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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门弟子


二十二、 违母逆命



  两个如临风玉树般的少年家一现身,那手捧飞龙令旗的红姑,反而吃了一惊,身子向后
门退一步。
  小清幽幽目光中,满噙热泪。
  永远没有人能预测少女们会在什么时候流泪,因为她们随时随地都可能为了任何事情而
流泪。
  她们会为一些美丽的事物而流泪,也会为一些丑恶的事物而流泪。
  她们会为悲伤而流泪,也会为快乐而流泪。
  她们甚至可能不为什么事就流下泪来。
  小倩的泪水,是复杂的。
  她为爱,也为了恨。
  她爱顾小宝,却因为飞龙令的出现,而棒打鸳鸯两分开,而恨自己生长在如此一个复杂
的家庭,并有一个性如烈火,完全不了解女儿心事的母亲。
  顾小宝挺身而出,耍她不要回去,这表示他对自己关切。对一个少女来说,天下绝没有
再比被自己心上人关心更美妙的事了。
  在少女的心里,仇恨总是容易被爱赶走的。
  因此,对顾小宝过去的冷淡,也烟消云散,向顾小宝点点头,道:“是真的,那真是母
亲的飞龙令,我决不会看错。
  母亲遇上最严重的事,才会传出这飞龙令旗,只要是五毒门中人,谁也不能违逆,否则
就要受那五马分尸之刑。你别为我担心,秦岭之事,你可耽误不得啊!”
  小倩姑娘当真善良得可爱,自己母亲用最严厉的飞龙令召她回去,她倒不担心,反而记
着顾小宝秦岭之事。
  顾小宝又是朗声一笑,道:“令旗虽真,但焉能证明是你母亲传出。昨晚在江边,我亲
耳听到她和黄绿衣那臭三人,商量对你不利,你可千万别中她诡计。”
  武天琪适时向小倩一拱手,道:“昨晚江心一会,便知道姑娘不但武功高绝,更是性情
善良之人。
  顾兄虽未向我详述,但已知道姑娘情操高洁,在下十分敬佩。顾见所言,的确值得商
榷。
  这令旗既是要遇到最严厉之事,意外变故,才会传出。
  令堂岂能为此些许小事,便动用飞龙令,姑娘倒是应该审慎明察。”
  小倩微微抬起头,眼睛瞧了武天琪一眼,不由脸上薄现红晕,微一检扶道:“昨夜江中
之事,公子莫怪。
  此令确系家母之物,令出言随,如母亲亲临,持令人之言,即是代传母亲令谕,绝对违
逆不得。公子关怀,小女子心领了。”
  说完,又是幽幽一叹。
  红姑令旗一展,早已卷藏怀中,此刻竟脆声一笑。
  她向前迈了一步,道:“顾小宝,我家夫人好意要招赘于你,小倩妹妹对你更是痴心,
你反而不识好歹,不但事负她情意,还敢欺骗她老人家。
  现在,夫人已知详情,盛怒中传出飞龙令,眼见我小倩妹妹,便要遭受苦难,你竟又怂
恿她抗命,难道你还害得她不够?”
  顾小宝“则!”响一声,拔出手中金剑,金虹统统,皓月无光,剑尖向红姑一指,道:
“伏龙观心印禅师血债,我正要向你讨回。一个得道高僧,你居然不放过他,今夜公子爷倒
要看看你有多狠,心有多黑!”
  话声刚落,蓦地一上步,金虹如闪电,便向红姑前心刺去。
  顾小宝此时对红姑,实在是恨极,恨不得一剑将她前心拥到后背。
  红姑一声脆笑,娇躯轻晃,顾小宝一剑便已落空,只听一声大喝,剑转卷地又起,圈臂
又刺。
  忽地——就在剑虹一震,金虹中白影一闪,顾小宝顿觉幽香扑鼻,身子不由疾退数步。
  定睛看去,竟是小倩姑娘幽幽怨怨的立在两人间,道:“你们别打啊!我有话说。”
  红姑冷冷一呼,道:“你就这点本事儿么?姑娘压根儿就没看在眼里,只是今天有任务
在身,懒得跟你罗唆,迟早有教训你的一天。”
  顾小宝一腔怒火,竟在小倩姑娘轻轻一叹中,忽然消逝,心中十分难过。
  他也不理会红姑的轻蔑,叹道:“我顾小宝真是惭愧死了,姑娘情天高洁,丽比天人,
武功情操,均是旷世无传。
  我顾小宝只是一个庸俗无能之徒,怎么当得起姑娘如此用情,真是不知丑,如今姑娘又
因我获罪高堂,叫我如何自处?”
  说时,竟呼嘘泣下。
  须知顾小宝人称“情侠”,这浑号虽是武林中人戏称,也确因为人笃实专情。
  追踪“九重丹凤”数年,不逾初志,才获得这个雅号。
  正因为有情,才情而不乱,不敢接受小倩这份情意。
  但他毕竟是多情的人,那玫瑰宫中缠绵送别,江边月下伤吟,如今又目睹她芳心寸碎,
凄楚伤情之态,心中如何不大受感动,是以竟然垂下了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然男儿的泪水有时比女人的还管用。
  因此,小倩姑娘因为他的泪水落下来,根本就忘了自身的安危,一颗心为他揪着,牵肠
挂肚。
  只听她叹了口气,道:“你就别替我担心了,母亲虽然性情暴戾,但我毕竟是她亲生女
儿啊!
  只是,今夜一别,不知何时再得相见。
  我,原是想啊!偷偷伴着你去秦岭,也有一个照应。
  哪知事与愿违,情天落下无情剑,母亲飞龙令召,我又不能不回去。你啊!此去千万要
小心保重啊!’”
  其说到伤心处,情深泥更多,那两行泪水,顺腮而下。
  那颗颗泪珠,变成无数锐箭,刺在顾小宝心上。
  二人相对呼嘘,真个是流泪眼对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谁都忍不住要掏同情之泪。
  红姑不但毫无怜惜之意,反而不断冷笑。
  武天淇在旁看得心中发火,激起一种义愤,覆地一圈长剑,掠身飞出,喝道:“你这女
人简直心比蛇蝎,全无一点同情之心,难道你心肝给狗吃掉了?”
  他那朗朗英姿,神采奕奕,红姑看得心中一动,听他斥喝,不怒反笑道:“这位公子,
你是生的哪门子气呀?你贵姓啊?”
  武天琪一横长剑,逼进一步,喝问道:“你手中那令旗,当真是五毒夫人亲授?非要这
位姑娘回去不可么?”
  小倩姑娘一拉顾小宝衣袖。道:“这公子跟你是旧识么?
  快告诉他,别与红姐姐争年我母亲这飞龙令,若非她老人家亲授,别人是不敢乱动的。
”
  红姑对武天琪原本存着一丝好感,如今见他一个劲维护小倩姑娘,那一丁点好感就抛诸
九霄云外了。
  嫉妒与怀恨乃是世上最强烈的情感,尤其是在女人心中,更远比爱心强烈得多。
  女子与女子之间的嫉妒与怀恨,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女于若是恨上另一个女子,必定恨
上一生。
  没有任何女人,能容忍听着男人在自己面前夸奖另一个女人的。
  女人的心若是硬起来时,简直连钉子都敲不进去。
  红姑见武天琪盛气凌人,又当着小倩面前骂她心被狗吃了,霎时一张脸拉了下来,冷冷
一哼,道:“我五毒门中事,不用你管,你别用剑当‘万金油’卖,那点废铁唬唬别人还可
以,姑娘可没放在眼里!”
  说完,又是一声冷嗤。
  武天滨湖朗一声长笑,道:“你敢轻视公子爷手中的长剑,今夜就让你识得它的厉
害。”
  才要剑随身出,小倩竟又幽幽叹道:“哎呀!别打啊!
  有话好好说嘛!”
  武天琪一听小倩幽怨之声,霍地回身向小倩一拱手,道:“姑娘对此事当真得仔细考
虑,依在下看,这其中有诈。”
  此语一出,不啻为红姑怒火上加油。
  武天琪越是对小倩殷勤,她越是难以忍受。
  怒火炽热燃烧中,娇叱道:“姓武的,你是茅房点灯——找屎(死)。”
  “当啷啷!”一阵铃声脆响,竟由腰间解下一条罗带。
  那罗带梢头,各系着两个小金针,是以罗带一抖,便有铃声震响。
  小倩姑娘见红姑解下丈二软罗带,心中吃了一惊,知是红姑确已动了怒火。
  皆因——她知道红姑一生对敌,若是解下丈二软罗,便是要与那方耕生斗死,一方不倒
下去决不罢手。
  心中一急,忙又喊道:“哎喇红姐姐,你怎么啦广话声未落,晃身拦在二人之间。
  红姑更是面罩寒霜,冷笑道:“想不到你吃里扒外,还借外人之力,反抗飞龙令,今夜
我若让你们三个男女逃出手去,便算给五毒门中丢人。”
  小清本是好意,反而被红姑这番斥喝,早把顾小宝气得升起无名怒火。
  手中金剑一横,冷冷一笑,道:“小倩,你让开!像这种心如蛇蝎的女人,还有什么好
讲,我倒要试试她有多狠多毒。”
  哪知一旁的武天琪朗声一笑,道:“顾兄,你与小倩姑娘谈谈,小弟不才,先向她讨教
几招五毒门不传之秘!”
  说完,嘱地一闪身,人已斜掠数丈,一领剑诀,剑似奔虹,一片寒芒耀眼,已向红姑当
头罩下。
  伏魔剑法,本似奔雷迅电,剑芒才问。已是风雷隐隐,先声夺人。
  红姑身习“风魔”、“五毒”两派黑道异学,剑招才出,便知剑法不凡,哪敢大意。
  丈二软罗一振,圈出一道耀眼红光,罗带矢矫,一阵“当嘟”铃声,那腰肢儿更似风摆
残荷。
  衣红,罗带也红,有如一朵飘忽红云,瞬间,接了武天来三剑。
  伏魔剑法,本是燕母闭关七年参悟出的绝学。武天琪虽未练到炉火纯青之境,但剑振风
雷,端地神奇妙化。
  红姑才接下三招,便觉剑气吸体生寒,那剑芒之中,竟有无比吸力,自己手中罗带,竟
然挥动吃力。
  她这丈二软罗,本是“风魔”所传,想不到眼前这少年家,剑招竟恁地神奇,一咬银
牙,抖腕之时,金铃异声大起,人耳使人心颤。
  这异声陡起,武天琪不由微微分神,不知她这铃声中,有什么奇异诡计。
  由于心神微怔,红姑趋势将罗带奇招异式施展开来,那分身幻影身法,当真是轻功上乘
绝学。
  只见——她身似游鱼,武天供剑招虽是凌厉无比,但她却能在剑影之中,穿门自如。
  罗带挥到疾处,天风唬唬,拂衣生寒,那一对金铃,只在武天琪三十六大灾之前,响个
不停。
  武天琪也不由驻然,原以为自己伏魔剑法,能荡尽天下邪恶魔头,哪知下山遇上的第一
个敌人,便见这般没用,岂不丢了燕山的脸!
  心中一急,将剑法更是尽量施展开来,那剑啸风雷之声,愈加凌厉。
  二人这一斗,可把顾小宝看呆了,以己度人,觉得武天琪这剑法果真厉害。若是自己以
师门七十二路回风剑法跟红姑相拆,绝难抵挡得住。
  正全神贯注间,小倩又是幽幽一叹,一脸惶急之色,道:“快叫你朋友别打啊!他们这
一动手,要是我母亲知道,我罪行就更加重了。”
  顾小宝自然不知道五毒门规矩,令旗一出,如五毒夫人亲临,若有人对持令人下手,便
追视了五毒夫人尊严,算是与五毒门结下不解之仇。
  红姑这蛇蝎女人,故意解下罗带挑战,便是为此。
  小倩姑娘此时芳心大乱,武天琪又是才仅一面之识,不便向他解说,也没有时间向他解
说。
  一见二人缠斗在一起,已是手足无措,不知要怎样才好。
  顾小宝见小倩着急,于心不忍,忙低声安慰,道:“小倩,这红姑诡诈狠毒,我当真是
怀疑她手中令旗,是否出自令堂本意,先让武兄挫尽她一番,再追问真正原委。”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气得小倩顿着双脚,道:“你怎么知道?这下你们全都与五毒门
结下深仇大恨了,今夜挫厚了她,便算是挫辱了我母亲,知道么?”
  刚、宝还想宽慰她几句,庄前绿影一闪,忽然飘落一人,咯咯笑道:“哟!打得可真热
闹啊!主人不在,怎么客人倒打起来了呢?”
  来的正是黄绿衣,顾小宝一见她,不由眼中喷火,道:“小倩,等一会儿我再跟你解
释,这妖女人我可饶她不得。”
  小倩生怕顾小宝吃亏,忙道:“你别去啦!”
  说时,想拉顾小宝,哪知一把未曾抓着,顾小宝已晃身扑出。
  只听得他朗声一笑,道:“妖女人、臭三八,公子爷正等你回来,今晚不见真章不
散。”
  他是心中恨极,也不等黄绿衣答话,圈臂,吐金虹,一式“长风拂柳”,朝黄绿女拦腰
削去。
  他虽得神剑,但使的剑法,仍是师门的七十二路口风剑法。
  黄绿衣咯咯一笑,道:“小兄弟,不见真章不散,姐姐早就想说了,适才在年中,要不
是他鬼吼乱叫,咱们早就分出高下了。”
  话声中,身似飘萍,早已让开一剑。
  这女人当真是不知羞耻,当着这许多人,竟然把那“颠倒阴阳”、“凤还巢”那档事说
出来。
  这可把顾小宝气得几乎吐血,怒喝一声,金虹暴射数尺。
  剑虽短,那剑尖金虹,射出可比长剑更远,剑身更是雷声隐隐,当真是神兵利器,非凡
铁可比。
  眨眼间,已连攻三招。
  别看黄绿衣口中说笑,可没半点大意,接连几闪,见面小宝剑剑全是要命招式,不由恨
声道:“你当真这么狠心啊!”
  一句话未了,顾小宝回风剑法已然展开。
  这回风剑法,虽不如伏魔剑法神奇妙化,但也是诸山老人成名武林的剑式。
  顾小宝与她有过数次交手经验,知道她身习阐教柔功,若不展开快攻,容她缓过手来,
以自己目前功力,难以将她制服。
  是以剑势一展,犹如长江大河,又如指流,连绵不绝,威猛无传。黄绿衣被攻个措手不
及,别说还招,仅险险才能躲过。
  这可把这女魔头激起了怒火,银牙一咬,双脚相互一转,登时施展出飘萍身法,待得顾
小宝一招“风卷残荷”,她趁势凌空一跃。
  在空中霍地一扭腰,双掌一翻,柔若无骨掌风,当头下压,嘴里恨声道:“冤家,我这
里好情好意,你却偏不领受,今天可得让你吃点苦头。”
  她这拈衣透骨功,最是近身不得的异学,只要一沾身,便能使经脉受伤,端的非同小
可。
  幸好顾小宝剑幕有如巨网,剑气如虹,烧是这样,依然觉得那掌力惊人,身形猛退,才
算未被柔功所伤。
  他这一退,眼前白影早问,小倩已然扑到,罗柏轻拂,道:“你们也别打啦!有话好好
说嘛!”
  别看小倩仅轻轻一拂,黄绿衣竟不敢向前追扑,心中虽怒,脸上仍是泛着笑意。
  朝小倩姑娘深深一瞥,道:“原来真是你呀!小妹妹,有人在我院中投下硫磺弹,我就
怀疑是你这位多情公主,无怪我追了半夜,害得我忽东忽西的,压根儿就没有看清是谁?怎
么?难道你也真想跟我动手?”
  小倩幽幽一叹,道:“我生平不愿与人结怨,也不愿牵入江湖是非圈,若非你用毒蛇困
扰人,我也不会投出那颗硫磺弹。
  你与顾公子本是无怨无仇,何以苦苦与他为敌?”
  这厢两人正说着话,顾小宝听得一阵金针震响,跟着耳际传来武天琪一声长笑,两人已
是霍地一分。
  黄绿衣适时阴诡的一笑,俏皮的看了小倩一眼,袅袅停停的向红姑身边走去。
  一边走,口中却亲亲热热的道:“哟!红姐姐,来了怎么也不知会一声,为了何事打得
这么凶呀?”
  其实——她可是明知故问,他们打得越凶,越使她称心如意。
  本来嘛!瑶山势力,现今在江湖上已趋没落,势单力孤,正想挑起五毒门与这些正派为
敌,她可坐收渔人之利。
  她是想:“九重丹凤”若惹上了五毒夫人,这台戏准有瞧头,若是他们两败俱伤,哼!
这江湖上我黄绿衣便算是出头啦!
  但她可不愿与五毒门为敌。
  是以一见小倩姑娘扑出,便借故向红姑走去。
  小倩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她是担心顾小宝遭黄绿衣毒手,才飘身出来救援。
  “叫你那位朋友别打啦!”
  顾小宝此时虽恨透了红姑,但听说抗拒了飞龙今,不但与五毒门结下了仇恨,而且小倩
回去的惩罚更重,也转向武天进道:“武兄…”
  话未说完,忽见红姑冷森森的向三人扫了一眼,道:“小倩,想不到你将括苍山海沧逸
叟门下也搬来了,好啊!
  我只好回去据实禀报,夫人自会去找那老鬼算帐,燕山武学能唬别人,却骇不倒五毒
门。”
  言下大有说小倩姑娘背叛五毒门,邀集其他武林门派,与自己母亲为敌之意。
  须知,武林中最忌讳的,就是“欺师”、“叛门”,非但为同道所不齿,天下虽大,也
无立身之地。她这不啻是故意给小倩扣上一个罪大不赦之名。
  武天琪一听她骂自己师父是老鬼,心中更是怒不可遏,朗声大笑道:“五毒门,又有什
么了不起,凭公子爷手中伏魔剑,便能扫荡你们这些跳梁小丑!”
  先前他还是迫于义愤,为小倩姑娘抱不平,此时因红姑辱及师门,便转变为维护师门一
战了。
  长剑一横,早又向红姑迫近一步。
  黄绿衣是心花怒放,暗道:“好呀!我正要你们这般斗下去。”
  口中趁势挑拨道:“哟!你这人是疯蛤模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竟敢逸视五毒门。红
姐姐,别绕过他,要是让你们夫人得知,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哩!”
  红姑被她一激,果然冷笑道:“初生之犊不怕死,我看你是吹糖人的后代,才敢大言不
惭。我已饶过你一次了,你道我真的怕你么?
  今天我就让你知道,天下武功,除了你燕山武学外,其他门派也不是纸糊灯笼。来啊!
我先让你三招,然后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这一来,顾小宝如何再说得下去,小倩姑娘更是心焦,眼前两人相持不下,黄绿衣又在
一旁挑拨加油。
  她虽是武功比几个人都强,但是,她能出手阻止么?只怕一出手,反而落人红姑口实,
误会她是反抗!
  心中一急,她又是不善于心计的人,又拙于言词,气得一顿脚,仰天一声幽叹,道:
“天呀!叫我怎么做呀?”
  红姑此言一出,武天淇一代异人之徒,脸上如何挂得住,气得一声断喝:“闭嘴户登时
剑随身进,长剑运风雷,剑影如山,霎时一柄剑变成了百柄、千柄,立将红姑罩在剑幕之
中。
  红姑当真不惧,敢让武天供三招么?那只是闲话一句,适才已将丈二罗带奇招异式倾尽
其所学施展,竟然奈何不了人家一柄长剑。”
  但话已说出,她,绝不肯输这一口气。
  眼见长剑攻来,一咬银牙,仗着“风魔”所授分身幻影术,那如山剑影中,也是无数红
姑身影,闪穿移晃中,竟被她让过三招。
  三招一过,顿又将罗带奇诡招式施展开来,一片仙乐似的金铃声,更是饭心落魄。
  黄绿衣暗自好得意,庆幸自己诡谋得逞,顾小宝看得目瞪口呆,小倩可是紧准蛾眉,不
住低叹。
  三人三种心情,又都表情不一。
  又斗了半盏茶时间,高手过招,端的与人不同。
  武天琪长剑起处,如晴空闪电,眨眼已是三五招。
  红姑罗带矢矫,霎时亦是四五个照面。
  一个是魔界两大魔头培育的弟子,身法灵巧,罗带招式诡异。
  一个出自武林正宗,伏魔剑法更是武林一绝。
  此番是下山第一次与人真正动手,若是落败,自己丢人事小,导没师门名气事大。是以
招招妙变,式式翻花,一招一式都不等老,就变招换式。
  百招已过,兀自不分胜负,依然打得难分难解。
  武天成初逢强敌,连平素那朗朗笑声,已不再闻。而红姑更是吃重,早无那晚对敌千叶
道人那般轻松神态了。
  直看得顾小宝急不可耐,一来替武天琪担心,他深深知道五毒门下,奇诡狠毒暗器,在
武林中首屈一指,防不胜防,若是红姑暗下毒手,人家一腔义气相助,若有闪失,岂不是害
了人家。
  二来二人恶拚狠斗,要是红姑伤在武天琪手下,小倩叛母之罪,便跳人黄河也洗不清
了。
  此时的顾小宝不能不关心小倩了,她那似水柔情,连日来已将他对白丹凤那份坚贞相爱
的意志,慢慢溶化了,只是尚不自觉。
  话说回来,假若他竟然无动于衷,还能称作“情侠”
  么?
  心中一着急,既怕武天琪落败,又怕他伤了红姑,心情矛盾已极,两只拳头已然捏出汗
来。
  哪知就在这瞬间,摹听武天琪一声狮子吼,声可裂金碎石,当场人影一分。
  不!不是分,是红姑在踉跄后退,蹬蹬蹬!退出一丈外去。
  黄绿衣闻声,也不自觉的,猛向后退。
  武天琪是第一次与五毒门中人交手,不知五毒门暗器奇诡,单凭红姑手中金铃罗带,倒
是打得有声有色。
  自古邪不胜正,伏魔剑法,正宗武学,确有驱魔镇邪功效。百招一过,剑势更猛,剑气
吸肤生寒,红姑渐渐屈居下风,罗带招式也施展不开了。
  红姑本就生性狡桧,知道凭一招一式,绝难在武天淇手下讨好,当着三人面前,这个人
说什么也丢不起。
  当下一咬牙,恶念顿生,正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罗带猛地一抖,带头金玲响起
一阵锐鸣,罗带矢矫,硬往长剑崩去,带头却在金铃锐鸣中,斜肩折回,向武天琪后脑点
到。
  这一招端地奇诡,惹得武天琪性起,蓦然一声狮子吼,平剑一挑,这震心慑魄吼声,红
姑怎么承受得起。
  骇得芳心怦怦,一招未使满,连忙撤身猛退。
  红姑歹毒,她在骇得倒退之时,并未忘掉下毒手的念头,反而装着骇极。
  其实,脚下未停,脚尖才点地,反身一掠,快如电光石火,罗带交与左手,右手一扬,
早又漫天花雨手法,撒出数十缕血光。
  饶你武天琪是名师之徒,也着了她的道儿。
  且说武天琪那一声狮子吼,何殊惊雷,见将她喝得跄踉后退,也以为红姑黔驴技穷,正
要朗声大笑。
  岂料笑声还未出口,陡见一片红光射来,匆忙中斜身抵退,手中长剑,挽起斗大剑花。
  他怎么知道红姑这“迷魂血雨”,乃是魔道最歹毒,也最难防的暗器。以千叶道人那种
老江湖,见之都避之大吉。
  而武天琪又是在仓惶中应变,就在剑绕红光瞬间,小倩一声惊呼未了,武天淇已栽倒地
上,长剑甩出丈许远。
  红姑脆声一笑,罗蒂进铃“当嘟!”震响,一点金星,已向武天成前胸点来。
  她快,小倩更快,但见白影一闪,红姑手上飞红暴卷,罗带已被反震回合。
  只听得小倩道:“红姐姐,你可不能伤他,若他有个闪失,海沧逸叟和燕母,岂肯与五
毒门干休!”
  红姑冷冷一笑,并未吭声,黄绿衣则趁机火上加油,挑拨道:“红姐姐,真是女大十八
变,为了一个野汉子,反抗母命不说,还要出手与自家姐妹为敌。”
  红姑冷笑道:“黄姑娘,这可是你眼睛定定看到的,我回去禀报夫人之时,可要烦你前
去作个见证,免得以后落入口实,说我红姑蓄意陷害同门。”
  小倩此刻气得脸儿发白,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何况小倩是人,此时也不由有气。
  只听她冷冷一笑,道:“俗语说:”江湖险,人心更险’,这话确是有点道理。
  想不到同门姐妹,竟然要陷我于不义?
  你既然用‘迷魂血雨’伤了他,难道还真要取他的性命?
  我五毒门与括苍山无怨无仇,河井不犯,若让你任性胡为,无疑替本门树下强敌,将来
海沧逸叟与燕母,岂肯与五毒门干休?
  我母亲平素待你不错,视几位如同己出,你竟狠心为她老人家,惹此滔天之祸,你于心
何安?”
  顾小宝原是与小倩同时扑出,但却迟了一步,趁小倩斥责红姑之时,已将武天琪抱起退
了数步。
  他也同声喝道:“你们这两个女人,全是蛇蝎心肠,故意惹事生非,制造武林纷乱,还
想陷害小倩姑娘,真是天理难容。这笔帐,我顾小宝迟早会找你们结算量”
  红姑脆声娇笑,道:“黄姑娘,你听听,这是打哪儿说起。她结交外人,抗拒自己母亲
飞龙令,唆使人与我动手,还编排我的不是。
  我可没这种东洋时间在这里与她耍嘴皮子,我们回去,你可得前去为我作见证啊!”
  小倩气得周身发抖,顾小宝又叱喝道:“你这两个妖魔,说谎也不脸红,我跟小倩离开
玫瑰宫,是得五毒夫人允许。
  结交外人?这种颠倒黑白。指虑为马的话,也只有你们自己作贼心虚,恶人先告状才说
得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江边……”
  他话未说完,小倩似是幽幽一叹,道:“公道自在人心,她要这样讲,我也没办法,本
来我决定跟她回去……
  如今啊!这位武公子中了‘迷魂血雨’,若不施救,十二个时辰以后,便要丧命。为了
我五毒门不愿与括苍山结怨,我暂时不能回去。
  红姐姐,请你回去上覆母亲,等救治了武公子,我自会回去请罪就是!”
  小倩不愿回去,红姑可也没办法。
  皆因——别看小倩温温柔柔,论武功可在她红姑之上,因为她生性和善,不肯随便与人
动手,是以她说不口去,红姑也不敢勉强。
  如果把这位公主惹恼了,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自讨没趣。
  话又说回来,小倩不回去,倒反而合了红姑的心意。
  若然这时回去了,人家母女情深,虽说五毒门戒律森严,还能当真让自己女儿身受五马
分尸之刑,说不定五毒夫人当着门下苛责两句便了事。
  她应召不回,却正可趁此机会,添油加醋,制造事端,扩大她母女间的裂痕。
  这世上有种疯狂恶毒的女人,若是得不到一样东西时,就千方百计地想去毁了它。
  红姑无疑就是这种女人。
  说起红姑这女人,她也真是可怜,这一生中,可说是在仇与恨的环境中成长。
  红姑自母亲毒玫瑰林间被心印禅师一掌震落白骨坑中死去,小小心灵便播下了仇恨的种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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