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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雪神雕》


第三十六章 雪山夫人剑雪行



  白衣和尚便是贫僧和尚,既是豪门金庄主人刘复北的方外之交“和尚战将”,也是太叔
梵离与服难师太所生下来唯一的儿子太叔琴茶。
  还有,他应该又是阴山幽冥宫主“魔道霸主”姒不恐的武功传人。
  马小雄在这武林大会之上,乍然看见贫僧和尚的影子,不禁臆胸间为之一热。
  小霜一直在他身边,深知这小雄马的心意,立时道:“吊桥之战,你既已决心爽约,今
天也就不该露脸。”马小雄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叹一口气。
  服难师太瞧着贫僧和尚,贫僧和尚也早已深深地瞧着她。 
  她是他的娘亲。
  儿子是和尚,娘亲是老尼姑。
  久别再相逢,四目相投,二人又宁不百感交集?贫僧和尚已杀了玉律真人,武当派形势
暂时得以喘息,他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服难师太面前。
  二人已近在咫尺。
  贫僧和尚没有停止,再一步走向师太,“噗”一声投入她的怀中,然后紧闭起眼睛,颤
声叫出了一个字:“娘!”
  服难师太在千千万万道目光注视之下,毫不避嫌地拥着她心目中唯一的“茶茶”,脸上
的神态竟是平静得出奇。
  她道:“我儿,你愿意叫我这一声‘娘’,我便是给千刀万剐,今生已再无憾事。”
  不是虚泛敷衍的应对,在“茶茶”之前,她毋须半点作伪。
  和尚战将笑了,笑得满足,也笑得泛起从未有过的童真。
  他仰起脸,泪痕闪闪地说道:“娘,孩儿交错了朋友,我立刻就去杀了他,以衍罪业。”
  服难师太缓缓地点点头,把无定神剑交到“茶茶”手里。 
  贫僧和尚握住这一把剑,立刻向刘复北那边飞奔。
  刘复北悍然不惧。 
  在他左右,是两名西夏国高手。
  一个是没藏弯错,另一个是拓跋刀奇。
  这二人,都换了汉人装束,又以阔大帽子遮住大半边脸庞,虽然早已置身在龙虎山武林
大会之中,却是谁也不曾察觉,已有二名西夏高手悄悄潜入。 
  贫僧和尚以无定神剑在地上画出一道深坑,对刘复北说道:“我交错了朋友,从今以后,
你我再也没有半点关系!”
  又把左边白袍一剑削下,以示“割袍绝义”。
  刘复北冷峻地说道:“姒不恐把你带回幽冥宫,三年以来,曾经对你讲过些什么话?”
  贫僧和尚道:“在上一次龙虎山武林大会,姒宫主在擂台上挑战八大门派二十一名高手,
这些人,全都是你父亲暗中布置在这八大派门下的奸细、卧底、卖国贼!”
  这几句话,竟是忽然凝聚半生功力大声说出,龙虎山上数万英雄豪杰,每一个人都听得
清清楚楚,绝无半点含糊。
  刘复北的脸色立刻变得比猪肝还更难看,同时怒吼道:“休——要——含——血——喷
——人!”
  这六个字,也同样声音响彻云霄,但若论双方气势强弱,贫僧和尚显然强胜一筹。
  贫僧和尚冷冷一笑,道:“八大门派内的奸细,竟然是由姒宫主代为清理诛杀,这种事
没说出来,确然令人难以相信,也正因为这缘故,姒宫主在这四十余年以来,一直索性支字
不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三句“为什么”,一句比一句更响亮,也一句比一句更令人心弦震动。
  八大门派高手听了,立时纷纷追问:“对了!究竟这是什么缘故?”
  “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虽然从前是刘复北麾下的和尚战将,只要把真正的道理
抬出来,咱们八大门派也绝不是不分是非黑白的。”
  “对了!姒老魔为什么从来支字不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心中另有图谋秘而不
宣?”
  群情汹涌,纷纷向贫僧和尚展开逼问,就连峨嵋派中,也有几个中年尼姑逼近过来。
  贫僧和尚冷哼一声,道:“姒宫主一直支字不提,是因为他根本瞧不起你们这八大门
派!”
  少林派的铁石大师,性子比铁木、铁空二人还更猛烈,早已按捺不住,挥动一根禅杖疾
冲过来,喝道:“就凭幽冥宫也配在八派面前大放阙词吗?”
  一杖便向贫僧和尚当胸撞去,但却给一名老僧轻轻伸手,把这沉重的禅杖去势硬生生地
挡住。
  众人定睛一瞧,无不面上变色。
  这一名老僧,赫然便是少林寺方丈玄劫。
  铁石一忖,叫道: “师伯,这个野僧胡言乱语,要是不把他重重惩处,八派中人颜面
何在?”
  玄劫大师却长长地叹了口气;把一封书函抛向铁石:“这是你私通刘复北的书信,虽然
匿名不具下款,但你的字迹,难道还能瞒得过老衲的眼睛吗?”
  铁石连看也不看,便把书函撕掉: “师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反手一扬,十几
道寒芒,有如飞蝗般射向玄劫。
  玄劫大袖一卷,把这十几枚暗器卷入袖中,再扬袖一抖,洒落于地上的,竟然都是淬有
剧毒之“子母追魂钉”。
  玄劫叹道:“我佛慈悲,少林寺上上下下,又有谁会暗藏着这些歹毒的暗器?”
  铁石不再分辩,把心一横,禅杖直砸过去,嘴里同时大叫:“公子爷,要成就汉室江山
大业,今日便是当机立断的大好时机!”
  刘复北脸上早已杀气腾腾,一声号令,两名西夏高手同时发难,首先攻向贫僧和尚。
  没藏弯错以一把铁剑砍向贫僧和尚,剑未至,剑锋已响起奇异的急啸声,更有一股大力,
随着剑刃卷动而来,晃眼间,剑势犹如排山倒海,先声夺人。
  贫僧和尚施展“移宫换步”,身子向右一转,竟在闪电之间转到这西夏高手背后,变成
背对背的形势。
  他手中的是无定神剑,但使的却是“幽冥十三剑”。
  四十余年之前,姒不恐以单掌力毙八大门派二十一名高手,但他最上乘的武功,却还是
剑法。
  三年前,姒不恐曾与大叔梵离订下“吊桥之战”,由贫僧和尚决战“白马非马”马小雄。
  老太叔既以剑道驰名于天下,在姒不恐心中,也自然渴望贫僧和尚能在剑法上击败马小
雄。
  在这世上,可供鞭策和利用的人,是永远不愁缺乏的。
  和尚战将,已和三年前判若两人。
  “魔道霸主”姒不恐果然是雄霸黑道数十年的第一高手,这和尚跟着这老魔三年,必然
是获益不浅的。
  但刘复北却更相信,这和尚就算冲得过没藏弯错过一关,也绝对逃不过拓跋刀奇的“夏
绥鬼王刀”。
  唐朝末年,拓跋部落居于夏州一带,拓跋思恭因助唐平定黄巢之乱有功,被封为夏绥银
节度使,赐姓李,统领夏州、绥州一带,是为夏之始祖。
  在其时,一名远自波斯而来之神秘客,为逃避战祸变乱,在夏州定居,更娶一名西夏女
子为妻,死后,遗下一本刀谱,命其妻献给拓跋思恭。
  自此,拓跋氏一系,每隔十余年,总会冒出一名刀手,其刀法直如鬼魅,曾经多次探入
中原与各大门派高手比斗,至今从未败过。
  这刀法,便是“夏绥鬼王刀”!
  和尚战将再厉害,只要他遇上这一套鬼魅般的刀法,必死无疑。
  ——拓跋刀奇虽已出刀,但那只是西夏国一般武士的刀法,绝对不足以为据。
  ——真正的致命刀法,拓跋刀奇还没有使出。
  ——在这中间,还有一个很玄妙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是连没藏弯错都不知道的。
  ——刘复北,看来并不比镜壶生更像一个“智者”,但镜壶生死了,他仍然活着。
  ——而且,他深信自己一定可以在这一场武林大会之中,成为最大的赢家。 
  古往今来,凡是兵家战地,都是赌注最大,也赌得最是凶险的大赌场。
  刘复北是一个赌徒。他认为本身最大的本钱,就是自己的智慧。
  他一直固执地认为,只有聪明的赌徒,才能不断赢取胜利。
  他永远不相信“运气”这一回事,甚至曾经对镜壶生说过:“只有蠢人才依靠运气,可
惜“运气”这种事,永远都在出卖那些愚不可及的蠢人!”
  其时,镜壶生完全同意公子爷的见解。
  基本上,镜壶生也和刘复北一样,都是很聪明很聪明的人,他也和绝大多数聪明人一样,
只会相信自己,而绝不肯相信运气。
  刘复北在武林各大门派中广布眼线,就连幽冥宫也不例外。
  “魔道霸主”姒不恐已死?
  姒不恐之死讯一旦传开,势必轰动整个武林,但讨刘复北而言,他只是淡然置之。
  姒不恐年逾八旬,是一个年纪很老迈的老人,人既老,无论在什么时候突然寿终正寝,
本来就是意料中事,根本用不着大惊小怪。
  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
  刘复北便是这一代的“后浪”!
  他深信自己是武林中最精明的王者。
  贫僧和尚的背叛,甚至早已成为他意料中事。
  ——无论任何人跟着姒不恐这个老魔头三年,或多或少总会被改变,更何况在刘复北眼
中,贫僧和尚与自己的“交情”,本来就不见得怎样巩固。
  刘复北也没有小觑这个和尚战将,今天的和尚战将一旦倒戈相向,这人就绝对不能让他
活着离开龙虎山。
  一别三年的和尚战将,果然脱胎换骨,但就在这时,拓跋刀奇的刀连同一股令人无法想
象的刀气,暴烈地、刁钻地,更是无可抵御地杀出。
  但这一刀,并不是来自没藏弯错身边的拓跋刀奇,而是拓跋刀奇的弟弟拓跋蒙赞。
  这个秘密,就连没藏弯错都不曾察觉。
  兵不厌诈。
  要杀最难杀的敌人,必须出奇制胜!
  这一役,刘复北并不是贸贸然踏上龙虎山的。
  真正的拓跋刀奇,他早巳彻底易容,使他看来完全不像是一个西夏人。
  但他的刀,仍然是西夏最可怕的刀。
  他的刀法,当然也是西夏国之中最可怕、最令人防不胜防的刀法。
  “夏绥鬼王刀”一经出手,定必见血!定必杀人!从来没有例外过一次。
  这一次也不例外,色泽诡异的刀锋,一刀已贯穿一个人的胸腹,但却没有立刻拔出,而
是在这人的五脏里缓缓地绞动着。
  “刀锋没有淬毒,可以保证你的来生……肠胃不会有任何无名肿毒……奇难杂症……”
  这是拓跋刀奇的话。
  他是西夏人,汉语很生硬,但对于一个党项族人而言,已算是十分难能可贵。
  和尚战将瞪视着这西夏人。虽在咫尺距离之间,但他仍然看不出,这个看来半点也不像
是胡虏的人,便是来自西夏国的第一刀手拓跋刀奇。(本篇小说可在公开免费的网站自由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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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姓?”
  “李。” 
  “是原来的姓氏?”
  “不,这是唐朝皇帝赐的姓氏。”
  “昔有李继捧,以所领夏、绥、银、宥、静五州之地归来,太宗令其亲属迁至开封,问
君可属此君之后?”
  “非也!”
  “然则,党项又有另一首领李继迁,坚决留守银州,更与大宋为敌,时而作乱,时而诈
降,更勾结契丹铁骑,以为奥援。最后,辽封李继迁为夏王,却在攻打西蕃时中矢身亡,由
其子德明继立,始向大宋奉表归诚。及后,封夏王。
  乃至仁宗明道元年,德明死,子元吴嗣,宋帝命其袭定难军节度使,仍封西平王……”
  二人侃侃而谈,拓拔刀奇手里的刀,仍然在缓慢地绞动着。
  贫僧和尚叹了口气,对刘复北说道:“公子爷,你布下拓拔刀奇这一着棋子,真是够狠!
够毒!够绝!但怎么到了最后,这一刀竟然刺入你的身体里?”
  刘复北的脸,早已血色全无。 
  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已在胸腹间向外溢出。
  “拓跋刀奇……为什么背叛……我?”
  “问得好!”拓拔那一刀,刺的并不是贫僧和尚,而是公子爷刘复北。
  他桀桀地笑道:“人们也很想问一问,传功长老为什么要背叛丐帮?铁石大师为什么要
背叛少林?武当派怎会有玉律真人那样的长老?峨嵋派服真师太,怎会背叛了她的师姊服劫?
既然你能够在幽冥宫布下眼线,难道幽冥宫主就不会在金玉豪门之中伏下卧底吗?” 
  刘复北渐渐明白了。
  ——在西夏,刘复北只能成功地收买没藏弯错,但对拓跋刀奇,他对这西夏第一刀手的
拢络与收买,竟是彻底地失败。
  拓跋刀奇终于把染满刘复北鲜血的刀拔出。
  刘复北脸上再也没有半点表情,只能僵硬地仰天倒下。
  梦已醒,他再也不是豪门金庄的主人,他要图谋恢复刘氏“汉室江山”的美梦,也在这
一刻随着生命的结束而宣告幻灭。
  刘复北一死,形势立时急转直下。
  马小雄忽然问阿玫:“要怎样才能恢复小雄马的本来在目?”
  阿玫笑道:“你现在这副样子不是挺好吗?”
  马小雄道:“不是不好,但这里老朋友太多,要是不能回复原来的相貌,又怎能跟这些
老朋友叙旧?”
  小霜听了,深感言之有理。
  阿玫叹了口气,道:“要是还你这副本来面貌,擂台上非要立时展开一场大战不可。”
  小霜吃了一惊,急急迫问:“是谁要跟小雄马展开决战?”
  阿玫道:“最少,贫僧和尚是非战不可的。”
  小霜听了,忧心忡忡,但却没有阻止马小雄恢复原来的面貌。
  这一次龙虎山武林大会,在擂台下伤亡的人数,竟远在擂台之上。
  这是事前绝对没有人能够逆料的事。
  马小雄回复原来的面貌之后,立刻找贫僧和尚。
  他第一句想说的话是:“对不住,吊桥之战,我没有赴会。”
  可是,小雄马还没开口,贫僧和尚已比更早开口,道:“吊桥之战,我没有依时赴约,
要你白等,你很抱歉。”
  马小雄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这种对不住的话,大家都不必说啦,反正我也没有赴约,
只是你比我更早一步开口。”
  贫僧和尚也是一怔,隔了一半晌,也是哈哈大笑。
  马小雄叹道,“当年,姒掌门、太叔堡主订下吊桥之战,要看看究竟是幽冥派的武功厉
害,抑或是天工堡的剑法高明一些,岂料到了三年之后,这两大宗师却已离开人世,这一战,
也就没有非打不可的必要。”
  贫僧和尚道:“姒宫主是在去年才病逝的。”
  马小雄道:“这消息,江湖上知道的人不算多,但丐帮早已暗中把消息告知小弟,但在
没有必要的时候,也就不想对任何人说。”
  话才说出口,阿玫、小霜已一左一右,在他的手臂上大力咬了下去。
  马小雄与贫僧和尚这一战,始终没有爆发。
  刘复北已然伏诛,没藏弯错在混乱中逃去无踪。至于拓跋刀奇,感慨万千地告诉贫僧和
尚:“你们汉人,要是能够团结一致,西夏、契丹、吐蕃再强大,又怎能夺取汉人半寸土
地?”
  马小雄、贫僧和尚听了,都是不住的点头。
  服难师太忽然走了过来,问贫僧和尚:“我儿,你还要继续出家做和尚吗?”
  贫僧和尚深深地瞧了娘亲一眼,久久才开口,道:“要是娘亲不做尼姑,我也不做和
尚。”
  服难师太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又有几许父母,甘愿把唯一
的儿了送到寺院里去做和尚?要是你愿意还俗,我这个越做越不像尼姑的出家人,也会跟着
你一起还俗。”
  马小碓立时哈哈一笑,牵着小霜的手走到服难师太面前,说道:“这位曲姑娘,她以前
也是个尼姑。只是,师太是老尼姑,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少女。”
  服难师太摇了摇头,道:“太久远的事,早已模糊不清。”
  马小碓道:“照晚辈看,师太年轻时一定比小霜还要美丽一些,也只有美丽的娘亲,才
会生下俊俏的儿子,要是这样俊俏的儿郎一辈子都要做和尚,岂不是太可惜吗?”
  这次,轮到贫僧和尚连连点头称是。
  龙虎山武林大会已结束。
  然后,江湖中人,江湖中事,是永远没完没了的。


  马小雄带着阿玫、小霜,天天望北而行。
  眼前是一座积满冰雪的大山。马小雄右手牵着阿玫的手,左手牵着小霜的右手,所有掌
心都是暖热的。
  马小雄的背上,斜斜地背着木小邪的大刀。
  他已毋须把这大刀隐藏起来。
  阿玫仰视着这一座雪山,道:“师弟,你真的相信江湖上最近的传说吗?”
  马小雄摇摇头,道:“传说,毕竟只是传说,要是把每一种传说都信以为真,咱们以后
永远不会有清闲的日子可过。”
  阿玫道:“你不相信这个传说,但却还是不远千里而来。”
  马小雄道:“你也不相信这个传说,可是,你也不是跟着我走到这里来吗?”
  阿玫幽幽的叹了口气,阵阵哀愁袭上心头,她道:“在离开东蛇岛的时候,心里很疼。
过了这几年,以为再也不会这样了……但听见了这个传说,来到了这座雪山,那种心疼又来
啦……”
  她的心情真的很沉重。
  马小雄亦然。
  最近,他俩听见的传说,是有人在这座终年冰封的大山里,遇上了水老妖、恶婆婆夫妇。
  这传说是否可靠,江湖上众说纷纭。但一般而言,都是不相信者占了绝大多数,因为把
这个消息传出的,是武林中的一个疯子。
  江湖上有不少能人异士,但有更多神智不清的疯子。在这三十年以来,最著名的疯子,
恐怕还得首推天工堡主太叔梵离。
  只是,这个天下间最著名的“老疯子”已然撤手尘寰,每当念及这位老大哥,马小雄都
不禁想起老太叔的那一句问话;“刀和剑有什么分别?”
  老太叔传授他的是剑法。
  其中甚至包括“一品殿堂剑谱”上的上乘剑招。
  但这时候,他背着的并不是一把剑,而是木小邪铸造的大刀。
  雪在飘。
  白雪细细,随着寒风洒向三人的脸。
  马小雄的脸有点红,但看来更显英伟之气,他已渐渐成熟,再也不是当年的弱小少年。
  小霜一直跟着这小雄马,忽然叫道:“瞧!那边有一支大鸟。”
  马小雄、阿玫比她更早瞧着这一支大鸟。
  大鸟在雪山上盘旋飞翔,是一支金雕。 
  金雕越飞越近,也越飞越低。
  阿玫忽然兴奋的跳了起来,不住向它挥手:“小金!真的是小金!小金也和小雄马一般
长大了,但它还能认得咱们吗?”
  马小雄大声道:“小金是我们的好朋友,他绝不会把我们忘记!” 
  果然,小金越飞越低,最后更在马小雄面前停了下来。
  从这一天开始,小金不时在雪山跟随着马小雄低飞盘旋。 
  一个月之后,雪地上仍然出现马小雄、阿玫和小霜的足迹。
  “义父也许继续向北走。”马小雄的声音在雪地响起。
  “师父为什么会来到这座雪山?是不是师母的主意?”阿玫正在沉吟着。
  “师姊,要是在这雪山之下,重建一座‘大盈若冲五层楼’,你说有多好!”
  “这是一个好主意。”
  “师姊,你是认真的?”
  “怎会不认真?你可知道,在东蛇岛的日子虽然短暂,却是我一辈子永远难忘的时刻。”
  “对我来说,也是这样的。”
  “既然这样,咱们就在这里重建五层楼吧!”
  “一言为定?”
  “当然!”
  两年后,同样白雪细细洒向脸上的日子。
  一座崭新的“大盈若冲五层楼”,就在这一座雪山之下矗立起来。
  神雕小金,总是喜欢神气地伫立在楼顶。两名“老童”
  在大门外左顾右盼,口沫横飞。
  左边的是笑童。他笑道:“堡主的武功身兼两家之长,在玉洞峰有天工堡,在这雪山也
有五层楼,果然英雄出少年,厉害!厉害!”
  右边的是哭童,但哭童已在去年“戒哭”。此际,哭童不哭反笑,道:“堡主虽然下令
咱们监工督促建造此楼,但他老人家一年之中,最少有七八个月在外边走动。”
  笑童笑道:“咱们在玉洞峰呆得太久了,要不是堡主下令建造这一幢五层楼,也没这种
机会四处行走江湖。”
  哭童忽然拍掌笑道:“堡主和两位堡主夫人回来啦!”
  马小雄已正式娶了阿玫、小霜为妻。
  阿玫虽然年纪略大一点点,但“抢先有孕”的却是小霜。
  小霜怀了身孕,阿玫非常紧张,事无大小,一律亲力亲为,绝不让这个小小的孕妇稍有
半点操劳。
  岂料不到两个月,阿玫同样梦熊有兆。
  马小雄无奈,只得也是事无大小,一律亲力亲为,绝不让这两个大大小小的孕妇有半点
操劳。 
  在大厅中,马小雄对阿玫正容道:“论岁数,你比小霜大了一些,但若论及此刻的肚皮,
却是小霜的比你更大。如此甚好,正是大的不算大,小的也不算小,算是平分秋色,他妈的
不分伯仲。”
  阿玫“哼”的一声:“为老不尊,小娃儿还在老娘肚皮底下,做老子的已在满嘴粗话,
再不检点,午夜把你这个淫虫推出雪地去喂狼。” 
  小霜笑得花枝乱颤,胀卜卜的肚皮瞧得小雄马连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到了午夜,夫妇三人,在二楼凭栏眺望。
  马小雄手里捧着木小邪的大刀,忽然说道:“刀和剑根本没有分别。” 
  阿玫没有反驳。 
  小霜也没有反驳。
  如今,马小雄固然已成为剑道上的大宗师,这两位夫人在剑法上的造诣,又岂是当年纤
纤弱质可比。
  回到五层楼地厅,也是这座雪山的看剑厅。
  在一张巨案上,百剑纷陈。
  马小雄漫不经心,随意抽出一把剑。
  剑刃金黄,十分巨大,如斯神剑,极具王者森严不可冒犯之气象,正是王者神剑。
  剑在手中,马小雄一声暴喝,剑气暴发,案上千千百百支利剑,宛若干百条飞龙,在厅
堂中齐齐飞舞。
  然而,剑气最盛者,仍是马小雄掌中的王者神剑。
  手握剑中之王,王者之剑,但使出的却是“还我山河十八刀”!
  一张重逾数百斤之红桃大木案,在马小雄足尖轻轻一挑之下,“霍”地一声飞上半空。
  只见这张巨桌,一直都在马小雄头顶之上不断滚动,每次巨案从高而下,冲击之力何止
万斤,但马小雄以王者神剑轻轻一挑,巨案又再有如飞絮一般腾空飞舞,有如一个巨大的陀
螺。
  马小雄连挥十八招,每招都大有名堂,既有“扛山如画”、“乘锐攻之”、“降奴斩
将”,也有“拔人之城”、“鸟起兽骇”、“围地则谋”……马小雄每出一招,都把招式厉
声叫出。
  阿玫、小霜、哭笑二童见了,都是为之目瞪口呆。
  这十八刀连环使出,招招举重若轻,每一个转折、跃动、纵身,无不神威凛凛,直至最
后一招“全国为上”,更是雄浑无比,仅以剑尖之力,以卸字诀把巨案自高空引纳回到原来
地面之上,摆放得四平八稳,仿佛根本没有把巨案移动过分毫的模样。
  两位夫人、哭笑二童齐齐瞧得呆住,久久连眼珠也没眨动一下。
  良久,马小雄长长地叹一口气,道:“当年,我初到东蛇岛,义父便在五层楼地厅,同
样地施展这一套‘还我山河十八刀’,当时,他老人家用的兵刃,是一把细小的匕首。
  “什么叫匕首?匕首,并不是刀,而是短剑。”
  匕首,是一种短小兵刃。兵器之道,一寸短一寸险,在短兵相接之中,杀伤力极是强大。
  由于“短刃可袖”,自古以来,匕首一直深受刺客之喜爱。
  《史记·刺客列传》记载:“使专诸置匕首于炙鱼之腹中而进之,既至王前,专诸擘鱼,
因以匕首刺王僚。”
  由此可见,匕首有短小至不及进食之炙鱼者。
  历史上,最著名之刺客,当非荆轲莫属。
  荆轲刺秦王,用的也是匕首。
  图穷匕见,更“引匕首已刺秦王,不中,中铜柱。”
  马小雄手抚王者神剑锋刃,接道:“当年,我既不懂刀,也不懂剑,也从没想过,义父
怎会用一把其形无柄,身扁平而锋利的短剑,来施展这一套‘还我山河十八刀’!”
  分明只是一把短剑,但施展的却是刀法。
  因此,剑不一定是剑,刀也不一定便是刀!
  马小雄把王者神剑掷入柱中,然后取出木小邪的大刀。
  刀锋黝黑,但却也精光湛然。
  刀势一展,挥出一招“剑居一品”,竟是“一品殿堂剑谱”上的剑法。
  刀光缭绕,势似抽丝,绵绵不断。
  然后,招数着着虎虎生风,时而稳如沉雷,时而疾如骇电,一把巨大而沉重的大刀,在
马小雄掌中,变得轻盈迅捷,就连阿玫和小霜,都不能说这一手并不是“一品殿堂剑谱”上
的剑法。
  ——炉火纯青的剑法,何须用剑!
  ——炉火纯青的刀法,又何须用刀!
  刀和剑有什么分别?
  又何必一定要用一个明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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