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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剑》


第二十九章 虎刀拒助阵 龙剑布奇兵



  胡八姑轻轻动了一下身子,身上那件薄如蝉翼的衣服,居然没有滑开。
  她微笑着又重复了一句道:“怎么样,你看我是不是老多了?”
  对这一类的问题,女人们一向都很认真,这位血观音显然也不例外。
  花人才定了定神,连忙回答道:“噢,不,不,你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只有显得更年轻……”
  这当然只是一种恭维话。
  谁能长生不老?
  不过,女人们这样问,为的也正是要听这种恭维话,否则她们不会自己照镜子?
  胡八姑笑了,似乎很高兴,她又问道:“你说的是真话?没有骗我?”
  花人才像是急得要发誓似的道:“我当然没有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你如果不相信,
可以另找八年前见过你的人来问。”
  胡八姑忽然轻叹了口气道:“你叫我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人。”
  八年前见过这位血观音的男人,当然不止他花人才一个。
  为什么找不到?
  那些男人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花人才手掌心又在冒汗。
  胡八姑忽然又瞅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你也没有改变多少,可见这些年来,你的日子
过得大概还不错。”
  花人才心头不禁微微一热。这女人对他难道还有一点意思?
  他这样一想,胆子不由渐渐壮了起来。
  胡八姑接着道:“你别尽站着,那边有凳子,你为什么不坐下?”
  花人才依言坐下,心也跟着放落。他猜想自己的一条性命,大概七成保住了。
  胡八姑等他坐定,忽又笑了笑道:“你说我还是八年前的老样子,刚才你进门时,为什
么没有能认出是谁?”
  这个问题本来不好回答,但如今已难不倒这位小晋侯了。
  花人才也微微笑了一下,低低地道:“你只要为我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你就不难明白那
是为了什么原因。”
  这种回答的方式,足足可打两个满分!
  他为什么当时没有认出她是谁?
  他要胡八姑想一想,其实每个人都该想一想,答案是有弹性的,你愈想得深远,便愈能
领会它的精绝之处。
  胡八姑望望自己的双腿,脸孔居然红了一下:“我这里是没有人敢闯进来的,我刚洗过
澡,想先凉一下,再穿衣服……”
  她显然连自己也不认为此刻身上盖的是一件”衣服”。
  更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要解释?
  花人才一颗心不仅发热,跳动的速度也加快了。
  这使他渐渐忘却对方是一位天狼长老,是目前江湖黑道上的第一号煞星,而自己则仅仅
是关洛七雄手底下的一名管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时光又仿佛倒流至八年之前。
  他仿佛又变成八年之前,年轻,英俊,而潇洒的花公子,而对方则不过是个难耐寂寞的
秋娘。
  胡八姑抬起眼光望着他,隔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你现在跟着花六?”
  花人才点点头:“是的。”
  经这一问,他的一颗心又降低了温度,头脑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时光事实上是不会倒流的。
  这女人如今只有别人躲她,她已再用不着躲避任何人,所以这女人也绝不会再是八年前
的秋娘。
  “今天是谁要你来的?”
  “花六”
  “来察看动静?”
  “不是。”
  “来干什么?”
  “收买虎刀。”
  胡八姑一怔道:“收买虎刀?收买虎刀以便对付天狼会?”
  花人才道:“不是。”
  “对付谁?”
  “对付你!”
  胡八姑不觉又是一怔道:“专门对付我一个人?”
  花人才道:“是的。他们认为你是目前天狼会中,最令人头痛的人,只要去掉你这位血
观音便可以扭转大局。”
  胡八姑冷笑:“他们以为我血观音这般容易收拾?只要有一个虎刀段春就够了?”
  花人才道:“他们认为有了虎刀段春,再加上龙剑公冶长,便不难达到目的。”
  “这是谁出的主意?”
  “花六!”
  “花六?”
  “是的。”
  “嘿嘿,好个大胆的花六!”
  “你想错了,花六的胆子并不大。在实际上,情形正好相反,关洛七雄之中,就数花六
的胆子最小!”
  “这话怎么说?”
  “花六想出这主意,其实是别有居心。”
  “他对你说过了?”
  “我们是堂兄弟,他有心事,从来没瞒过我。”
  “他是什么居心?”
  “这是他最后的一步棋,能请到虎刀助阵,他就继续观望下去,否则,他便打算独善其
身。”
  “一溜了之?”
  “这是办法之一,当然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除此而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这便是他指派我来当说客的原因。”
  “准备向本会输诚?”
  “正是如此。”
  “所以刚才你就冒冒失失地走进了这座院子?”
  “这是我一时迷糊。”
  “你不是有意来接洽的?”
  “不是,因为我还没有见到虎刀段春,一时还没有决定该不该这样做。”
  胡八姑似乎深受感动,点点头道:“好,你说得很清楚,也很坦率,花六的心意,我是
可以成全他。”
  花人才赶紧欠身道:“谢谢八姑。”
  胡八姑沉吟道:“不过,为提高他来日在天狼会中的地位起见,最近这段时间,他最好
能设法表现表现。”
  花人才道:“八姑的意思……”
  胡八姑道:“这是为他自己着想,我并无意一定要他怎么做,他可以酌量情形,尽力而
为。”
  花人才道:“是!八姑的这番意思,我一定转达。除此而外,八姑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交
代?”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作出准备要告别离去的样子。
  胡八姑道:“没有事了。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我这边自会派人和你联络,你只要经常
在如意坊大门口走动走动就行了。”
  花人才恭谨地又应了一声是,私底下则不免微微有点感到失望。
  因为这女人并没有挽留他。
  对方既然连一点挽留的意思也没有,他当然只有告辞离去。
  不意他转过身子,才朝门口走了两步,身后忽又响起那女人脆滴滴的声音道:“你现在
打算去哪里?”
  花人才停步回过身来道:“我打算先去退掉房间。”
  “然后回如意坊?”
  “是的。”
  胡八姑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果然没有料错。”
  她望着花人才忽然问道:“你回到如意坊之后,准备怎样向高老头他们交代?如果你推
称虎刀段春不在,他们问你为什么不等他回来,你又拿什么话回答?”
  花人才听了,不禁微微一怔。他一时粗心,竟没有想到这点。高敬如头脑简单,也许没
有什么,龙剑公冶长可不是个等闲角色。黑心老八和左天斗那么精明,都被小子找着破绽,
他若是因心虚而一时语言支吾,岂非要步黑心老八和左天斗等人的后尘?
  胡八姑接着道:“你应该只当没有来过我这里,一切要仍照你原来预定的步骤行事。懂
我的意思吗?”
  “等虎刀段春回来?”
  “是的。”
  “这……已经……还等他回来干什么?”
  “你好像还没有听懂我的话。”
  花人才的确没有听懂。找个好借口,回去搪塞一下,那是应该的。还等段春回来干什么
呢?
  胡八姑道:“虎刀段春意向如何,不仅如意坊那边想弄清楚,我们这一边也同样关心。
所以,你现在跟虎刀段春接头,已具双重意义,这次磋谈,无论如何也省略不得。”
  她顿了一下,又道:“惟一要注意的是,等下不论虎刀段春答应不答应,你一定要先让
我们这边知道。”
  “如何联络?”
  “客栈外面,有个红鼻子车夫,他是我们的人,你等会走出客栈时,只须摇摇头,或是
点点头,就可以了。”
  “摇头表示不答应,点头表示答应?”
  “是的。”
  花人才想了想,忽然露出忧愁之色道:“既然要接头,我就必须要加以劝说,万一虎刀
段春竟真的答应下来怎么办?”
  胡八姑微微一笑道:“那不关你的事。”

  虎刀段春回来了,花人才也已经跟他接过了头。
  虎刀段春的回答,简洁而干脆。
  他不趟这种浑水!
  如果换了早先,花人才遭受拒绝,准会大失所望,如今由于已跟天狼会搭上线,虎刀段
春的一口口绝,反而使他安下了一颗心。
  答应不答应,与他何关?反正他跟花六爷是太平定了。
  双方龙争虎斗,无论胜负谁属,他们花家两兄弟都笃定泰山!

  花人才走出太平客栈。
  摇头。
  回到如意坊。
  摇头。
  他第一次摇头,是对着那名红鼻子车夫,第二次则是对着高大爷等人。
  两次摇头,表情不同,心情也不同。
  第一次,他面带微笑,心情也很轻松。第二次,他面带愁容,心情紧张;愁容当然是要
装出来,紧张则一点也不假。
  他在太平客栈见过血观音的事,会不会被公冶长那双锐利的目光看穿呢?

  花六爷的一张面孔,首先变色。
  这位有着一张大麻脸的六爷,脸孔变色,麻坑登时发育,看上去就像一片斑斑铜锈,那
副尊容,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他其实是白担了一场冤枉心事。
  花人才当着众人,想使眼色都不敢,也只好让这位堂兄暂时委屈委屈了。
  第二个面孔变色的是高大爷。
  现在怎么办呢?
  花六爷打的主意,他心底下也曾暗暗盘算过。但是,这种主意,别人行得通,他高某人
则无论如何也行不通。
  这并不仅仅是颜面问题。
  如果他接受了天狼会的条件,第一件要做的事,无疑就是交出地盘和财产,他有七八房
妻小,以及数十名家丁,一旦两手空空,这些人将拿什么养活?
  如果统统予以遣散,他成了寡人一个,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
  他本来将希望都寄托在花人才身上,希望花人才能说得动虎刀段春,双方势分五五,或
许还可一战。
  如今虎刀段春回绝了,单靠公冶长等三两名杀手,能挡得住天狼会的如云狼群?
  大厅中没有一人开口说话,甚至连咳嗽也听不到一声。
  目前的形势,谁也改变不了。空谈已无补于事,又有什么好说的?
  葛老夫子原是高大爷的一个智囊,自从遭天狼会劫持过一次之后,这位夫子好像完全变
成了另一个人,成天两眼瞪着天花板,一句话也没有。如果这次事件能平安度过,他大概也
该告老回家了。
  葛老夫子拿不出主意,还没有多大关系,最要命的是连公冶长也仿佛完全变成了另外一
个人。
  高大爷集众聚议,差不多人人都表示了意见,就只有这位年轻总管,始终未曾发一言。
  难道这位龙剑也像葛老夫子一样,被天狼会的汹汹气势给吓呆了?
  当然不是。
  他不开口,是因为他冷眼旁观,已看出如意坊这边的这一群,根本无药可救!
  高大爷色厉内在,这是大家都晓得的。
  这位金蜈蚣多年来养尊处优惯了,事事畏首畏尾,遇上了大阵仗,根本没有放手一拼的
决心与勇气。
  艾四爷结结巴巴,怨天尤人的一番话,别人没有听清楚,他则听了个一字不漏。
  花六爷眼神问灼不定,显怀异志。
  胡三爷虽然讲点义气,但这位三爷手底下已无可点之将。
  七兄弟剩下四个,四个人又是四条心。试问。当事者尚且如此,当僚属的人,又怎会认
真卖命?他的原意,并不希望这四兄弟为天狼会所并吞,但情况演变到这种地步,他有什么
办法可想?
  就在大厅中沉闷得令人窒息的当口,看守着大门的一名家丁,忽然神色慌张地闯进来。
  众人神色一变,有半数以上的人,都忍不住霍地站了起来。
  那家丁一径走向高大爷,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话,高大爷一哦,立即转向胡三爷道:
“老三,你手底下可有快腿张弓这样一个人?”
  胡三爷一怔道:“有啊!他如今人在什么地方?”
  高大爷没有回答,又转向那家丁道:“是三爷家的人没错,去放他进来!”

  快腿张弓是个侏儒。
  他的身高,最多也不会超过四尺。像这一个小矮子,竟会有一个快腿的外号,真不知道
这究竟是捉狭鬼的杰作?还是这个小矮子腿功确有一套?
  不过,有一件事,决错不了。
  他如果不是个子奇矮,看上去只像一个十来岁的孩童,他今天绝不会还能活着来到如意
坊!

  快腿张弓的叙述非常简单。
  他不清楚主人胡三爷府上究竟有多少人口,他只知道,三天前他离开蓝田时,还活着的
人,就只有他一个!
  他是以两具尸首盖在身上,整整在血里浸了大半夜,直至将近黎明时分,趁对方戒备松
懈之际,悄悄逃出来的。蓝田到这里足有三百余里,他只跑了三天,而且看上去还不太累,
足证他的快腿之快,确是当之无愧。
  胡三爷话没听完,人就昏倒了。
  快腿张弓也不清楚趁黑血居主人全家人的那批蒙面人是什么来路。
  不过,这一点并不需要他作交代。
  他不清楚,这里的人可清楚得很。除了天狼会的人,还会有谁?
  快腿张弓最后道:“小的这一路来,听人传言,孙七爷的逍遥庄和巫五爷的万柳园,几
天之前,好像也出了事故………”
  花六爷脸色如土。
  艾四爷嘴巴动了一下,想问什么,终又忍住。
  他大概忽然想到,问了也是白问。这还有什么好问的?
  就算目前他们的家园仍安然无恙,到头来还不是同样一回事!
  天狼会会对他艾四爷特别宽厚?
  除非——除非他马上坚白旗,或者还有一线希望。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已遭灭门之变的胡三爷也在座,他那种话,又如何出口?
  薛长空忽然叹了口气道:“唉,我们中计了。”
  高大爷道:“中什么计?”
  薛长空道:“中了对方的缓兵之计!”
  高大爷一呆道:“老弟意思是说,血观音那女人早上玩的那一套,目的只是为了拖延时
间?”
  薛长空道:“我的意思,正是如此。”
  他苦笑了一下,又道:“如果我的判断正确,天狼会这次派出的人手,虽然不在少数,
但目前在蜈蚣镇上,可用之将,也许就只有早上露脸的这十来人。”
  高大爷牙龈咬得紧紧的,脸色时红时青,也不知道是在后悔,还是在生气。
  薛长空又接着道:“该会如有诚意招降,就不该杀害三爷全家,已然下了这种毒手,便
证明所谓招降,只是一个幌子;亮起这个幌子的目的,只有一个解释:人手不足!”
  这一番话的另一意义,也就是说:早上双方如果动起手来,只要如意坊这边能得胜,对
方绝不会还有援兵杀出!
  当时双方若是动起手来,如意坊这边的胜算占多少?
  至少七成。
  那么早上不动手,是谁的错?
  一般说来,应归罪于公冶长!
  血刀袁飞刀已出鞘,是公冶长把这位血刀给拦下来的;如果公冶长不拦袁飞,这种事只
要一开了头,就绝无法中途罢手,也绝无法局限于一二人。
  双方只要一有了伤亡,就会变成一场全面大战。
  大战爆发,战血观音的人,不是公冶长,便是袁飞或薛长空或者是二对一,也不一定。
  总之,如意坊这边的人,绝对够支配。
  胜算已占七成,换句话说,除去血观音的机会也该是七成!
  血观音若能一举除去,今后的局面,岂非大大改观?
  不过,就连气量最狭窄的高大爷,显然也并不认为公冶长应对这一错失负责。
  公冶长当时的措施并没有错。
  如果不是快腿张弓带来的消息,谁又想得到对方只是虚张声势?
  同时,还有一件事,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若是要打赢早上那一仗,高大爷等四兄弟,就必须人人出手,而且要人人拼命。
  只要其中有人稍存观望,或无拼命之决心,那么,别说七成胜算,恐怕连四成都大有疑
问!
  老兄弟四人,当时有几个具有拼命的决心?
  袁飞想了想,道:“好在我们发觉得还不晚,现在马上赶去太平客栈,打那女人一个措
手不及,不也一样?”
  薛长空道:“恐怕太迟了。”
  袁飞道:“何以见得?”
  薛长空道:“这位张弓兄弟能从蓝田赶来,对方的人,当然也办得到。对方后援人手不
止一批,只要有一批赶到,我们就不宜力敌。”
  他又向公冶长道:“公冶兄以为如何?”
  公冶长点了点头道:“是的,我完全同意薛兄的看法。如果对方援兵已到,我们现在赶
过去,对方无疑是求之不得。”
  薛长空微微皱起眉头,又接着道:“不过,我们若是像目前这样,尽坐在这里空谈,似
乎也不是个办法。不知公冶兄可有什么较好的主意,也让那女人看看我们的颜色?”
  公冶长缓缓扫了众人一眼,沉吟道:“我们这边目前最欠缺的,除了人手外,便是信心
和勇气。同时,大家也似乎太累了些。所以,我认为大家最好各回厢房,先好好的休息一
下,精神比什么都重要。否则,不待敌人动手,我担心我们累都会把自己累垮。”
  薛长空不禁点头道:“这一点小弟深具同感,大家振作不起来,显然与疲劳不无关系,
我也觉得大家应该先好好睡一下。”
  公冶长接着道:“至于如何收拾血观音胡八姑那个女魔头,小弟经过再三思考,觉得在
目前这种形势下,只有抄袭一条老路子……”
  薛长空精神一振,忍不住岔口道:“哦,什么老路子?”
  公冶长一字字缓缓回答道:“上次去羊肠巷对付杨雷公的老路子!”
  薛长空微微一怔道:“行得通吗?”
  公冶长道:“不一定行得通,但仍有一试的价值。”
  他又扫了众人一眼,从容接着道:“只要快腿张弓见来自蓝田的这一消息,不泄露出
去,对方即使已拥有足够的人手,相信也不至于在限期之前发难,所以,趁着这个空当,大
家尽管放心安歇,等天黑起更之后,再在这里集合聚齐。”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至于这一次摸卡的人马,只须小弟一人便行。薛兄和袁兄,可
派一人遥作呼应。小弟进入太平客栈,将见机而作,可为则为,不可为则悄悄抽身,另作打
算。如万一侥幸得手,小弟自会发出信号,届时便须诸位全力以赴!”
  薛长空欣然道:“好!接应的人,由小弟充当。袁兄不妨先省点气力,好留在双方发生
混战时,杀个痛快!”
  高大爷面露快慰之色,第一个点头表示此计可行。
  他等了一天,为的便是希望有人提出类似的计划,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做,才是有效而
又安全的上上之策。
  ——对付敌人有效,对他高大爷安全。
  ——享受成果的人是他高大爷,冒生命之险的却是别人,这种好事情,如果换了你,你
会不会反对?
  其他诸人,有的点头,有的默然无语。
  暗暗皱眉的人,只有一个花十八。
  因为,她是谁一真正关心公冶长的人。她似乎有点想不透,像公冶长这样聪明的人,为
何偏偏要做这种糊涂事?
  关洛七雄,营赌包娼,无恶不作,跟天狼会的作为,根本毫无区别,公冶长何苦一定要
替这种角色卖命?
  真是为了一席总管的名义?以及那一份优厚的薪俸?
  她不相信。
  她知道公冶长绝不是这种人。
  如果公冶长真的如此鄙俗,她绝不会向这种人献出一切。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血观音胡八姑人人都知道不是一个好招惹的女魔头,如果不是公冶长自告奋勇,相信谁
也不会逼他这样做,而他竟在缄默了半天之后,出人意料之外的为自己讨了这份好差使!
  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决定走慢一点,留下来问个清楚。
  公冶长说完起身道:“胡三爷,葛老,以及朱裕兄和谷慈兄,都需要好好将养一番,暂
时没有事情了!大家散了吧!”

  公冶长只是催促别人多多休息,他自己则仍然留在大厅未走。
  花十八虽然也留下了,但却找不到一个跟公冶长说话的机会。
  因为留下来想跟公冶长说话的人,并不止她一个。
  袁飞,薛长空,关汉山等人,都没有离去,他们都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甚至连动也没有
动一下。
  第一个开口的人,是血刀袁飞。
  他望着公冶长,声调平板地道:“你愿意一个人单身涉险,别人没有理由反对,我只觉
得你老兄在作出此一决定之前,似乎完全忘记了另外一件事。”
  公冶长微微一笑道:“我没有忘记。”
  袁飞眨了一下眼皮道:“你知道我说的一件什么事?”
  公冶长笑道:“知道。”
  袁飞点头道:“好,那么你说吧,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公冶长指着关汉山:“关老总是我事先约好留下的,我留下关老总,便是为了要处理这
件事。”
  他又转向关汉山笑道:“老总是不是都准备好了?”
  关汉山欠身回答道:“是,一切都准备停停当当,只须总管吩咐一声,随时可以动身起
程。”
  准备好了?动身起程?
  谁动身起程?这打的什么哑谜?
  花十八听不懂。
  薛长空两只眼珠子滚来滚去,好像也是一头雾水。
  公冶长又转向花十八道:“你没有走开是正好,否则我也要差人去请你过来,现在就要
靠你帮忙了。”
  花十八道:“我根本不晓得你们在谈些什么。”
  公冶长笑笑道:“我们要你帮忙,当然不会瞒着你。简单一点说,我们是在履行一项诺
言。”
  花十八道:“对谁的诺言?”
  公冶长道:“朱裕!”
  花十八一怔道:“你们打算安排他离开蜈蚣镇?”
  公冶长道:“是的。我跟袁飞兄曾向他作过连环保证,保证决不让他落入天狼会手中。
如今这座如意坊已无安全可言,我们为了不失信于他,只有设法先让他离开本镇。”
  花十八道:“既然一切都准备好了,刚才他人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说?如今他睡下了,
又要叫他起来,岂非多此一举?”
  公冶长笑道:“这也是安全措施之一。”
  花十八道:“你以为今天如意坊内仍然藏有内奸?”
  公冶长笑道:“凡事事先预防,总比事后懊悔好得多。”
  花十八道:“那么,我对这件事能帮什么忙?是不是要我护送他离开?”
  公冶长道:“这个忙你帮不上。”
  花十八显得有点迷惑道:“否则——?”
  公冶长笑道:“我想委屈你一下,等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以一身仆妇的打扮,从这儿
后院门偷偷溜出去,行动愈鬼奇得好。”
  花十八一愣道:“溜去哪里?”
  公冶长笑道:“随便你溜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能引人起疑,以为你正在从事一件什么见
不得人的勾当就行。”
  花十八一双发亮的乌眸转了几转,忽然点着头道:“唔唔,我懂你的意思了!”
  公冶长并没有故弄玄虚,他要花十八这样做的用意,其实人人都可以意会得到。
  说得明白一点:这也是一种安全措施!
  目前这座如意坊是否已在天狼会的严密监视之中,谁也不能断定。就算这是一着闲棋,
浪费的人力亦极有限,但假如真的发生了清道作用,对朱裕的安全,则有莫大的帮助。
  从这种细微的安排上,正显示出公冶长处理一件事务,是如何的设想周到!
  这使得一向很少服人的血刀袁飞,也不禁露出了钦佩之色。
  花十八似乎非常乐意接受这种多少带点危险性的差使,欣然起身离座道:“好,天也快
黑了,我去向张妈借衣服!”
  公冶长转向关汉山道:“你也可以去吩咐唐游两镖头收拾收拾了。”
  关汉山道:“是!”
  花十八和关汉山先后离开大厅。
  薛长空道:“现在该轮到我们来商量一下等会儿接应的细节了吧?”
  公冶长点头道:“是的,现在该轮到我们三个好好地谈一谈了。”

  住在西客厢最末一间的花六爷和花人才两位兄弟,如今也在闭户密谈。
  花人才为了取信于他这位多疑的弟兄,连他跟血观音当年那一段,他原不想泄露的风流
秘史,也悄悄和盘托出。
  听完这段旖旎秘史,花六爷信心坚定了。
  孙七爷,巫五爷均已家破人亡,底下轮着的,说不定第一个就是他花六爷。
  高大爷泥菩萨过江,且不去说他。
  就凭公冶长,薛长空,以及袁飞和谷慈这几名杀手,真能敌得过人多势众的天狼会?
  真能保证他花六爷不步上胡三爷等人的后尘?
  这种事恐怕连三岁的小孩都不会相信!
  所以,惟今之计,要想保住身家性命,只有一条路可走。
  投降!
  当然,投降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像他目前这种处境,困难更多。
  而现在,由于花人才处理得法,所有的困难,无疑都解决了。
  天狼会方面已接受了他的降表,如意坊这边依然可以保持原有的身份。这种好事,天底
下哪里去找?
  花六爷越想越兴奋,脸上的麻坑儿个个都在闪闪发光。
  他抓起花人才一只手,激动地紧握着道:“九弟,这次全靠你,大哥绝不会忘记,有机
会不妨在那娘们身上多下点功夫,如果你自觉不济,大哥箱子里,还有一瓶药……”
  花人才当然明白他这位大哥提到的药,是一种什么药。
  问题是:他是不是还有这种“机会”?
  先前在客栈中,他原以为要做二度刘郎,但没想到那女人竟没留他,甚至连一点暗示也
没有。
  那女人正值虎狼之年,见了旧日情人,居然能如此淡然处之,这该怎么解释?
  合理的解释,无疑只有一个:那便是这女人目前报效有人!
  如果真是这样,他对这位血观音的影响力,自是微乎其微!
  但是,他绝不能让他这位大哥知道,他在血观音心目中所处的实际地位,因为那样可能
会动摇了他这位大哥的信念。
  所以他只好点头,表示愿接受对方这番好意。
  花六爷似乎意犹未尽,低低又接着道:“不是大哥夸口,你大哥在这方面,可称得上是
个行家,等下我还可以传得你几招
  花人才并不是不欢喜这些话,只是如今实在没有这份心情所下去。
  因为他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尚未加以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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