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医杂着》 > 卷之二咳嗽
咳谓有声,肺气伤而不清;嗽谓有痰,脾湿动而生痰。咳嗽者,因伤肺气而动脾湿也。病本虽分六气五脏之殊,而其要皆主于肺。盖肺主气而声出也。治法须分新久虚实。新病风寒则散之,火热则清之,湿热则泻之;久病便属虚属郁,气虚则补气,血虚则补血,兼郁则开郁。滋之、润之、敛之,则治虚之法也。
主方杏仁(去皮尖) 白茯苓(各一钱) 橘红(七分) 五味子 桔梗 甘草(炙,各五分)
春多上升之气,宜润肺抑肝,加川芎、芍药、半夏各一钱,麦门冬、黄芩(炒)、知母各五分。
春若伤风,咳嗽鼻流清涕,宜辛凉解散,加防风、薄荷、黄芩(炒)、麦门冬各一钱。
愚按前症若因风寒所伤,咳嗽声重,头痛,用金沸草散;咳嗽声重,身热,头痛,用局方消风散。盖肺主皮毛,肺气虚则腠理不密,风邪易入,治法当解表兼实肺气;肺有火则腠理不闭,风邪外乘,治宜解表兼清肺火。邪退即止,若数行解散,则重亡津液,邪蕴而为肺疽、肺痿矣。故凡肺受邪不能输化,而小便短少,皮肤渐肿,咳嗽日增者,宜用六君子汤以补脾肺,六味丸以滋肾水。
一儒者,素勤苦,恶风寒,鼻流清涕,寒栗,嚏喷,服祛风之药,肢体麻木,倦怠,痰涎自出,殊类中风。余以为风剂耗散元气,阴火乘其土位也。遂以补中益气汤加麦门、五味治之而安。
一儒者,每至春咳嗽,用参苏饮之类乃愈。后复发,仍用前药,反喉喑,左尺洪数而无力。余以为肾经阴火刑克肺金,以六味丸料加麦门、五味、炒山栀及补中益气汤而愈。
夏多火热炎上,最重,宜清金降火,加桑白皮、知母、黄芩(炒)、麦门冬、石膏各一钱。
愚按王太仆云∶壮水之主,以制阳光。前症若喘急而嗽,面赤潮热,其脉洪大者,用黄连解毒汤;热躁而咳,用栀子仁汤;咳唾有血,用麦门冬汤。俱兼以六味丸,夏月尤当用此,壮肾水以保肺金。
嘉兴周上舍,每至夏患咳嗽,服降火化痰之剂,咳嗽益甚,脾肺肾脉皆浮而洪,按之微细。余曰∶此脾土虚不能生肺金,肺金不能生肾水,而虚火上炎也。朝用补中益气汤,夕用六味地黄丸而痊。后至夏,遂不再发。
一男子,夏月唾痰或嗽,用清胃火药,不应。余以为火乘肺金,用麦门冬汤而愈。后因劳复嗽,用补中益气汤加桔梗、山栀、片芩、麦门、五味而愈。但口干,体倦,小便赤涩,日用生脉散而痊。
秋多湿热伤肺,宜清热泻湿,加苍术、桑白皮各一钱,防风、黄芩、山栀(炒)各五分。
愚按前症若咳而身热,自汗,口干,便赤,脉虚而洪者,用白虎汤;身热而烦,气高而短,心下痞满,四肢困倦,精神短少者,香薷饮;若病邪既去,宜用补中益气加干山药、五味子以养元气,柴胡、升麻各二分以升生气。
冬多风寒外感,宜解表行痰,加麻黄、桂枝、半夏、干姜、防风各一钱。肺金素有热者,再加酒炒黄芩、知母各五分。若发热,头痛,鼻塞声重,再加 本、川芎、前胡、柴胡各一钱。
愚按果系前症,若风寒外感,形气病气俱实者,宜用麻黄之类,所谓从表而入自表而出;若形气病气俱虚者,宜补其元气,而佐以解表之药,若专于解表,则肺气益虚,腠理益疏,外邪乘虚易入,而其病愈难治矣。若病日久,或误服表散之剂,以致元气虚而邪气实者,急宜补脾土为主,则肺金有所养而诸病自愈。若人老弱,或劳伤元气,而患前症,误用麻黄、枳壳、紫苏之类,而汗出亡阳者,多患肺痈、肺痿,治失其宜,多致不起。
一男子,神劳,冬月患咳嗽,服解散之剂,自以为便。余曰∶此因肺气虚弱,腠理不密,而外邪所感也。当急补其母,是治本也。始服六君子汤,内去参、术,反加紫苏、枳壳之类,以致元气益虚,生肺痈而殁。
太守钱东圩,先患肩疽,属足三阴虚,火不归源,用壮水之主以制阳光而愈。余曰∶疮疾虽愈,当屏去侍女,恐相火一动,其精暗流,金水复竭,必致变症。后果喘嗽,痰出如涌,面目赤色,小便淋涩,又误认为外感风寒,用麻黄汤表散,汗出不止。迎余视之,其脉已脱,惟太冲未绝。余曰∶此脾虚不能摄涎,肾虚不能生水,肺虚不能摄气,水泛为痰,虚寒之症也。辞为难治,勉以益火之源以消阴翳而愈。继又劳伤神思,外邪乘之,仍汗出亡阳,以致不起。
若有痰,加半夏、枳壳;风痰,再加南星(姜汁炒);湿痰脾困少食,加白术、苍术;有痰而口燥咽干,勿用半夏、南星,宜加知母(蜜水拌炒)、贝母、栝蒌仁、黄芩(炒)。
愚按前症若因脾气虚而为湿痰者,宜用补中益气汤;若因肾经虚热而口燥咽干者,宜用六味丸。
若夏月热痰,或素热有痰,加黄芩、黄连、知母、石膏。
愚按前症若心火乘肺,轻则用麦门冬汤,重则用人参平肺散;若上焦实热用凉膈散,虚热用六君子汤;中焦实热用竹叶石膏汤,虚热用竹叶黄 汤;下焦虚热用六味丸。
一武职,因饮食起居失宜,咳嗽吐痰,用化痰止嗽之药。时仲夏,左尺洪数而无力,胸满,面赤,唾痰腥臭,自汗。余曰∶肾虚水泛为痰,而反重亡津液,得非肺痈乎?不信,仍服前药。翌日吐脓,脉数,右寸为甚。用桔梗汤一剂,数脉与脓顷减,又二剂,将愈,佐以六味丸而痊。
上半日咳者,胃中有火,加贝母、石膏、黄连;五更咳者,同上。
愚按前症若胃中热甚为患者,宜用本方泄之;若胃中微热为患者,当用竹叶石膏汤清之;若胃中虚热所致者,须用补中益气汤补之;俱少佐以治痰之剂。其五更咳嗽者,当作脾虚宿食为痰治之。
一儒者,咳嗽,用二陈、芩、连、枳壳,胸满气喘,侵晨吐痰,加苏子、杏仁,口出痰涎,口干作渴。余曰∶清晨吐痰,脾虚不能消化饮食也;胸满气喘,脾虚不能生肺金也;涎沫自出,脾虚不能收摄也;口干作渴,脾虚不能生津液也。用六君子加炮姜、肉果温补脾胃,更用八味丸以补土母而安。
若咳嗽久肺虚,滋气补血,加人参、黄 、阿胶、当归、生姜、天门冬、款冬花、马兜铃、芍药(酒炒)之类;肺热喘咳,去人参,用沙参,此兼补血气也。
愚按肺属金,生于脾土。凡肺金受邪,由脾土虚弱,不能生肺,乃所生受病。治者审之!
黄昏咳者,火浮于肺,不可正用寒凉药,宜加五味子、五倍子、诃子皮敛而降之。
愚按前症属脾肺气虚,以致肾经阳虚阴弱,而虚火上炎,或房劳太过,亏损真阴为患。法当补脾肺、生肾水,不可专主于肺也。
若午后嗽者,属阴虚,即劳嗽也。宜补阴降火,加川芎、当归、芍药、熟地、黄柏、知母、竹沥、姜汁、天门冬、栝蒌仁、贝母,此专补阴血也。
愚按前症属肾气亏损,火炎水涸,或津液涌而为痰者,乃真脏为患也,须用六味地黄丸壮肾水滋化。
源为主,以补中益气汤养脾土生肺肾为佐。设用清气化痰,则误矣。
司厅陈国华,素阴虚,患咳嗽,自谓知医,用发表化痰之剂,不应,用清热化痰等药,愈甚。余以为脾肺虚。不信,用牛黄清心丸,反加胸腹作胀,饮食少思。遂朝用六君、桔梗、升麻、麦门、五味补脾土以生肺金,夕用八味丸补命门火以生脾土,诸症渐愈。
中翰鲍羲伏,患阴虚咳嗽,服清气化痰丸及二陈、芩、连之类,痰益甚,用四物、黄柏、知母之类,腹胀音哑,右关脉浮弦,左尺洪大。余朝用补中益气汤加山茱、麦门、五味,夕用六味地黄丸加五味子,三月余,喜其慎疾得愈。
若火郁嗽,为痰郁火邪在中,宜开郁消痰,用诃子皮、香附(童便浸)、栝蒌仁、半夏曲、海石、青黛、黄芩,为末,蜜调为丸,噙化,仍服前补阴降火药。失治则成劳。
愚按前症若因肺胃蕴热,痰气不利,宜用前药;若因脾肺不清,气郁痰滞,用二陈加山栀、枳壳、桔梗;若因郁结伤脾,气血虚损,用济生归脾加山栀、桔梗;若因怒动肝火,脾土受克,用四君子加山栀、柴胡;若劳役失宜,伤损元气,用补中益气加山栀、桔梗。
一妇人不得于姑,患咳,胸膈不利,饮食无味。此脾肺俱伤,痰郁于中。先用归脾汤加山栀、抚芎、贝母、桔梗,诸症渐愈。
一妇人,咳嗽,胁痛,发热,日晡益甚,用加味逍遥散加熟地治之而愈。后因劳役多怒,前症仍作,又少阳寒热往来,或咳嗽,遗尿,皆属肝虚火旺,阴挺,痿痹,用前散及地黄丸而痊。
若痰积、食积作咳嗽者,用香附、栝蒌仁、贝母、海石、青黛、半夏曲、软石膏、山楂、枳实、黄连(姜炒),为末,蜜调噙化。
愚按前症若因饮食停滞胃口湿热所化者,宜用本方;若因脾胃气虚而痰积滞,用六君子加枳壳、木香;若因脾胃气虚而食积滞,用六君子加神曲、麦芽。夫早间吐痰咳嗽,属食积;喘促咳嗽,属肺气虚火旺。大抵当助胃壮气为主,不可专攻其痰。
若劳嗽见血,加阿胶、当归、芍药、天门冬、知母、贝母、桑白皮,亦于前肺虚、阴虚二条择用。大抵咳嗽见血,多是肺受热邪,气得热而变为火,火盛而阴血不宁,从火上升,故治宜泻火滋阴,忌用人参等甘温之药。然亦有气虚而咳血者,则宜用人参、黄 、款冬花等药,但此等症不多耳!
愚按前症亦有劳伤元气,内火妄动而伤肺者;亦有劳伤肾水,阴火上炎而伤肺者;有因过服天门、生地寒药,损伤脾胃,不能生肺气而不愈者;有因误用黄柏、知母之类,损伤阳气,不能生阴精而不愈者。
凡此皆脾肺亏损,而肾水不足,以致虚火上炎真脏为患也。须用补中益气汤补脾土而生肺金,用六味地黄丸滋肾水而生阴精,否则不救。
一武职,素不慎起居,吐痰,自汗,咳嗽,发热。服二陈、芩、连、山栀之类,前症不减,饮食少思;用四物、二陈、芩、连之类,前症愈甚,反添胸膈不利,食少,晡热;加桑皮、杏仁、紫苏之类,胸膈膨胀,小便短少,用四苓、枳壳之类,小便不通,饮食不进。余视之,六脉洪数,肺肾二部尤甚。余曰∶脾土既不能生肺金,而心火乘之,必变肺痈之症也。不信,仍服前药,后吐痰唾脓,复求治。余曰∶胸膈痞满,脾土败也。已而果殁。
因咳而有痰者,咳为重,主治在肺;因痰而致咳者,痰为重,主治在脾。但是食积成痰,痰气上升,以致咳嗽,只治其痰,消其积,而咳自止,不必用肺药以治咳也。
愚按前论治法最是。仍分六淫、七情及五脏相胜、脾肺虚实以治之,否则恐成肺痈之症。
一男子,脾胃不和,服香燥行气之剂,饮食少思,两胁胀闷;服行气破血之药,致饮食不入,右胁胀痛,喜手按之。余曰∶乃肝木克脾土,而脾土不能生肺金也,用滋化源之药,四剂诸症顿退。余又曰∶火令在迩,当再补脾土以养肺金。不信,后复作吐脓而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