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洋彼岸的一块巨石上,伫立着一位成熟女性。阳光画出了她身体曲线的轮廓,海风时不时调皮地撩起她的长裙。她却像塑像一般一动不动,昂着头,眯着眼,嘬着嘴,静静地伫立着。
她每天上午十点准时到达这里。她一登上巨石,就把自己镶嵌在上边。谁也说不清她从哪一天来的,还要来多久。她伫立在一尊巨石上,每天习惯性地昂着头,眯着眼,嘬着嘴,陶醉似地吻着迎面吹来的海风。
她忖摸着,大洋彼岸的上午十点,正是大洋此岸的掌灯时分。她心仪的他,也许站在大洋的此岸,由海风带来给她的吻。
她和他不是情侣,但不知怎的,她与他分别18年之后,她由衷地想给他一个吻。
她清楚的记得,18年前深秋的一天黑夜,她被人以招工名义拐骗到了北方一个城市。那天夜里她不堪忍受邪恶的折磨,偷偷跑了出来,恰巧碰到了某大学下夜自习的他。他仗义搭救了她。他见她衣裳褴楼,就把她领到一家商店,给她买了新衣服,又帮她筹了盘缠,送她上火车回家。她害怕路途遥远再陷魔掌,请求他一路前往。他义无反顾地不远千里送行。
深秋的天空是蓝蓝的,他和她的心里也是蓝蓝的;深秋正午的阳光是暖洋洋的,他和她的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他和她徜徉在川南家乡的山路上,一双蝴蝶在满目红叶的林丛中飞来飞去,她望了望他,笑了。他也回眸笑了。
相聚时难别也难,然而,他和她不得不分别。从此,他成了她吊心的称砣。
她心志高远,老家留不住她。她同女友又去了南方城市打工。可是,他始终像个称砣一样吊着她的心,有时生疼生疼。她不堪忍受,就独自搭车到北方那个城市那个大学找他,他已不在那个大学。她四处打听他的家乡,他又离开了家乡外出打工。她辗转千里找不到他。无奈,她只得又独自返回了南方城市。后来她在南方那个城市打工中结识了美籍华裔徐先生,就与徐先生结为伉俪。后来随徐先生回到美国定居。
她有了孩子,有了幸福的家庭,有了富足安定的生活。可是,她的心总是沉甸甸的,他仍然像称砣一样吊着她的心。她越幸福,就越是想念他;她越富足,就越想念他。然而,这种想念又不便对人说,她只得闷在心里,自己偷偷地想念。
于是,她每天上午十点准时驱车来到海边,伫立在那块巨石上,吻着海风,让海风送去她的吻;吻着阳光,让阳光折射她的吻;吻着大海,让大海的波浪波动去她的吻。
他在哪里?能否感应到她的吻?
不是冤家不聚头。他在返回的路上偏偏碰上拐骗她的拐头。他挨了打。他带着伤回到了北方那个城市,回到了大学里。他非但没得到褒扬,反而遭到学校的误解,他被大学以违犯纪律罪名开除了学籍。他只得返回北方一个农村老家。可家里人也误解了他。家人向他翻白眼,邻居向他吐唾沫。他一怒跑到南方另一个城市打工。打工之余自修大学课程。毕业后在一家公司做工人,做白领,做部门经理,做总经理助理,一路做了下来,终于混出了个模样。
这时,他想起了她,想起了川南路上看到的一双蝴蝶。夜里睡不着,开始做梦。
这时,她伫立在大洋彼岸的巨石上,正苦苦地念想着他,你在哪儿?你还好吗?
风在跳舞,海浪在歌唱。
她的心被他吊得太疼了,她一天天消瘦下去。终于有一天支撑不住,香消玉损了。那缕香烟,袅袅娜娜,升了空。又化成一只蝴蝶,飞向远方。
他坐在老板台前,望着落地玻璃窗外灿烂的阳光。突然,左眼皮一跳,一只蝴蝶映入他的视线。那只蝴蝶翅膀的花样颜色竟然同他在商店里给她买的衣服花样颜色一模一样。他蓦地起身跑到窗前仔细观看,是真的一模一样!那只蝴蝶仿佛看见了他,欢快地扇动着翅膀向玻璃窗飞来,他禁不住落下泪来。
他久久地伫立在落地窗前望着那只蝴蝶,一任涕泪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