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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游》
作者: 丁剑霞

第 六 章
千里觅仇踪 同名被累
一言生怨隙 分道扬镳




  接着红绫女,也娓娓把她何以至此道出:本来她自由韩庄端返微山湖,便是要迎战皓首
神龙父女那知偏偏济南四海镖局祸不单行,辽东方面,也有一起重要红货被劫。
  因此于亮父女不能兼顾,且此处所值有限,只不过声誉之争,是以他们便避轻就重,派
疾足致书红绫女,邀请明年元宵,在济南该局了断过节。
  自然如此办法,也正中葛飞琼心怀,于是立时发还镖银,应诺届时赴约,并匆匆,率魔
家兄弟,起程南下,不料行经宿迁城,又风闻骆马湖曾有冒名劫镖之事,且事关自己声誉,
不能不管。
  故而一怒便直闯该寨,向分水蛟黄龙问罪,也由此得悉我们的小书生真正下落。照说,
她既已明知伊人无恙,也就无关心追寻的必要了吧?
  可是无如女孩儿家的心,不动情则已,若然一旦情有所钟,必似春蚕作茧,不能自己。
加上她,反正出师在外行道,天南地北,皆无不可,便是对九尾狐韩香这口怨气,也迟早都
是一样。
  所以不由自主的,便取道独自西来了。
  尤其她不久又闻江湖传言,武当掌门为人暗害,以及擒了一位怪书生燕凌云的消息。
  因之越发心系意中人安危,不分昼夜,改妆飞驰来救了。
  并恰巧道经老河口,与白家寻仇人众,同落一所客邸,也适当他们轻信江湖传言,以为
凌云燕,便是燕凌云,欲图在武当劫回雪恨。
  且误将囚禁藏经阁的狄小鹞,当作对象,擒到寓所*供,并不防隔墙有耳,一股脑都听
在红绫女耳中。
  是故她便抢先上山,首在三元观放火,调虎离山,然后按飞天鹞所供,身入飞云子云房,
准备救出心上人。
  却不意玉观音白凤仙,也不约而同,适时到达,造成劳而无功了。
  不过尽管如此,这种情意,千里迢迢,出生入死来援,也听得我们的小书生,大为感动。
  立时慌不迭起立,离席向红绫女长揖一礼道:“葛姊姊这等义薄云天,小弟实在也说不
出,应当如何感谢才好,隆情高谊,唯有敬铭肺腑了。”
  他只是为了感恩,一时随口喊出一声葛姊姊。
  可是这样称谓,听在红绫女耳中,芳心却有无比的快感!似乎这句话,此千金还要宝贵,
登时满面春风,宛如一朵盛开的白合花,星目含情,赶忙还礼不迭道:“燕兄弟怎的如此见
外!这都是姊姊义所当为之事,何谢之有嘛?”
  随又小嘴一撇道:“太湖那个姓韩的小贱人,几时咱们必需找她算清这笔陈帐,忒也无
耻了?”
  这时,一旁玉观音白凤仙,眼见二人语言亲切,尤以红绫女情深义重,不由两只水汪汪
妙目,不停的在他们身上滚转,粉面上时喜时愁,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同时公孙老人,见状怪目一扫二人,呵呵大笑道:“小兄弟谢也该当?葛姑娘这句义所
当为,亦深获我心!人生得一知己不易,咱们应该同浮一大白,我这老哥哥更要贺二位一
杯。”
  并且立干两大盏猴儿酒,大家也如言相互照杯。
  一时宾主都十分快乐。
  半晌,公孙老人,又向燕凌云道:“武当这班小辈虽有不合!昨夜葛姑娘火焚三元观,
已足够该派大损威名!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他们不再找岔,似乎小兄弟也不必记仇了,老
哥哥一生为恩仇所纠缠,到头来,落得晚景如此凄凉,这就是榜样啊!”
  想来这位老人家,语重心长,必有许多可歌可泣之事,所以眼见这班盛气如云的少年人,
惟恐步他后尘,现在特先期出言相戒了。
  可是在燕凌云来说,他生性本就宽厚,常以恕己之心恕人,于是闻言顿时敬诺道:“老
大哥所见极是,小弟自当如命!”
  此际,已是二女闯闹武当山,第二日的正午了。
  因此玉观音,闻言忽有所忆,不禁立向红绫女道:“葛姊姊!小妹一夜未归,家叔他们
势必又赶上武当山应援,本是误会,岂能一误再误,这可怎么好啊?”
  这确是必然之事。
  是以公孙老人,不待葛飞琼答言,马上便插口答道:“不妨事!你们尽管在此相叙,老
朽十年未曾出洞,也该散散筋骨,现在就去代为化解好了。”
  接着便将面前余酒,一饮而尽,大踏步出洞。
  确然人与人之间,是有一种“缘法”存在,就拿鬼影郎君公孙明来说,昔年威震大漠,
睥睨中原,任性而行,自视极高,谁也不在他眼下,几曾看重过别人,几时有如今这般好说
话。
  故而红绫女,目送他远去,不由立即转面向心上人娇笑道:“燕兄弟!你的缘法真好,
能得这位老前辈如此垂青,将来何患不名扬天下嘛?”
  随又秀眉一扬续道:“这位老人家,武林班辈极高,连东海家师,都还是他的晚辈,而
且是有名的阎王令,人人敬畏。如今你竟有这样一个结义大哥,江湖上还怕谁来?”
  她是一心为意中人着想,越说越高兴。
  本来嘛!红绫女自舆燕凌相识,便处处以伊人一介个书生,对江湖道一窍不通,惟恐遭
人奚落。
  试想现在有了这么一位大靠山,为她分忧,怎能不喜!
  不过燕凌云,一则是对义兄过去声威尚无所知,再则从来书生傲骨,耻于仗势依人,也
无此想
  是故闻言也微微一叹道:“果然人生际遇,是极难逆料,小弟几曾想到,这半年弃文习
武,会有如许不寻常遇合!虽然公孙大哥,奇人奇行,但对我加惠如山,受之已多,此后岂
能再累他清修啥?”
  接着又瞥见玉观音,在一旁无语沉思,惟恐冷落,不禁又侧面含笑问道:“白女侠千里
寻仇,适才语不详,但不知可能将令祖受害情形?以及什么怪书生凌云燕之事相告?”
  并且红绫女,亦接口急急向白凤仙道:“是啊!小妹也只是偶闻片断传言,不知详情,
请白姊姊快说出大家听听吧?”
  但见玉观音,闻言立现戚容,妙目一瞟二人,幽幽一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小妹自当
详陈。”
  随即慢慢道出始末:原来他们白家,祖籍金陵,世居钟山之阳,庄名“隐贤”,本为宦
门之后。
  乃祖白廉方,少时得遇异人,改文习武,练成满身绝技,不但内外功悉有极高造诣,最
是一套独门“乾坤掌”神奇奥妙,打遍大江南北无敌手,饮誉武林,不多年就望重江湖,人
称“江南白”而不名。
  夫人乃九华高弟,凌波仙子卓如兰,也有一身超人艺业。
  并因他夫妇二人,尚义好友,功力又高,所以无形中,暗执江南白道上牛耳。
  且生有二子,长名白鹏,人称入云龙,玉观音即为其独生爱女,次名白馄,混号踏雪无
痕。
  二人全都家学渊源,武学超群,自不用说。
  更是白家门人甚众且大半悉是江南镖业领袖。
  当然树大招风,名高遭忌,也在所难免。
  尤其武林中人,常好名望之争。
  不过这些事,许多年来,却因白老夫妇,人缘好,艺业高,安然渡过。
  一直到本年夏初,白老太公廉方,偶动游兴,独自溯江前往匡庐,才丧失一世英名。
  当时详情亦不得而知。
  仅是江南白匆匆回时,神色颓丧,自称路遇一位年青书生凌云燕,百般挑衅,不慎为其
掌伤。
  更到家以后,不久便神志昏迷,身现紫色斑痕,只口中呓语几句,什么“逍遥…游,逍
遥…游”就不治而终。
  分明他必是因中怪书生凌云燕毒掌,伤发身亡了。
  请想白家长幼,这种不共戴天之仇,安能不报。
  因此他们就举家寻仇,遍访敌踪。
  可是无如这位怪书生,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又不知道人家门派和真名姓,天地之大,何
处可觅?
  大约是六月中,江湖上又有传闻,说是北峡山擒龙手方冲,以及三湘云梦客萧渔,也同
遭怪书生毒手。
  这些人,都是武林享有盛名之士,自极易震惊江湖。
  是以玉观音这一行,由乃叔踏雪无痕率领,溯江西上,各处追索。
  不料寻到武汉,仍无丝毫线索,直至最近,才闻悉武当山将怪书生擒获。
  故而就漏夜赶来了。
  最后,白凤仙粉面微红,一双黑白分明大眼,在燕凌云脸上一转道:“江湖如此误传,
也不由家叔不信,敬请燕相公多多原谅!”
  随又瓠犀微露,嫣然一笑道:“这一趟倒是小妹不虚此行,既得拜见武林奇人公孙前辈,
和结识慕名已久的葛姊姊,更承相公以神功加惠,幸何如之?”
  说来江湖上,最近发生这些大事,端的是十分古怪!
  第一,武当卧云真人,和江南白,死状竟无独有偶,也一样于临终前,口吐“逍遥游”
三字。
  第二,怪书生凌云燕,专寻武林高手伤害,不知何故?
  真是扑朔迷离,耐人寻思!
  尤其凌云燕,燕凌云,二人名姓恰好颠倒相同,又一般儒家装束,亦难怪江湖上分辨不
清。
  何况我们的小书生,也屡于不自觉中,显出神奇,閧动黑白两道哩!
  同时也听得燕凌云颇感兴趣,陡动侠肠,不由俊目一扫二女,微叹道:“何物凌云燕,
竟如此横行霸道,若非小弟艺业仅仅入门,真想寻他会上一会呢?”
  原是嘛!他学武通共不过这短短月余,那能有什么信心,如何不自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可是他这句话,一听在玉观音耳中,登时柳眉一扬,含笑接口娇声道:“燕相公不必过
谦,如照适才你那种神功而论,小妹管保什么凌云燕恶徒,才不是敌手呢?”
  她言中之意,固然一方面是因身经目睹燕凌云刚刚所显六阳奇功,另一方面,可能也是
具有深意了。
  不想燕凌云,一闻此意,立刻朗声一笑道:“白女侠过誉了!就凭在下刚从我公孙大哥,
学这几天艺业,就能和当世豪杰,一较身手吗?”
  自然这也是实情,若然武学如此之易,那举世滔滔,岂不悉是高人了嚒?
  不过他就没想到,天下之人,谁曾有过他这种奇绝古今的奇遇哩!
  此际红绫女见状,正有所欲言时。
  突然洞外几声猿猴吼叫,随即一连扑进三个背剑人来。
  而且玉观音一入目,使起立欢声娇呼道:“三位叔叔,怎的也寻到此处,这就好了。”
  只是她喊尽管喊,但那三位来人,竟一齐目注我们的书生,如同未闻。
  尤其领先的一个细条身材,方面大耳,浑身纯白的中年人,立刻戟指燕凌云喝道:“狗
小子!我白鲲总算不虚此行,把你找到,这该无处可逃了吧?”
  并巨眼圆睁,不由分说,就纵身伸臂探爪,向我们的小书生抓来。
  他捷若飘风,掌化一片手影,凌厉已极。
  这种事,显然又是一场误会,也大出白凤仙料外。
  同时她正待插手拦阻解说时,又猝觉穴道一麻,顿时不能言动。
  眼看红绫女,却神色自若,目注意中人,一声不响。
  此际燕凌云,也不惶辩白,立刻展开新学的鬼影身法,只身形一幌,便使对方掌势走空。
  当然,踏雪无痕白鲲,认定面前就是仇人,岂肯放过,并且不敢轻敌,马上将看家的乾
坤掌使发。
  但见一片白影,劲风如潮,不止是横劈竖拍,势如排山倒海,而且点穴齐来,十指忽吞
忽吐,抓麻穴、打晕穴、点死穴,恶狠狠施出全身解数,一味狂攻不已。
  因此我们的小书生,亦被迫不已,只得一心应敌。
  请看他,青衫飘风,身如星跳丸抛,对方一点莫可奈何,始则还略嫌急躁慌乱,常有惊
险。
  不想几十个回合以后,竟又神态安详,步法一变,顿时四方八面都是他的身影,瞻之在
前,忽焉在后,宛如有数百化身,满场神出鬼没。
  一时反将白鲲搅得头昏眼花,摸不清敌人真正所在,出掌漫无目标,又惊又怒,累得满
身是汗。
  其时,另两位中年人,本在一旁凝神观战。
  及至目睹如此情形,立刻也不再管江湖规矩,马上双双虎吼一声,奋身就飞纵入场丁字
儿环攻,像走马灯似的,将燕凌云围在核心。较之适才,无异已增三倍之力,声势之猛,不
言可知。
  是以燕凌云,也不禁双掌一分,百灵掌与鬼影身法相辅而行。
  立即掌如花雨缤纷,身化千重青影,根本看不清他人在何处,反使对方三人,常常自相
冲突,惊险万状!
  故而看得一旁红绫女,心花怒放,喜极欲狂,暗忖:“心上人别才月余,便有如此成就,
将来前程远大,更可预卜了。”
  尤其那被人暗中制住要穴的玉观音,目睹如此情形既惊且喜!
  惊的是惟恐她心目中的燕相公,发出神功,自己三位长辈经受不起。
  喜的是果如所料,斯人艺业奇妙绝伦,自己得承垂青,幸何如之。
  并且她正想得粉脸发热时,忽觉穴道又无故自开。
  于是登时飞身抢进场中,高声娇呼道:“叔叔们快快停手,认错人啦!”
  这时也恰值白鲲等三人,被迫得手忙脚乱,心惊胆裂之际。
  因之闻言顿时霍地纵出圈外,满面铁青,向玉观音喝道:“你这丫头弄得不男不女,如
此狼狈!怎见得这小子就不是咱们仇人,快快说来?”
  原来二女此时还是一领儒衫,满头青丝秀发,女首男身嘛!
  在她们是乍逢知己,快乐忘形。
  但在别人,却触目不伦不类,太不顺眼哩!
  更是此际踏雪无痕白鲲,眼见这等情形,心疑侄女乃为仇人所擒欺侮!所以态度如此严
厉。
  不料他语声甫落,却突然身前,出现一位怪老人,也不知其所自来,简直形同鬼魅。
  分明这是公孙老人回洞了。
  但见他首先大拇指向燕凌云一翘笑道:“小兄弟!江湖上去得了!老哥哥这几手活儿不
差吧?”
  随更转身面对白鲲三人咧嘴呵呵一笑道:“你们三位大英雄,受老夫骗啦!怎么样,我
这位小兄弟掌法如何?”
  这一来,可把踏雪无痕搅糊涂了!
  还亏得玉观音,赶忙上前相介道:“这位就是昔年武林盛传的,公孙讳明老前辈,三位
叔叔快别误会?”
  同时又一指我们的小书生,和红绫女续道:“她们二位,一是东海青莲前辈门下葛飞琼
姊姊,一是公孙老前辈义弟燕凌云相公,乃为外间误传,并不是咱们仇人啊!”
  请想无影郎君公孙明之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只是极少有人见过庐山真面罢了。
  是以踏雪无痕白鲲等三人,闻言不禁大吃一惊!
  因为他们只当公孙老人,仍是昔年脾胃,这次上门向乃弟挑衅,简直就是太岁头上动土,
那还了得!
  且因鬼影郎君,过去忽正忽邪,行事也和他们仇人怪书生极相类似,心中愈疑眼前的燕
凌云即是凌云燕,认为侄女定受欺蒙,所知不实。
  故而顿时一定神,依然面色冷漠,仅抱拳淡淡的向公孙老人为礼道:“晚辈等适才在武
当山相逢,多多失礼,敬请恕罪!”
  并立又向玉观音喝问道:“凤儿何以知道此间不是咱们仇人?”
  他这种话,明是追问侄女,其实也无异是暗要燕凌云提出证明,才肯相信了。
  可是这种话,在主人方面,委实太难分说,一则是大家都对江湖传闻的怪书生凌云燕,
年龄长相,以及何许人也,皆不得而知,无从提出反证;再则燕凌云本身,功力神奇,亦为
众所亲见,若以初学乍练为辞,又非局外人所能轻信。
  虽然白凤英,芳心明知是一场误会,千百份相信个郎不是仇人。
  但若要她说出何以其然,也确实难以举出有力事实根据。
  所以被乃叔一问,竟不由一楞!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自然在燕凌云自己,更是找不出适当措辞辩白了。
  此际,一旁红绫女,目睹现状,立刻轻移莲步,仍学作男人,向踏雪无痕一拱手道:
“白大侠不必如此误会!此事晚辈可以作证,我燕兄弟,决非府上仇人?”
  本来她是一番好意,走出挺身解围。
  那知踏雪无痕白鲲,成见已深,又眼见她,也是一副不男不女模样,且口称自己认为的
仇人作燕兄弟,更增反感。
  是以登时仰天嘿嘿一阵冷笑道:“我白鲲闯荡江湖数十年,又不是一个娃儿。难道就凭
你这初出茅庐的小辈一句话就可以相信了?”
  他不但口气对葛飞琼,颇为蔑视,尤其态度极不礼貌。
  因之,马上公孙老人,怪眼一翻,侧身一指白鲲冷笑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
心!难道我老人家的兄弟,打杀个把老鬼,还不敢承认,怕你们寻仇不成?若果是十年前,
就凭尔等这几句话,便该受错骨分筋之罚,今天姑看在白姑娘份上,暂且从宽。不论你们相
信也罢,不相信也罢,都给我快请?免得在这里看得我老人家嗯心吧!”
  说实在的,鬼影郎君对不如意人,这般好性情,今天还是第一遭。
  而且也是踏雪无痕等三人,深知之事。
  更是在这种情形下,斗既不敌,多留亦无异是自讨苦吃,加上人家又已下逐客令。
  于是白鲲等三人,顿即怒视了燕凌云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飞纵出洞。
  这时双方如此局面,倒难为了玉观音白凤英了。
  她芳心如裂!既不舍与我们的小书生及红绫女二人分离,又势不能不随乃叔而去。
  因此登时珠泪双抛,宛如一朵带雨的梨花,先翩若惊鸿的,趋近公孙老人,就地一拜道:
“家叔一时误会,务请老前辈勿罪!”
  随又起身妙目含涕一瞟凌燕云,饮袵一福,口中并咽哽的娇声道:“燕相……公……”
  也不知她本是想说什么?
  可是又忽然粉面微红,似乎难以出口,立刻转向红绫女凄声道:“琼姊姊!小妹前承不
弃下交,此心惟天可表。务请姊姊勿忘你这曾同生死的小妹,有暇请和燕相公枉驾舍间一次
啊!今天暂别了。”
  她如此义重情深,一时室内诸人,都不禁也有临别黯然之感!
  尤其红绫女,立刻紧握地一只玉手,一脸惆怅之容,目蕴泪光,急急答道:“愚姊一定
记得!咱们相知以心,不久定会再见。”
  随又秀目偶触玉观吾头上,啊呀一声道:“凤妹妹!如今大天白日,你这等不男不女,
怎生能出洞见人啥?”
  接着更一眼瞥见一旁燕凌云,马上微微一笑招手道:“燕兄弟!快将头巾暂借凤妹妹一
用?免得她外出无法见人啊!”
  因为她素性爽朗大方,毫无世俗儿女之见,一时见机权宜。殊不知这种事,在当年却极
少有!
  请想旧俗:男女尚且“授受不亲”,一个女孩儿家,怎能佩带无关的男人,曾经御用之
物哩!
  虽然如此。
  而在我们的小书生,可不便不立时如命。
  同时玉观音,也未见拒,并面有企望喜色。
  且当燕凌云,摘下自戴儒巾,双手送交白凤英时,更十分奇怪的,对方竟乘机暗递一物
落在掌心。
  当然在此情形下,他又不好明言拒绝,只得随手收到怀中。
  也惟其如此,只见玉观音,立时面含娇羞,妙目放射异彩。当场戴上头巾,又瞟了燕凌
云一眼,然后统向大家道声:“再会!”
  才娇躯一扭,在众人目送下,飞纵出洞。
  说来这样结果,亦大出公孙老人料外。
  因为他适才外出,本是惟恐白家人又上武当生事。
  并且也恰巧一到前山,就眼见踏雪无痕等三人,正在解剑池,与武当门人争论后,欲别
寻捷径登峰。
  是以他,马上便扮作山民,相随在后,且自言自语的道:“唉!如今世道真是大变了!
一个读书的小相公,怎能和大姑娘们,钻到不见天日的石洞里去哩!”
  试问,踏雪无痕白鲲此来,正是寻查玉观音下落,以及探访仇人怪书生,闻言怎不心动。
  故而登时返身向公孙老人巨目一翻道:“呔!老头儿,你说的小相公现在何处?快告诉
咱们!”
  他一向自大已惯,说话毫无礼貌。
  因此公孙老人,顿时灵机一动,心想:“小兄弟正缺少临战经验,何不引他们去先试试
招再说?”
  是以立刻故作惊容答道:“啊!那个小书生,可厉害得紧呢?各位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且顺手向百灵谷一指道:“喏!就在那所谷底向阳的一面啥?”
  随即洋洋走开,然后展开鬼影身法暗蹑。
  并附在他们身后入洞,一方传音告知红绫女,一方面用米粒打穴法,制住玉观音,不使
她破坏自己导演的好戏。
  那至眼看燕凌云果然不负所望,仅凭自己所传,便能力斗江湖上三个第一流高手不败,
暗中无限快慰,才现身解围。
  不想因此而使踏雪无痕误会愈深,实非始料而及。
  是以一当玉观音离洞,这位老人家,不由十分感慨的,向红绫女和燕凌云摇头叹道:
“世上好人端的难做,不想白家这小辈,竟然如此冥顽不灵啊!”
  随又霜眉一扬,向燕凌云笑道:“适才三人,号称江南三杰,皆全得江南白老儿真传。
小兄弟竟能以一敌三,应付裕余,确然难得,也足与武林成名之人,一较身手了,并且老哥
哥亦别无艺业可授,寻师访友,就便历练,以增广见闻,此其时矣。务请牢记武学之道无涯,
武学本身并无正邪之分,用之于正则正,用之于邪则邪。将来过机不妨兼收并蓄,以扩大智
海,融会贯通,而为江湖除不平,为人类谋福祉,勿负上天降汝绝世奇缘是盼!同时愚兄亦
有事离此他往,今日便将暂别了。”
  他此言一出,顿时我们的小书生,如婴儿失母,马上泫然欲泪,答道:“老大哥金玉之
言,小弟自当永铭肺腑。”
  接着又急急问道:“小弟意欲亦相从同往,俾能随时聆致,但不知大哥可能携带?”
  他言出由衷,十分诚恳,一脸企望之容。
  是以公孙老人含笑摇摇头答道:“闯荡江湖,贵在自立,如有愚兄相随,反倒不便,何
况现时不过暂别,自有相见之期,咱们兄弟,相知以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此邻,你千万
不可自馁,也不可太过儿女情长,将来武林中,铁肩担道义,仗剑荡魔氛,恐怕都要落在小
兄弟身上呢?焉可不离老哥哥啊!”
  随又一指红绫女笑道:“你这位千里来援的葛姊姊,乃东海侠尼青莲师太门人,是女中
丈夫,有其师必有其徒,江湖上门槛也颇精到,有她相从,诸事毋忧,老哥哥也极放心,出
山也可任意所之,一句随缘就是。”
  更哈哈一笑向红绫女道:“老朽这位小兄弟,现在交托姑娘了,你们可要有始有终才好
啊!”
  这位老人家,口里劝别人不必儿女情长,他自己却一切顾虑周到,对燕凌云义如山。
  尤其红绫女,耳闻他弦外之音,不禁面红过耳,感切心脾!暗中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窃喜这位老人家,将来必能成全自己痴心。
  因此顿时低垂螓首,离坐向公孙老人万福道:“小女子一切定当遵照老前辈谕示,决不
有负厚望。此后尚恳多多敦诲是幸!”
  自然这时燕凌云,也事已至此,虽然不免心感男女有别,不便同行。
  可为一想到,既身入武林,就不应再有世俗之见,只要彼此光明磊落,又有何妨。
  且初入江湖,有伴自较无伴为佳。何况人家迢迢千里,盛情极是可感,更那能不义相拒
哩!
  是以也就无话可说,三人一直相叙到日落西山,我们小书生,才恋恋不舍,和红绫女拜
别公孙老人,相偕离开百灵谷。
  首先他们各于武当山下,取回来时寄存的马匹行囊,然后红绫女换改了女妆,双双向东
而行。
  尤其这时葛飞琼,温柔婉顺,处处以个郎之意是从。
  本来他们并无目标。
  只因燕凌云,屡受怪书生凌云燕之累,为人误认寻仇,颇为不忿。
  于是二人决定,暂往荆楚一游,藉便访访这位恶徒,看看究竟何如人也?
  不过他们为免武当派多所纠缠,不便迳走官道,更想早脱离彼辈眼线,所以当夜抵达谷
城以后,就马不停蹄,直沿汉水南岸奔驰。
  可能也是二人心情愉决的缘故,刚刚天色微明,就到了隆中山境。
  并且此处适为襄樊名胜之地,北临汉水,晨间山岚如带,景色极为怡人。
  因此他们就下马略事浏览,并作小憩。
  不想正于此时,忽听左侧林中,有人一声呵呵大笑道:“你这小子!也终于被老夫寻到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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