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寻梦网首页武侠天地鲁卫作品《天下群英》

《天下群英》


第七章 神鹫黑木征尘事



  情话绵长,可历尽天长地久,永无中绝的时候。
  但杨缺碍于形势,虽则胸如天地日月,口若万里悬河,在此强敌林立珍儿被掳之际,也
只能说到这里,戛然止住。
  台上老妇一直面罩寒霜,直至此刻,方始冷冷说道:“峨嵋半山,有一位丁大妈,平素
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嘿嘿,想不到峨嵋山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走瞧了眼,她原来便是杨教主
的生母,确是真人不露相啊!”
  杨缺听见老妇提起母亲,不禁睑色一沉。
  只听见老妇在台上冷冷地接道:“只是,这丁大妈也着实太可怜,她也并不是什么真人
不露相,而是与子失散多年,直至这位杨大教主找到了峨嵋山,母子重逢之后,才得知儿子
不但加盟西方魔教,更成为魔教教主。”
  “但这位教主的娘亲,非但绝不引以为傲,相反地,她极是悲恸,向儿子力陈种种弊
端,更责令这位杨教主立刻脱离魔教,回头是岸。”
  “无奈这位杨大教主沉溺已深,再也难以自拔。终于,这逆子为了他心仪已久之江湖霸
业,不惜刺杀生母,以绝后患。这还罢了,更妖言迷惑峨嵋派中年少无知女弟子威雪珍,怂
恿她残害同门师姊纪绩萍,如此妖魔,种种罪业,着实今发指。”
  群豪听得老妇这一番说话,无不为之哗然,纷纷喝骂杨缺,其中自然不乏粗鄙恶毒的污
言秽语。
  被绑在台上的戚雪珍,从未说过半句说话。到了这时候,再也忍无可忍,嘶声哭叫:
“不是这样的!你休要含血喷人!”但在群情汹涌众口际金之中,又焉有她这个小女子置喙
的余地?
  杨缺沉着睑,静候众人暄闹之声稍竭,始道:“敢问台上这位前辈怎样称呼?与峨嵋剑
派,又有什么渊源?”
  老妇嘿嘿一笑,道:“杨大教主,你可得要牢牢记住了。我便是峨嵋派的金顶婆婆,平
素诸事不理,但你竟敢杀了本门掌教苦月师太,我这个老婆子就再也不能隐伏下去!”此言
一出,群豪又是大为哄动。
  戚雪珍更是急怒,她眼中泪花乱转,嘴里嘶声尖叫:“不!师父不是杨教主杀的——”
下面的说话还没出口,金顶婆婆已捷迅无伦地点了她的哑穴。
  杨缺作势欲动,金顶婆婆另一只手掌,更按在成雪珍天灵之上,只须稍稍吐劲,这峨嵋
派的小师妹定必头骨爆裂脑浆四溢当场惨死。
  杨缺怒道:“前辈是峨嵋高人,要是公然以强凌弱残害门下小辈,却又成何体统?”
  金顶婆婆冷冷一笑:“这畜生杀害师姊,勾结邪魔妖人,早已不再是峨嵋子弟。”
  杨缺怒极反笑,道:“很好!想不到人人以为德高望重的峨嵋前辈,也会在天下群蒙面
前搬出一天堆歪理。好!你有本领的就把她一掌毙了,但杨某誓言,此后穷毕生之力,什么
事情都不再做,只是针对峨嵋一派,不论或老或嫩的尼姑,也不管是年纪多大或美或丑的俗
家女弟子,一律——杀!杀!杀!杀!杀!杀!杀!”
  一连七个“杀”字,一字比一字更响亮,到了最后一个“杀”字,简直有如铺天盖地,
教人中耳欲聋。
  竟是佛门至高无上的——狮吼神功!
  金顶婆婆虽然武功绝高,但竟也给这一吼震得脸色煞白,跄踉地向后倒退二尺。
  也就在这一瞬间,杨缺已趁势抢登台上,全力营救戚雪珍。但金顶婆婆是何等样人,岂
能让这魔教大魔头就此把叛徒带走?一声厉喝,长剑霍声直刺场缺胸口要害。
  峨嵋剑法独步天下,这金顶婆婆辈分之高,犹在苦月、苦星之上,这一剑自她手中刺
出,又岂是泛泛之辈所能比拟?
  杨缺也是剑法上的大行家,一眼瞧出这是峨嵋派的“中流神剑”。
  豪气倏生,也拔出“日月天魔剑”与之周旋。
  当世两大宗师台上比剑,台于逾百武林高手围了过来,纷纷为峨嵋金顶婆婆呐喊助威。
  激战三十余招,杨缺一剑刺入金顶婆婆头上灰白发舍之中。
  这一剑,固然伤不了金顶婆婆,但金顶婆婆已是脸色剧变,陡地抽身远退,更把长剑撒
在台上,黯然叫道:“你不杀我,我是不会感激的。但我不是你的对手,再拼下去,只有更
加丢脸!”以她平素心高气傲的性子,竟然当众说出这种说话,显见杨缺的剑法,确然犹在
金顶婆婆之上。
  金顶婆婆公然认输,戚雪珍又再一次给杨缺当着众人面前抱起。
  他歉疚无限地说道:“都是我这个护花使者的错失,致今珍儿当众受辱,你要是恼我,
不妨把我一剑杀掉。”
  威雪珍摇了摇头,说道:“我听不见你的说话。”杨缺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叫道:
“糟糕!莫不是给狮吼神功震破了耳膜?”
  戚雪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道:“你要我杀了你,这些话我是永远听不见的。”
杨缺一呆,眨眼间恍然大悟,长长地吁一口气,然后仰面狂笑,意态风流。
  忽听“何必有情”何必杀高声大叫:“杨大魔头今日落了单,正是孤掌难鸣,要是不把
握时机把他杀了,咱们这里每一个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他怂恿群豪围攻杨缺,以绝后
患,最少有一大半人齐声附和,但却是谁也不敢抢先动手。
  忽听一人沙哑着嗓子道:“倚多为胜,原本就是咱们丐帮打狗阵法精要所在。但咱们这
几个老老嫩嫩的叫化,从来都不是正道盟的分子,这一战,我这个老叫化倒是非要表明立场
不可的。”
  这人鹤衣百结,手持一根比他还要高上半尺的打狗棒,背负六袋,乃丐帮咸阳分舵舵主
“鸡饭神乞”田大有。
  田大有喜欢吃鸡,每饭无鸡不欢,丐帮中人,每多灰谐有趣之辈,他这“鸡饭神乞”的
外号,若在丐帮而论,可谓甚是平常。
  但杨缺把这老叫化的绰号说给戚雪珍知道后,这峨嵋“叛徒”险险笑得就此气绝。
  田大有表明立场,何必杀佛然不悦,粗声喝道:“既然胆小怕死,快滚出去,免得碍手
碍脚。”
  田大有睑色一变:“何堡主,这里可不是大雪山。便是身在大雪山,此山延绵千里,峰
峦数之不尽,总不见得都是你姓何的地方!”三言两语,起了冲撞,何必杀狠狠瞧了神乞一
眼,心想“还是以大局为重,这臭叫化,终有一日落在老子的手里。”
  当下不再理会丐帮中人,只顾煽风拨火誓杀杨缺而后快。
  杨缺身陷重围,但珍儿在抱,他什么都不再放在心上。只是,这一战与终南山一役,大
不相同,树林内的敌人,来自八大门派,更有神武宫,鬼王谷以至是忘情堡一千高手,若然
一直抱住戚雪珍,形势恐怕很是不妙。
  便在这时,忽听“鸡饭神乞”田大有高声叫道:“杨大教主,这是正道盟与魔教之争老
叫化今天决意两不偏帮,但你老是抱着峨嵋派的一个女娃儿,若在太平盛世,以杨大教主的
臂力,便是抱个十年八载也绝对不会手软。只是,眼下敌方强手如云,你要是一味抱住佳人
不放,这一战便很不公平,也很不有趣了。不如这样吧,要是你信得过我这个无鸡不欢的饭
桶,大可以把戚姑娘交付我这边,要是有人斗胆欺负她,老叫化子誓向帮主请出打狗绿玉
棒,把这个人干里追杀,死无全尸!”
  杨缺大喜,果然把戚雪珍送上:“神乞一言九鼎,在下要是连田舵主那样的人物都信不
过,早早就该上吊去也!”
  田大有听了,仰面长笑:“好一个杨教主,老叫化今天非要向你说一声拜服不可!”
  杨缺把珍儿交付到丐帮群丐手上,顿时如释重负。他手绰日月天魔剑,双目有如厉电,
向树林内每一个敌人环扫过去。
  何必杀默察情势,知道时间越是拖长,正道盟群豪的战意也就越是摇动。为免夜长梦
多,再也顾不了许多,率先抢攻,向杨缺攻出了第一击。
  何必杀既已攻出了第一招,其余人等也就不甘落后,无不各展看家本领,疯狂地向杨缺
展开厮杀。
  杨缺以寡敌众,但他是盖世大魔头,虽然孤身单剑,但出招如电,何必杀第一个攻过
来,但却也是第一个脸上挂彩,给杨缺一剑刺瞎了右眼。
  何必杀竟在一招之间少去一目,不禁又惊又怒,但总括而言,毕竟是惊多怒少,一个倒
踩七星步,狼狈地退开丈二。
  但其余门派高手,已像是洪水般向杨缺涌至。
  杀戮一起,人人都杀红了眼,惟独杨缺,虽在酣战之中,一双柔情脉脉的目光,仍然不
时望向树林一角戚雪珍的脸庞上。
  这一场剧斗,正道盟损折了三十余高手。到了后来,胆敢上前拼命的人,越来越少。忽
听有人叫道:“何堡主呢?他是最主张围攻杨缺的,怎么竟然不见了他的踪影?”
  众人方始如梦初醒。环顾树林四周,连同死了的和活着的人——点算,那里有忘情堡主
何必杀的影子?
  立时有人破口大骂:“他妈的缩头乌龟,叫大伙儿上前拼命,这乌龟却独自溜掉,算什
么英雄好汉!”
  另一人更是气恼,一怒之下,抓住一名忘情堡的剑手,喝道:“你是不是何必杀的弟
子?你叫什么乌龟名字?你的老乌龟师父是在什么时候跑掉的?你为什么不跟着他一块逃
命?”
  这名剑手早已面青唇白,给这大汉厉声喝问,竟然活活给吓破了胆,嘴喷鲜血双眼凸
出,就此暴毙。
  树林内,正道盟一众高手,早已战意崩溃,不旋踵间,纷纷作鸟兽散。
  杨缺微笑地步向成雪珍,二人深深地瞧着对方,伸手互握。
  杨缺提起她的左手。
  她怯怯地,要把这一只手缩回,她呐呐地道:“这只手,很是丑陋……你不要这样子盯
着好吗?”
  杨缺摇摇头,道:“不,你这一只手,是为了我而给师姊一剑贯穿的。虽然留下了疤
痕,但在我眼中,这是天下间最美丽的柔荑,便是西施复活,玉环再生也是万万比不上。”
  戚雪珍悄睑嫣红,笑骂一声:“不正经。”
  杨缺呵呵一笑,忽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在戚雪珍惊呼中颓然倒下。
  杨缺一倒,树林中又再响起了金顶婆婆的好笑声。
  她的笑声,有一半像是毒蛇。还有一半,像是一只已活了八千岁的老狐里。
  她道:“任你聪明绝顶,到头来还是不免喝了老娘的洗脚水。”
  戚雪珍惊惶地扶住杨缺。
  丐帮群丐,也纷纷舞动打狗棒,为杨缺护法。
  但金顶婆婆既已去而复返,又岂会对几个老老嫩嫩高矮肥瘦不一的叫化子示弱?
  金顶婆婆已把长剑抬回,她在台上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演戏。
  ‘鸡饭神乞“田大有须眉告坚,怒道:”老婆子,你年近百岁行将就木,何以竟然厚颜
无耻暗中下毒?快把解药交出,否则丐帮数万子弟决不饶你!“
  金顶婆婆狞笑道:“向杨教主下毒的不是老身,而是这位千娇百媚的戚大姑娘。”
  戚雪珍不明所以,但田大有江湖阅历丰富,细想片刻,已明其理。
  一想通这屑关节,田大有不禁又惊又怒:“好啊!身为峨嵋至尊高手,竟向门下徒子徒
孙施用‘转体挪毒魔功’你……你究竟是谁?”
  金顶婆婆嘿嘿一笑:“不愧是吃饭吃出名堂的老江湖,竟能一下子说出‘转体挪毒魔
功’这六个字。不错,老婆子要在杨缺身上下毒,除了借用这叛徒的身子,已再无其他善
法!
  原来金顶婆婆手段歹毒,预先在食物中给戚雪珍落下解药,然后始在杨缺现身之后,把
无色无味无形之“夺命勾魂散”撒在戚雪珍身上,杨缺在台上把她抱走,在不自觉间竟把毒
散嗅人鼻孔中。
  其后,杨缺以一人之力,剧斗正道盟逾百高手,虽然魔功盖世震慑群雄,但也因为消耗
内力而中毒更深。
  金顶婆婆身为峨嵋派至尊高手,竟然暗中修练旁门左道使毒的法门,此事若传扬开去,
对她的声誉,必然大有伤损。
  眼下形势,田大有心中一片雪亮,知道金顶婆婆必将杀人灭口,绝不留情。
  事已至此,田大有也没有想过要躲避。他晒然一笑,道:“峨嵋武学独步江湖,我这个
饭桶老叫化有缘领教一二,纵然战死此地,也不算是冤枉。”尚未出手,说话已在长他人志
气灭自己威风,其余数名叫化听了,都是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金顶婆婆眼中杀机大露,长剑一刺,先要杀戚雪珍。
  她这一剑,剑走偏锋,神情狰狞可怖,但戚雪珍丝毫不惧,只是闭上眼晴,冷笑着引颈
就戮。
  她不怕死,反正杨缺是为了自己而中毒的,她这一死,便算是把性命偿还给了杨缺。
  眼看成雪珍再无幸理,慕地里寒光一闪,一支银针,竟自杨缺衣袖中疾射而出,不偏不
倚,射入金顶婆婆持剑右脱之上。
  “叮”一声响,金顶婆婆手中长剑再一次脱手堕下,本已颓然倒下的杨缺,竟又再目光
炯炯地瞪视着峨嵋至尊。
  金顶婆婆面如土色,只见银针之上,下半截呈暗紫色,显然淬上剧毒。
  杨缺道:“杨某是魔教中人,对施用毒针技俩,原本便是天经地义之事。但峨嵋名门正
派,派中至尊竟也对用毒之道了如指掌,未免令人惊讶。”
  金顶婆婆道:“少说废话!这一仗,彼此算是扯了个平手,这是解药,咱们公平交换,
谁也不会吃亏。”
  杨缺微笑,道:“公平交换?要是我根本没有中毒,前辈的解药又有何用?”
  金顶婆婆“哼”一声,道:“你只是仗着一身精湛内力,强行把毒力镇压下去,但要是
没有老婆子的独门解药,你绝对活不过七天!”
  最后,二人还是交换了解药,咸阳城外树林一役,就此结束。
  戚雪珍跟着杨缺,连夜离开咸阳,不止一日,到了金春镇。
  金春镇虽然并不是什么大地方,但位处水陆要津,商旅往来络绎不绝,倒也十分热闹。
  在客店中,杨缺在厢房中与戚雪珍朝夕相对,情浓似漆。
  夜已深,她推窗望月。月如钩,又似是她那弯弯的眉。
  杨缺执起眉笔,为她画眉。
  杨教主是名惊五湖四海的大魔头,谁也想不到,这一双手也能为女子细细画眉。
  眉如画。
  只是一道眉,便可以等同一幅美丽的画。
  画眉的人,与被人画眉的人,也同样都是美丽的画。
  月如钩。月如眉。月儿躲入云梢,连云相边缘的框框,也仿佛是一道弯弯的眉。
  她把窗关好,回眸凝注杨缺。
  相对无言。不是千言万语都已说尽,只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相看片时,胜却语言无数。
  情愫之为物,初如微风,风吹入眼,便生爱火。爱火一燃,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杨缺突然紧拥雪珍。
  她心如鹿撞,额上微微冒汗,汗略湿润,眉虽是新画的,但仿佛已在灯光下消失至无影
无踪。
  消失的不是眉毛,而是两者间最后一道隔膜。
  她迷茫在他的躯体下,四周一片静穆,只有彼此呼吸声清晰可闻。
  这一夜,二人赤裸相拥,直至天明。
  天明后,金春镇来了一支阵容庞大的商旅,据说来自云南,但说是这么说,商旅中人,
没有一个说的是云南方言。
  商旅在金春客栈投店。
  杨缺、戚雪珍也正是在这客栈之内。
  未几,天字第一号房门,被一名紫衣汉子轻轻敲响。杨缺一听这敲门手法,已知道来者
是神鹫教中人。
  神鹫教,系属明教旁支,教主“血手惊于”齐布辛,辈份比杨缺更高,摩下猛将如云,
其声势之盛,江湖中人谁也不敢轻视。
  杨缺亲自开门,目注着门外紫衣人,沉声道:“齐教主是否已到了本镇?”
  紫衣人是神鹫教中紫刀队头目史逐鹿,年三十七,性子沉稳,处事稳当。
  史逐鹿恭声道:“齐教主正在本客栈店堂内,恭候杨教主大驾。”
  杨缺道:“你回去告知齐教主,我立刻就来。”
  史逐鹿退下,杨敏把门关上,牵着戚雪珍的手,柔声道:“齐布辛虽然并非直接隶属明
教,但他对明教素来忠心耿耿,在两天前,我在志堂分坛知道神鹫教会在今天抵达金春镇,
便着令分舵遣人告知,我会在这客栈里等候开教主,一起商议两教日后大计。”
  他一面说,成雪珍一面不住的在点头。
  杨缺又道:“我会带着你一起去见齐教主,他年岁比我大,辈份也比我高,要是他倚老
卖老,老气横秋地对我说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须知这老人家,对明教是非常忠心的,
绝对不必怀疑。”
  成雪珍轻轻道:“你放心吧,我跟随着你这个大教主,一定会规规矩矩,绝对不会贻笑
大方。”
  杨缺哈哈一笑,热烈地在她的唇上一吻。
  不久,二人形影不离地,到了客栈店堂。只见两排精壮汉子,虽然都作商人打扮,但明
眼人一望而知,这些人全是内力精湛,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
  一个银发老人,不怒而威,锦饱高冠,农饰煌然地坐在店堂左首。
  杨缺甫现身,银发老人立时长身而起,深深一揖道:“神鹫教齐老二,叩见杨教主。”
  杨缺右手一抬,谈笑道:“齐老不必多礼。”
  齐布辛格起面庞,目光一扫,眼神凝注在威雪珍脸上,道:“这位姑娘,想必是峨嵋派
门下弟子?”
  戚雪珍向齐布辛欠身鞠躬,道:“晚辈威雪珍,峨嵋掌教苦月师太,便是先师。”
  齐布辛森然道:“戚姑娘,苦月师太尸骨未寒,你怎不在峨嵋山守墓,却跟随着杨教主
东奔西走?难道你就不怕辈短流长,惹人闲话么?”
  戚雪珍想起师父惨遭师叔若星师太残害,不禁眼湿鼻酸,炫然欲涕,叹息道:“先师之
死,另有内情。只是关系峨嵋派本门私隐,请恕晚辈不便透露。”
  齐布辛大袖一挥,道:“峨嵋派的事,本来也轮不到外人干涉。只是,杨教主身为明教
教主,教务顿重,日理万机,要是身边老是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缠着,恐怕会是大大的不
方便。戚姑娘,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应该明白老夫的意思吧!”
  戚雪珍心中有气,道:“我不但来历不明,更是世上最愚昧的蠢材,齐教主的意思,我
连半分也不明白。”
  齐布辛大怒,一拍木桌,掌力沉猛,四条桌腿一起断折,变作一堆烂木。
  “大胆女子,你把老夫当作什么人?”齐布辛厉言疾色,绝不客气。
  戚雪珍昂起了睑,闷哼不语。
  杨缺淡淡一笑,对齐布辛道:“伯父何必动怒,珍儿虽然出身峨嵋,但她绝不是峨嵋金
顶一干老尼、婆婆之流可比。再说,当今峨嵋掌门苦星师太,早已公告天下,要把珍儿逐出
峨嵋派,永不收留。”
  齐布辛双目圆睁,叫道:“杨教主,此话当真?”
  杨缺道:“伯父面前,又岂敢有一字隐瞒?”
  齐布辛听了,展颜大笑,道:“既然戚姑娘跟峨嵋派再也没有半点瓜葛,一切自当别
论。”
  戚雪珍却道:“师叔虽已贵为峨嵋新一任掌教,但凭她老人家一句说话,尚不足以把我
逐出师门。须知峨嵋规条曾有明令:”上令,下不能僭越更改。‘我是苦月师太亲自收留之
关门弟子,除了恩师之外,谁也没有资格把我还出峨嵋派。即令师叔已成为峨嵋掌教,也同
样没有权力,可以把我逐出师门!“虽然泪光闪动,但言词坚定不卑不亢,更在神鹫教主面
前推理力争,齐布辛听了,不禁神色耸然。
  良久,齐教主拇指一竖,叹道:“戚姑娘年纪虽轻,但能知大义之所在,更持正不阿,
敢言敢干,老夫适才出言冒犯,尚乞恕罪!恕罪!”
  戚雪珍忙道:“教主威名远播,语出控常,晚辈思念先师情切,以致有生冲撞,还要齐
老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才是真的。”
  齐布辛轰然大笑,道:“好!杨教主的眼光,果然令人折服。老夫今天很高兴,神惊教
可不比明教,必须吃素戒酒。来!来!来!给老夫十坛八坛好酒,今天当浮一大白!”
  小二立刻端上数坛女儿红,齐布辛拍开泥封,举起酒瞻仰首便喝。
  杨缺也不客气,依样葫芦照喝不虞。齐布辛瞠目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是明教教
主,怎么自己也嗜酒如命起来?”
  杨缺哈哈一笑,道:“我喝酒吃肉的时候,便不做这个教主,喝够了酒吃饱了肉之后,
再来重新就任,伯父认为如何?”
  齐布辛叹了口气,道:“这法子不是不好,只是教人好生混乱。但不要紧,这天下本来
就是乱七八糟的,你喜欢怎样便怎样,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再说,也只有像你这样的教主,
才有魄力把明教教务兴旺起来。”
  杨缺也叹一口气,道:“当今天下,民穷国弱,内患外优,既有金人不断侵我大宋河
山,复见权臣污吏屡屡欺压苍生百姓,毕竟要等到何年何月,方始得睹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之
景象?”
  齐布辛道:“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无。但只要大伙儿齐心协力,定必无下无难事。”
  杨缺用力点头,举起酒坛,大口大口地灌酒,直至酒坛尽空,方始放下。
  齐布辛接道:“老夫此次到陕西,为的是追查‘黑木堂’会否在日内蠢蠢欲动?”
  杨缺听见“黑木堂”这三个字,脸色倏然一变。
  黑木堂的历史,源远流长,有人甚至远溯至后梁时代,指黑木堂始祖尤满,号称“祭
帝”,掌漯水十六城三十七大小帮派总令符,势力自河南直卷黄河东北,以至濮阳,鲁地莘
县、聊城、临邑等,直至天连水水连天之无际大海。
  撇开“傺帝”这个名号的来龙去脉不谈,尤满这一个黑木堂,原本也和神鹫教一样,属
于明教旁支。当时,明教纠集农民起义,黑木堂便是左营先锋部队。
  但在数十年后,黑木堂渐渐脱离明教。到了尤满曹孙一代,黑木坛主是“火帝‘尤击,
在柴达木盆地公然与明教教主翻脸决裂,自此,黑木堂这一系势力,遂与明教、神鹫教分道
扬镳,到了北宋末年,更反其道而行之,双方积怨越结越深,竟到了水火不相容之地步。
  北宋末年,明教大首领方腊于睦州起事,聚众数以十万计,声势浩荡,威震朝野,辗转
激战,以雷霆万钧之势,陷睦州、徽州、富阳、杭州。
  杭州太守赵霆,兵败弃城星夜逃亡,两浙都监蔡遵、浙江制置使陈健、廉访使赵村先后
战死。
  官退民反,响应者与日俱增。
  方腊造反,历时超逾半载。官民死伤逾二百万,在战乱最盛时期,方腊占地共计六州五
十二县。
  其后来徽宗命童贯亲率精兵十万,杀入江南讨伐方腊。
  剿减方腊的,除了朝廷最精锐的禁军,更与陕西及山西之番汉兵,甚至包括梁山泊招降
后之宋江部队。
  江湖传闻,深入方腊营地,把方腊擒下的,便是一代名将韩世忠。
  但为韩世忠开路斩杀无数明教帮众的,却是倒戈相向,与明教反目成仇之黑木堂。
  最后,方腊起义失败。
  此外,原属东胡一支之女真族,崛起于白山黑水一带。
  白山,是长白山。黑水,便是黑龙江。
  女真又叫女直。自完颜阿骨打称帝立国号“大金”以后,宋国又再陷于另一强敌虎视既
眈之下。
  宋室南渡,徽、钦二帝蒙尘,銮舆播迁。竟把赵姓皇族老幼悉数掳走。
  徽宗蒙尘后,曾有一词:“玉京曾忆旧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树玉殿,朝暄弦管,暮列
签琶。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完管,吹彻梅花。”
  此情此景,恰似南唐李后主人宋时之坎坷岁月:“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
少?……”
  南宋以后,国力越更积弱,然金国盛势则方兴。
  清赵翼于《甘二条扎史记》中有如下记载:“然以屡败积弱之余,当百战方张之寇,风
鹤方惊,盗贼满野……”诚为一针见血之评。
  徽、钦二家被掳,高宗恋栈帝位,以十二面金牌召回岳飞,于风波亭内剥皮处死。自
此,宋室君臣,乐于苟且偷安,歌舞升平于江左。
  正是:“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见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对州。”
  此时,金国正生内变。
  皇统九年,完颜亮杀金熙宗称帝,是为海陵帝。
  完颜亮本是金熙宗深获尊敬及信任之宰相。
  长久以来,完颜亮一直以生活简朴及谦恭诚信,倍受朝野臣民一致尊崇。但一俟时机成
熟,这位忠诚可靠的宰相,立刻把金熙宗杀掉,自行即位。
  海陵帝即位后翌年,绝情地屠杀皇族异己,即使功绩显赫的三朝元老开国功臣,亦难幸
免。
  其时,金国定都会宁,但完颜亮认为这地方荒远酷寒,两年后迁都燕京析津府。
  但海陵帝最大的野心,却在江南。他最喜欢的,是百年前大词人柳永之“望江潮”。
  和脉如此赞美杭州:“东南形势,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模,参
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厢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现,户盈罗统竞豪奢。
  重湖叠恻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取泛夜,嘻嘻钓空莲娃。千骑拥
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风地夸。“
  当完颜亮读到“三秋挂号,十里荷花。”之际,不禁对江南富丽景象怦然心动,终于决
定挥军南下,直取南宋。
  天下大乱。
  江潮起风云。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武侠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