代的深化和尖锐化!我们是谁,我们的现代是什么时候?谁使之深化和尖锐化? “论题:世界在时间上是有开端的,在空间上也是有界限的。——证明:假定世界在时间上没有开端,那么在任何一个既定的瞬间之前有一种永恒经历过了,因而彼此相继的事物状态的无限序列便在世界上流逝了。但是,序列的无限性正好在于它永远不能由连续的综合来完成。因此,无限的、已经流逝的世界序列是不可能的,可见世界的开端是世界存在的必要条件。这是需要证明的第一点。——关于第二点,我们再假定相反的情形:世界是一个由同时存在的事物所构成的无限的既定的整体。对于不在任何直觉的某种界限内提供的量的大小,我们只有通过各个部分的综合这种方式才可以设想,而对于这种量的总和,我们只有通过完成的综合或通过单位自身的重复相加才可以设想。由此可见,为了把充满一切空间的世界设想为一个整体,必须把无限世界的各个部分的连续综合看作已经完成的,就是说,在对所有同时存在的事物逐一计数时,无限的时间必须被看作已经终止了的,但这是不可能的。由此可见,现实事物的无限聚集不能被看作一个既定的整体,因而也不能被看作同时提供出来的东西。所以,世界就其在空间的广延来说,不是无限的,而是有自己的界限的。这是〈需要证明的〉第二点。” 这些命题是逐字逐句从一本很著名的书上抄下来的,这本书◎第388页◎在1781年第一次出版,书名是《纯粹理性批判》,伊曼努尔·康德著。这些命题每一个人都可以在这部著作的第一部第二编第二卷第二章第二节《纯粹理性的第一个二律背反》中读到。看来,杜林先生的光荣只在于他给康德所表述的思想安上了一个名称——定数律,在于发现有一个时候世界虽然已经存在,但是还没有时间。至于其余的一切,即在杜林先生的分析中还有些意思的一切,那就是“我们”——伊曼努尔·康德,而“现代”只有95年。的确“极其简单”!好个“空前影响”! 可是康德根本没有说上述命题已经通过他的证明最终确立了。相反地,在同页的对照栏内,他提出并证明了相反的命题:世界在时间上没有开端,在空间上没有终点;康德正是在第一个命题像第二个命题一样可以得到证明这一点上,看出了二律背反,即不能解决的矛盾。“一个叫作康德的人”在这里发现了不能解决的困难,才智比较平庸的人对此或许会感到有些困惑。我们这位勇敢的、“完全独特的结论和观点”的炮制者却不是这样:他孜孜不倦地从康德的二律背反中抄下对他有用的东西,而把其余的东西抛在一边。 问题本身解决得非常简单。时间上的永恒性、空间上的无限性,本来就是,而且按照简单的词义也是:没有一个方向是有终点的,不论是向前或向后,向上或向下,向左或向右。这种无限性和无限序列的无限性完全不同,因为后一种无限性起初总是从一,从序列的第一项开始的。这种序列观念不能应用于我们的对象,这在我们把它应用于空间的时候就立刻显示出来了。无限序列一移到空间,就是从某一点起按一定方向延伸到无限的线。这样,空间的无限性是不是就被表达出来了,即使表达得很不贴切。恰恰相反,为了得出空间的度的概念,只需要从一点上按三个相反的方向延伸◎第389页◎出六条线,这样一来,我们就会得到空间的六个度。康德很懂得这一点,所以他只是间接地、转弯抹角地把他的数列移到世界的空间性上来。杜林先生却相反,他强迫我们接受空间的六个度,随后又对那位不愿以通常的空间的三个度为满足的高斯的数学神秘主义表示难以言喻的愤慨。(注:指杜林对德国大数学家卡·弗·高斯关于非欧几里得几何学体系,特别是关于多度空间几何学体系的思想所进行的攻击。——390。) 向两个方向延伸的无限的线或无限的单位序列在运用于时间的时候,具有某种比喻的意义。但是,如果我们把时间想象为一种从一数起的序列或从某一点延伸出去的线,那么,我们就是事先说时间是有开端的,我们把我们正好要证明的东西当作前提。我们赋与时间的无限性一种单向的、半截的性质;可是单向的、半截的无限性也是自身中的矛盾,即“没有矛盾地加以思考的无限性”的直接对立物。为了避免这一矛盾,我们只能假定,我们在计数序列时所由开始的一、我们在量度线时所由出发的点,是序列中的任何一个一、线上的任何一个点,至于我们把一或点放在哪里,这对线或序列来说是无所谓的。 但是“可以计数的无限数列”的矛盾呢?只要杜林先生向我们施展出绝招,数出这种无限数列,我们就能够更详细地来研究这个矛盾。等他完成了从-∞(负无限)到0的计算时,再来见我们吧。可是显然,不论他从哪里开始计数,总有一个无限序列留在他后面,同这个序列一起的还有他应当解决的课题。就让他把自己的无限序列1+2+3+4……倒过来,并且试试从无限的终点再数到一;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完全不懂事理的人的尝试。不仅如此。如果杜林先生断言,已经流逝的时间的无限序列已经数出来了,那么他就是断言,时间是有开端的;因为,否则他就根本不能开始“计数”。因此,他又把他应当证明的东西当作前提塞进来了。因此,可以计数的无限序列的观念,换句话说,杜林的囊括世界的定数律,◎第390页◎是一个形容语的矛盾[contradictio in adjecto] (注:指“圆形的方”,“木制的铁”一类的荒唐的说法。——编者注),它本身就包含着矛盾,而且是荒唐的矛盾。 很清楚,有终点而无开端的无限性,和有开端而无终点的无限性相比,不多不少,都是无限的。杜林先生只要有一点点辩证的洞察力就一定会知道,开端和终点正像北极和南极一样必然是互相联系的,如果略去终点,开端就正好成为终点,即序列所具有的一个终点,反过来也是一样。如果没有数学上运用无限序列的习惯,全部错觉都不可能有了。因为在数学上,为了达到不确定的、无限的东西,必须从确定的、有限的东西出发,所以一切数学的序列,正的或负的,都必须从一开始,否则就无从计算。但是,数学家的观念上的需要,对现实世界来说决不就是强制法。 此外,杜林先生永远做不到没有矛盾地思考现实的无限性。无限性是一个矛盾,而且充满矛盾。无限纯粹是由有限组成的,这已经是矛盾,可是事情就是这样。物质世界的有限性所引起的矛盾,并不比它的无限性所引起的少,正像我们已经看到的,任何消除这些矛盾的尝试都会引起新的更糟糕的矛盾。正因为无限性是矛盾,所以它是无限的、在时间上和空间上无止境地展开的过程。如果矛盾消灭了,那无限性就终结了。黑格尔已经完全正确地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以应有的轻蔑态度来对待那些对这种矛盾苦思冥想的先生们。 我们再往下看。这样,时间有了开端。可是在这个开端之前是什么呢?是处在自身等同的、不变的状态中的世界。由于在这种状态中没有任何相继发生的变化,所以比较特殊的时间概念也变成比较一般的存在观念。第一,什么概念在杜林先生的脑子里变化◎第391页◎着,这和我们毫不相干。这里所说的,不是时间概念,而是杜林先生决不可能这样轻易地摆脱掉的现实的时间。第二,无论时间概念怎样可以变为比较一般的存在观念,我们并没有因此前进一步。因为一切存在的基本形式是空间和时间,时间以外的存在像空间以外的存在一样,是非常荒诞的事情。黑格尔的“非时间上过去的存在”和晚期谢林的“不可追溯的存在”(注:见黑格尔《逻辑学》第2册本质论的开头部分。 关于后来谢林的“不可追溯的存在”这个范畴,见恩格斯的著作《谢林和启示》(《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1卷第206-269页)。——392。),同这种时间以外的存在相比还是合理的观念。因此,杜林先生非常谨慎行事:实在说,这也许是时间,但这是实质上不能称为时间的那种时间,因为这种时间本身不是由各个现实的部分组成,而仅仅是由我们的知性任意划分的,只有在时间中实际地充满各种可以区分的事实这一点才是可以计数的,而空洞持续性的积累究竟是什么意思,根本不可思议。这种积累究竟是什么意思,在这里完全无关紧要。问题是:处于这里所假定的状态中的世界是否持续下去,是否经历时间的持续?我们早已知道,量度这种毫无内容的持续性将一无所得,就像在虚无缥缈的空间中毫无目的和目标地量度也将一无所得一样;正因为这种做法很无聊,黑格尔才把这种无限性称为恶无限性。按照杜林先生的说法,时间仅仅通过变化才存在,不是变化存在于时间之中并通过时间而存在。正因为时间是和变化不同的,是离开变化而独立的,所以可以用变化来量度时间,因为在量度的时候总是需要一种与所量度的东西不同的东西。而且,不发生任何显著变化的时间,远非不是时间;它宁可说是纯粹的、不受任何外来的混入物所影响的时间,因而是真正的时间,作为时间的时间。事实上,如果我们要把握完全纯粹的、排除一切外来的不相干的混入物的时间概念,那么,我们就不得不把所有在时间上同时或相继发生的各种事变当作与此无关的东西放在一旁,从而设想一种其中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时间。因此,我们这样做并没有使时间概念沉没在一◎第392页◎般的存在观念中,而是由此才得到纯粹的时间概念。 可是,所有这些矛盾和不可能性,和提出自身等同的世界原始状态的杜林先生所陷入的混乱比较起来,还是纯粹的儿戏。如果世界曾经处于一种绝对不发生任何变化的状态,那么,它怎么能从这一状态转到变化呢?绝对没有变化的、而且从来就处于这种状态的东西,不能靠它自己走出这种状态而转入运动和变化的状态。因此,必须从外部、从世界之外来一个第一推动,才会使世界运动起来。可是大家知道,“第一推动”只是代表上帝的另一种说法。杜林先生在自己的世界模式论中假装已经干干净净地扫除了上帝和彼岸世界,在这里他自己又把二者加以尖锐化和深化,重新带进自然哲学。 接着,杜林先生说: “在数量属于存在的不变要素的地方,这种数量在它的规定性上保持不变。这适用于……物质和机械力。” 附带说一下,第一句话是杜林先生的公理式和同义反复式的大话的宝贵例子:在数量不变的地方,数量保持原样。因此,机械力的量既已存在于世界上,就永远保持原样。就算这是对的,在哲学上,大约早在300 年前笛卡儿已经知道这一点并且说出来了(注:关于运动的量守恒的思想,笛卡儿曾在他的《论光》(《论世界》一书的第一部分,该书写于1630-1633年,笛卡儿死后于1664年出版)和他1639年4月30日给德·博恩纳的信中表述过。这个论点在笛卡儿的《哲学原理》(1644年阿姆斯特丹版)第2部第36节中得到了最充分的阐述。——393。);而在自然科学中,力的守恒学说20年来到处都在流传; 杜林先生把这种学说局限于机械力,丝毫没有加以改进——这些事实我们都撇开不谈。但是,当世界处在不变的状态的时候机械力在哪里呢?对这个问题,杜林先生执拗地拒绝向我们作任何回答。 杜林先生,自身永远保持等同的机械力那时在什么地方呢?它推动了什么呢?回答: “宇宙的原始状态,或者更明白地说,没有变化的、本身不包含变化的任◎第393页◎何时间上积累的物质存在的原始状态,是一个只有认为自我摧残生殖力是绝顶聪明的行为的人才会予以否认的问题。” 因此:或者是你们不加考虑地接受我的没有变化的原始状态,或者是我,有生殖力的欧根·杜林,宣布你们是精神上的阉人。这的确可以吓唬一些人。我们已经看到关于杜林先生的生殖力的若干范例,我们可以同意暂时不答复这一文雅的谩骂,并且再问一次:但是,杜林先生,如果你乐意的话,机械力会变得怎样呢? 杜林先生立刻窘住了。 他吞吞吐吐地说,事实上,“那种原始边际状态的绝对同一,本身并不提供任何转变的原则。可是我们记得,实质上,我们所熟悉的存在链条上的任何最小的新环节都有同样的情形。所以谁要想在当前的主要场合指出困难,他就应当留意,不要在不太显眼的场合放过它们。此外,还有可能插入循序渐进的中间状态,从而插入连续性的桥,以便向后倒退,直到变化过程消失。的确,纯粹从概念上讲,这种连续性无助于摆脱主要思想,可是对于我们,它是一切规律性和任何已知的转变的基本形式,因此,我们有权把它用作上述第一个平衡和它的破坏之间的中介。可是,如果我们按照现代力学中已经不引起特殊反对意见〈!〉的概念来想象所谓〈!〉不动的平衡,那么甚至根本不能说明物质怎么能够达到变化过程的。”可是除了物体力学,还有物体运动到最小粒子运动的转变,不过这个转变是怎样产生的,“对此我们直到现在还没有掌握任何一般的原则,而且,如果这些过程稍稍陷入黑暗中,那么,我们不应该因此而感到惊奇”。 这就是杜林先生所能说的一切。事实上,如果我们容忍他用这种实在可怜的拙劣的遁词和空话来搪塞,那么我们不仅应当把自我摧残生殖力看成绝顶聪明的行为,而且还应当把盲从看成绝顶聪明的行为。绝对同一自身不能进入变化,这是杜林先生承认的。也没有任何一种手段能够使绝对平衡自身转入运动。那么还有什么呢?有三个错误的拙劣的论调:◎第394页◎ 第一,证实我们所熟悉的存在链条上的任何最小的环节向后一个环节的转变是同样困难的。——杜林先生似乎把自己的读者看成吃奶的孩子。证实存在链条上的最小环节的各个转变和联系,正是自然科学的内容。如果在这方面有些地方还有障碍,那么谁也没有想到,甚至杜林先生也没有想到,对发生的运动要从虚无来说明,而人们总是只从以前的运动的转移、变化或传递来加以说明。在这里像他所承认的,问题倒是在于:让运动从不动中,也就是从虚无中产生。 第二,我们有“连续性的桥”。的确,纯粹从概念上讲,它无助于我们摆脱困难,可是我们有权把它用作不动和运动之间的中介。可惜,不动的连续性就是不运动;所以如何借助它来产生运动,这就比以前更神秘了。无论杜林先生把他的从没有运动到普遍运动的转变分成多少无限小的部分,无论他给这种转变以多长的持续时间,我们还是没有从原地前进万分之一毫米。没有造物主的行动,我们无论如何不能从虚无到某物,即使这个某物小得像数学上的微分一样。因此,连续性的桥甚至不是驴桥(注:“驴桥”的德文是“Eselsbrücke”,转意是供懒惰的学生抄袭用的题解书,考试时的“夹带”。——编者注),它只是供杜林先生通过的桥。 第三,在现代力学适用的范围内——按照杜林先生的意见,现代力学是形成思维的最重要的杠杆之一——它完全不能说明怎样从不动转到运动。可是机械的热理论告诉我们,物体运动在一定条件下转化为分子运动(虽然在这里运动也是从另一种运动中产生的,但决不是从不动中产生的);杜林先生胆怯地暗示说,这或许可以在严格的静(平衡)和动(运动)之间架起一座桥。可是这些过程◎第395页◎“稍稍陷入黑暗中”。杜林先生就让我们留在这样的黑暗中。 我们随着全部深化和尖锐化达到了这种地步:我们越来越深地陷入越来越尖锐的谬论,并且终于到达那必须到达的地方——“黑暗中”。但是这并没有太使杜林先生难为情。就在下一页,他厚颜无耻地断定,他已经 “能够直接根据物质和机械力的作用,赋予自身等同的不变状态的概念以真实内容”。 这样的人还说别人是“江湖骗子”呢! 我们尽管在“黑暗中”走入迷途,不知所措,幸而还得到一种安慰,而且的确是令人振奋的安慰: “其他天体的居民的数学,决不能以我们的公理以外的别的公理为依据!” 六、自然哲学。天体演化学,物理学,化学 往下,我们来谈谈关于现在的世界是通过什么方式和方法产生的理论。 物质的普遍弥散状态早已是伊奥尼亚派哲学家的基本观念,可是特别从康德以来,原始星云的假设起了新的作用,在这里,引力和热辐射对各个固态天体的逐渐形成起了中介作用。当代的机械的热理论,使得有关宇宙早期状态的那些推论明确得多了。虽然如此,“气状弥散状态只有在人们能够事先比较明确地说明其中所存在的力学体系的时候,才能成为严肃的推论的出发点。否则,不仅这个观念在事实上仍然是极端模糊的,而且原始的星云,如果进一步推论下去,也要真正变成越来越密、越来越不能穿透了……现在一切暂时还是处于一个不十分明确的弥散观念的混沌模糊之中”,因此,“关于这个气状的宇宙”,我们得到的“只是一种非常浮泛的概念”。◎第396页◎ 康德关于所有现在的天体都从旋转的星云团产生的学说,是从哥白尼以来天文学取得的最大进步。认为自然界在时间上没有任何历史的那种观念,第一次被动摇了。直到那时,人们都认为,各个天体从最初起就始终在同一轨道上并且保持同一状态;即使在单个天体上单个有机体会消亡,人们总认为类和种是不变的。虽然自然界明显地处在永恒的运动中,但是这一运动看起来好像是同一过程的不断重复。康德在这个完全适合于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观念上打开了第一个缺口,而且用的是很科学的方法,以致他所使用的大多数论据,直到现在还有效。当然,严格地说,康德的学说直到现在还是一个假说。但是哥白尼的宇宙体系直到今天也不过是一个假说(注:关于哥白尼体系,1886年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曾作过论述,参看本选集第4卷第226页。恩格斯在论述过程中所提到的行星是指1846年9月23日柏林天文台观察员约·加勒发现的海王星。——397。),而自从分光镜驳倒一切异议,证明星空有这种炽热的气团以来,科学界对于康德学说的反对沉默下来了。即便是杜林先生,如果没有这种星云阶段,也不能够完成他的宇宙结构,可是他为此进行了报复,他要求给他指出在这种星云状态中存在的力学体系;由于这是办不到的,他就给这种星云状态加上种种轻蔑的形容词。可惜现代科学不能把这种体系说明得使杜林先生满意。对于其他许多问题,它也同样不能回答。对于为什么蛤蟆没有尾巴这个问题,现代科学直到现在只能回答说:因为它们丧失了尾巴。如果有人愿意对这一回答表示愤怒,并且说,这一切都还处于一个不十分明确的丧失观念的混沌模糊之中,是非常浮泛的概念,那么我们是不会因为有人把道德这样地运用于自然科学而前进一步的。这种厌恶和恼怒的表示,可以用于任何时候和任何地方,正因为如此,它们在任何时候和任何地方都不中用。究竟是谁妨碍杜林先生自己去探寻原始星云的力学体系呢? 幸而我们现在知道,◎第397页◎ 康德的星云团“远不和宇宙介质的完全同一的状态相一致,或者换句话说,远不和物质的自身等同的状态相一致”。 对康德来说真正的幸运是,他对于能够从现存的天体追溯到星云球感到满足,他甚至做梦也没有想到物质的自身等同的状态!顺便指出,如果说在现代自然科学中康德的星云球被称为原始星云,那么不言而喻,这应该只是在相对意义上来理解的。它是原始星云,一方面在于它是现存的天体的起源,另一方面在于它是我们迄今所能追溯的最早的物质形式。这完全不排除下述情况,而更应当说是以下述情况为条件:物质在原始星云之前已经经过了其他形式的无限序列。 杜林先生觉察到自己在这里的优势。当我们和科学一起暂时停留在暂时的原始星云阶段的时候,杜林先生的科学的科学帮助他更远地回溯到 “宇宙介质的状态,这个状态既不能理解为现代含义上的纯粹静态的,也不能理解为动态的”, 因而是根本不能理解的。 “物质和机械力的统一,我们称之为宇宙介质,是一个可以说是逻辑上真实的公式,可以用来表明物质的自身等同的状态,即一切可以计数的发展阶段的前提。” 我们显然还远没有摆脱物质的自身等同的原始状态。它在这里被称为物质和机械力的统一,而这个统一又是逻辑上真实的公式,等等。所以,物质和机械力的统一一旦停止,运动就开始了。 这个逻辑上真实的公式无非是一种想让黑格尔的自在和自为范畴为现实哲学效劳的拙劣企图。在黑格尔那里,自在包含隐藏在某种事物、某种过程或某种概念中的尚未展开的对立所具有的原◎第398页◎始同一性;而在自为中,这些隐藏的要素的区别和分离显现出来了,它们的抗争开始了。这样,我们应当把不动的原始状态了解为物质和机械力的统一,而把向运动的转化了解为这两者的分离和对立。我们由此得到的,不是幻想的原始状态的实在性的证明,而只是这样一点:这种状态可以归入黑格尔的自在范畴,而这一状态的同样是幻想的终结可以归入自为范畴。黑格尔来帮忙呀! 杜林先生说,物质是一切现实的东西的载体;因此,在物质以外不可能有任何机械力。其次,机械力是物质的一种状态。在什么都不发生的原始状态中,物质及其状态即机械力是统一的。以后,当有点什么东西开始发生的时候,这种状态显然就应当和物质有区别了。所以,我们应当容忍用来搪塞我们的这样一些神秘的词句和这样的保证:自身等同的状态既不是静态的,也不是动态的,既不处在平衡中,也不处在运动中。可是我们仍然不知道,在那种状态下,机械力在什么地方,我们如果没有外来的推动,就是说没有上帝,怎样才能从绝对的不动转到运动。 在杜林先生之前,唯物主义者已经谈到了物质和运动。杜林先生把运动归结为机械力这样一种所谓的运动的基本形式,这就使他不可能理解物质和运动之间的真实联系,顺便说一下,这种联系对先前的一切唯物主义者来说也是不清楚的。可是事情是十分简单的。运动是物质的存在方式。无论何时何地,都没有也不可能有没有运动的物质。宇宙空间中的运动,各个天体上较小的物体的机械运动,表现为热或者表现为电流或磁流的分子振动,化学的分解和化合,有机生命——宇宙中的每一个物质原子在每一瞬间都处在一种或另一种上述运动形式中,或者同时处在数种上述运动形式中。任何静止、任何平衡都只是相对的,只有对这种或那种特定的运动形式来说才是有意义的。例如,某一物体在地球上可以处于◎第399页◎机械的平衡,即处于力学意义上的静止;这决不妨碍这一物体参加地球的运动和整个太阳系的运动,同样也不妨碍它的最小的物理粒子实现由它的温度所造成的振动,也不妨碍它的物质原子经历化学的过程。没有运动的物质和没有物质的运动一样,是不可想象的。因此,运动和物质本身一样,是既不能创造也不能消灭的;正如比较早的哲学(笛卡儿)所说的:存在于宇宙中的运动的量永远是一样的。因此,运动不能创造,只能转移。如果运动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另一个物体,如果它是自己转移的,是主动的,那么就可以把它看作是被转移的、被动的运动的原因。我们把这种主动的运动叫作力,把被动的运动叫作力的表现。因此非常明显,力和力的表现是一样大的,因为在它们两者中,实现的是同一的运动。 可见,物质的没有运动的状态,是最空洞的和最荒唐的观念之一,是纯粹的“热昏的胡话”。要得出这种观念,必须把地球上某一物体所能有的相对的机械平衡想象为绝对的静止,然后再把它转移到整个宇宙。如果把宇宙的运动归结为单纯的机械力,那么,这样做的确是容易的。把运动局限于单纯的机械力,还有一种好处,这就是可以把力设想为静止的、受束缚的,因而是在一瞬间不起作用的。如果像经常发生的那样,运动的转移成为一个包含各种中间环节的比较复杂的过程,那么,真正的转移就可能因为放过链条中的最后一个环节而被推延到任何时候。例如,把枪装上弹药以后,人们自己可以掌握扣扳机发射的时刻,即由于火药燃烧而释放出来的运动实现转移的时刻。因此可以设想,在没有运动的、自身等同的状态下物质是装满了力的,看来杜林先生就是把这一情况理解为——如果他毕竟还有所理解的话——物质和机械力的统一。这种观念是荒谬的,因为它把按本性来说是相对的、因而在同一时间始终只能适用于一部分物质的那种状态,当作绝对的状态转移◎第400页◎到宇宙。但是,即使我们把这一点撇开不管,困难毕竟还存在:第一,宇宙是怎样装满力的呢,因为在今天,枪是不会自动装上弹药的;第二,后来是谁的手指扣扳机呢?我们可以任意转过来倒过去,而在杜林先生的指导下,我们总是又回到——上帝的手指。 我们的现实哲学家从天文学转到力学和物理学,并且叹息道,机械的热理论在被发现以来的一个世代中,本质上并没有超过罗伯特·迈尔使这一理论本身逐渐取得的成就。此外,一切都还非常昏暗不清; 我们应该“经常记住,与物质的运动状态同时存在的,还有静止的状况,后者是不能由机械功来计量的…… 如果我们以前把自然界称为伟大的做功者,而现在严格地采用这个术语,那么,我们还应当补充说,自身等同的状态和静止的状况并不代表机械功。这样,我们又失去了从静到动的桥;如果所谓的潜热直到现在对理论说来仍然是一个障碍,那么,我们在这里也应当承认有缺陷,至少在应用于宇宙时,不要否认这种缺陷”。 所有这些神谕式的空话,无非又是内心有愧的流露,他内心里明明感觉到,他所说的从绝对不动中产生出运动这个问题使他陷于不能自拔的境地,可是又不好意思去求助于唯一的救主,即天和地的创造者。既然在包括热的力学在内的力学中也都不能找到从静到动、从平衡到运动的桥,那么,杜林先生为什么一定要找出从他的没有运动的状态到运动的桥呢?这样也许他就可以幸运地摆脱困境了。 在通常的力学中,从静到动的桥是外来的推动。如果把50公斤重的石头举到10米高,悬空而挂,使它处在自身等同的状态和静止的状况中,那么,除非观众是吃奶的孩子,才能对他们说,这一物体现在的位置并不代表机械功,或者说,它和原先的位置的距离不能由机械功来计量。每一个过路人都可以毫不费力地向杜林先◎第401页◎生说明,石头不是自动升到绳子上去的,而且任何一本力学手册都可以告诉他,如果他让这块石头重新落下来,那么它在落下时所做的机械功,正和把它举高10米需要做的机械功一样多。甚至石头悬空而挂这一最简单的事实已经代表一种机械功,因为如果它挂得太久,绳子就会由于化学分解作用,强度不再能承担石头的重量而拉断。但是,一切机械过程都可以归结为——用杜林先生的话来说——这种简单的基本形式;还不曾有过这样的工程师,他在拥有足够的推动力时还找不到从静到动的桥。 运动应当在它的对立面即静止中找到自己的尺度,这对于我们的这位形而上学者来说当然是一道难题和一服苦药。这确实是一个明显的矛盾,而任何矛盾在杜林先生看来都是背理(注:“矛盾”的德文是“Widerspruch”,“背理”的德文是“Widersi”,两个词的前辍都是“wider”(违背、反对)。——编者注)。但是这毕竟是事实:悬挂着的石头代表机械运动的一定的量,这个机械运动的量可以根据石头的重量及其与地面的距离确切地计量,可以通过各种方法——例如垂直落下,从斜面滚下,绕轴旋转——随意加以利用;而装上了弹药的枪的情况也是这样。从辩证的观点看来,运动可以表现在它的对立面中,即表现在静止中,这根本不是什么困难。从辩证的观点看来,这全部对立,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都只是相对的;绝对的静止、无条件的平衡是不存在的。个别的运动趋向于平衡,总的运动又破坏平衡。因此,出现静止和平衡,这是有限制的运动的结果,不言而喻,这种运动可以用自己的结果来计量,可以在自己的结果中表现出来,并且通过某种形式从自己的结果中重新得出来。但是对问题作这样简单的说明,杜林先生是不满意的。作为地道的形而上学者,他先在运动和平衡之间挖一条实际◎第402页◎上并不存在的鸿沟,然后因不能找到跨过自己挖的这条鸿沟的桥而表示惊奇。他同样可以骑上他那匹形而上学的洛西南特去追逐康德的“自在之物”;因为归根到底隐藏在这座难以理解的桥下面的,无非就是这种“自在之物”。 但是,机械的热理论以及对这种理论说来“仍然是一个障碍”的受束缚的热或潜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如果把处于冰点的1磅冰在标准气压下加热变成具有同样温度的1磅水,那么,所消失的热量就足够把同1磅水从0℃加热到79.4℃,或者使79.4磅水的温度上升1℃。如果把这1磅水加热到沸点,即100℃,再使它变成100℃的蒸汽,那么,当最后一滴水变成蒸汽的时候,所消失的几乎是7倍大的热量,足够使537.2磅的水的温度上升1℃。(注:根据后来的准确材料,水在100度蒸发时发生的潜热为538.9卡/克。——403。)这种消失了的热就叫作受束缚的热。如果通过冷却,蒸汽重新变成水,水重新变成冰,那么以前受束缚的同一热量又释放出来,就是说,作为热被感觉到,被计量出来。在蒸汽凝结成水,以及水结成冰的时候,热的散发正是蒸汽冷却到100℃时才逐渐变成水,以及处于冰点的一定量的水只是很慢才变成冰的原因。这都是事实。现在的问题是:热在受束缚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呢? 机械的热理论——按照这种学说,热就是物体的那些进行物理活动的最小粒子(分子)按照温度和聚集状态而发生的或大或小的振动,这种振动在一定条件下能够变为任何其他的运动形式——把这个问题解释为消失的热已经做了功,已经转变为功。在冰溶化时,各个分子之间的紧密的牢固的结合破坏了,并且变成松弛的并列;当沸点的水汽化时,就出现这样的状态:各个分子相互间没有任何显著的影响,而且在热的作用下,甚至往各个方向飞散。显然,物体的各个分子在气体状态下所具有的能,比在液体状态下◎第403页◎大得多,而在液体状态下所具有的能又比在固体状态下大。可见,受束缚的热并没有消失,它只是转变了,采取了分子张力的形式。各个分子能够相互保持这种绝对的或相对的自由的条件一旦不存在,就是说,温度一旦降到最低限度即100°或0°以下,这种张力就松弛了,各个分子又用它们过去相互离散时所用的同样的力重新相互集结起来;于是这种力就消失了,但只是重新作为热表现出来,而且热量恰恰同它以前受束缚的时候一样大。这种解释和整个机械的热理论一样,自然是一种假说,因为直到现在谁也没有看见过分子,更不要说振动着的分子了。正因为如此,它和还很年轻的整个理论一样,肯定有不少缺点,但是它至少能够解释这个过程,而同运动既不能消灭又不能创造这一点毫不抵触,它甚至还能正确地说明热在转变时存在于什么地方。因此,潜热或受束缚的热对机械的热理论来说决不是障碍。相反地,这一理论第一次提供了对上述过程的合理的解释,而能够成为障碍的,至多是物理学家继续用“受束缚的热”这个过时的和已经不恰当的用语来称呼已经变为另一种形式的分子能的热。 所以,就机械功是热的尺度这一点而言,固体聚集状态、液体聚集状态和气体聚集状态这三者的自身等同状态和静止状况,的确是代表机械功的。坚硬的地壳和海水一样,在现在的聚集状态下,代表十分确定的数量的散发了的热,这种热量不言而喻是和同样确定的数量的机械力相对应的。在地球所由产生的气团变成液体聚集状态,往后再大部分变成固体聚集状态的过程中,一定数量的分子能转变成热并放射于宇宙空间。因此,杜林先生神秘地窃窃私议的所谓困难是不存在的,甚至在应用于宇宙的时候,我们固然会遇到缺点和缺陷(这归咎于我们的不完备的认识工具),但是在任何地方都不会遇到理论上不能克服的障碍。从静到动的桥在这◎第404页◎里也是外来的推动——对处于平衡的对象发生作用的其他物体所引起的冷却和加热。我们越是深入探究杜林的这种自然哲学,越是觉得,想说明运动从不动中产生,或者想找到一座桥,使纯粹的静态、静止通过它而自行转入动态、转入运动的一切尝试,是不可能实现的。 这样,我们总算幸运地暂时摆脱了自身等同的原始状态。杜林先生转到了化学,并且乘此机会向我们指出了到目前为止现实哲学所获得的自然界的三个不变律,这就是: 1.一般物质的量,2.单纯的(化学的)元素的量,3.机械力的量,都是不变的。 这样,物质既不能创造又不能消灭,物质的单纯组成部分(正由于物质是由它们构成的)既不能创造又不能消灭,以及运动既不能创造又不能消灭——这些表述得根本不能令人满意的陈旧的、举世皆知的事实,这就是杜林先生能够作为他的无机界自然哲学的成果提供给我们的唯一真正积极的东西。所有这些东西是我们早已知道的。不过我们所不知道的是:这是“不变律”,而且作为不变律来说,是“事物体系的模式属性”。我们又看到了前面在讲到康德时的同样的情形(注:见本卷第386-389页。——编者注):杜林先生搬出了某个尽人皆知的货色,贴上杜林的标签,而称之为:“完全独特的结论和观点……创造体系的思想……根底深厚的科学”。 可是我们丝毫不必因此而感到绝望。无论根底最深厚的科学和最好的社会组织具有怎样的缺陷,有一点杜林先生是可以说得十分肯定的:◎第405页◎ “宇宙中现有的黄金任何时候都必定是同一数量的,而且和一般物质一样,既不能增加,也不能减少。” 可惜杜林先生没有说,我们用这种“现有的黄金”可以买到些什么。 七、自然哲学。有机界 “从压力和碰撞的力学到感觉和思维的结合,存在着一个由各中间梯级构成的统一的和唯一的阶梯。” 凭着这样的断言,杜林先生就避开对生命的起源作稍稍进一步的说明了,虽然对一位曾经追溯宇宙的发展直至自身等同的状态并且感到在其他天体上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的思想家,是可以期望他也确切地了解这方面的情况的。此外,如果没有前面提到的黑格尔的度量关系的关节线(注:见本卷第384-385页。——编者注)作为补充,杜林先生的这个断言也只有一半是对的。尽管会有种种渐进性,但是从一种运动形式转变到另一种运动形式,总是一种飞跃,一种决定性的转折。从天体力学转变到个别天体上较小物体的力学是如此,从物体力学转变到分子力学——包括本来意义上的物理学所研究的热、光、电、磁这些运动——也是如此。从分子物理学转变到原子物理学——化学,同样也是通过决定性的飞跃完成的;从普通的化学作用转变到我们称之为生命的蛋白质的化学机制,更是如此。(注:1885年,准备出版《反杜林论》的第2版时,恩格斯曾经打算在这里加一条注释,后来,他把这条注释的草稿(《关于“机械的”自然观》)列为《自然辩证法》的材料(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594-599页)。——406。)在生命的范围内,飞跃往后就变得越来越稀少和不显著。——这样又要黑格尔来纠正杜林先生了。◎第406页◎ 目的概念帮助杜林先生在概念上转到有机界。这又是从黑格尔那里抄来的,黑格尔在《逻辑学》中——在概念论中——借助于目的论或关于目的的学说从化学机制转到了生命。在杜林先生那里,无论往哪里看,总是碰到某种黑格尔的“粗制品”,而他却毫不难为情地拿它冒充他自己的根底深厚的科学。在这里去研究目的和手段的观念运用于有机界究竟会正确和适用到什么程度,那就走得太远了。无论如何,甚至运用黑格尔的“内在的目的”——即不是被一个有意识地行动着的第三者(如上帝的智慧)纳入自然界,而是存在于事物本身的必然性中的目的——也经常使得那些缺少哲学素养的人不加思考地把自觉的和有意识的行动加给自然界。这位杜林先生在别人表现出一点点“降神术”倾向的时候表示无比的义愤,可是他本人却明确地断言, “本能的感觉主要是为了获得与它们的活动密不可分的满足而被创造出来的”。 他告诉我们, 可怜的自然界“不得不经常地一再地维持对象性世界的秩序”,同时它要处理的还不止这样一件事:“要求自然界具有比通常所承认的更大的纤巧性”。但是自然界不仅知道它为什么创造这个或那个东西,它不仅要做家庭女仆的工作,它不仅具有纤巧性——这本身已经是主观的自觉的思维中的十分美好的东西,它也具有意志;因为,本能的附加物(本能附带地执行现实的自然机能,即喂养、繁殖等等)“我们应当视为不是直接而只是间接企求的东西”。 这样,我们就到达了一个自觉地思维和行动的自然界,因而已经站在一座不是从静到动、而是从泛神论到自然神论的“桥”上。也许杜林先生想稍微从事一下“自然哲学的半诗”? 这是不可能的。关于有机界,我们的现实哲学家所能告诉我们◎第407页◎的一切,只限于反对这种自然哲学的半诗、反对“具有轻浮的表面性和所谓科学的神秘化的江湖骗术”、反对达尔文主义的“诗化的特征”的斗争。 首先受到责备的是达尔文,说他把马尔萨斯的人口论从经济学搬进自然科学,说他拘泥于牲畜饲养者的观念,说他用生存斗争来从事不科学的半诗,说整个达尔文主义除了从拉马克那里抄来的东西以外,只是一种与人性对抗的兽性。 达尔文从他的科学旅行中带回来这样一个见解:植物和动物的种不是固定的,而是变化的。为了在家乡进一步探索这一思想,除了动物和植物的人工培育以外,他再没有更好的观察场所了。在这方面英国正是典型的国家;其他国家例如德国的成就,同英国在这方面所取得的成就远不能相比。此外,大部分成果是在最近一个世纪获得的,所以要确定事实是没有多大困难的。当时达尔文发现,这种培育工作在同种的动物和植物中人工造成的区别,比那些公认为异种的动物和植物的区别还要大些。这样,一方面,物种在一定程度上的变异性得到了证实,另一方面,具有异种特征的有机体可能有共同的祖先这一点也得到了证实。于是达尔文又研究了自然界中是否存在这样的原因:它们没有培育者的自觉意图,经过很长时间,会在活的有机体中造成类似人工培育所造成的变异。他发现这些原因就在于自然界所产生的胚胎的惊人数量和真正达到成熟的有机体的微小数量之间的不相称。而由于每一个胚胎都力争发育成长,所以就必然产生生存斗争,这种斗争不仅表现为直接的肉体搏斗或吞噬,而且甚至在植物中还表现为争取空间和阳光的斗争。很明显,在这一斗争中,凡是拥有某种尽管是微不足道的但是有利于生存斗争的个别特质的个体,都最有希望达到成熟和繁殖。这些个别特质因此就有了遗传下去的趋势,如果这些特质在◎第408页◎同种的许多个体中发生,那么,它们还会通过累积的遗传按既定的方向加强起来;而没有这种特质的个体就比较容易在生存斗争中死去,并且逐渐消失。物种就这样通过自然选择、通过适者生存而发生变异。 杜林先生反对达尔文的这个理论,他说:正如达尔文本人所承认的,生存斗争观念的起源,应当到国民经济学上的人口理论家马尔萨斯的观点的普遍化中去寻找,所以这个理论也就具有关于人口过剩问题的马尔萨斯牧师的观点所固有的一切缺陷。——其实达尔文根本没有想到要说生存斗争观念的起源应当到马尔萨斯那里去寻找。他只是说:他的生存斗争理论是应用于整个动物界和植物界的马尔萨斯理论。不论达尔文由于天真地盲目地接受马尔萨斯学说而犯了多大的错误,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人们不需要戴上马尔萨斯的眼镜就可以看到自然界中的生存斗争,看到自然界白白地产生的无数胚胎同能够达到成熟程度的少量胚胎之间的矛盾;这种矛盾事实上绝大部分是在生存斗争中,而且有时是在极端残酷的生存斗争中解决的。正如李嘉图用来证明工资规律的马尔萨斯论据早已无声无息以后,工资规律还依旧保持自己的效力一样,生存斗争也可以没有任何马尔萨斯的解释而依旧在自然界中进行。此外,自然界中的有机体也有自己的人口规律,不过这种规律迄今几乎完全没有被研究过,而证实这种规律,一定会对物种进化的理论有决定性的意义。是谁也在这方面给了决定性的推动呢?不是别人,正是达尔文。 杜林先生小心翼翼地避免探讨问题的这个积极的方面。不探讨这个方面,生存斗争就必然会一再遭到非难。据他说,在没有意识的植物中和在驯顺的食草动物中根本谈不上什么生存斗争:◎第409页◎ “按照确切的意义说来,在兽类中,只有在通过抢夺和吞噬来获取食物时,才有生存斗争”。 他把生存斗争这个概念限制在这样一个狭窄的范围以后,就可以对这个被他自己限制在兽类中的概念的兽性任意发泄他的满腔愤怒了。但是这种义愤只能针对杜林先生本人发出,他正是这种被作了限制的生存斗争的唯一炮制者,所以也只能由他对此负责。因此,不是达尔文“在野兽中寻找自然界一切活动的规律和理解”,——达尔文恰恰把全部有机界包括在这个斗争中了,而是杜林先生自己制造的幻想妖怪在寻找这些东西。此外,生存斗争这个名称尽可以作为杜林先生的高尚义愤的牺牲品。至于这种事实在植物中也存在,关于这一点,每块草地、每块谷田、每片树林都可以向他证明,而且问题不在于名称,不在于叫作“生存斗争”或者叫作“生存条件的缺乏和机械作用”,而在于这一事实如何影响物种的保存或变异。关于这个问题,杜林先生始终固执地保持沉默。因此,在自然选择方面,暂时还得任其一切照旧。 但是,达尔文主义“从虚无中得出自己的变化和差异”。 当然,达尔文在说到自然选择时,并没有考虑到引起单个个体变异的原因,他首先说明这种个体的偏离怎样逐渐成为一个品种、变种或种的特征。在达尔文看来,问题首先与其说是在于找出这些原因——这些原因直到现在有一部分还完全不知道,有一部分也只能作最一般的陈述,——而宁可说是在于找出一种使它们的作用固定下来并获得久远意义的合理形式。达尔文在这方面夸大自己的发现的作用范围,把这一发现看作物种变异的唯一杠杆,注重个体变异普遍化的形式而忽视重复出现的个体变异的原因,这是一个缺点,是达尔文和大多数真正有所建树的人共有的缺点。此◎第410页◎外,如果说达尔文从虚无中得出他的个体的变化,并且在这方面仅仅应用“培育者的智慧”,那么培育者也必定同样是从虚无中得出动植物形态的不仅是想象的而且是现实的变化的。但是,对这些变化和差异究竟从何而来这一问题的研究给予推动的,又不是别人,正是达尔文。 最近,特别是通过海克尔,自然选择的观念扩大了,物种变异被看作适应和遗传相互作用的结果,在这里适应被认为是过程中引起变异的方面,遗传被认为是过程中保存变异的方面。甚至这一点杜林先生也感到不中意。 “对自然界所赋予的或者所剥夺的生活条件的真正适应,要以受观念支配的推动力和活动为前提。否则,适应只是一种假象,而在这种情况下起作用的因果性并没有超越物理学的、化学的和植物生理学的东西的低级阶段。” 又是名称使杜林先生恼怒了。但是,无论他怎样称呼这个过程,在这里,问题只在于这样的过程是否引起有机体的种的变异?杜林先生再一次不作任何答复。 “如果某种植物在它的生长中采取它能够得到最大量阳光的途径,那么这种刺激作用只不过是物理力和化学动因的结合;如果有人在这里想不用比喻而根据文字本义来谈适应,那么这一定会把降神术的紊乱带到概念中去。” 这个人对别人是如此严格,而他本人竟十分确切地知道自然界是按照谁的意志做这件事或那件事,竟去谈论自然界的纤巧性,甚至还谈到自然界的意志!确实是降神术的紊乱,然而是在哪里?在海克尔那里呢,还是在杜林先生那里? 不仅是降神术的紊乱,而且也是逻辑上的紊乱。我们已经看到,杜林先生竭尽全力让目的这一概念在自然界中起作用: “手段和目的之间的关系,决不是以自觉的意图为前提的。”◎第411页◎ 但是,他如此激烈反对的那种没有自觉意图、没有观念中介的适应,如果不是一种不自觉的有目的活动,又是什么呢? 因此,如果雨蛙和食叶昆虫是绿色的,沙漠中的动物是沙黄色的,两极的动物主要是雪白色的,那么它们肯定不是有意识地或按照某种观念获得这些颜色的;相反地,这些颜色只能从物理力和化学动因来说明。但是总不能否认,这些动物正是由于那些颜色才能合目的地适应它们所生存的环境,而且正因为如此,它们才变得不易被自己的敌人发现。同样,某些植物用来捕捉和吞噬落在它们身上的昆虫的那些器官,对这种活动是适应的,甚至是合目的地适应的。因此,如果杜林先生坚持说,适应必须通过观念的中介,那么他只是用别的话来说:有目的的活动同样必须通过观念的中介,必须是有意识的、自觉的。于是,像在现实哲学中通常遇到的情况那样,我们又来到有目的地活动的造物主那里,来到上帝那里了。 “以前,这样一种解释被称为自然神论,而且是不被重视的〈据杜林先生说〉;可是现在,看来在这方面人们又往后倒退了。” 我们从适应转到遗传。根据杜林先生的意见,达尔文主义在这里也完全走上了歧途。据说达尔文断定,整个有机界起源于一个原始生物,也可以说它是一个唯一的生物的后代。似乎在达尔文看来,根本就不存在没有亲缘关系的同种自然产物的独立并存;所以在他那里一旦生殖或其他繁殖方法的线索中断,他就不得不立刻和他那追溯既往的观点一起陷入绝境。 断定达尔文认为一切现存有机体起源于一个原始生物,说得客气点,这是杜林先生“本身的自由创造物和想象物”。达尔文在《物种起源》第6版倒数第2页上说得很清楚,他认为 “一切生物都不是特殊的创造物,而是少数几种生物的直系后代”(注:见查·达尔文《根据自然选择即在生存斗争中适者保存的物种起源》1872年伦敦第6版第428页。引文中的着重号是恩格斯加的。这是经过达尔文作了补充和修订的最后一版。该书的第1版以《物种起源》为题于1859年在伦敦出版。 恩格斯在后面,即在本卷第414页,引用的是达尔文这本书的同一版本。——412。)。◎第412页◎ 海克尔更大大前进了,他假定: “植物界有一个完全独立的品系,动物界则有另一个品系”,而在二者之间,“还有若干独立的原生生物品系,它们中间的每一个品系都完全独立于上述二者而从一个独特的自生的原虫形态发展出来。”(《自然创造史》第397页)(注:见恩·海克尔《自然创造史。关于一般进化学说,特别是达尔文、歌德、拉马克的进化学说的通俗学术讲演》1873年柏林第4版。该书第1版于1868年在柏林出版。 原生生物(来自希腊文πρτιστο((——最初的)——按照海克尔的分类,是最简单的有机体的一大组,它包括单细胞的和无细胞的有机体,在有机界中构成除多细胞有机体的两界(植物和动物)以外的一个特殊的第三界。 原虫(来自希腊文μουρη((——简单的)——按照海克尔的见解,是无核的完全没有结构的蛋白质小块,它执行生命的所有重要职能:摄食、运动、对刺激的反应、繁殖。海克尔把原始的、通过自生的途径产生而目前已经绝灭的原虫(最古的原虫)同现代的还存在的原虫区分开来。前者是有机界的三个界发展的起点;细胞就是从最古的原虫历史地发展出来的。后者属于原生生物界,并构成该界的第一个最简单的纲;在海克尔看来,现代的原虫具有不同的种:Protamoebaprimitiva(原变形虫),Protomyxaaurantiaca(原胶胞子),BathybiucHaeckelii(海克尔深水虫)。 “原生生物”和“原虫”这两个术语是海克尔于1866年(在他的《有机体普通形态学》一书中)使用的,但是未被科学界确认。目前,曾被海克尔看作原生生物的有机体或者被划为植物,或者被划为动物。原虫的存在后来也没有得到证实。但是,关于细胞有机体由前细胞组织发展而来这一总的思想和把原始生物划分为植物和动物的思想已为科学界所公认。——413。) 杜林先生发明这个原始生物,只是为了通过把它同原始犹太人亚当对比而尽可能地加以丑化;可是对他即杜林先生来说,不幸的是他一直不知道,由于斯密斯关于亚述的发现,这个原始犹太人原来是原始闪米特人,而圣经上有关创世和洪水的全部故事,都被证实是犹太人同巴比伦人、迦勒底人和亚述人所共有的古代异教徒宗教传说的一部分。 在达尔文那里,在自然科学那里,一旦亲缘关系的线索中断,他就立刻陷入绝境,这的确是对达尔文的一个严厉的但无可辩驳的责备。可惜我们的全部自然科学都应当受到这样的责备。在自然科学那里,一旦亲缘关系的线索中断,它就陷入“绝境”。直到现在,除了由生物繁殖,自然科学还不能制造出生物,甚至还不能从化学元素制造出简单的原生质或其他蛋白体。因此,关于生命的起源,自然科学到目前为止能明确地断定的只是:生命的起源必然是通过化学的途径实现的。但是,现实哲学也许能够在这里助一臂之力,因为它拥有彼此没有亲缘关系的独立并存的自然产物。这些产物是怎样产生的呢?是通过自然发生而产生的吗?但是到目前为止,甚至自然发生论的最大胆的代表也不过是主张用这种方法来产生细菌、菌类孢子以及其他非常原始的有机体,而没有提到昆虫、鱼类、鸟类和哺乳动物。如果这些同种的自然产物——当然是有机物,因为这里讲的只是有机物——相互间没有亲缘的联系,那么一旦“亲缘关系的线索中断”,它们或者它们的每个祖先就只能◎第413页◎靠造物主的单独行动而出现于世界。于是又回到了造物主和所谓的自然神论那里。 其次,杜林先生认为,达尔文非常肤浅的地方是: “把特性的有性组合的单纯行为当作产生这些特性的基本原则”。 这又是我们这位根底深厚的哲学家的自由创造物和想象物。相反地,达尔文说得很明确:自然选择这个用语只包括变异的保存而不包括变异的产生(第63页)。但是,把达尔文从来没有说过的东西硬加给他,这种新的手法却能帮助我们去接受杜林的下述深刻见解: “如果在生殖的内在模式中找出某种独立变异的原则,那么这种思想会是完全合理的,因为,把普遍发生原则和有性繁殖原则结合成一个统一体,并且从更高的观点出发,把所谓的自然发生不是看作再生产的绝对对立物,而正是看作一种生产,这是很自然的思想。” 能够写出这种胡言乱语的人,居然还有脸去责备黑格尔的“行话”! 杜林先生对自然科学依仗达尔文学说的推动而取得的巨大进展怒不可遏,他用来表示这种愤怒的令人厌烦的矛盾百出的唠叨和怨言已经够多的了。无论是达尔文还是他在自然研究家中间的追随者,都没有想到要用某种方法来缩小拉马克的伟大功绩;而且正是他们最先重新推崇他。可是我们不应该忽视,在拉马克时代,科学还远没有掌握充分的材料,足以对物种起源的问题作出并非预测性的即所谓预言式的回答。不过,从拉马克那时以来,在从事搜集或解剖的植物学和动物学领域内积累了大量的材料,此外还出现了在这方面具有决定性重要意义的两门崭新的科学:对植物和动物的胚胎发育的研究(胚胎学),对地球表面各个地层内所保◎第414页◎存的有机体遗骸的研究(古生物学)。于是发现,有机体的胚胎向成熟的有机体的逐步发育同植物和动物在地球历史上相继出现的次序之间有特殊的吻合。正是这种吻合为进化论提供了最可靠的根据。但是进化论本身还很年轻,所以,毫无疑问,进一步的探讨将会大大修正现在的、包括严格达尔文主义的关于物种进化过程的观念。 但是关于有机生命的进化,现实哲学能有什么积极的东西可以告诉我们呢? “……物种的变异性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假定”。但是,“没有亲缘关系的同种自然产物的独立并存”也同样有效。 据此就应当这样认为,异种的自然产物,即变异着的物种,是一个传自另一个的,而同种的就不是这样。可是并不完全如此,因为就是对变异着的物种来说, “亲缘关系,相反地,也不过是自然界的极其次要的行为”。 这毕竟说的是亲缘关系,尽管是“次要的”。我们高兴的是,杜林先生在对亲缘关系说了那么多坏话和糊涂话之后,终于又把它从后门放进来了。对于自然选择也是如此,因为他在对生存斗争——自然选择正是通过它来实现的——发泄了全部义愤之后,突然又说: “因此,生物的本性的更深刻的根基应该在生活条件和宇宙关系中去寻找,而达尔文所强调的自然选择只能算是次要的。” 这毕竟说的是自然选择,虽然也是次要的;这样,同自然选择一起存在的,还有生存斗争,从而也还有马尔萨斯牧师的人口过剩论!这就是一切,至于其余的,杜林先生指点我们去请教拉马克。◎第415页◎ 最后,他警告我们不要滥用变态和发育这些字眼。他说,变态是一个不明确的概念,而发育概念,只有在发育规律真正能够得到证实时才是可以允许的。我们如果用“组合”来代替这两个名词,那就会十全十美了。又是老一套:一切照旧,只要我们把名称改变一下,杜林先生就十分满意了。如果我们说小鸡在蛋内的发育,我们就会造成混乱,因为我们只能不充分地证实发育规律。但是如果我们说它的“组合”,那么一切都清楚了。因此,我们今后将不再说:这个小孩发育得很好,而说:这个小孩组合得极好。我们得恭贺杜林先生,他不仅在高贵的自尊心方面,而且在作为未来的作曲家的资格方面都配得上和《尼贝龙根的戒指》的作者并肩而立。(注:《尼贝龙根的戒指》是理·瓦格纳的一部大型组歌剧,它包括以下四部歌剧:《莱茵的黄金》、《瓦尔库蕾》、《齐格弗里特》和《神的灭亡》。1876年8月13日,首届拜罗伊特戏剧节上演了这部组歌剧。 瓦格纳曾于1850年出版了他的著作《未来的艺术作品》,因而瓦格纳的音乐作品被他的批评者和推崇者们称为“未来的音乐”。这一概念在当时非常流行。“未来的作曲家”显然是从“未来的音乐”这一概念而来,在这里,恩格斯是以此来讥讽杜林,因为德语中“作曲”和“组合”是同一个词“Komposition”。——416。) 八、自然哲学。有机界(续完) “请考虑一下……为了给我们的自然哲学部分提供它的一切科学前提,需要有什么样的实证知识。它的基础首先是数学的一切重大成就,其次是力学、物理学和化学的精密知识的主要论断,以及生理学、动物学和类似研究领域的所有自然科学结论。” 杜林先生如此充满信心地和坚决地表明杜林先生在数学和自然科学方面的博学。但是,从这一贫乏的部分本身看不出,而从它的更加贫乏的结论上更看不出这里隐藏着什么根底深厚的实证知识。无论如何,为了编造关于物理学和化学的杜林式的神谕,在物理学上只要知道那表明热的机械当量的方程式,在化学上只要知道一切物体分为元素和元素的化合物就够了。此外,谁能像杜林先生在第131页上所说的那样,说出“有引力作用的原子”,那只是证明:他对于原子和分子的区别,还完全处在“黑暗之中”。大家知道,原子不是说明万有引力或其他机械的或物理的运动形式的,而只◎第416页◎是说明化学作用的。如果去阅读关于有机界的那一章,而读到的竟是空洞的、自相矛盾的、在决定性问题上神谕般毫无意义的信口胡说,一些绝对无用的最后结论,那就不禁立即会产生一种看法:杜林先生在这里谈论的是他显然不知道的东西。在读到他建议在关于生物的学说(生物学)中今后应当用组合去代替发育的时候,这种看法就令人确信无疑了。谁建议这样做,就证明他对有机体的形成一无所知。 一切有机体,除了最低级的以外,都是由细胞构成的,即由很小的、只有经过高度放大才能看得到的、内部具有细胞核的蛋白质小块构成的。通常,细胞也长有外膜,里面或多或少是液态的。最低级的细胞体是由一个细胞构成的;绝大多数生物都是多细胞的,是集合了许多细胞的复合体,这些细胞在低级有机体中还是同类型的,而在高级有机体中就具有了越来越不同的形式、类别和功能。例如在人体中,有骨胳、肌肉、神经、腱、韧带、软骨、皮肤,简言之,所有的组织,不是由细胞组成就是由细胞形成的。但是一切有机的细胞体,从本身是简单的、通常没有外膜而内部具有细胞核的蛋白质小块的变形虫起一直到人,从最小的单细胞的鼓藻起一直到最高度发展的植物,它们的细胞繁殖方法都是共同的:分裂。先是细胞核在中间收缩,这种使核分成两半的收缩越来越厉害,最后这两半分开了,并且形成两个细胞核。同样的过程也在细胞本身中发生,两个核中的每一个都成为细胞质集合的中心点,这个集合体同另一个集合体联结在一起,中间收缩得越来越紧,直到最后分开,并成为两个独立的细胞而继续存在下去。动物的卵在受精以后,其胚泡经这样不断重复的细胞分裂逐步发育成为完全成熟的动物,同样,在已经长成的动物中,对消耗的组织的补充也是这样进行的。把这样的过程叫作组合,而把称这一过程为发育的意见叫◎第417页◎作“纯粹的想象”,这种话无疑地只有对这种过程一无所知的人——很难设想现在还会有这样的人——才说得出来;这里的过程恰好只是而且确实是不折不扣的发育,而根本不是组合! 关于杜林先生对生命的一般理解,我们以后还要来谈。他对生命的特殊的理解则如下: “无机界也是一个自我实现的活动的体系;但是只有在真正的分化和物质循环的中介通过起始于一个内在的点的特别管道并且按照一种可向较小形体转移的胚胎模式开始实现时,才能从比较狭窄和比较严格的意义上来谈真正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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