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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狞皇武霸》
作者: 墨阳子

第十二章 布 煞




  (说得再多,都是绕着虚着。只有眨眼间那变幻莫测的一战,才是真实的……”)

  古长启抱着翠薇仙子飞掠过多少座大山?多少条溪流?多少片森林?多少座村镇?他记
不得了。她也记不得了。他除了偶尔看看路以外,多数时间却在看她。她躺在他的怀中,也
不看路,不说话,就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所以,他究竟走了多远,来到了什么地方、还要走到哪里去,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如若
不是有人喊住他,只怕他们会这么抱着走到天边、走到地角、走到老,走到死……
  “古少侠!”一个声音从一方大石上传来。
  古长启轻轻一震,从爱的陶醉中醒了过来。他向发声处望去,看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和
尚盘膝坐在大石上。
  古长启一看,顿时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轻轻一纵,便抱着翠薇仙子上了这七八丈高的
大石顶。他将翠薇仙子放下,对着老和尚施礼道:“可是大师唤晚辈?”
  “不是我是谁?”
  古长启回问道:“大师可是京师的佛陀神僧?”他看这老和尚身材瘦小、袈裟破烂,与
那日在车上假睡时运天视神功看见的佛陀极为相似,便这样问。
  “老衲正是。古少侠,咱们不是谈过一次话的么?”
  “啊,果然是前辈!”古长启重新施礼。
  佛陀坐在大石上,也不起身,只道:“古少侠一口气跑了近三百里路,此时天色快要黑
了,何不坐下歇息一阵?”
  “如此甚好。”古长启盘膝坐下,就坐在老和尚的正对面。他看了翠藏仙子一眼道:
“你也坐下歇息吧。”
  翠薇仙子在他身边坐下。
  古长启问:“前辈怎会在这里?”
  “老衲在此等你。”
  “前辈怎知晚辈要经过这里?”
  “不是知道你要经过这里。老衲跟着你跑到了这里。”
  “前辈一直跟在晚辈后面?”
  “正是如此。”佛陀笑道:“老衲见你天黑了也不停下,明白你入了魔道,这才赶到前
面来唤你一声。吉少侠,那天老衲与你谈话,中途遇梅九牧打岔中断。今日咱们可以继续那
天所谈的话题么?”
  古长启调头向翠薇仙子道:“你不累吧?”
  “不累,你们尽管谈吧。”
  佛陀容道:“那日老衲讲到陶仲文武功藏私。古少侠可曾想过,陶仲文为何要费那么大
的劲藏私武功?”
  “他可是有大图谋?”
  “正是。他要独霸武林。他在宫廷中,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专权的宰相严
嵩,在许多事情上,还要求他在世宗皇帝面前代为遮掩。他由此利欲熏心,更加想独尊武
林。”
  古长启道:“他已经混到如此地步,本当知足。如此一来,只怕反惹祸秧了。”
  “古少侠说得很对。佛道两家除了清修派外,都在想以佛法或道法影响皇权沐恩百姓的
弟子。这一点本来没有什么不对。这种影响如能使皇权仁慈,对百姓施以仁政,岂不比清修
演经劝善更为直接更为有效地济世救人?只是如陶仲文之类图谋得逞,就绝非苍生之幸
了。”
  “这就是接近皇权的僧道本人的人品问题了。”
  “少侠也知道这一点么?真是难得。那么,你可知道当朝世宗皇帝兴道灭佛的渊源?”
  “数年前,晚辈送东西上峨嵋山,听一请师太讲过一点。说当今皇上崇道从嘉靖二年纳
用方土邵无节开始起。”
  “正是。那年秋季南方大水,邵元节久承接近皇族之心,深得帝心忧惧,便买通太监崔
文,奏称修醮可以来灾。少侠,这天下大雨,仍是久旱所积之地积寸雨所至.等雨下完,洪
水自退,灾情会缓解。邵元书在宫中设立酷坛,从干清宫、坤宁宫、西天广、西番厂、汉经
厂、五花宫、西医阁、东次阁等处次第建领设禳。如此多处设坛,自然三五七八日不能完成
法事。这么多时日,天上的积雨,早下尽了。皇上年轻,少习经史,加之太监崔文在一旁鼓
吹,自然以为灾去是邵元节之功了。”自己授人以柄,那又怪得谁来?”
  佛陀摇头道;“非也!历朝历代,宫廷之中,多有扑朔迷离之事。安知这又不是邵元节
灭佛的手段?老衲当时为大兴隆寺住持,大兴隆寺无端失火被烧,老衲心中已经生疑。当怫
陀听得大服千善殿之事,当晚就去宫中查看。此事涉及佛门清誉,自然是要查清楚的。果不
其然,老衲去时,正遇大服千善殿的领住持与邵元节在以武林手段了断是非。这位住持怫号
一善。他只有—一人在场。而邵元节那一方,却另有一人在场。这人便是今日之陶仲文。只
是当日还系初会,老衲还不认得他。”
  “前辈原来不认识陶仲文?”
  “不认得。老衲事后令人查探,方才打探得陶仲文才从罗田万玉山中艺成出山不久。少
侠稍安,且听老衲次第叙来。一善的武功,与老衲不相上下。老衲见得他们正在了断,便决
定暂隐一边,不忙露面。只听得一善道:‘邵元节,你这种栽赃的手段未免太卑鄙了一
点。’邵元节冷笑道:‘你怎知是老道栽赃?你在场看见的么?你怎不当场将老道拿下?’
一句话说完,二人便打了起来。一善是怒极想讨公道,邵元节是一心要斩草除根,少个争宠
皇上的对手。二人皆是使掌。数十招一过便是比拚内力,双方都只想尽速置对方于死地。
  “掌力接实,只听得一声轰响,二人各自倒退七步。一善受伤极重,但尚能再战,邵元
节却站立不稳,口中鲜血狂喷,跌坐地上,显然是心脉受了重创。
  “一善报仇心切,忍着伤痛,欺身上前,一心要结果邵元节。不料身形未动,只见邵元
节一方押阵者,即今日之陶仲文,忽然抬手一指,喝声:‘着’!话音一落,一善和尚身上
的袈裟,忽然无端起火。火势一起,便是雄雄一团燃烧起来;火舌在眨眼间就高达一二丈,
将一善裹在火中。可怜一善住持,连话也不及说一声,就倒在地上,被火烧死。
  “老衲当时吓得呆了,竟忘了出去抢救。只见那人走到邵元节身边,抢起邵元节,对裹
在火中还在燃烧的一善的尸体,望也不望一眼,便越房而去,倏忽间无影无踪。
  “老衲当时也几疑这是妖术,吓得呆了。直到好久,才想起咬咬舌头,方知所见是实。
再看一善,已经皮肉烧尽,露出了白骨。那火势尚在燃烧。老衲当时就下定决心,非要将那
人的来历查清,再作计较。”
  “一善住持死后,他的门人多思报复,但皆不是陶仲文的对手,只好尽离皇宫远避他
乡。越后半年,邵元节伤重不治而死,门人也只好奏称是病死。
  “邵元节死前,向世宗皇帝推介陶仲文继承宫中法事。世宗当在去承天竭见显陵的途
中,闻得邵元节去世,竟然大恸。然后,他召陶仲文至行宫,扈跸南行。
  “老衲当时暗中追随,要看这陶仲文究竟有何手段,又是怎样一个人。有一天行至卫
辉,队伍走在道上,猛然间吹来一阵旋风,吹得驾前的节施乱飞乱绕,飞沙走石,马鸣声
嘶,护驾的文武百官,尽皆面如土色,以为是不祥之兆。世宗便召陶仲文询问。陶仲文假作
掐指推算,然后道:‘据臣推算,今夜防有火灾。’世宗本就崇信方术,一听大惊,连叫陶
仲文设坛醮禳。陶件文却道:“劫数难兆,禳亦无益,何况道行仓猝,来不及设坛。’如此
一来,世宗更加惊慌。”
  “直到吓够了世宗,陶仲文才道:‘陛下,请勿惊慌。圣驾当有救星,料来无防。清陛
下下命扈从,小心防护,四处设防为要。’”
  “当夜,世宗歇息卫辉行官.早早便令众人熄灯,杜绝火源。这想法很对:无火源就无
从起火,灾从何来?岂知到了半夜,行宫后面突然起火,火光一起,便是雄雄烈焰。倾刻间
便照得夜空明亮。少侠,你想想,这火灾纵然要起,也是由小到大,慢慢燃起。如非人为,
哪有一起火便烈焰冲天的?老油当时盯紧陶仲文,见得他施展轻功,掠至行宫后面,连弹数
指。老衲留心细看,方看出他弹出一股又一般的细微粉末,是白色。但他每次只弹出一点。
如非老衲特别留心,加之功力不弱,只怕就如尊夫人这等功力,也是看不出来的。这白粉末
一弹出去,触物就燃,一燃就是一大簇烈火。少侠想想看。当日一善住持被烧,身上只有一
件袈裟,纵然着火,又岂能烧死一善?一善为血肉之躯,尚且一燃至斯,何况木头修建的行
官?遇到那等烈绝天下的火药,岂有不雄雄燃烧的?那一场大火,竟将官吏役使众人烧死烧
伤了数百人。世宗皇帝蒙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救出。陶仲文跟跄随后,须眉也烧去了不少。这
自然是装给世宗皇帝看的了。世宗皇帝如若稍动脑筋,便能悟出陶仲文既有仙术,那火又焉
能烧得到他?他大约也是朦胧想到了这一层,便问陶仲文:‘卿何故也遭此灾?’陶仲文
道:‘陛下命数,应罹小灾。臣默祈上天,以身相代,所以把陛下应罹之灾,移至臣的身
上。只要陛下得以无事,臣又何惜这一点须眉?’”
  古长启大怒:“欺人太甚!世宗皇帝的双眉之上没有长头么?”
  佛陀道:“少侠明鉴。你想,这话只怕连十岁小儿也不会相信,偏偏世宗就要相信。世
宗听得陶仲文这欺天之语,反而大喜,立授陶仲文为神霄霄保国宣教高士。老衲在暗中看得
这一切,不禁心灰如死,连指证也不想站出去指证了。明朝得如此昏君,不是劫数又是什
么?如此昏君,不遇几个欺天骗客才怪哩!”
  佛陀叹了口气道:“回京之后,陶仲文又进清心静养的道诀,说是修此道诀,可为地
仙。一日早朝,竟然晓喻众臣,要在宫内静养数年,传令太子监国监朝。少侠请想想,这太
子时年四岁,四岁小儿,何能临朝监国执政?众巨大惊之际,错愕相顾,不知所对,世宗已
经散朝回宫。”
  古长启气极反笑道:“这世宗皇帝既要修仙,何不弃了皇位,皈依三清,干脆就做了道
人,岂不免了误国之灾?”
  佛陀摇头道:“他才不哩!小儿监国,他在深宫摄政,皇权不丢,后宫三千佳丽便不
失,岂不正是他享尽人间春色的得意时分?”
  古长启叹道:“原来如此!自古皇帝,谁不好色?”
  “正是。只可惜了一位敢言的忠臣。?
  “那又是谁?”
  “太仆卿杨最。”佛陀提高声音道:“杨最上书列举尧舜汤武,力证修仙不易,反倒是
朝政不可荒误,反对太子监国之举。他最后奏道:‘惟望陛下端拱穆清,恭默思道,不迩声
色,保复元阳,不期仙而自仙,不期寿而自寿。若夫黄白之术,金丹之药,皆是以伤元气,
不可信也!”
  “奏得好。”
  “可是,世宗一见此疏,竟然大怒,立即传诏逮杨最下狱,令镇抚司严讯拷问。可怜扬
最一代饱学之士,如何能受得这等惊恐与皮肉之苦?竟然落得个病死狱中!”
  古长启怒吼道:“好个昏君!”
  佛陀坐在他的正对面六尺左右,被他这一吼震得两耳轰鸣。他心中叹息一声,接着道:
“世宗弄死了扬最,随即又封陶仲文为忠孝秉一真人,统领天下道教事务,并加封为少保礼
部尚书,晋爵少傅,食一品俸。”
  古长启长气得又是一声大吼,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别说少侠听后气愤,当时朝中众臣皆怒,纳言轻者尽皆获罪。那不怕死的忠臣,明知
要死,仍然要直陈弊端。这人便是临察御史杨爵。杨爵连奏五条,皆是直指世宗本人与陶仲
文。世宗已昏至斯,哪有醒悟?何况他即使醒悟,又哪能向为臣者认错?当下又将杨爵逮捕
了在大狱之中,只打得血肉狼藉,昏死了一夜,方得暂时醒业。主事周天佐,御史博丝毫,
上疏求情,也触怒世宗,同逮下狱。最后.三位忠良一并病死狱中。”
  古长启听得急火攻心,哇地一声,喷吐出一口鲜血!
  翠薇仙子惊叫:“你——不可如此!”
  佛陀黝然。
  巨石下面,却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来得如此突然,三人同时惊呆了。三人之中,古长启和佛陀,皆是功力高绝,
在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就是翠薇仙子,也是跻身极流之中的武林人。如今被人欺身到岩石
下面,近在咫尺,却尽都不知。那人如要偷袭,他们岂不危险之至?
  还是佛陀老道一些。一惊之后,他大喝道:“言老儿,又是你装神弄鬼?”
  古长启一听,猛然醒悟:当今天下,能欺身到如此距离的只有言央、一清、陶仲文、天
君上人、水麒麟。后二人被离恨宫囚禁,陶仲文来了定会偷袭。只有言央和一清师太会叹
息。
  古长启道:“如是言老前辈,请上来共同一叙如何?”
  下面那人道:“当面谈谈也好。省得佛兄又说言老儿装神弄鬼。”
  言毕,大石上已经多了一个相貌威武,身材高大,身穿一袭旧袍,脚穿一双破鞋,看年
龄约有五十多岁的老人。
  古长启一惊,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威甲天下,富可敌国的玉凤门掌门人,会穿得如此寒
酸。但他随即释然。他师父的魔杀天宫内,一条金矿脉,不知深入地底多远,那又不是富可
敌国么?他师父平日不也是一袭旧道袍,一双赤脚么?
  古长启跪拜下去道:“晚辈古长启,叩见言老前辈。多谢言老前辈数次回护大恩。”
  言央双手虚虚一托,便将古长启托起。道:“贤侄不必多礼。你并不欠老夫半点人情。
老夫回护你,实因为十六年前五台山大战之际,如非你师父出手,我爷爷言火与八大门派是
制不住灵猿真人与姹女明魔的。再者,你宅心仁厚,嫉恶如仇,老夫便不回护你,也会另有
人回护你的。贤侄今后处事,不可因感恩而怀偏见。”
  佛陀道:“言老儿,我俩经常见面,就不必叙礼了。”
  “如此甚好。”言央话毕,便去另一角坐下,于是,四个人在这方数丈方园的巨石上,
便成一个三角形对面而坐。
  言央开口道:“佛兄实在不该让古少侠气急攻心,以至呕血的。”
  佛陀道:“贫僧使了邪术邪功么?”
  “没有。但你明知他心性耿直,嫉恶如仇,却又何苦步步紧逼?”
  “我逼他什么了?我所讲的世宗皇帝修仙误国,陶仲文祸国乱朝,有半点虚假么?”
  “没有。但你明知这是大明朝的劫数,却又如此急迫,要说动他去解劫?此劫如真那么
易解,你却为何又多年来隐忍不动?”
  佛陀双目园睁,瞪着言央,哑口无言。
  言央面目平和,但双目望着佛陀,却也半步不让。
  良久,佛陀才叹了一口气道:“灵智神珠乃是天下瞩目的神物。他既受神珠之利,就该
以天下为公,替佛行道。老衲要说动他去对付陶仲文,又有何不可?”
  言央笑道:“这才是你的本意。道佛相争,何人不知?陶仲文如若只谋小利,不乱朝
纲,却还不伤大雅。他如只专横于朝中,不来武林多事,谋求独尊,武林人也不当去干涉正
统。需知乾坤轮回,自有天数。国脉未曾损绝,帝脉也不会就此中断。陶仲文仗持仙游神功
和霸烈火药,未必便能乱了正统。道欺帝,欺一帝。新帝改号之日,自然是方士收场之时。
佛兄又何必夫去定力?”
  佛陀怒道:“老儿纳福惯了,公然讥老衲没有定力?数年前,鞑靼作乱,俺领兵打到洋
城门下,烧杀抢掠,弄得大明朝京师九门紧闭,大失国体。城中禁军,册籍十万战时不到一
半,还有大半老弱在内。陶仲文却全力发展神道教,势力日益壮大,他的子弟门人,动力日
渐高强,四方方士见他专宠于帝,纷纷前去制造。我辈如不将其削弱,只怕改号之日,新帝
未必能奈何得了贼党。”
  言央道:“此言有理。只是激将也要有个分寸。”
  “咱二人可以罢战了吧?”
  “可以。”言央说罢,垂下眼皮。
  佛陀转向古长启道:“古少陕,咱们接着刚才的话讲。连言老儿也不敢说老衲讲的是虚
言,你可相信?”
  “相信。”
  “那么,少侠可曾听说过老衲有什么劣迹?”
  “没有听说过。”
  “好。老衲以天下为公的名义,求你一件事,你可愿答应?”
  “前辈可是要晚辈为破神道教助一臂之力?”
  “正是。你答应?”
  “此事义不容辞!”
  佛陀大喜道:“少侠可愿意与老衲击掌为盟?”
  古长启意兴激发,伸出右掌,就要与佛陀伸出的右掌相击为盟。忽听翠额薇子道:“且
慢击掌!”
  古长后一愕,缩回右掌,佛陀的右掌,却缩不回去,停在半途。
  “小女子有一事,要替外子先请教前辈。”
  佛陀眉头一皱道:“何事?请讲。”
  言央仍然垂着眼皮,不动声色。
  翠薇仙子道:“当日家师令小女子以武功征服,以赌约约束十大青年剑侠,目的是引天
君上人出来,诱入离很宫中,顺问灵智神珠的破解法门。小女子与水霸主的两次交手,天君
上人因此追问小女子的武功渊源,说小女子的武功是京华佛陀一脉。小女子虽然从未见过大
师,却听说家师被方皇后处死之日为大师所救,并授以武功,因此,想来大师与家师渊源很
深。请问大师,天君上人如今被囚在何处?”
  翠薇仙子话音一落,言央就失笑出声。笑声一起,便不可抑止。大笑声中,他的身子一
弹而起,冲上天去达十数丈高,人在空中一个转折,便向北方射去,眨眼之间,已经不见踪
影,那笑声犹在夜空中传将过来,轻松而得意之极。
  古长启翻身跪倒,向着言央离去之处磕头,热泪盈眶,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这言央对魔
杀门的回护有多深厚。翠薇仙子见夫君跪倒,也跟着跪倒。直到笑声消失,二人才复又坐
下,面对佛陀。
  佛陀叹道:“真是女大外向。”
  佛陀望着古长后道:“少侠,此事令老衲好生为难。”
  “前辈有何为难之处?”
  “离恨公主瑞妃娘娘,当年遭方皇后娘恨,趁机置于死地,确是老衲临时去她家中,说
服她妹妹冒名顶替,换下了她,连夜将她送到梵净山,老衲为自己准备晚年圆寂时用的居洞
避难。后来她将那居处命名为离恨宫,老衲也任随她去。老衲在京华宣佛,走的是近皇权度
仁政的路子。有时也要走走皇后嫔妃的路子,求的是遇事有个疏通之处。瑞妃娘娘当日专宠
于世宗,老衲有事曾蒙她在皇帝面前美言过几次,不然,只怕皇觉寺也不会再存在于京华
了。老衲感她的恩,将她救走,并授以武功灵药,助以财力,让她自成一派。老衲的本意,
是为将来东山再起之日,佛门重进皇宫作些准备。这算是培植宫廷势力的一点手段吧。她身
为贵妃,地位远在老衲之上,老衲又怎好纳为弟子?所以,授了她的武功,却没有师徒之名
分。她的行事,也从不受老衲约束。少侠可相信老衲所讲的话?”
  “相信。”
  “令师失踪一事,全怪老衲多言。老衲与她一起夺珠时,只想此珠不要落在陶仲文手
里。老衲曾顺口说起此殊的破解法门,只有九华佛门才知道。但从唐末灭佛以来,九华怫门
一直是单传。二合神僧圆寂之后,他只有天君上人半个弟子。也不知他将这神珠的事传与天
君上人没有。想不到瑞妃听进心中,竟搞了那么大一个动作。离恨宫为水梦薇撞破后,瑞妃
连夜便转移了。在宫中的水旋梯下面,有一条通道直通地底的一条阴河。这阴河长达数百
里,直通乌江的一处悬崖。十年前,老衲手下的数十名弟子干了一年多,才在阴河道中修通
道路。瑞妃大约是从这阴河中退走了。事后老衲曾下阴河去找过。但却没有人。不知瑞妃躲
到哪里去了。”
  “多谢大师终于提供了一条准确线索。”
  “瑞妃以离恨宫为基地,苦心经营了十五载。宫变之后,她的心机变得深沉无比,行事
神秘莫测。老衲忙于对付陶仲文,与她甚少往来,对她的事,老衲也不甚了解。”
  “瑞妃在别处还有哪些居处?”
  “老衲不知。”
  “她在武林中可有盟友?”
  “不会有吧?她的生情那么孤傲。怎会与一般武林人往来?”
  古长启沉思一阵,摇了摇头。
  佛陀道:“有一件事,老衲也想先问明。玄极门突然宣布并入神道教,你还愿与老衲结
盟对付陶仲文吗?”
  “玄板门哪能落入陶仲文之手?”古长启延身而起,伸出右掌。
  佛陀大喜,起身上前,二人双掌一拍,已是结掌为盟了。
  佛陀道:“小友,老衲先走一步,这就回京监视陶仲文的动态。一有机会,我便令人来
找你。小友此时欲去何处?”
  古长启想了想道:“晚辈要回霸主宫去。”
  翠薇仙子大惊:“你——”
  古长启轻声道:“夫人,长启去霸主宫,我与水公主有夫妻之实,如今她生死下落不
明,长启单从民心上讲,也当回去查明。”
  佛陀阻道;“不可!小友不可为儿女私情误天下大事。当务之急,只怕还是要先查令师
的下落、以后对付神道教,才好多个帮手。”
  “可晚辈实在于心不安!”
  “何必不安?缘之一字,丝毫不可勉强。听天由命吧。”
  古长启默然。他觉得翠薇仙子倚了上来,身子不住乱抖。这使他心中又是一个老大不
忍。他吸口气道:“那我们如今去哪里?去京华?还是再回离恨宫看看?”
  翠薇仙子双手按住他的脖于轻声道:“随便你。”她只盼他抱起他快些离去。
  佛陀道:“小友,告辞!”话音一落,倏忽不见。
  岩石上只剩下了古长后二人。
  古长启道:“我们此刻在何处?”
  “不知道”
  “夜色漆黑,天上没有星星月亮可辨方向,咱们不如等到天明再定去向吧。”
  翠薇仙子一听,便坐了下来,双手抱住古长自的脚,拖他坐下。古长启自从在离恨宫中
情关一破,心中便唤起了对温情的渴望。此时翠薇仙子小鸟依人一般地温柔可人,叫他再如
何把持?
  他抱住翠薇仙子的双肩轻声道:“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会是怎样?”
  “会是你和我。”
  “这不好吗?”她柔声问,忽然害起羞来。武林中人:刀尖上舐血过日子过惯了,那儿
女情态流露出来,尤为动人。
  “好!谁说不好?”他说,低下头去亲吻她的嘴唇,一瞬间大石周围的树林欢呼起来。
那是一阵风吹动树林,树叶哗哗作响,犹如一阵低笑,犹如一支欢歌,都在赞美这纯情的欢
愉。
  二人的嘴唇互相吸吮着。良久,翠薇仙子换不过气来。她挣开他的嘴,清醒而又沉醉
道:“我知道,我们是不能白头到老的。我只要离开你一步,就会有杀机在窥视我。霸主
宫、离恨宫、神道教都会杀我。而你,你要办的事太多,你不可能将我一步不离地带在身
边。但我不怕,更不后悔。我只要能有一个你的孩子,我就重回那人迹不至的荒岛,也毫不
觉得害怕”
  “我不会离开你的。你怎么说起傻话来了?”
  “会的。一遇事情,我就跟不上你了。”
  “我将功力转度给你。”
  翠薇仙子一把捂住他的口,道:“不!绝不!那时,只怕死的不是我一个人,连你也会
搭上。你毫无心机,比你师父还耿直。你仗持的唯有这一身内力,霸绝天下,谁也破不了你
的气罩。你仗持的唯有这内力给予你的轻功,快绝天下,谁也追不上你。你如将内力转度给
了我,你就会降格到佛陀、水夫人、梅九牧一级。那时。一遇陶仲文之流的大高手,便只有
被他遍天下追杀——我不要!我不要!我宁肯被人杀死,也不能让以后……我们的……孩
子……没人阴护。”
  古长启抱起她,把她放在膝上,说道:“不要说傻话了,一二千武林人看见我们举行婚
礼。谁不知道你是我妻子?谁还敢真的杀了你?除非有人失心疯了,不要命了,谁又敢动
你。长启纵然行善,也不会任恶人欺负。你不要再说傻话了。你笑一笑。你要是笑笑,我
们……我们的孩子,以后会经常笑的。”
  她笑了:“是的。我们的孩子,以后会开朗得多。”
  她突然一声低吟,闭着眼,别开睑,把手伸进了他的灰袍下面。她以处女之身寻找真
情。找到了,就有些迫不及待,只怕一眨眼后就会失去。只因身处武林,反常之事太多,毫
无情理可言。她一定要有她的儿子,这桩婚事才是一个完整的婚事。不然,水梦薇重新现
世,只怕她就再没有机会如此单独地占有他了。
  她褪下罗裙去迎合他。她痛得全身颤抖也没有哼一声。只因这是自己要的。她哭了,泪
流满面。但这眼泪是流在一张笑脸上。她是无法忍受失去处女的痛楚而哭的。但要有这种失
去她才会真正成为他的妻子。
  当日在望神岭,十大青年剑侠中亮绝活而得胜者能彻夜陪伴她谈论剑道。但谁一动,便
被制了穴道,论完剑道,她会呆想心事。她会整夜一个人默默流泪。此刻她又流泪了。但武
昌龙门镖局的亡魂没有再出现。她知道,纵然她以后一百次,也不会凄厉惨叫,锴锴啼哭
了。她会笑着死。只因为,她有了今夜。
  他替她穿好罗裙,用他的灰袍包着她,就抱着她在他的膝上。
  她在睡着以后还在流泪,但又还在笑。
  天明时分,她醒了。
  她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去望神岭。西方,太阳的西端,那儿有一个离恨宫的别洞。”
  他一声不响,抱起她就掠下了大石。抱起她就向西方飞掠而去。
  一路上,他尽拒无人之处行走,为的是不必放下她。天下如她那般幸福的女子不多。说
不定从古至今就只有她一个——他硬是抱着她行走了近两千里路,直到望神岭山顶的那个大
演武坪。
  他抱着她站在望神岭上的大演武坪上,轻声问:“就是这里么?”
  “是。当日我就在这个演武坪上让十大青年剑侠比武,家师就在石壁内的一个小孔上偷
窥,广采各门各派的武功。这别洞我未进去过。家师不让进。”
  “那你又怎么能打开洞门呢?”
  “家师进出,我曾偷偷注意过机关的开启。你放我下来吧,我上去试试。”
  “不。你别去。机关上都附有暗器毒气之类杀着。你若开法不对,机关发动,躲不开怎
么办?我去。”
  古长启放下翠薇仙子,就想去破启机关。翠薇仙子抱住他轻声道:“你别去。我看见家
师开启过,还是我去把握多些。”
  二人正在争执不休时,只听一阵轧轧声响,石壁之上,已经开启了一道二尺宽的小石
门。一个蒙面妇人坐在石门天上中,一声不响地望着二人。
  翠薇仙子一见,顿时脸色苍白。她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幸好她如今已是古夫人,不
然,只怕早就吓得浑身发抖了。她跪拜道:“徒儿童秋萍叩见师尊。”
  蒙面妇人望着古长启看了很久,才调头向仍然跪在地上的翠薇仙子道:“起来吧。难得
你还承认是我的徒儿.我原以为,你嫁了古长启后。会纠结他找我寻仇。一见面就会严词问
罪,大打出手的。”
  “徒儿不敢。”翠薇仙子站起身道。
  “那日囚陷天君上人和水霸主,你已经知道我是夺珠的,我当日向你解释过,我安置好
珠子后,就赴武昌向你家示警,不想慢了一步;仍被神道教汉阳坛抢先下了毒手。为师深感
内疚,所以将你带回离很宫,实在是一种赎罪的意思。那天你口中说不敢记恨为师,但为师
又哪会看不出,你心中是记恨的。”
  “是的。龙门镖局几十条人命,杀者固然是神道教,但全团夺珠而起。所以,说到底,
惨案仍是……”
  “仍是为师造成的。这是你想说的,为师也承认你说的有理。只是有一层道理,不知你
想透设有?”
  “师尊想说:你不夺,别人也要夺。说到底,父亲最后还是会因镖招祸的。如要怪人,
只怪父亲贪财和学艺不精。是不是?”
  “正是。你绝顶聪明,不会想不到这一层。”离很公主道:“还有一层,当日你将离恨
宫的机关告诉水公主,使她们逃脱,使老身到手的神珠不也丢失了。老身费了九牛二虎之
力,反倒成全了你夫君。对龙门镖局的命案,老身负的是间接责任。离恨宫失陷,你却要负
直接责任。这两笔债还不足以抵消吗?”
  “是。所以徒儿不敢记恨师尊。”
  “算了,过去的事全都揭过不提了。从此恩怨两消,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老身还你
自由之身,为敌为友,你好自为之吧。”
  翠薇仙子一呆,随即惊喜道;“多谢恩师宽待秋萍,徒儿一日为徒,终身为徒。纵得自
由之身,也是不敢与恩师为敌的。”
  “很好。那你将古长启带来望神岭别宫,可是为了寻找天君上人?”
  古长启揖拜道;“晚辈正为此事而来。盼娘娘开恩,将家师放出来吧。”
  离恨公主坐在别洞窄门内的阴影中,望着古长启道:“老身在江湖中听说你如今已是天
下第一人。不想你仍能不骄不横不失本分。这很好。古少侠,老身如是不放天君上人,想来
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
  “这倒也是。只因家师待晚辈恩重如山,晚辈宁死一千次,也要将家师救出。”
  “你不会对老身用强吧?”
  古长启不回答,又是一拜道:“盼娘娘开恩。”那意思明显是说:万不得已,只好用
强。
  离恨公主哪会不懂?她笑笑道:“古少侠,你知道老身在中原有多少处别宫?”
  “不知道。”
  “老身对你说了吧、有十二处。”
  “十二处?”
  “正是。老身将天君上人藏在其中一处,将水霸主藏在其中另一处。老身倒也不敢托
大,仍将铁球悬油池上空,老身如若一有意外,那边一得到讯息,就会将油池点燃.将大铁
球的吊绳斩断,铁球不会落入火池中。铁球被油池烈火烧得通红,却不会开裂,他二人嘛,
纵是地他一类高人,只怕也难逃一死。”
  古长启不动声色,却听得暗暗心惊。
  “所以.你不要想以武力救出你师父。你要想你师父生还,唯有与老身好好商量。这也
是老身明知你武功夫下第一,仍然敢业会你的原因。”
  “那么,你有什么条件?”
  “老身有三个条件。”
  “请讲。”
  “第一,你将灵智神珠的秘密从头至尾全部告诉老身,先满足老身的好奇心。然后,将
你从中得到的功法尽数抄录下来交与我。”
  “灵智神珠已经毁了,你知道来作啥?”
  “那你别管。第二,你在此处别宫中自囚三个月,三个月内不外出一步。”
  古长启沉默了一下道:“第三个条件呢?”
  “老身要带董秋萍去一个地方,让她为老身再办一件事。三个月零六天上,在武昌龙门
镖局旧址上将她交还与你。同时,老身放出飞鸽,传令某处别宫立即放出天君上人。”
  古长启听后,陷入了沉思。翠薇仙子却立即大叫:“长启,不答应!”
  她对着离恨公主下跪道:“师尊,那灵智神珠并没有什么秘密,更没有教他什么功法。
那珠子受到太阳照射后,便会发射出七种彩色的光。长启受了神光照射后,内力就增长成今
天这个样子,人的外貌也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如今灵智神珠已经当众毁了,一切都结束
了。求师尊放了天君上人吧。”
  “你让古长启将他抄录的功法交出来吧。”
  “哪有什么功法?”
  “如是没有,他怎不立即反驳?古长启,你将抄录的功法交出来吧。”
古长启叹了一口气。假装也是一种功夫,厚道人很不容易学会。他问:“你要将董秋萍带去
什么地方?又要她为你办什么事?”
  “这个不该告诉你。但你尽可放心,老身是不会让董秋萍干无耻之事的。老身以一个女
人的声誉担保。”
  古长启垂下双目,心念急转。同意吧,这些条件都是不能答应的。不同意吧,要找到离
恨宫别宫太不容易。这人太神秘莫测,错开今日,以后又到何处去找她?古长启一咬牙。他
实在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制住离恨公主,然后逼她放人。
  他的双目倏地睁开,人已经如怒箭一般向那只有二尺宽的洞口笛去,伸出双手,便向离
报公主抓去。
  只听一声撕裂的响声,古长后的手抓住了一角宫袍的裙脚,离恨公主本人却掐算得很
准,在古长启双目倏睁时就已经向上纵起。古长启那一射快绝天下,却快不过先机。快不过
离恨公主抢先的一纵。古长启那一纵是向前平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离很公主会向上纵起
躲避。古长启那一射因为心情急迫,用力太猛,他一把没抓住她,收势不住,直向洞内射
去,直到身子撞在洞底的石壁上,才借势后纵。但已经迟了——他身子撞上洞底石壁时.他
的身后便响起了轰的一声巨响,这时,他后纵的身子便又懂在一排又粗又密,精钢打造的铁
栅上——他已经被囚在别洞之内。
  而离恨公主,此时却已从山岩顶上的通道射出。她一射出山岩,便将一条无影无踪的天
蚕丝带扔向翠薇仙子。翠薇仙子整个心思放在古长启身上,正在惊骇莫名,不知该怎么办
时,就已被那天蚕索缚住。离很公主一收天蚕索,便将翠薇仙子拖了上天。她一将翠薇仙子
拖至身前,便迅如闪电地出指点了她的晕穴。然后,将翠薇薇子挟在腋下,身子一晃,便向
山下飞掠而去,眨眼间,演武坪上就失去了她的踪影。
  她说那么多话,其实都是绕着虚着,只有眨眼间这一战,才是真实的杀着,才是她期待
的,预谋的,精心安排的。
  不知过了多久翠薇仙子才醒了过来。
  她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铁柱上。绑绳从手到脚至腰,全是牛筋带。
  她一睁眼视物,就看见正对面的石壁脚下,用铁链套着两个大铁球。那是她在离恨宫中
见过的,是囚禁天君上人和水麒麟的精钢大铁球。
  她失声唤道:“天君上人!”
  一个铁球内传出一声叹息。另一个铁球内却传出水麒麟的冷笑声:“仙子又在做戏
么?”
  翠薇仙子一听水麒麟的声音,立即就恢复了冷傲的神态:“本仙子找你说话了么?天君
上人,你答应一声可好?”
  “燕施主有何话说?”发出叹息的园球内传来天君上人的声音。
  “上人,果然是你!”她说了这句话后,便也啜泣出声。“长启——他在太白山望神岭
被离恨公主囚禁了!”
  “什么?”天君上人大声问。他自己的生死,可能不会使他如此惊惶。但他失声问出
“什么”二字时,显然是无比惊惶。
  “长启在太白山望神岭被离恨公主囚禁了。”
  水麒麟大喝道:“他怎会去望神岭?”
  “是我带他去的。我想家师可能将你们转移到那里去了就带他去救你们。”
  水麒麟大怒道:“是你想?还是离恨公主想?”
  翠薇仙子一开始从不知昏迷了多久的时日中醒来,头脑一时间还不很清楚。这时逐渐恢
复了神智,听得水麒麟一喝,顿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天呀,该不会中了离限公去的计吧?
  她自己边想边说。与其说是说给天君上人听,还不如说是自己清理思路:“先是古长启
在荒岛上破解了神珠的秘密。”
  天君上人大声问道:“他破解了?”
  “是的,他确实被解了,成了内力天下第一。他有天视地听的非凡能力,但他心地耿
直,所以没能逃脱水夫人的手段。他在离恨宫寻找线索时,中了水夫人先置放在洞中的霸烈
春药,那春药,能在空气中发散,人若闻进鼻中,就会变成野兽,进攻女人。当时是水梦薇
和地一起进去的,所以,他们在洞中有了……有了夫妻之实。”
  水麒麟大喝道:“贱人撒谎!”
  “住口!”翠颔仙子怒喝。“你这畜生!你自以为天下第一,被囚了这将近大半年,却
如何逃不出去?你还好意思吆三喝四?天君上人,我想通了。长启成了天下第一人,谁能收
服长启,谁就等于得到了灵智神珠。因为灵智神珠造就的神人,将为收服者所用。所以,水
夫人干出那等事情实在是夺珠的继续。这以后,长启便成了霸主宫的姑爷,和水梦薇一起去
霸主宫成婚。上人,小女子辈伤之际,跳崖自杀,却被人抛绳套住,拉了回去。小女子被震
昏后,一直人事不醒,那自然是被人救起后又被制了昏穴。然后,这人将小女子带去霸主
宫,将水梦薇不知是杀了还是制了穴道弄走了,再将小女子代替水梦薇弄去喜堂上与古长启
举行了婚礼。所以,最后是我在霸主宫的喜堂上和古长启拜了天地,成了夫妻。”
  水麒麟越听越惊,惊骇之际,说话也结巴起来:“这……这等手段……,谁能使出?”
  翠薇仙子道:“上人,你在听吗?”
  “在听。你请继续讲,”
  “我和古长启拜堂后就离开了霸主官……”
  “水夫人在干什么?”水麒麟大叫。
  “她在追杀梅九牧,抽不开身子。上人,梅龙牧被判叛霸主宫后,却得到了他的父亲和
叔父二人的内力,如今也成了有十位的高手。他在喜堂上捣乱,被水夫人追杀出去。或者
说,他故意引水夫人远离了霸主宫。所以,我和长启在路上猜测,这移花结木的事,是不是
海九牧干的?或者,是不是佛陀子的?”
  天君上人诧道:“佛陀?佛陀搅进来了?”
  “这个——这个以后再讲,现在看来,此事实在不是他二人干的。很可能是家师一手造
成的。也预先算准,我和长启成了婚,就会带长启去望神岭救你……”
  “哈哈哈哈……”
  洞室内突然响起了一阵笑声。三人一听就听出是离恨公主的笑声。笑声又突然而止,洞
室内已经多了一个人——永远面蒙黑巾的离根公主!她一现身,就说道:“董秋萍,你说够
了,该为老身办正事去了!”
  “且慢!”天君上人说。
  “上人有什么话说?”
  “你为何要陷囚启儿?”
  “上人不必担心。老身禁他,却并不陷害他。我要借他夫人办一件事,他却小气至极,
所以老身只好囚禁他三个月,三个月后,老身就放了他。”
  “哎!”天君上人叹口气道:“你既已将他囚了,多说也是无益。请你将囚禁启儿的铁
球运到这里来,让我师徒聊聊天,不知可否?”
  “?铁球?这天下哪有那么多铁球?老身为了囚你二人,请了十二个第一流的铁匠,整
整干了两年,花了近三千两黄金。铁球那么容易做么?”
  “那你囚启儿用的是什么?”
  离很公主忽然缄墨,说不出话来。
  水麒麟大声问:“可是用的儿管粗的精钢铁栅?又粗又密?横竖都是红炉打就?以超凡
风力运使长剑也不能砍断?六面皆是?”
  “住口!”离恨公主大喝出声,声音又是气愤又是烦恼。“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老身
立即叫人抬起你去烧死!”
  水麒麟一听,顿时大笑出声:“好!离恨公主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到,
以启儿此时的功力,只要有一面不是精钢铁栅,只要有一面是岩石,那怕是铁矿石。启儿也
能一把一把地抓出一个洞来,脱囚而出!瑞妃娘娘,你大概谋事匆促,失算了一着吧?”
  离恨公主这时冷静下来:“畜生,那又何妨?他便出得望神岭又能怎样?他能找来这
里?离很宫中中原有十二处别府,他到哪里去找?他有超凡的天视地听神功,十里二十里,
还能超出三十里?他能天视地听出一万里两万里外的这个地方?他能在百万,千万,上亿的
人声中听出你这畜生的叫喊?”
  水麒麟听后,不禁一声长叹,他实在不知自己在哪里,古长启能不能找到这里。
  离恨公主道:“来人!”
  从洞室的石极上走下来两个宫装少女,垂头肃手,听候吩咐。
  “将萍儿抬出去洗浴。”她说,抬手对着翠毅仙子虚点四指,翠蔽仙子头一歪,又昏死
了过去。
  两个宫装少女走过去,解开牛筋带,将昏迷不醒的翠薇仙子抬了出去。
  世宗皇帝已经有一两个月不诵经偈了。当然,临朝听决文武车中,更是有将近二十年与
他无关了。这些时日,连“择要上闻”也免了。一切朝政,皆由宰相严嵩在家中决断。严嵩
的家中,只差御案龙座。皇帝呢?他整日呆在五花宫中,拥着十三岁的尚美人,乐不可支。
  十三岁的尚兰兰.自从被世宗皇册封为寿妃后,一步登天,由一个醮坛使女,一下子变
成了宫女们前呼后拥的皇妃,要啥有啥,贵不可言。
  有时候,世宗皇帝长时间地将她拥在膝上,令太监将宫中的名菜名补品一样一样地送
来,亲手喂食。那情形真如一个老爷爷过分娇爱小孙女一般——世宗皇帝五十好几,尚兰兰
才十三岁__拥膝喂食,能不像么?
  童女尚兰兰当此福境,真是一日一变。她丰满了,色润了,娇憨之态也更加活泼撩人。
世宗要抚弄她么?她也会以指代梳,为世宗梳理下巴上的龙须.红扑扑的一张脸娇笑着,一
边梳,一边笑,弄得世宗时常把持不住,时常将她抱进内寝,即兴云雨一番。
  只苦了为世宗合药的粱高辅。
  世宗问他要药的时候越来越多。但那等东西,又岂是易取之物?处女的天癸之物取得之
后,还要露晒多年,再辅以其它名贵物,炬治极为不易。所以,梁高辅只能以品位低劣的毒
药应急。但世宗此时对梁高辅异常宠信,也就不加分辨,只要药物下肚,能通其妙,他便妙
哉悠哉,云哉雨哉,文武军政,大明国计,他才懒得理哩!
  梁高辅自从在梵净山夺珠失手后,方知自己的力数与命数都是不足以夺珠和谋霸武林,
此时安心在宫中为皇帝合药,似乎对武林中事,再也没有什么兴趣。
  这一天,世宗午睡醒来。翻身坐起,他调头去看还未醒来的尚美人,只见那童女赤裸着
一个秀美的童身,半边脸压在枕上,那丽发被散在另外半边睑上,有一抹日光从高窗上射进
来,正好落在她的散发上,使她那乌黑发亮的秀发微代橙色,莹莹发光。她不知在做什么
梦,她娇笑着。她身子一动,那发光的秀发就滑下来,压在她的唇边。
  世宗情不自禁地伸手拿起这撮秀发,用手指揉弄着,又低下头去,将秀发合在牙间,咬
了几口后,又去亲她做着美梦时出现在脸上的笑靥。
  尚兰兰睁开眼,醒了。她一醒来。就是妩媚一笑。这一笑,又是百媚滋生。她抬起玉
臂,抱住世宗的脖子。世宗的身子半压着她。她抬起一条腿,压在世宗腿上。
  世宗皇帝伸出手去,拿起枕畔的一粒药丸,丢进嘴中,和着口水吞下肚去。
  尚童女娇声道:“陛下又要?”她一边娇声唤道,一边却又娇躯一动,压在世宗腿上的
玉腿又抬高了一些。
  世宗抚着她说道:“联就要……!”一句话未说完,世宗皇帝听得三声轻响,感到背上
一麻,顿时头脑一晕,就从尚童女的身子上跌下来。他跌下来时,立即又似乎进入了梦乡。
  尚童女躺在下面,开始时觉得后直正在抵上来,忽然身子一抖,头一抬,人便跌没下去
了。她只来得及抬了抬眼皮,立即头一歪,昏睡过去。
  床前出现了一个面蒙黑纱的宫装妇女。她伸手虚吸,便将尚童女的被物清理干净,这
样,寿妃尚童女的身子就毫无一点遮掩。蒙面妇女再虚吸几下,再将尚童女的赤裸身子摆正
摆平,手脚并拢,犹如一具死尸。如此一摆,寿妃尚童女那身段顿时就显现出不成熟的种种
弊端和不雅。
  蒙面女人冷笑一声,靠近世宗皇帝,看了看那瘦削的身子,伸出右手食指,在他身上连
点九指,又用神仙游手法制了世宗皇帝。她身子飘开,退在一边。
  世宗皇帝半醒过来。他又像上一次做梦一样:身子能小动而不能大动;说话声音细微,
传远不及六尺;双目视物飘渺不定,犹在梦中;神智假清不清,能看能想,但不能判断。
  “兴世于……!”
  有一个声音,似乎从无际的云端中响起,慢慢飘近。
  世宗皇帝抬起头,看见一个蒙面女人,慢慢地从云端,从天上,飘了下来.飘落在龙床
前面.落地无声。
  “瑞妃?啊!原来看朕来了。”
  “是的。是瑞妃又看你来了。瑶台寂寞,臣妃……好想念陛下。”
  “来吧。来陪联聊聊,咱二人皆可解除寂寞。但卿何不将蒙巾揭下,让朕看看,卿是否
仍如昔日那般娇甜?”
  似乎有一股云雾从瑞妃身前飘过。她笑笑道:“兴世子都十六年过去了,瑞妃还能如昔
日那般娇甜?如若还能那般娇甜,岂不是与上苍开玩笑来了?哎瑞妃老了,变丑了,不能再
入陛下法眼。兴世子,你是亿民之尊,你这宫中,三千佳丽,尽为你生,你享尽人间春色,
还不满足?”
  “朕满足,却又不满足。”
  “此话怎讲?”
  “卿去阴界后,阴阳相隔,朕想再见卿一面,却只能在梦中,怎能满足。但朕有了泰妃
后,却勉强可以聊以自慰了。昔日宫中数卿娇美,而今宫中数寿妃娇甜。”
  “啐!”蒙面女人突然想道:“那等丑尸,你公然赞她最为娇甜?兴世子,你的趣味怎
地变得如此下作?你调过头去,你看你那寿妃。她那胸脯坪坦,毫无半点隆起的藏春之色。
她的脸蛋除了一堆嫩肉,毫无一点轮廓上的成型之美。你看她如此毫不知羞地躺着,腹部没
有一点柔脂,腰间肋骨隐现,更是瘦骨伶伶。她的双腿这么短,毫不修长,更不丰满——
呸!呸!呸!这等丑尸,弃之荒野,只怕连鸦雀也不愿喙食。兴世子!兴世子!你好可
怜!”
  世宗坐在床上,调头望向寿妃。蒙面人指讲上处,他就看一处。他一处处看去,果然都
如蒙面瑞妃所讲毫无可爱之处。他自己都奇怪,为何会宠了她如此多日?
  世宗叹道:“丽质天生,千古难逢。后宫三千佳丽,比她不如的比比皆是。哎!朕好失
望!朕好失望!”
  “哎,兴世子,看你这般失望,臣妃好生心痛。”
  阴阳相隔,你便为朕心痛,又有何用?”
  蒙面女人沉思了一会道:“有了!”
  “什么有了?”
  “臣妃想起了一位绝色美女!”
  “是谁?她是推?”世宗皇帝在半睡半醒之中急迫地问,一边抬手摸了摸下身。他那春
药使他感到难受。幸好那是劣品,他只管难过,但要不了他的命。而且,药力一过,不必宣
泄也会药力自消,大不了肌体之内多积一些火燥而已。
  “她是翠薇仙子。”
  “翠薇仙子?可是天界王母娘娘身边的人物,瑶台仙女?”
  “哎!陛下修仙,走火入魔了。”
  “朕修习养生功,清静无为,怎会走火入魔?”
  “我是说你修仙鬼迷心窍了!”蒙面女人不耐地说,称谓中含上了不敬。
  “哎!这翠薇仙子究竟是何许人物,你不说清,反倒责怪起朕来。”
  “她么?她是你统治下的一位绝色美女,倾国倾城,有西施的娇柔,玉环的丰满,昭君
之才艺,貂蝉的美貌。哎,臣妃阅尽阳界阴界之美女,从古至今,尽皆无出于她之上的。”
  这——天下既有如此绝色,朕的选美官何以不将她选进宫中?”
  “呸!”蒙面皇妃不屑地说。“选美官哪有缘分见到她?天下的美女你又选得尽么?”
  “那么,卿从阴界来,可知朕与那翠薇仙子有无缘分?”
  “有缘分。”
  “太好了。”
  “你与她有神仙姻缘。”
  “妙!真妙!”世宗叹道。“可是,朕要怎么才能找到她呢?”
  “我先将她的魂魄接引来此,与陛下相见。陛下在梦中与她相见后,可将她的容貌仔细
记下,画成丹青,诏示各地官府寻找,那样,岂不是就可以将翠薇仙子征召进宫了么?”
  “如此甚好。卿快去吧。朕真有些等不及了。”他说话时,就看见有一片云雾涌来,床
前顿时就不见了蒙面瑞妃的影子。他觉得身子发热,下身涨痛,难受的要他呢喃道:“瑶池
仙子……啊,不,翠薇仙子,你怎么还不来?”
  “来了。”蒙面瑞妃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话音一落,云开雾散,世宗皇帝一抬头,就看
见了翠薇仙子。
  翠薇仙子,她脚下踩着一片云雾,就站在离床不远空中,她身材颀长,身披薄纱,透过
透明的薄纱,可以看见她那冰清玉洁的修长的大腿。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充满性感,她的腰
肢好细,真是细如杨柳枝条一般,她扭了一下,惹得她脚下的云雾一陈涌动,惹得她那尽藏
人间春色的双乳轻轻颤动,就象风涌云涌的巫山,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并且飘出一股异香。
她的脖子细和,秀发就披散在白玉一般的赤裸肩上。
  世宗皇帝看到这里,口角也流出了诞水,右手清不自禁地就滑下身子伸进了双腿间。
  他的双眼抬起。他一看见她的睑,一下子就呆了——那张紧闭着双目的脸,犹如一只雪
白的白鹅,被绝世丹青高手绘画出的仕女一般令人看不胜看!他觉得无法形容这张脸的美
丽,他也想不起要去形容。他就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张睑,再也移不开又目。
  良久,他才叫出声来:“仙子,你怎不睁开双眼?你与朕前世姻缘,你不看看朕么?”
  仙子不动,也不睁开双目,却有两行清泪,从她的双目中流了下来。
  内寝中响起一个声音轻轻问他:“兴世子。翠薇仙子她美么?”
  这个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似乎很遥远,似乎是从天际,从阴间,从另一个世界里传
来。
  “美。”世宗轻声回答。“太美了。”他知道他是在梦中,他是和另一个世界——阴界
—一的神仙说话,这是他修仙的结果。为了修仙,他连文武百官都弃之不见,有近二十年
了。他执着地修仙练气日夕斋醮,以至大臣给事顾存仁骂他“斋醮不休食民膏血”。真是混
帐话!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越来越接近仙境和上苍,他能在梦中与阴界神仙交谈,就是佐
证。
  “你喜欢她吗?”来自阴界的声音问。
  “朕太喜欢她了。”他叹息道:“哎,可错朕在梦中与她相见,不得幸。哎!”
  “你这宫中,有佳丽三千,宠美八百,有几个及得上他的丽色?”
  “没有,一个也没有。朕这皇帝是白当了。朕一定要得到她。”
  “很好。你要记牢她的模样,日夕思念。这样你才会感动上苍,你才会得到她。记住,
她,叫翠薇仙子。”
  “朕忘不了。今生今世,永远也忘不了。”
  “你是丹青好手。醒后何不将她画绘出来,天天看,时时桢。你要心诚,心城才灵。这
就是神仙恋,神仙姻缘。”
  “仙长所言有理。朕要将她绘成丹青。遍挂宫中,走一步都能看见。”
  “你那三千佳丽,八百宠美呢?”
  “杀了!尽数杀了!尽数弃之荒野,让饿鹰喙食!”
  “醒了之后,只怕你办不到,但我想你从此也不会再对她们有什么兴趣了。是吧?”
  “是的、既阅大海,何恋小溪?
  “你再多看翠薇仙子几眼。阴界传来旨意,她的魂魄该归位了。”
  “这么快?如此无情,何为仙圣?硬要拆散朕的神仙姻缘……”
  一句话未说完,一片云雾飘,那翠薇仙子就在云雾中消失了。
  世宗皇帝头一沉,又睡着了。
  离恨公主得到从宫外传来的入密话音,她必须走了。
  世宗皇帝醒来后,已是下午。他一下子坐起身子,一下子记起那个梦—一那个梦是那么
清晰,每一个细节都还历历在目。他跳下床来,自己穿好在宫中所穿的便抱。这大约是他一
生第一次不用别人侍候自己动手穿衣了。他穿好衣,就打算直去御书房,将翠薇仙子绘成丹
青,再遍谕天下寻找,找到后立即带回宫来,与之结成“神仙姻缘。”
  他不知道,他做这个梦是最高秘法“神仙游”造成的,所以这梦中缘称为神仙姻缘。他
以为他会因修仙感动上苍,得到此生最美的女人,他正是这样来理解那四个字的。
  他临出去时,看见了平躺在床上,身上一丝不挂的寿妃。她还在昏睡。她那平摆如摊尸
的睡相难看之极。简直就是一具死尸。他一呆,记起梦中瑞妃描述的那些话。他皱了皱眉
头,头一调,就快步走出了内寝。
  寿妃失宠了。
  她没能再享受拥膝喂食的柔情,也没有宫监再召她去侍寝皇上。
  她还是住在五花宫。
  但这时的五花宫,却已犹如冷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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