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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十指令


二十七、落花育意水无情



  残星明灭,晓露沾衣。
  深秋早晚的空气里,加重了一股刺人的寒意。
  在曙光微露的庭院中,楚天琪茫然地伫立着。
  杨玉在后山凉亭关于琴音、曲谱与人生的解说,犹在他耳畔回响。
  一阵寒风吹过,他禁不住打个冷噤。
  虽是练武之人,没有运功又怀有心事,不由也觉山风追人,衣不胜寒。
  院子里寂静如死水。
  一切生物都还在酣睡之中尚未苏醒,连乌鸣和秋虫的卿叫也不曾听到。
  忽然,一阵嘤嘤啜泣之声,似利针一样刺破了寂静的空气。
  楚天琪扭过头去,那哭泣之声来自花圃香室。
  杨红玉怎么啦?!
  他一个飞弹窜过花圃,迫向花室。
  折过走廊,转到左首花室,脚尖刚踏到门坎边……
  “楚哥哥,我喜欢你,我爱你,原来我只说是来世有机会再嫁给你,可现在……我已是
你的人了,我的身子……已赤身裸体面对你,已被你接触过,是属于你的了,除了你,我还
能嫁给谁呢?可是我……又是有丈夫的人,楚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杨红玉的哭泣
声从门缝轻轻飘出。
  出乎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使楚天琪心头为之剧震,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全身的肌肉都
抽紧了。
  杨红玉已经醒了!
  她爱上了自己?
  她曲解了自己救人的用意?
  她小小年纪就已有了丈夫?
  他再退一步,转过身,准备一走了之。
  不,不行!他顿住脚步。
  他还有使命尚未完成,他必须送她回鹅风堡以释误会。
  他必须向她说清楚排毒的事。
  他必须告诉她,他并不爱她,也没有责任要向她负责。
  他转回身,定定神,再向前,毅然推开了房门。
  杨红玉正伏在梳妆台上哭泣。
  楚天琪走到她身后。
  她头也不始:“楚哥哥,你来了?”
  他微微一怔,旋即点点头:“是的。”
  “你是来看我的?”她问。
  他想了想道:“是的。”
  “楚哥哥!”她蓦地转身,扑人他的怀中,将他紧紧抱住,头紧贴在他坚实的胸脯上。
  “别这样。”
  他用力地将她推开,“请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她惊愕地抬头看着他,眼里泪水仍在滚动。
  他眼光触到梳妆台上的一只玉蝉:“这是什么?”
  实际上他在问话的时候就已猜到了这只玉蝉是什么信物。
  杨红玉用指背弹去闪烁欲滴的泪珠,强笑道:“这是我丈夫的信物。”
  “丈夫的信物?”楚天琪明知放问。他不愿刺伤她的心,只想开导她。
  她拿起玉蝉道:“我娘告诉我,这是一只雌玉蝉,拥有另一只与这一模一样的雄玉蝉的
男人,便是我丈夫。”
  “他是谁?”他问。
  “不知道,娘说他在出世后不久就让强人给抢走了,至今沓无音信,他被抢走时衣兜里
就有这么一只玉蝉。”
  她将手中的玉蝉递给楚天琪。
  楚天琪接过玉蝉,透着烛光一照,不觉暗自喝采。
  这只玉蝉是用温玉雕成,通身冰洁透明,一般的温玉呈羊脂的乳白色,不透明,象这种
透明的水晶温玉,世间少有,称得上稀世之宝。
  杨红玉道:“这次我从家中偷偷出走,就是为了寻找另一只雄玉蝉的。”
  又是一个出门寻找丈夫的女人!
  楚天琪的眉头再次拧紧。
  杨红玉燃烧着火焰的眸子盯着他继续道:“我没有找到雄玉蝉,却遇到了你……”
  他冷冷地及时打断她的话:“你娘已替你定过婚了,你可别胡思乱想。”
  她眸光闪烁:“他也许早就死了,已不复存在,如果找不到他,难道叫我一辈子不嫁
人?如果我不爱他,难道叫我受一辈子痛苦折磨?”
  他眨眨眼,沉声道:“他也许还在人世,也许正在到处找你,你娘为你定的婚姻,想必
他一定会是个人品出众的男子汉。”
  她眸目陡睁,音调也骤然提高:“你这话为什么不去向丁香公主说?”
  他心猛然一震,一时竟张口结舌。
  这位鹅风堡养尊处优,生来任性的娇小组顿时发作,象刺猬般竖起了浑身的刺:“你喜
欢她是不是?你爱她,想她,关心她,保护她,却不计较她已是有丈夫的人是不是?你愿为
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是不是?你说,你说呀!”
  她了解他对自己并无恶意,是一片好心,丁香公主也是个豁达大方,令人敬重的女人,
但她无法不嫉妒,只要有爱,就有嫉妒。
  他不能再有所犹豫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毅然道:“不错,我爱她,也愿为她献出一切。”
  她全身一颤,再不言语,只是泪水在无声地流淌。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一句安慰她的话,突然,她挺胸往他身前一靠:“你为什么要替我
排毒!为什么不讣我死!”
  他被她的神态所吓倒,仓惶地退后一步。
  她死盯着他:“我的身体己被你触过了,因此我就是你的人了,今生今世我非你不
嫁!”
  “我接触你的身子是为救你的性命,才不得已而为之,是无可非议的救人之举,没什么
可以指责的,更没什么要承担的费任,希望你……”
  楚天琪想向她解释清楚。
  “我不管你是什么想法,反正你赤身接触过我了,我就要嫁给你!”
  她目光的的,任性、骄横和激动,已使她把少女的羞涩忘得一千二净。
  楚天琪被她横蛮的态度所激怒,不觉厉声道:“红玉姑娘,你要胡来么?”
  杨红玉扬起头:“我就要胡来!”
  楚天琪冷哼一声道:“好,替你排毒时金庄主也在场出掌,你去嫁给金庄主好了。”
  “我不愿嫁给她,就要嫁给你!”
  她话语中几分认真,几分调皮。
  楚天琪无奈,只得使出最后一招:“你如果再耍无赖,我就带你去找你爹评理。”
  “爹”字出口。杨红玉脸色顿变:“我爹?爹在哪儿?”
  “就在桃花园客房。”他并不知杨玉是否宿在桃园,只是猜测。如果丁香公主所言不
错,杨玉必为女儿而来,此刻当然也就在桃花园中。
  杨红玉语气顿变:“楚大哥别生气,刚才是跟你闹着玩的,这事儿咱俩以后好商
量……”
  楚天琪截住她的口:“此事就到此打止,只要你不当真就是,稍时我把你交给你爹,你
就可以跟你爹回去了。”
  杨红玉没答话,小嘴巴跷得老高。
  楚天理想起了昨夜凉亭抚琴一幕,不觉道:“你爹真是奇男子
  话未说完,门外两名侍女推门而入:“庄主在赌厅等候二依,请二位立即过去。”
  楚天琪和杨红玉在侍女伺候下,匆匆洗过脸面,收拾好行装来到赌厅。
  赌厅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
  丁香公主和四名青衣侍卫正在桌边用餐。
  金海浩坐在桌端的轮椅中,显然他已是用过早膳了。
  桃花园赌庄好早的早餐!
  环目四顾,不见其它人影,唯有白、绿、红、黄衣裙女子分站在赌厅四角。
  “叶清风和余龙呢?”楚天琪问。
  金海浩道:“他二人昨夜已经走了,他们要老夫转告楚壮土,若需要他们的时候招呼一
声,随喊随到。”
  “嗯。”楚天琪轻嗯一声点点头,心中却是疑云翻滚。
  他二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招呼一声就随喊随到,到时候真要招呼,如何去喊?
  “我爹在哪儿?”杨红玉问。
  金海浩目光一闪而敛:“你爹昨夜走了,留下话来,要你好好听楚壮士的话,跟他回鹅
风堡。”
  金海浩清晨去上宾客房时,发现杨玉已经不见了,四名白、绿、红;黄衣裙女子已被点
住穴道制在房内,待他拍开四女子穴道细问,方知杨玉已在一个时辰前走了。
  杨玉服的迷魂药是桃花园的独门迷药“六辰迷魂粉”,中道之人功力尽失,昏迷不醒,
必须一个对时方能苏醒;杨玉能在短短两个时辰内排毒醒来,并制住四个武功极高的女子,
其内力修为大大出乎金海浩预料,若不是杨玉要急于赶回鹅风堡,今日桃花园定有好戏看。
  “哈!”杨红玉听到金海浩的回答,脸上愁云顿开,拍手一笑,霍地跃到桌边在丁香公
主身旁坐下,“有什么好吃的?快让我尝尝,这几天可真把我饿坏了!”
  楚天琪在丁香公主对面的侍卫身旁坐下,两人目光一触,随即分开。
  丁香公主已接到郡主娘娘的话,要她立即赶回紫云山庄,两人分别即在眼前,心中不免
一阵惆怅。
  “啊!银耳汤!”杨红玉指着丁香公主面前的碗,“你不喝?”
  “你喝吧。”丁香公主道。
  杨红玉瞅了楚天琪一眼:“那我就不客气罗。”说着捧过碗就喝,“好味道!好极
了!”
  楚天琪暗自一笑,到底是不懂事的小姑娘!
  杨红玉不懂事,他可是懂事。想着和丁香公主即将分手,想着再也闻不到那丁香花香,
佳肴美酒都味同嚼蜡。
  人本就怪,爱情更怪,无论武功再高,内力修为再深的人,一旦爱情侵入也无法抗拒,
而且愈抗拒,爱情就来得愈猛烈。
  因为主人没有用餐,各人又有心事,所以早餐匆匆了事。
  唯有杨红玉是吃了一个足饱,站起身来,指着丁香公主的碗道:“你怎么胃口这么不
好?莫非是有什么心事?”
  丁香公主脸蓦地一红,幸喜有面巾遮住,还不惹人注目。
  金海浩轮椅滚出桌端,拱手道:“桃花园款待不周,望诸位见谅!”
  四女子闻声,立即上前打开厅门。
  金海浩此举大有下逐客令之嫌,难道桃花园出什么事了?
  楚天琪眉头一皱,心念疾转。
  金海浩轮椅抢先驶到厅门旁:“诸位请!”
  杨红玉蹦跳先行,楚天琪、丁香公主和四名青衣侍卫随后走出厅门。
  厅门边,丁香公主趋前一步,一物塞到楚天琪手中,用轻得如同蚊呜般的声音道:“请
到紫云出庄来,我等着你。”
  楚天琪心一热,复又冰凉得发悸,此一别后,无有宫主和师傅之命,他岂能去紫云山
庄?
  踏步出厅,更是悚然一惊。
  昨日满园繁花,一夜之间,竟已是花木凋零,败叶满地!
  触景伤情,心中顿生孤寂忧郁之感。
  杨红玉却大声吟道:“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遍地金……”
  话音未了,一阵风过,黄叶随风飘曳,西风萧瑟,寒气迫人,更显出一片令人伤感的凄
凉景象。
  桃林九宫八卦阵式已经拆除,一条落叶石道直通桃花门好。
  “诸位请!”金海浩却是满面春风将众人送至门外。
  见这位赌王的神态,又不象是桃花园赌庄出了事儿,难道会是杨玉……
  楚天琪再是聪明也猜不透其中奥妙。
  园门外,马匹已经备好。
  左边五匹全是雪白的骏马,领头的是雪玉神驹,显然是丁香公主和四名青衣侍卫的坐
骑。
  右边的两匹是泼墨也似的黑马,浑身上下,从头到尾,连一根杂毛也没有,既高又大,
钟骏异常。马是黑色,配的却是红鞍,金丝垂挂,华贵已极。
  金海浩指着黑马对楚天琪道:“乌龙和青风两匹御马已被叶清风和余龙骑走了,这两匹
马虽不是御马,却也是大宛国来的良种马,保管不会比那两匹御马差上分毫。”
  楚天琪拱手道:“谢金庄主!”
  金海浩在轮椅上抱拳环场:“诸位一路顺风!”
  七人分别跃身上马。
  杨红玉在马背上直起身子,扭头对金海浩道:“金庄主,后会有期!今日解毒救命之
恩,日后定当报答!”言罢弓起腰身,猛踢马刺。
  “咴——”黑马一声质嘶,突地蹬蹄往前一蹿,如,同利箭飞出,而又比利箭更急更
快!
  楚天琪的坐骑见伙伴已经奔出不觉性急,未等主人发出命令便长嘶踢蹄而起。
  “咴——”楚天琪一声沉喝,两手勒紧丝绳,双腿紧夹马肚,挺身直立在鞍上,胯下坐
骑斜扬着头,作个飞旋,然后人立在地上,好骑木!
  丁香公主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瞧着楚天琪,她知道他这一手是为她而显露的。
  雪玉神驹神通人意,见主人根本没有动身的意思,便凝蹄不动。
  六骑也就立在原地未动。
  客人未走,主人不便进去,于是四名女子也簇拥着金海浩立在园门内未动。
  靠近丁香公主的育衣侍卫见状,歪头轻声道:“公主,该动身了!”
  丁香公主心一震,轻抖丝缰,雪玉神驹缓缓迈开四蹄。
  黑马也极为灵性,刚才吃过一亏似乎已知道了主人的心思,便知趣地贴近雪玉神驹,迈
丹小步行走。
  一行六骑踏上青石小道,缓缓消失在转道门。
  金海浩诗楚天琪等人在道日消失后,立即下令道:“毁去桃花园,准备车队,立即撤
走!”
  四女子面露惊异。
  白衣女子问:“主公,这……是为什么?”
  金海浩沉声道:“不必细问,照办就是。”
  “是!”四女子齐声应喏。
  金海浩凝顿片刻又道:“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哪儿?”四女子齐声问。
  “回京城。”金海浩缓缓吐出三个字,脸上掩不住的兴奋。
  “啊!”四女子发出一声欢呼。
  楚大琪和丁香公主并骑走过金元城,四名青衣侍卫紧随其后。
  赌庄所有的门都敞开着。
  赌庄所有的老板和伙计都在门口侍立着。
  街上弥漫着一种阴郁伤感的气氛。
  昨夜有消息传来,天下第一赌庄桃花园被人挑了!
  天下第一赌庄桃花园将再不复存在。
  这意味着什么?
  金元赌城将再也得不到桃花园的庇护,金元赌城将从此走向衰败、没落和死亡。
  因此金元城内所有的人都感到惊恐和不安。
  因此此刻所有的人都以恐惧和困惑的眼光,迎接着这一队从桃花园中凯旋出来的赌客。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并不知其中原委,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忧伤中。
  街头的气氛更增添了他们的优伤,两相离别的忧伤!
  沉重刺耳的马蹄声,敲在他两人的心上,也敲在金元城赌庄老板的心上。
  在赌庄老板的眼里,金元城这条麻石街道竟是如此漫长,仿佛没有尽头似的,那踏在心
坎上的马蹄,似乎要将他们踩扁,踩碎,踩成肉浆。
  在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的眼里,金元城这条麻石街道竟是如此短,坐骑尽管走得非常非常
的慢,眨眼之间,已出城三里,又到了分手之处。
  到鹅风堡,穿走沙日嘴,应该往北。
  去紫云山庄,走石场宫道,应该往南。
  南和北,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两条完全相反的路。
  坐骑伫立在叉道口。
  两情缱绻,依恋难舍。
  一位皇室公主,一个江湖杀手,一场血雨横飞的遭际,一次心有灵犀的相逢,今日分
别,不知明日又是一番什么景象。
  也许还有重逢的机会,也许这就是永别。
  “公主!公主……”青衣侍卫在一旁轻声催促,“该动身了!”
  丁香公主和楚天琪四目相视,欲言不能,欲走不忍,默然坐立马上,青衣侍卫的话根本
不曾听见。
  此时,“得得得得!”北面道上一溜黑烟飘逸而来。
  黑马,那是杨红玉骑着黑马折程回来了。
  见到伙伴转来,楚天琪胯下的坐骑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嘶。
  这一声嘶啸,把楚大琪和丁香公主从梦吃中惊醒,楚天琪扭回头去。
  黑马来近,人立,马嘶。
  杨红玉在马背上嚷道:“喂!你们告别完了没有?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们也该分手了
吧!”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楚天琪心一沉,眼中满是苦楚。
  杨红玉拨转马头擦过丁香公主的身旁,沉声道:“你我都是已定亲之人,休要做白日春
梦,还是听天由命吧!”
  她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人却都听得十分清楚。
  听天由命!丁香公主全身一颤,眼中猝然涌上两颗晶莹的泪珠。
  两人同时拨马头,磕马刺,猛抖丝缰。
  七骑顿时分成两起。
  五匹白马向南,驰向紫云山庄。
  两匹黑马向北,驰向鹅风堡。
  谁也没回头,都在埋头催马,仿佛是急于要抛掉对方,抛得愈远愈好。
  敢情他们都已拿走主意:听天由命!
  拼命地催马,一刺紧跟一刺,马肚上已是刺印累累。
  黑马被激怒了,瞪圆了双眼,发疯似的狂奔,拼出命来也得让主人瞧瞧自己的能耐!
  铁蹄踩在路面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石块在铁蹄下痛苦呻吟。
  日近午时。楚天琪和杨红玉已策马跑过了五十里荒山岭地。
  前面就是沙口嘴。
  沙口嘴前后五十里荒山野岭,楚天琪为了尽快赶到鹅风堡,便抄了这条捷径,路虽不好
走,却近了许多,照这样,不到太阳落山便可到鹅风堡了。
  “沙口嘴!到沙口嘴了!”杨红玉在马背上拍手叫道,“楚大哥,这沙口嘴沙风店里的
烤野呜,味道好极了,肉又鲜又嫩,外焦内软,油而不腻,酥香可口……”
  楚天琪放慢了坐骑速度,坐在鞍上唬着脸不说话。
  一路上,他都不曾开过口。
  杨红玉催马近前:“怎么?你戒晕了?你是吃斋的俗家和尚?”
  楚天琪仍不吭声,策马至道旁的一条小溪边,跳下马背。
  杨红玉在马上瞪圆双眼:“喂!你下马干什么?前面就是沙口嘴,咱们到沙风店去好好
吃上一顿野味,那老板娘跟我熟得很呢。”
  楚天琪摘下挂在马鞍上的布囊,拍拍马背,让马自己去吃草休息,他却将布囊打开铺在
溪旁草丛上。
  “吃吧,吃完了,咱们继续赶路。”楚天琪指着布囊上的几个馒头道。
  “唷!让本姑娘吃这种冷馒头,你可真是大方!”杨红玉直身马鞍上大声叫嚷。
  楚天琪没应声,伏身溪旁捧手溪水喝了几口,拿起一个馒头坐在布囊旁就啃。
  “你这个木头人!有店不去吃,偏要在此啃冷馒头,真是笨,你不吃,可我要吃,前面
见!”杨红玉落身鞍上,拍马向前。
  楚天琪一声不响,腰旁收起布囊,掉头就走。
  “哎……”杨红玉拨回马头,“你要去哪儿?”
  “既然你不要送,我就不送了,好在鹅风堡已经不远。”楚天琪边说边走向在溪边吃草
的黑马。
  杨红玉从马背上飞身跃下,气呼呼地抢步到楚天琪身旁:“喂!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你要这么整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去店里吃饭?”
  楚天琪瞅着她道:“店里人多,我怕你又招惹是非。”他说的是真心话。
  她捉住他的手臂:“楚哥哥,我听话行不行?到了店里你叫我站着,我就不坐着,你叫
我不说话,我就当哑巴……”
  他脸色一沉,摔开她的手:“你别烦我行不行?现在我只需要安静,好好的静一静。”
这才是他不愿去店的真正原因。
  她小嘴高高翘起,满脸的不高兴:“我知道,你还在想那位丁香公主!”她是一言中
的。
  楚天琪突然爆发地:“你不要胡说八道!你再要胡说,我马上就回去!”一股莫名其妙
的躁火涌上他的胸间。
  她被他的态度所吓倒,愣了愣,随即夺下他手中的布囊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下,从布
囊里抓出一个冷馒头:“吃!就吃这冷馒头!你当我是皇宫公主,府门千金,娇生惯养的
么?”
  楚天琪抓起未吃完的馒头,背向她在溪边坐下。
  她咬了一口馒头,又冷又硬,眉头一皱,硬吞下去,一本正经道:“本姑娘风里来雨里
去,什么苦没吃过?不象那些公主、千金是温室里的花儿,见不得风雨,管看不管用,只配
得那些个泥捏的公子爷们,本姑娘才是江湖浪子、铁血杀手妻子的料儿……”
  楚天琪不说话,歪着头咬着馒头,那神情比手中的冷馒头还要冷。
  杨红玉望着楚大琪的背影住了口,秀眉蹩得紧紧的。
  这个铁石心肠的无情男人!该死的负心汉!寡义的薄情人!
  蓦然问,秀眉舒展,冷脸绽笑,她想起了金海浩说的话:“你爹留下话来,要你好好听
楚壮士的话,跟他回鹅风堡。”
  爹爹为什么留下此话?
  爹爹为什么放心把自己托付给楚天琪?
  难道爹爹已知楚天琪替自己赤身排毒之事,所以放意先行?
  对,一定是这样。
  既然是这样,自己就不能和楚天琪这么冷冰冰的回去,一定要做出个亲亲热热的模样!
  突然,她弯腰发出一声尖叫:“哎晴!哎唷唷……”
  楚天琪缓缓转过身:“怎么回事?”声音仍是那么冷冰。
  “肚子痛,哎唁!痛死我了……”她又叫又呻吟,痛的泪花都溢出来了。
  楚天琪右手遥遥一招,然后站起身来,近前收拾好布羹,对她说道:“咱们走吧!”
  “走?”她睁圆秀目“哎晴,痛……我这样子怎能骑马?”
  楚天琪牵过两匹黑马:“别装蒜了!刚才我已用天罡指点过你的腹穴了,如果是肚痛,
应该没事了,上马吧!”
  “点过穴道了?哦,真……的不痛了。”杨红玉接过丝缰跃身上马,心里却暗暗骂道:
“该死的天罡指!该死的隔空击穴法!”
  楚天琪冷冷一笑,跃上马背,刚才他根本没出天罡指,实际上他的功力也未达到以指气
代剑,隔空击穴的地步,他只是虚指一指,以试真假,不想杨红玉竟中了他的道。
  杨红玉拍马前冲,楚天琪紧跟其后,但两骑间保持着二丈开外的距离。
  两骑绕过沙风店栈,穿过沙口嘴,直奔鹅风堡。
  杨红玉眼珠溜溜一转,手在马脖上一戳,马前蹄一额,身子往前一窜,险些栽倒!
  杨红玉咬咬牙,双手一松,身子从马鞍上抛起。刷!楚天琪从马背上弹出,斜线飞向杨
红玉。
  尽管楚天琪速度很快,但在仓猝之间,又是行进之中,所以仍是慢了一步。
  “咚!”杨红玉重重摔在碎石地上,顿时昏死过去。
  楚天琪抱起杨红玉,她后脑和左腿都流着血,人已昏厥,摔得确是不轻,这一砍可不是
装的!
  他取出应急药品,撕下一幅衣襟,将她伤口包扎起来。
  杨红玉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楚天琪杯中,不觉抿嘴一笑,苦肉计终于成功了。
  楚天琪眉头一皱:“你觉得怎么样?”
  她笑着轻声道:“没什么,只是不能骑马……”
  楚天琪顿觉为难,该怎么办呢?
  杨红玉又轻声道:“这里离鹅风堡已经不远,你就只好抱着我同乘一骑回去了。”
  楚天琪脸色一沉,这个可恶的小丫头!
  但是她伤得这么重,确是已不能独自骑马,难道就把她扔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十天限期已到,若不把杨红玉送回鹅风堡如何向师傅交待?
  昨夜那个论琴音者是否真是杨玉,会不会是金海洁有意哄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觉几分焦虑,几分忧郁。
  杨红玉蜷缩在他怀中,却是抿嘴在笑。
  爹爹和娘见到自己和楚天琪的这种亲热模样,不知会有何想法?
  见到娘后,就告诉娘,自己和楚天琪已是“生米煮成熟饭”,要娘取消那桩荒唐的玉蝉
婚约。
  如果娘不肯取消玉蝉婚约,就去找三外公凌志远哭诉,保准能成。
  想到此,她开口道:“楚哥哥,天色不早,咱们快走吧。”
  楚天琪思忖片刻,叹口气,戴上竹笠,抱着杨红玉踏上马背,然后一手抱着杨红玉挽住
丝缰,一手牵着另一匹黑马的缰绳,开始向鹅风堡进发。
  马鞍轻轻的颠波着,血从杨红玉后脑上的布扎带里往外浸。
  楚大琪不得不放慢了坐骑的速度,手臂稍稍用力搂紧了受伤的杨红玉。
  楚天琪认为,此时他只能这么做。
  换了其它任何一个人,此时也都只能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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