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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雪神雕》


第二十五章 巨人英雄公子丐



  海世空知道花轿中人便是朱庭校之后,不禁喜形于色,忍不住对马小雄道:“走马换将,
椒萍妹子有救了。”
  老太叔道:“走马灯我是见识过的,什么叫走马换将?是不是走马看花?” 
  海世空道:“战阵上互相交换俘虏,便叫走马换将。”
  老太叔道:“那个朱将军,只是一个臭男人,你的嫩相好却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只
怕这一椿买卖,不易谈得拢。”
  却听得严慕冷冷的说道:“乔大侠,你我手上都有人质,既然如此,只好互相交换,今
日之风波,也至此为止。”
  乔在野道: “好!就照这么办。”正待把轿中朱庭校拖出,蓦地一道灰影晃动,一个
灰袍人手持钢鞭,越过人丛扑向花轿,一鞭便向朱庭校头顶全力砸下。
  朱庭校全身动弹不得,虽然眼见钢鞭无情地砸下,也就只有束手待毙,。既无法抵御,
也无从闪躲。眼看他立时便得脑浆进流惨死鞭下,乔在野的诺诺剑已后发先至,刚刚在最危
急关头,为朱庭校挡下这致命的一鞭。
  乔在野怒道:“什么人?”
  那灰袍人怪声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包庇朱庭校,又与满朝奸党贪官酷吏
何异?”只见他以黑布蒙住额角和脸孔,只露出一双菱菱生威的眼睛。
  几句话之间,蒙面灰袍人已接二连三出手,鞭鞭不离朱庭校身上要害。乔在野急急代为
招架,道:“要杀此贼,来日方长,要是他死在轿子里,木台上的霍小姐便立死无救。”
  蒙面灰袍人冷冷道:“木台上的妞儿是死是活,谁管得着!”手中钢鞭连环进招,好不
厉害。
  乔在野心下恼怒,剑招相应地连环反击,二人在一瞬间缠斗得极是激烈。
  正当二人激战中,朱庭校胸前突然“飒”地一声透凸出一截染满鲜血的剑刃。这一口剑,
是从花轿背后刺入,继而贯穿朱庭校胸膛的。
  乔在野正与蒙面灰袍人缠斗,冷不防另有高手在轿后暗袭,正要失救,已来不及。只听
见朱庭校闷哼一声,在中剑之后不久,头颅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变生肘腋,那边厢海世空已不再迟疑,手绰四尺长短铁枪,枪势连环暴起,闪电般刺杀
了五人。在木台另一方,也有一名黄衫客杀入阵中。 
  这人极其雄壮,鼻如狮子,嘴似血盆,形貌凶狠诡异,手挥金刀,刀刀致命,一瞬眼间,
已有六名白袍汉子人头落地,身首异处。
  这黄衫客,赫然正是霍椒萍的亲兄长“铁胆鬼见愁”霍北青。
  霍北青是昆仑派第一高手,刀法确有过人之处,与海世空分从两方全力抢救霍椒萍,大
收先声夺人之效。老太叔睹状,不甘寂寞,也闪电般扑向木台下,把一名白袍汉子“喀嘞”、
“喀嘞”连声,瞬间撕成了四大块。
  给老太叔撕开四大块之人,也等同是一个死人。但老太叔自有他老人家的一套规矩,他
从来不会只是把敌人撕开四大块便算数。
  但正常老太叔要把白袍汉子唯一剩下的大腿撕开之际,忽然脸色剧变,弯腰咯出一大口
瘀血。
  马小雄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急抢前把老太叔背起,背后一名白袍汉子挥刀疾追,冷不防
一把精钢长剑横里刺出,一剑贯穿过他的咽喉。 
  这一剑,便是“白费力气剑法”,出招之人,除了阿玫之外,又还会是谁?她情急拼命,
果然一剑奏功,刺杀一名敌人。
  但马小雄却骂道:“救椒萍姊姊要紧!”话犹未了,木台上已火光熊熊,竟连霍椒萍的
影子也给火光阻隔住。
  霍北青、海世空双双怒吼,分从左右不顾一切扑上木台,不到片刻功夫,已一左一右,
同时齐齐把霍椒萍胁扶着冲出火场。
  马小雄斜眼望去,正待喝采欢呼,猛然瞧见霍椒萍脸上、身上、甚至在咽喉上,都已给
毒弩无情地射入!
  海世空、霍北青互望一眼,两人心头都是冰冷了一大截。霍北青伸手在她鼻端一探,呼
吸已然中绝,不禁当场呆住,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海世空的脸色,同样难看,一双平时稳定有如磐石的手掌,剧烈地颤抖个不停。
  忽听霍北青一声暴喝,一掌重重推开海世空,怒道:“滚开去!要不是你,椒萍不致卷
入漩涡,也就不会无辜惨死!”他这一掌是在悲愤之下猛力推出,海世空中了一掌,后退四
步,脸色苍白如洗,嘴角缓缓地渗出一行鲜血。
  朱庭校、霍椒萍双双被杀,局势更乱,一场混战,再也无法避免。
  广场众多高手之中,原本以老太叔的武功最是厉害,但他年老血气衰败,内力已一日不
如一日,连撕裂敌人也是力不从心,更因此而触及旧伤患,情况岌岌可危。 
  严慕身为聚英堂一等一高手,此次在闽北给敌人出其不意劫走朱庭校,已是责任重大,
更在武夷山城内给两名神秘杀手,把朱庭校当众歼杀,罪名更是严重。
  在花轿背后突然出剑刺杀朱庭校的,是另一名蒙面人,此人穿一袭黑衣,剑法干净俐落,
显见是剑术超群之绝顶高手。 
  严慕一声巨喝,手中羽扇直指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一举刺杀朱庭校得手,早已乘势向后倒退。
  严慕岂肯放过,全力穷追。黑衣蒙面人冷笑出剑,一剑七式,叮叮叮叮叮叮叮七下清脆
声响,剑与羽扇互相交击,进射出一蓬星火。
  原来严慕手中羽扇,扇骨采用上等精钢铸造,每一根扇骨尖端,皆淬上剧毒,是一件看
似潇逸,实则歹毒无伦的兵刃。
  一剑一扇,各逞奇能,转眼间已拆了二三十招,严慕初时全力进袭,但久战之下,渐渐
守多攻少。未几,更右肩中了一剑,血流如注,急急腾身倒退,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不再
追击,翩然远飘而去。
  但另一名灰袍蒙面人,却给乔在野一剑削掉左手,更把他罩在脸上的黑布挑下。众人立
时望向此人,只是这刺客是一名中年大汉,但谁也辨认不出他的来历。
  中年大汉武功不弱,绝不会是一般武林人物,但在场之中,确实无人能知道此君的来龙
去脉。乔在野正待逼问,这刺客已用右掌疾拍天灵,当场惨死。
  乔在野脸色一沉,对严慕说道:“这二人故意在这时候刺杀将军,志在你我双方不能和
解,更立时爆发一场生死浴血战,看来,这阴谋已告得逞,枉你身为聚英堂军师,难道不觉
得十分丢脸吗?”
  严慕中了一剑,右半边身子染红了一大片,但仍镇定从容,冷冷道:“叵说丢脸,只怕
乔大侠的脸也同样挂不住。”
  乔在野道:“原来要交换的俘虏都已惨遭毒手,双方之间的血战,本是无可避免,但要
是明知中了阴险奸人的毒计,仍然在今天拼个你死我活,那个在你肩上刺了一剑之人,恐怕
会躲在一角笑掉了大牙。”
  严慕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严某也是深有同感,今日这一笔帐,咱们以后再算。”立
刻传令撤退,不到片刻,聚英堂逾百杀手全都撤走得一干二净。
  乔在野点算己方人马,损折约十余人,这一支“迎亲队伍”,原来全都是丐帮弟子乔装。
海世空抱着霍椒萍的尸身走到乔在野面前站定,神情木然,霍北青紧随其后,神情极度哀痛。
  霍北青一度泄忿在海世空身上,但过了半晌,却把霍椒萍送到海世空怀中,沉声道:
“椒萍虽然死了,但她一定很渴望可以给你抱着。”
  海世空凝注着乔在野的脸,道:“跟随在你左右的都是丐帮子弟,想濮阳帮主必然就在
附近吧?”
  乔在野点了点头,道:“不错。若不是濮阳天亲自下令,二弟又怎能在丐帮调度数十名
弟子?”
  海世空道:“濮阳帮主怎么不见踪影?在福州,我曾跟濮阳天有过一面之缘,他是酒量
惊人的汉子,也是叫化中的大侠。”
  乔在野叹了口气,怔怔地瞧着脸色已然发黑的霍椒萍,也知道海世空越是不提及她,心
中也就越是悲怆。
  蒙面黑衣人一剑击退“铁血军师”严慕,随即洒开大步,身形起伏远远飞掠出武夷山城。
  毫无疑问,此人武功极高,但在广场之中,谁也瞧不出他的来历。
  但蒙面人甫离山城,已发觉背后有人锲而不舍地直跟下来。
  蒙面人固然轻功绝顶,背后那人同样绝不输亏,二人一奔一追,转眼已奔驰出三十里外。
  在一座七层高塔之下,蒙面人戛然停步。他缓缓地回首,望向那人。只见那人双目半闪,
神态从容,虽然年纪不轻,但眉宇间仍掩不住一道慑人凛冽英气。
  蒙面人冷冷一笑,道:“要是在下没走漏了眼,尊驾便是‘公子丐’濮阳帮主吧?”
  那人坦然道:“好说,我便是濮阳天,凤掌门有礼了。”
  蒙面人默然良久,徐徐地把罩在脸上的黑布解开,露出了庐山真面貌。
  这人,竟是华山派掌门——“莲花剑圣”凤大先生。
  濮阳天目注意这张道貌岸然的脸,忽然感到一阵恶心,不自禁地吐出了一口苦水,良久
才缓缓地沉声道:“你,真的是凤世宗吗?”
  凤大先生淡淡道:“我不是凤世宗,谁会是凤世宗?” 
  濮阳天道:“凤掌门有一位弟子柳生衙,他绝对是一号人物,不但年少英侠,更极重情
义。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师父是个怎样的人,恐怕会是大失所望。”
  风大先生神色不变,道:“今日,我只是杀了一个无耻小人,难道也可算是不见得光的
罪业吗?”
  濮阳天道:“要是光明正大,又何须鬼祟地蒙头蒙脸?”
  凤大先生干笑一声,并不反驳。
  濮阳天沉声接道:“西岳华山,本是江湖上名门正派,但凤先生贵为华山掌门,何以处
心积虑,欲天下群雄与聚英堂拼个同归于尽?濮阳某身为丐帮之主,对这种关系重大之事,
绝不能诈作不知,不闻不问。”
  凤大先生道:“看来,你已暗中对在下留意了很久。”
  濮阳天道: “丐帮虽然一穷二百,但若论眼线之密布,消息之灵通,也许天下间无出
其右。”
  凤大先生点点头:“这话倒不错。”
  濮阳天倏地目中寒芒厉闪:“去年中秋,本帮六袋弟子穆洪鹰在太原府一条暗巷里遇刺
身亡,但在其遗言中,已向本帮太原分舵舵主透露,在其遇刺之前,曾亲眼目睹凤掌门深夜
私访豪门金庄,更与公子爷刘复北详谈达两个时辰之久!”凤大先生不置可否,神情渐渐更
显森冷。
  濮阳天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接道:“从那时候开始,本帮便很留意华山派与豪门金庄的
一举一动。
  “从多方面的蛛丝马迹,终于给证实了一件事。华山掌门凤大先生,暗中勾结刘复北,
既要打击聚英堂,也要向天下武林豪杰横施毒手,为的竟是协助刘氏,中兴根本不是汉室的
汉室江山!而届时,凤掌门也可以顺理成章,雄霸中原武林,把所有你瞧不上眼的人践踏在
脚下!”
  凤大先生摇了摇头:“什么恢复江山,雄霸武林,濮阳兄未免是太抬举在下了,但公子
爷本来就是天皇贵胃,天之骄子,那是谁都没法子把他压下去的。”
  濮阳天沉声道,“既是人中龙凤,何以不惜勾结异族侵我大好河山?想西夏自从宋哲宗
期间屡败之后,本已不敢干扰大宋边疆,但刘复北狼子野心,竟暗自联系西夏国师与一众高
手,意欲南下中原图谋不轨,而风掌门更从中推波助澜,乘着乱世混水摸鱼,难道这便是西
岳华山派应有这所为吗?”
  凤大先生森然道:“濮阳帮主对凤某成见之深,已达到了不可理喻程度。常言有云:
‘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也有一句名言:‘君子和而不同。’,未知濮阳帮主意下如何?”
  濮阳天道:“君子和而不同,固然是圣人至理明言,就只怕今生今世,也用不着你我二
人身上。”缓缓地亮出一把铁刀,面上杀气严霜。
  凤大先生道:“丐帮帮众,向来少用这种兵器。”
  濮阳天道:“这是樵夫用来砍柴的柴刀,数日前,在山中无意拾获,甚是称心。”
  风大先生抽出长剑,道:“我这把剑,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只是昨日以三十两银子,
在一间铸造刀剑的店铺买下来。”
  濮阳天道: “凤掌门刻意隐瞒身份,华山派素负盛名之剑刃,自是不能采用。”
  凤大先生道:“丐帮武功,世人所知者不外乎一两套掌功及打狗棒法,未知在刀法上的
成就,却又如何?”
  濮阳天道:“少林寺有七十二绝艺,丐帮武功共有一百零八种,只是世人认识不多,就
连本帮弟子,也没几人能说得上来。”
  风大先生凛然道:“如此说来。倒要好好领教领教丐帮刀法,帮主请出刀。”
  濮阳天以右手握刀,刀锋看来不算太锋利,只是黑黝黝的,色泽一片深沉。
  便在这时,古塔东方,小径南方,山谷西方,以至是丛林北方。总共陆陆续续地冒出了
二十余人。
  这二十余人,所穿服色都不像是汉人装束。 
  濮阳天冷冷一笑:“西夏高手竟然潜至闽北山区险地,看来,当真是兵行险着,非比寻
常。”凤大先生不再言语,只是斜斜地向他刺出第一剑。(本篇小说可在公开免费的网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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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城内,老太叔梵离又再一次“离奇受创”,马小雄和阿玫把他掺扶到广场一角,两人
都是忧心忡忡。
  及后,霍椒萍遇害,马小雄连脸都白了,白得像个死人。倒是阿玫,强力镇定心神,道:
“人死不能复生,先照顾你的老大哥再说。”
  老太叔年事已高,气血衰弱,兼且曾经走火入魔,疯疯癫癫,如今又再吐血倒下,形势
甚是不妙。
  “老弟,不必担心,他……他妈的人生自古谁无……无……无……”老太叔连续说了三
个“无”字,但始终“无”
  不下去,忽然混浊地呛咳,又再咯出了一口瘀血。
  阿玫急急取出一个小木盒,将之打开,只见小木盒内放着的是一条兀自正在爬动着的五
彩斑斓毛虫。 
  马小雄吃了一惊,道:“你在什么时候收藏着一条这样恶心的东西?”
  阿玫道:“这是孔有怨姊姊在换命医舍门外悄悄送给我的,她说:‘盒子里有一条五色
金眼蚕,它不吃桑叶,只吸取人血,你每晚临睡觉前,必须用金针刺破指头,把数滴鲜血滴
入木盒之中,要是有人伤重垂危,便把五色金眼蚕放入病人嘴里,必奏奇效。’”
  马小雄急道:“既然如此,什么话都不要再说,快把这条东西塞入老大哥嘴里!”
  果然,老太叔服下五色金眼蚕之后,一张死灰的脸渐渐变得稍有血色。
  “他妈的,这是珍贵无比的东西,怎可随便浪费?”老太叔喃喃地骂:“年轻人,总是
不识好歹,擅作主张!”
  阿玫长长地嘘一口气,道:“只要前辈平安无事,这条金眼蚕死了也不冤枉。”
  老太叔道:“好端端一条宝贝蚕虫给老子一口吃掉,转眼便得化为粪便排出,简直是惨
无人道的大冤案!”
  马小雄道:“要是你死了,三年后吊桥上的大战,只好干脆取消。”
  老太叔立时怒叫起来:“放屁!你是我的武功传人,虽然不是劳什子门徒,但更胜门下
任何弟子,姒不恐再神通广大,也调教不出武功比你更强的乌龙茶茶。”
  马小雄道:“老大哥输不得,老弟也很想一战成名。但在这三年之内,你必须精神奕奕,
早晚指点老弟怎样练功,要是老大哥躲懒,三年后老弟在吊桥上给太叔乌龙茶茶揍个天昏地
黑败得一塌糊涂,老弟宁愿立刻给老大哥撕成五大块、十小块、二十小小块。”
  老太叔不住的在摇头:“你不是我的徒儿,连两块都不能撕开,必须完完整整,他妈的
顺顺利利。”
  马小雄道:“说得好!不愧是‘白马非马’小雄马的老大哥。”
  老太叔沉吟片刻,忽道:“此地乱七八糟,不宜久留,你要练就一身上乘武功,还是早
早跟随老大哥回到天工堡去。”马小雄听了,默然不语。
  老太叔倏地面色一沉,道:“为什么不说话?是否记挂着江湖上的老朋友?”马小雄仍
然默不作声。
  老太叔冷冷一笑,忽然在阿玫的鼻子上用力扯了一下:“老大姊,你的头脑远比这条小
雄马清楚十万八千倍,快快向他说个明白。”马小雄怔怔地瞧着阿玫,脸上的表情有点像个
呆鸭。
  阿玫“当仁不让”,瞪了马小雄一眼,道:“老太叔的意思,是要问一问老弟,你在江
湖上算是……他……他妈的老几?”马小雄听到这里,一双眼睛瞪得比鲸鱼还要大。
  但他稍为细心一想,已明其理。这番话,显然是老太叔早已对阿玫说过的,而且多半是
硬性规定,着令阿玫必须一字不漏照念可也,因此才会夹杂着“他妈的”这句粗话。
  马小雄叹了口气,道: “我在江湖上什么都谈不上,老大哥的意思,我很明白。”
  阿玫接道:“你明白就好。江湖中人,江湖中事,终须江湖了断。但究竟要怎样了断呢?
这就得瞧瞧手底下有多大的本领了。
  “要是本领高强,势必人人得敬之、畏之、退避三舍之。
  “反之,这便……他妈的很不好玩了。朋友有难也好,朋友放……放……屁也好,就算
你很想插手一管,都只会越管越糟糕,非但帮不了朋友的忙,反而会连累朋友,齐齐吃不了
兜着走。
  “别的不谈,就以木小邪的大刀来说,它就好比是你的一个好朋友。说句……他……
他……他妈的真话,每一件兵器,对主人都是绝对忠心的,就好像是一头忠心的狗。
  “狗虽然……他妈的对主人忠心得死心塌地,但要是主人是个饭桶,再勇猛的狗也会给
敌人斩开八九十块,变作瓦盆里香喷喷的香肉。
  ‘常言道:“狗仗人势”,这是他……他奶奶个……熊千真万确的事实,要是主人连走
路都……他妈的摇风摆柳,恐怕连狗……狗屎也得又稀又烂,臭不可当……
  “说来说去,始终还是那句老话,你目前在江湖上是绝对不够斤两的,就算很想跟朋友
们讲他妈的江湖义气,也是力不从心,甚至会连累他……他妈的其他人,其中关节利害,你
自己好好思考一下吧!”阿玫完全跟着老太叔说的话照说可也,通与不通,对还是不对,可
不由她作主。
  马小雄叹了口气,道: “老大哥的话,虽然有点他妈的不伦不类,但大体而言,确是
很有道理的。”
  老太叔哈哈一笑,道:“你明白就最好不过了,快跟我走。”
  马小雄道:“走往那里?”
  老太叔道:“玉洞峰天工堡!”,这六个字,说得铿锵有力,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
“此乃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虽然马小雄不愿在这时候离开海蛇、乔在野,更为了霍椒萍之死而极感哀伤,但仍然愿
意听从太叔梵离之言,离开这武夷山城。
  老太叔更郑而重之地道:“说走便走,再也不要回头。”
  马小雄立刻用双手托稳自己的脑袋,不让这颗脑袋转过头回望一眼。
  古塔下,兵刃相交,濮阳天已和凤大先生动上了手。
  凤大先生挥舞长剑,攻势矫捷,守卫严密,招数似缓实急。
  濮阳天手握铁刀,刀招忽快忽慢,身形时而急速转动,时而凝重如山,尽显一流刀法中
最高深的动、静二诀。
  二人一经展开缠斗,在快快慢慢之间转瞬拆了五六十招,看来彼此功力相等,谁也占不
了丝毫便宜。但两人激战时候越长,来自四面八方的西夏高手,也就围逼得越来越紧。
  濮阳天叹一口气,道:“要是濮阳某身陷华山派高手包围网中,那是没话可说的。但想
不到堂堂华山掌门,竟与西夏番邦犬狼一鼻孔出气,怎不叫人扼腕浩叹?”
  突然间飒飒两响,破空声自背后急划而至,濮阳天闻声侧身急避,一晃眼间,两支利箭
从眼眉前面直射过去,凶险之处,当真间不容发。
  射出两支利箭的,是两名西夏武士。这二人身材也不怎样高大粗壮,但臂力极强,能挽
百石强弓,要是濮阳天身手稍逊,早已中箭倒下。
  但也就是这么一闪避,风大先生已乘势抢占先机,一剑刺入濮阳天右肩。
  眼看濮阳天已身陷重围,身上更中剑挂彩,形势大大不妙,忽然古塔上扑出一条白影,
人未至,一根长矛已闪电般刺向凤大先生胸膛。
  谁也想不到古塔内藏着一名绝世高手,不但凤世宗想不到,濮阳天也是大感诧异。
  凤大先生一直专心致志对付“公子丐”濮阳天,全然料不到古塔上隐藏着另一高手,饶
是“莲花剑圣”剑法精妙,竟也抵御不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飒”一声响,长矛已贯穿过凤大先生胸膛。
  凤世宗猝然中此致命一击,不禁双目怒凸,以左手抓住胸膛上深深插入的长矛,嘶声叫
道:“你是谁?”
  他看见一个白发、白眉、白脸、白袍,但一双眼睛却红得像是快要淌下鲜血的老人。
  老人身法奇诡,出手狠绝,说话皮笑肉不笑: “凤世……宗,你这……个黄口小儿……
凭……什么……跟我争胜?……刘复北……这一……颗棋子……你是不配……拥有的……”
在他眼中,武林中地位尊崇的华山派掌门,只不过是一名“黄口小儿”。
  老人武功绝高,凤大先生不但亲眼目睹,更身受其害。
  那一矛,所蕴藏的无比内力,还有其招数所笼罩的范畴,绝对是凤大先生生平从未一见
的。
  老人武功高,又有口吃的毛病……
  风大先生明白了。他在咽气前终于知道这老人是谁。
  老人白发、白眉、白脸、白袍……眼睛却红得像是快要淌下鲜血……又有口吃的毛病……
  “你是皇甫老人!……皇甫公胜!……”
  “不错,你……说对……了!”老人把长矛缓缓地从风大先生胸膛抽出,抽得很慢很慢。
 
  凤大先生闭上了眼睛。他从没想过会遇上皇甫老人,他甚至以为,这一号人物早已在数
年前逝世。
  长矛在抽离身体的时候,凤大先生感受到生命中最后一刻的痛楚。这种痛楚,应该是十
分可怕的,但他咬着牙忍受着,没有发出半点呻吟,但却仿佛很清楚地听见长矛与肋骨磨擦
时所发出的奇异声音。 
  长矛完全抽离之后,凤大先生脸上的模样看来并不是极度痛苦,而是极度疲累。
  他的身子没有摇摇晃晃,只是笔直地仆倒下去。
  濮阳天望着这位华山派掌门,肃然道:“他梦醒了。”
  皇甫老人淡淡道:“人生……原本就……是一场梦,凤世……宗梦醒了……我却还在……
梦中……”
  濮阳天瞧着他一对血红的眼睛,道:“你是幽冥派旁支的掌门皇甫公胜?”
  皇甫老人道:“不要……提起幽……冥派……这三个字……我……是豪门……金庄的总
护……法!”
  濮阳天脸色一沉:“刘复北祸国殃民,你何苦活到这把年纪,才作出这等助纣为虐之
事!”
  皇甫老人道:“国家……大事……我不……管啦……黄土地上……无论是……谁来做……
皇帝……反正都……是一样的……姓李的做皇帝也好……姓……赵的做皇帝……也好……天
下……百姓不……一定便有……好……日子过……”
  这本是大逆不道的话,但在濮阳天耳中听来,却是大有同感。
  但刘复北色引外敌到中原兴风作浪,这一点,是濮阳天绝不赞同的。他道:“前辈之言,
请恕在下不敢苟同。”
  皇甫老人道: “你心……里怎样……想……那是你的……事……我不管……风世……
宗是……伪君子……真小……人……我杀……了他……总……不会……是……一椿……坏
事!”
  濮阳天道: “凤大先生已给你杀了,为什么还不动手,连我也一并杀了?”
  皇甫老人摇了摇头:“你不是我……的敌……人……也不是……我的……对手……但
金……玉豪门……的事……你是……再也不……能插……手的……了否则……凤世……宗的
下场……便是……一个……很好……的榜样!”
  濮阳天凛然道:“刘复北的事,我是管定的了,你不杀我,我也要杀你。”
  皇甫老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杀我……那是……不难……明白的……因为
你……是……丐帮帮……主……侠之大者,……便是……你这种笨……人!”
  濮阳天把砍柴的铁刀抛掉,摆出了一副用掌对敌的姿势。
  皇甫老人道:“你要……和我比拼……掌功吗?……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名
满……天下……你在这……
  套……掌功……之上……花费了……多少年……的光阴?”
  濮阳天道:“我不会用降龙十八掌跟你比拼。”
  皇甫老人道: “为什么……不用……降龙……十八掌?……是不是……瞧不起……这
种……武功?”
  濮阳天道:“降龙十八掌是丐帮至高无上,威力无俦博大精深的武功,只要把这套掌功
练得到家,绝对无畏于任何强敌。”
  皇甫老人道: “你是……丐帮帮……主……难道连降……龙十……八掌……也没……
练成吗?”
  濮阳天道:“十八掌之中,我只练成了十七掌。”
  皇甫老人道:“我是……你的……敌人……为甚……么要告……诉我……这个……秘
密?”
  濮阳天道:“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濮阳某穷二十载之力,一直未能好好
练成降龙十八掌,在本帮之中,几乎是人尽皆知之事,谈不上是什么重大的秘密。”
  皇甫老人冷冷道:“常听人……说……丐帮……这一代……的帮主……自负不……凡……
比一条……牛还要……固执……但却……胸襟豁达……如今……看来……倒也……不无……
道理……”
  濮阳天道:“要是我练成了降龙十八掌,一定会用这一套掌功领教前辈的绝世武功。”
  皇甫老人摇了摇头,“你不……配……跟我动手!”
  濮阳天道;“要是我非要跟前辈一拼不可,却又如何?”
  皇甫老人道:“要是……你练成了……十八掌……也许还有……两三分可……胜之道……
但如今……又何必急……
  急送命?”
  濮阳天道:“你若今天放我一马,日后也许会深深后悔。”
  皇甫老人道: “我已很……久不……曾做过……足以……令自己……后悔的事……要
是你……能令……我感到……后悔……也未尝不是……一椿美事。”说到这里,忽然向一个
西夏武士招了招手,叫道: “阿里都察……你过来……”
  那名西夏武士,短小精悍,神情甚是肃穆。皇甫老人才向他招手,已像是猴子般跳了过
来。
  皇甫老人伸手向濮阳天的脸孔一指,道: “你可知……
  道他是……什么人?”
  阿里都察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皇甫老人冷冷道:“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竟然……跑到中土?”
  阿里都察道:“是为了……白花花的银子。”
  皇甫老人点了点头: “你这……个人……很是老实……
  但太不聪……明……要是我想……杀了你……你会怎样?”
  阿里都察道:“你是我……的主人……你要杀我……我是……不会怎样的……大不了……
死在你掌……下便是……”
  皇甫老人道:“为什么……忽口吃……起来?”
  阿里都察道: “总……总护法口……吃……因此我也……跟着你一……起口吃。”
  皇甫老人道:“这是……什么意思?……是嘲笑……我吗?”
  阿里都察道: “我武功……不如总护……法……只好……跟着……你一起口……吃……
要是……你认为我……在嘲笑……你老人家……自然……可以把……我一掌……毙了……但
要……是总护法……手下留……情……阿里都察……
  愿意……一辈子……跟……着你……老人……家口吃……下去……”
  皇甫老人斜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冷冷的瞧着这名西夏武士。 
  阿里都察给这一双诡异的眼睛瞧得全身寒毛直竖。但他的身子仍然挺得笔直,决意硬撑
到底。
  皇甫老人瞧了他大半天,忽然对濮阳天道:“这人的……命运,就掌握……在濮阳帮……
主的手里……你要他……活下去……还是给……我一掌……杀了?”
  濮阳天道:“这人若不是太聪明,就是太无耻。”
  皇甫老人干笑着,道:“说到聪明……他还远远……比不上濮……阳帮主……你心里
有……数……知道我……今天非要……杀人不可……本来……嘛……杀了一个……凤世宗……
我的手……已不太痒……但……给你提起……降龙……
  十八掌……我的手……忍不……住又痒了……起来……”他只是说到一半,阿里都察已
向北方急急亡命飞奔。
  直至皇甫老人的话说完,阿里都察最少已飞奔出二三十丈开外。
  皇甫老人这时候才轻轻叹一口气,道:“这小子跑……
  得真快……我恐怕……很难追得上……啦……”嘴里这样说,人已袍袖飘飘,姿势怪异
莫名地向北方掠了出去。
  转瞬间,二人都已不见影踪。濮阳天环顾四周,全是颧骨高耸,眉粗鼻尖的西夏武士。
  濮阳天冷冷一笑:“这是汉人的地方,各位要是远道而来作客,游山玩水,在下是甚表
欢迎的。但看诸位手中,都持着杀人利器,这就不是咱们的客人,而是咱们的仇敌。”
  一个西夏武士沉声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公子爷瞧的不顺眼,
咱们都会将之乱刀斩杀。”
  濮阳天道:“刘复北树敌何止万千,他瞧的不顺眼之人,更是有若恒河沙数,阁下的刀
再锋利,只怕也杀不尽千千万万的汉人。”
  这西夏武士冷冷道:“能杀一个,便杀一个。”语气之嚣张傲慢,令人发指。
  濮阳天勃然大怒,这一次,他是真的大动肝火,那名西夏武士也知道这汉子动了杀机,
手中一根铁枪早已严阵以待。
  濮阳天赤手空拳,大步向西夏武士走过去。西夏武士厉喝一声,铁枪悍然直刺他的咽喉。
  濮阳天不闪不避,右手抓住来势汹汹的铁枪,左手随即向横一拨,铁枪呼的一声,已从
武士手中飞脱。
  武士大惊,没想到这汉内力如此骇人,在此同时,最少已有十余名西夏武士刀斧齐施,
狂袭“公子丐”濮阳天。
  濮阳天杀性已起,先前言出无状的那名西夏武士首当其冲,在铁枪脱手震飞之后,脸庞
立时中了一爪。
  这一爪之力,狂暴得匪夷所思。竟是五指直插整个面颊,一爪插入,有如插入一块巨大
的豆腐,五指“喀嚓”一声从脑后透出。
  当这一支血淋淋的右爪,从武士脸上抽出之后,武士的眼睛已不知去向,一张脸的形状
完全扭曲,鼻子也不见了,与其说这是一张人脸,不如说这是一个给捣烂了的大西瓜。
  濮阳天手狠辣,固然是一出手便杀红了眼,其余西夏武士,也同样惊怒交集,人人奋不
顾身,拼命狂袭濮阳天,要为那名惨死的西夏武士报仇。
  就这样,一场惨烈的厮杀,在这座古塔之下血淋淋地展开。
  濮阳天是丐帮帮主,虽然只是练成了十七招降龙十八掌,但一身武学修为,仍然是极端
可怖可畏。
  际此宋徽宗宣和年代,西夏虽已鲜有侵犯边疆之举,但西夏历来都是宋室心腹大患,西
夏铁骑无情蹂躏中土之种种劣迹暴行,在中原之地一直广泛流传。濮阳天年逾五旬,自幼耳
濡目染,心中一直仇视西夏臣民,尤其是西夏战将武士,只要给他遇上,定必杀无赦。
  这一战,濮阳天虽然只是孤身应战,但以他的武功,又岂是这一群西夏武士能撄其锋?
 
  濮阳天赤手空拳,但却有如虎入羊群,平素自以为不可一世骠悍凶残之西夏武士,在这
位丐帮帮主手底之下,简直有如摧枯拉朽,无不在一两个照面之间应声倒下。
  最后,古塔下只剩下最后一名西夏武士。
  这武士已无心峦战,连武器也慌惶地抛掉,拼命逃走。
  濮阳天已杀得两眼血红,看来最少有七八分像是皇甫老人的一双血目。
  他绝不留情,两三下纵跳,已追及这西夏武士, “飒”
  的一爪,直插武士背门。
  武士一声惨叫,但却并未中爪惨死,他在惨叫中霍然回身,一指戮在濮阳天眉心要害之
上。
  在那刹那间,濮阳天脸上每一块大大小小的肌肉完全僵硬。
  他已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名西夏武士。这些武士,在他眼中看来,既是十分可恶,也是
十分脓包,但这些武功脓包的西夏武士,却是屠杀汉人的冷血杀手。
  因此,他杀了一个又一个。诚如他所说,要是这些武士只是到中土游山玩水,他是甚表
欢迎的,但这些武士,全都携带着锋利的杀人武器,全都是心怀不轨的恶客。
  对付人客,自有对付人客之道。
  对付恶客,也同样有对付恶客的法子。
  濮阳天几乎杀尽了所有的西夏武士,但这最后一个,却令他大感意外。
  这西夏武士,不是一般的西夏武士,但濮阳天连杀多名西夏武士,已杀得麻木起来,到
了这最后一个,已完全消失了戒心。
  他眉心所中的一指,竟是武学中极上乘的功夫“神龙金指”。
  但区区一名西夏武士,又岂有这等功力?濮阳天震惊了,但这一指之力,已贯穿过他的
头骨,直入脑髓,一时间,竟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但他却渐渐看清楚这西夏武士的面貌。这武士,根本并非西夏人,而是金玉豪门的“公
子爷”刘复北。
  濮阳天明白了,刘复北一直都在紧盯着自己,一直都在找寻这个机会。其余的西夏武士,
虽然武功平平,但却能令丐帮帮主跌入公子爷处心积虑布置下的圈套。
  濮阳天喘息了好一阵,才能开口说话:“刘庄主,为了一个叫化头子,你竟然不惜纾尊
绛贵,混迹在一群猪狗不如的西夏武士丛中,岂不是太委屈了吗?”
  刘复北悠然道:“只要能够一举挫败濮阳帮主,再委屈都很值得。”
  濮阳天眉心中了一指,又说了好几句话,眼前已是阵阵发黑,身子也在摇摇欲坠。
  忽见皇甫老人已浑身鲜血回来。
  在这老人头项之下,用一根尾指粗细的绳索,悬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阿里都察
的项上首级。
  皇甫老人在这人头的脸上不断抚摸,道:“你的轻功虽然不错,可惜还是给我追……上
了……我的手劲……虽然……不够强横……但已足够……把你……的脑袋……摘下来……”
  刘复北的声音接着响起:“濮阳帮主的脑袋,由谁来摘?”
  皇甫老人“唔”的一声:“要是他……练齐了……降龙地……十八掌……我是真的……
很……想……把他的……脑袋一手……摘了下……来……但……如今……不必了……反正……
他中了……你的……神龙金……指……便是……大罗金仙……也没法子把……他……救活过
来……这一颗……脑袋……不摘也罢……”
  刘复北冷冷一笑,道:“总护法所言甚是,就让这位帮主躺在古塔之下好好休息一会
吧。”
  听到这里,濮阳天已倒下。
  古塔景色荒凉,风中传来阵阵令人颤抖心寒的血腥气味。
  一名少女,神色怆惶地四处寻觅。她寻觅的是“公子丐”濮阳天。
  她是阿婉。
  她离开了跟随着多年的主人乔镜花,虽然心里非常不舍,但主人要她跟随“公子丐”,
她却又是心里万分愿意的。
  少女总怀春。
  那个少女不多情子
  但能令阿婉心仪折服,以至是衷心倾慕,甚至是情不自觉地深深痴恋的,又岂仅只是一
般男女之情而已,在她心底里,濮阳天是永远不会倒下的巨人,他是硬中的硬汉,既是丐帮
帮主,也是民族在英雄。
  她愿意一辈子永远跟随着这巨人英雄,无论前面的路途有多凶险,后果将会变成怎样,
她绝不后悔。 
  她跟着濮阳天到了武夷。但在这一天早上,她看不见濮阳天的踪影。她知道,濮阳天不
让自己跟着,是不要她陪着一起冒险。
  濮阳天会在今天遇上一些怎样的敌人?阿婉不知道,甚至连这位公子丐也不知道。身为
丐帮帮主,责任固然已很重大,际此国家内忧外患时刻,更是形势格外凶险。纵使本领高强,
步步为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阿婉四处寻觅,越是焦急,越是慌不择路。终于,她看见那一座深沉、荒凉、甚至是肃
杀可怖的古塔。她在古塔下,看见横七竖八的尸体。
  一望而知,这些死人,都不是中士人氏。四处找寻,终于看见了濮阳天。
  濮阳天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动也不动,阿婉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急把他扶起,不管三
七二十一,首先喂他服下一瓶救命灵丹。
  过了片刻,濮阳天勉力睁开眼睛,瞧见阿婉,不禁怒道:“为什么找到这里来?”
  阿婉道:“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便找到这里来。”这一两句话有点不伦不类,但她一
开口,莺音沥沥,濮阳天的火气立刻消减了一大半。
  濮阳天的怒火,根本不是真的发脾气。他并不担心自己,反而很担心阿婉的安危。他道:
“武夷山城,来了一些很可怕的敌人,你跟着我,只有送命的份儿。”
  网婉道: “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你丢下了我,独自去寻死。” 
  濮阳天道:“你担心什么?我不是仍然活着吗?”
  阿婉用手掩住他的嘴巴,道:“你受了伤,我不准你说话。”
  濮阳天果然住口,阿婉把他背起,向大道那边直走。
  走了半里,濮阳天忍不住道:“把我放下来。”
  阿婉摇了摇头,道: “你是个生死未卜的怪物,要是不背着你,你是走不动的。”
  濮阳天道: “我是堂堂丐帮帮主,给一个小姑娘背着到处走,成何体统?”
  阿婉道: “丐帮帮主又怎样?说到底,只不过是叫化头子罢了。”这句话,是濮阳天
经常挂在嘴边的,想不到了今天,反而给阿婉将了他一军。
  濮阳天叹了口气,道:“这一条古道,说不定是一直走往黑龙江的。”
  阿婉道:“要是真的背着你走到黑龙江,我用冰冷的江水把你的脑袋浸上八九个时辰,
好让你清醒清醒过来。”
  濮阳天道:“黑龙江的江水再冰冷,只要婉妹在江边站上一会儿,江水就会变得比南海
的海水还更暖和。”
  阿婉笑道:“要是我在江边站上半天,江水是否会沸沸扬扬,连江底里的鱼虾都给煮
熟?”
  濮阳天哈哈大笑,但笑声迅速转弱,头一垂,搁在阿婉的香肩上,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阿婉心中一冷,伸手摸摸他的手臂,也同样地一片冰凉。
  她脸上残存的笑意,也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她仍背着他,但步伐沉重得像是背壳上堆
着铅块的蜗牛。
  她再也听不见濮阳天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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