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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的社会功能 作者: J.D.贝尔纳 第八章 国际科学概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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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粹当权以前的德国科学
在纳粹夺取政权之前,德国科学界自称占有知识界的领袖地位、或者至少可以同英国科
学界争夺这种地位可能不是没有理由的。我们但愿促使德国科学取得这种地位的那些永久性
特色并没有由于目前纳粹对科学的严密控制而化为乌有,只不过是暂时黯然无光而已。
我们必须拿纳粹当权以前的德国科学同英国科学进行比较,才能比较得充分些。德国科
学尽管博大精深,却是较迟的产物。虽然德国技术在十五世纪已经比欧洲其他国家领先,德
国却由于宗教战争而无法统一,而英国、荷兰和法国等强大的商业和政治国家在本国科学开
始诞生时就已经统一起来了。因此,当时的德国科学界就仅仅限于从事关于神学的枯燥争论
和关于炼金术的想入非非的推理。在十八世纪初,它还可以自夸莱布尼兹一个人就抵得过整
个一个科学院。德国科学的诞生是由于在弗雷德里克大帝的有力赞助下,从法国输入了科
学。德国科学身上留下的那种受扶植的痕迹既是它的力量的源泉又是它的脆弱的原因。它从
一开头就具有官办的性质,但是在十九世纪,当其他国家的大学仍然瞧不起科学的时候,德
国的大学已经允许科学发展起来,而且在德国科学发展过程中提供了不少目前已经推广到整
个科学界的组织方法。研究院校、研究所、大量的实验室技术、专业科学刊物的出版等等全
都主要是由德国首创的。
德国科学在十九世纪的大发展,主要应归功于它同德国学术传统的联系以及官方的赏识
给科学家带来的巨大声望。
而在英国和法国,这种赏识还是必须极力争取的。可是官办科学的这种蓬蓬勃勃的有系
统的发展有利也有弊。弊端就是:
第一,不厌其烦而又有点故弄玄虚的治学传统,广引博证和对所引事实的繁琐注释;第
二,科赫,欧姆或弗朗霍费等有独创才能和非正统观念的天才所遇到的更大的困难。德国科
学的最有利的局面到将近十九世纪末叶才出现,正好赶上其来迟的工业革命。英国的讲求实
际的实业家瞧不起只讲理论的科学家,甚至美国的实业家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如此;而德国的
实业家却尊重这种科学家而且加以使用。德国化学工业尽管遇上战争和萧条,现在仍然是世
界上最重要的化学工业。它过去的巨大发展就是靠了工业家和新的理论化学家之间的这种密
切联系。这里还涉及国家利益。首先充分认识到科学对备战的价值的便是德国。军人阶层对
科学所持的相当猛烈的反对态度并不能阻止德国陆军在1914年成为唯一得到科学界有效支
持的军队。因此,科学有很多理由,理应得到官方支持。官方支持的方式与其说是拨给大量
拨款,不如说是建立了一个组织完善的基础科学和高级科学教学体系。
到1914年,德国科学在数量上已经大大超过世界其余国家;
在质量上至少也不亚于任何其他国家。德国能够和世界其他国家对抗得这么久,主要就
是由于这个原因。这一阶段中化学上的两项主要发明——把氮固定下来以便用于制造炸药的
哈柏法和现代战争的主要新式武器毒气——都来源于德国。
德国科学史上最光辉之一页出现在世界大战之后。那时,战败的、饥饿的德国又在不稳
定的国际大家庭中重新占有一席地位。德国在物质方面的损失由于人们可以自由地进行新的
科研工作而且干劲十足而得到补偿。战争刚一结束,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就得到确凿的证明。
这一成就使德国科学在战时遭到协约国的诽谤之后,又彻底恢复了原有的声望,可是做出这
项贡献的人后来竟被赶出德国并被剥夺国籍,这不能不说是历史的恶作剧之一。然而相对论
虽然是伟大的成就,却只是物理学思想革命的一部分。这场革命的最高潮是1925年问世的
新量子力学。这一成就主要也应归功于德国科学,虽然英国和法国也都起了作用。即便魏玛
共和国没有什么其他成就值得后人纪念,人们也会记得,在这个政府治下,科学有过这些和
许多其他的伟大成就。
在经济萧条还没有粉碎那个由于战争创伤和无法解决的社会斗争已经满目疮痍的社会以
前,德国在有组织的科学研究上是领先的。不过德国科学经费总额相对地来说并不算多。
据估计,1930年德国政府直接拨出10,000,000马克,各邦政府拨出20,000,000
马克供科学研究之用(不包括军事科研)。如把当时马克币值折合为英镑的二十分之一,这
就等于由政府一共提供了1,500,000镑的经费,而以同样方式计算出来的英国经费则有
1,200,000镑左右。如果我们完全依靠猜测把工业界的科研费用估计为此数的二至三倍,
那末科研费用的总数应在4,500,000到6,000,000镑之间。这和英国的科研费用不相上
下,然而德国国民收入为70,000,000,000马克,亦即305 00英镑,其中科研费
用所占比例也许在千分之十三至十七之间,亦即为英国科研费用所占的百分比的一倍半。
比国家支持的科学更为重要的,也许便是德国在经济萧条之前就已经开始实行的一项办
法,即科学和重工业挂钩的办法。这种办法在科学事业的发展中似乎足可以同大学分庭抗
礼。其原型便是柏林和各地的威廉皇帝学会研究所。虽然这些研究所是由一个实业家协会在
战前创办的,它们在一开头就显示出它们深刻理解工业对科学的需要。这些研究所从事基本
研究,而不是象英国研究协会那样仅仅限于范围较狭窄的工业应用研究。此外,各大化学和
机械工业企业也纷纷建立科研部门、其设备之完善是任何大学都不能望其项背的。
在这些研究部门中,不仅使用青年科研人员,还聘请有国际声誉的教授,只要求他们利
用部分时间进行有利于企业的研究,而把其余时间用于基本性质的研究。在那些不理解自由
主义政权在政治上的不稳定性和大资本垄断制度在经济上的不健全性的人们看来,德国似乎
为科学应用的最有成效的发展指出了方向。可是仅在两三年之中,这一切全化为乌有。最有
名的科学家中有一半流亡国外,被降职或被投入狱中,大多数实验室都从事琐碎的工作或者
备战工作。
法国的科学
法国的科学有过光荣的历史,然而它的发展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它同英国科学和荷兰科
学一起在十七世纪成长起来,但却始终更具有官办和集中的性质。在初期,这并不妨碍它的
发展。它在十八世纪末叶仍然是生气勃勃的。它不仅在失去了拉瓦锡的情况下度过了大革
命,而且还靠了大革命的东风进入它的最兴旺时期。在1794年创立的工艺学校就是教授应
用科学的第一所学院。它对民用和军用都有好处,受到拿破仑的赞助。它培养出的人才如此
众多,使法国科学无疑在十九世纪初期居于世界前列。不过这种进展并没有维持下去;和其
他国家相比,法国科学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了,虽然也出过一些优秀人才。原因似乎主要在于
资产阶级政府官僚习气严重,目光短浅,并且吝啬,不论是王国政府,帝国政府还是共和国
政府都是如此。法国大科学家们对这些不利条件都深有体验,但是他们还是取得了成就。例
如巴斯德和居里夫妇就毕生为争取人们充分支持科学研究而奋斗。
不过在这整个期间,法国科学从未失去其出众的特点——非常清晰而漂亮的阐述。它所
缺乏的并不是思想而是使那个思想产生成果的物质手段。在二十世纪的头二十五年中,法国
科学跌到第三或第四位;它有一种内在的沮丧情绪。世界大战在人力和资源方面,都给予法
国十分沉重的打击。科学界的老人统治在法国比在任何别的地方都为严重。
不过在最近几年,可以看出有了好转的趋势。首先是工业家开始认识到:在人力和物力
上,都必须在比迄今为止大得多的规模上进行现代科学研究;新的研究所创立了;大发展的
准备工作完成了。经济萧条在经济上和政治上对法国科学界的影响,同它对德国科学界的影
响恰恰相反。法国科学家们鉴于德国的前车之鉴和他们自己对法西斯主义的体验而有所警
惕。他们开始参加了当代的政治运动,但是他们并不因此而减少科学活动;反之,他们要求
科学在建立一个自由而人道的世界的过程中占有其应有的地位。他们的工作显然有助于人民
阵线的登台。人民阵线执政后也为科学发展创造了优越得多的条件。在老科学家和民主人士
让·佩兰的领导下,在居里·约里奥的协助下,成立了一个新的科学委员会。
他们不仅在短期内使科研经费有所增加,而且使科研本身成为一项职业而不仅是教学的
附属物。(参看附录Ⅵ。)但是变革远远不止是行政管理上的变革。科学工作者们自己还在
他们新设立的工会中进行合作,正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需要和自己在社会中的功能。考虑到这
些变革都发生在战争威胁和政治动乱比以前任何时候都严重的时候,我们就不能不把这看作
是蓬勃的科学复兴运动的证据了。
荷兰、比利时、瑞士和斯堪的纳维亚的科学
某些较小的欧洲国家——瑞士、比利时、荷兰和斯堪的纳维亚——
的科学事业传统可以从十七世纪的伟大时期算起。虽然没有一个国家本身大得有足够力
量在今天的科学思想上领先,不过由于在这些国家相对来说不存在使大国科学事业深受其害
的政治偏见,这些国家都有一个更有连续性的传统和长期存在的高标准。再加上这些国家的
普通教育水平都很高,所以这些国家的科学事业都有可贵的成绩,按人口来说,要比大国的
科学成绩大得多。在这些小国里,科学家是受尊敬的社会成员。如果他再具有国际声誉,他
的地位可能还超过国内政治家——这种情况在大国是不可能有的。要是不深知这些国家的科
学工作情况,就很难说出其特点。由于它们国家小,这些特点必然比大国科学工作的特点更
加取决于个人性格。
各个科学工作者一般都受到这个或者那个较大的大陆学派的影响,并且把这个学派的烙
印带到自己本国的科学工作中去。
总的来说,除了在比利时之外,处于支配地位的是德国学派的影响,但是在这些国家
中,德国学派的官办性质和深奥的哲学性质已不复存在了。不过丹麦的经费筹措办法却需要
加以特别说明。我们在这里可能碰上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情况。一家大企业卡尔斯伯格酿造公
司的创办人J.C.雅克布森和卡尔·雅克布森把这家公司作为遗产,全部捐献出来,以支
持科学研究和艺术。这个基金每年收入可观,可用于科研的金额达到1,310,000克朗,亦
即58,527英镑。对于这样一个小国说来,这是一笔大款子。
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的科学
旧奥匈帝国的科学和德国科学是不能截然分开的。这两国之间在思想上和人员上经常进
行彻底的交流,而且教会的绝对影响近年来对科学已经不起什么妨碍作用了。不用说,奥匈
帝国的科学事业在组织上和经费上都比不上德国,但是奥地利的科学自有其光辉之处。它在
一个小而贫弱的国家中出色地维持下来,成为传统的自由的德国科学的最后代表,达五年之
久。现在它也同德国科学一样,被粗暴地摧毁了,而且摧毁得更快。仅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有
八十八名教授和一百六十八名科研人员被解雇、被驱逐出境或者被囚禁。奥地利一下子就丧
失了自己的差不多全部拥有国际声誉的科学家。
老传统目前仅仅在捷克斯洛伐克存在着。在那里,这个传统正受到迫在眉睫的战争和纳
粹鼓动的内部分裂的威胁。
波兰、匈牙利和巴尔干诸国的科学
东欧国家中,仅有波兰具有本身的科学文化;其他国家的科学仅仅是德国科学的脆弱分
支。只要它们一直是一小撮军事集团统治的农业国,科学就休想发展起来。波兰的科学研究
是同民族希冀和革命热望结合在一起的。即使在那里,目前,科学家也显然由于政治原因而
受到怀疑。他们在经济上窘迫,在内部则由于反犹骚乱而惊恐不安。
西班牙和拉丁美洲的科学
其余欧洲国家的科学事业的境况也不怎么美妙。意大利科学的现状将在讨论法西斯主义
对科学的影响时加以研究。尽管它具有古老和出色的传统,还有某些才华出众的科学家,它
在现代科学界只起着很小的作用。西班牙的情况就更差了,不过却有比较大的希望。西班牙
在许多世纪中一直受到僧侣的支配,从来不象其他欧洲国家那样有发展科学的机会。西班牙
的教会断定、而且是正确地断定:科学兴趣的增长是自由主义的一个征兆。它在十九世纪中
通过几场暧昧不明的不幸的斗争把人们的科学兴趣压制下去了,虽然也有卡哈耳等才华出众
的人物冲出来了。
不过在本世纪,教会的控制放松了,在一群英勇的先驱们引导下,在西班牙开始了一个
发展科学的明确运动。在王政末期,它甚至还得到了官方的赏识。马德里大学城的建立就是
一个典型例证。这个大学城最近被一批自命为西班牙文明的救世主的暴徒所摧毁了。幸而没
有参加争自由的战斗的科学家都安全撤退了。我们可以确信,一旦共和国取得胜利,在目前
斗争中一直支持着西班牙共和国的新的进取精神就会使西班牙的科学事业大踏步向前发展。
直到比较晚近时期,拉丁美洲的科学也和母国一样地困难重重。在殖民地时期,特别是
在其初期,拉丁美洲在历史学和采矿学方面取得了一些成就,但是人们不久就对此失去了兴
趣。接着在十九世纪大部分歧间连年发生革命和内战,对科学的发展毫无好处。不过在本世
纪,在美国和自由主义思想的复活的影响下,一个可以寄以厚望的科学复兴正在开始中,特
别是在墨西哥和阿根廷,在医学、生物学和考古学方面已经有了显著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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