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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盟》


第十五章



  也许是临睡前把外衣脱下,上身仅是一件紧身肚兜,两条粉嫩晶莹的玉臂,斜斜地搭在
胸前。连那丰盈欲滴的双峰,也露出了大半边。
  她肤白似雪,几如滴粉搓酥,下身只穿件红色短裤,两条修长圆浑的大腿,更令卫铁民
撩动遐思。
  卫铁民两眼有些发直,水娘子平日风骚入骨,他早就垂涎她的姿色,却因辈分有别,而
且机会难寻,只得强自压制内心的欲念。
  色胆包天,这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刚要扑上床去,却见水娘子忽然转了个身,面向内壁
睡去。  
  卫铁民强忍着耽了半晌,正要再度采取行动,水娘子已伸了一个懒腰,似是已由梦中醒
来。
  卫铁民这才心头一震,连忙再蹑手蹑脚地溜到外间客厅,故意干咳两声道:“尤大婶可
在里面么?”
  “是谁?”水娘子觉出身子半裸,急急穿好外衣,走下床来道:“是那个竟敢随随便便
进我的卧房?”  
  “尤大婶,是侄儿。”  
  水娘子来到外间,似要发作,转瞬却又笑口盈盈地说:“原来是铁民大侄儿,什么风把
你吹来的?”
  “侄儿是无风自来,大婶不喜欢我来么?”卫铁民噘嘴笑笑说。  
  “那里话,天民楼的少东家,自然该常来走走。”水娘子为他沏上一杯茶。
  “大婶别客气,侄儿自己来。”卫铁民忙不迭地接过茶来。
  “真个的,你来好久了?”  
  “侄儿刚到。”
  “可曾进过我的卧房?”  
  “就是借天做胆子,侄儿也不敢乱闯大婶的香闺。”卫铁民一颗心悸然跳动:“侄儿是
进门不见动静,才出声喊大婶的。” 
  “那我就放心了。”  
  “大婶在房中睡觉,总该把门关起来才对。”
  “这店里的伙计,没一个敢进我房间的。”水娘子打个呵欠:“趁这两天没开张,好好
  把觉睡够,等生意开了市,就没这么舒服自在了。” 
  “大婶说的是。”卫铁民点点头:“您辛苦这多年,总该找个机会养养精神。”
  “此刻还要急着回庄么?”
  “如果大婶不嫌,侄儿也不妨多坐会儿。”  
  “那好,晚餐就在这里用吧,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卫铁民巴不得水娘子留他吃饭,也好藉机会乡亲近亲近。
  水娘子吩咐伙计,把酒饭摆了进来。
  这次是卫铁民抢着斟酒,显得无比殷勤。
  水娘子在一旁看得不住抿嘴,笑道:“大侄儿,如果你来店里招待客人,可真要把跑堂
的店小二们气死。”
  卫铁民也讪讪地笑道:“大婶真会拿侄儿开心,倘若大婶让侄儿来当差,侄儿是求之不
得。”
  “我可没资格叫少东家干跑堂的。”
  “那侄儿就专门服侍大婶好了!”
  水娘子睑上一热,却又不在意地笑笑道:“几天不见,就学得油腔滑调起来了,在大婶
面前,也这样没大没小的。”
  “侄儿不敢,服侍大婶是应该的。”
  这时两人早已坐上餐桌,并接连互敬了好几杯酒。 
  水娘子开始把话拉入正题:“铁民,听说你爹也来了,怎么不到这里来走走?”
  “他昨天才到,这两天就会来的。”
  “你爹的身分地位是越来越高,家业也越来越大了,这些将来还不都是留给你的。”
  “侄儿总算托他老人家的福。”卫铁民得意地笑了一阵,却又摇摇头道:“只是这些天
庄上不大安静。”  
  “司马青和上官红来了?”
  “很可能。”
  “可有什么动静?”  
  “前几天夜里,曾有生人闯进庄来,我姑姑还亲自出去追捕。”
  “有这种事?追到没有?”
  “被他们溜了。”  
  “你见过他们没有?”
  “侄儿么?………”卫铁民脸上一热:“侄儿被来人打了一石头,胸口痛了好几天才
好。”
  “还有别的动静么?”
  “听说有人在夜间去拜过上官庄主的墓。”
  “那一定是上官红和司马青了?” 
  “侄儿也料定必是他们。”
  “你姑姑近来好么?”
  “侄儿觉得很怪,姑姑一向对我很好,但最近半年来却处处看我不顺眼,像变了一个人
似的。”
  “有这种事?”水娘子沉忖了一会儿:“过两天我去看看她,不过,八成是你不争气,
才让她看着不舒服。”
  “侄儿从小到大,一直就是这样子,如果说现在不争气,那从前又争过什么气来?难道
就因为上官红看不起我,连姑姑也看我不起了?”
  “看你,发牢骚发到婶子头上来了,从现在起,不提这些,来,喝酒!”水娘子星波流
盼地举起杯来。
  卫铁民一连劝了水娘子三杯酒,道:“大婶好酒量!”
  水娘子放下杯,一手扶着额角,她本来娇红欲滴的双颊,这时越发艳红起来。
  卫铁民趁机凑过身来道:“大婶,再来一杯!”
  水娘子推开杯子,眯起一对水汪汪的星眸道:“不,不能再喝了………”
  卫铁民起身转到水娘子身边,一只手搭上她的香肩,一只手端着酒杯,直递到她的唇边,
低声道:“这样好酒,不喝多可惜,只剩大半杯了,大婶就干了吧!”  
  水娘子乜斜着惺忪眼波,显得有气无力:“铁民,这酒好像………不对,我………”
  水娘子说到这里,似乎已接不下去。  
  卫铁民趁势把她拦腰抱住。一股水娘子身上散发出的特有的体香,薰得他也全身酥麻如
醉。  
  水娘子偎倚在他臂弯里,星眸微闭,似已昏昏睡去。
  卫铁民抱起她进入卧房,轻轻放上床,然后关起房门,脱去外衣,也爬上了床。
  原来卫铁民方才趁水娘子未留意时,偷偷在酒中放了一种名叫“女儿春”的药物,这是
一种无色无味却十分强烈的春药。尤其女人喝了,纵然平时三贞九烈,也会打心底泛起激荡
的欲念。  
  这欲念会使她全身热胀如焚,一心只求异性的慰藉,也只有异性才能浇熄她体内的火焰。
  卫铁民虽然也一直在陪着她喝,但却喝得不多,今晚他不能让自己也跟着醉倒,否则岂
不白费心机。 
  本来,他刚出门时,并未存这个念头,而且也没这份胆子,怪只怪王半仙的一句话,王
半仙曾说他的好事说不定就在今晚,他认定王半仙料事如神,所以决定不能错过今晚这机会。
  其实,那个假扮王半仙的谈不同,只是一句随便说说的话,听在卫铁民耳朵里,却如金
科玉律,也平白让水娘子遭了厄运。
  水娘子似又稍稍清醒过来,像在梦呓:“铁民,我………我好渴啊………”
  卫铁民只好又下床去,到外间端了一杯茶进来,再扶起水娘子道:“大婶,可要喝点茶
醒醒酒?”
  水娘子一口气喝完茶,又倒下身去,再喃喃说道:“铁民,刚才的………酒………”
  她那里知道,连刚才的这杯茶,也被卫铁民又偷偷下了春药。 
  卫铁民又爬上床来道:“刚才的酒很好啊,大婶,你是那里弄来这样的好酒?”
  他知道水娘子此时已成为煮熟的鸭子,再也飞不脱的,若在她药力尚未完全散开的时候
就霸王硬上弓,可能仍会惹出麻烦来。 
  至少,他明白水娘子的一身武功,就不是他能对付得了。若她仍有一线清醒,绝不会让
他的欲念轻易得逞。
  水娘子躺了一会见,娇靥上越发泛出桃红的光彩。她本来肤如凝脂,此刻再加上女儿春
的药力相催,更见容色迷人。
  卫铁民身子捱近一些,低低叫道:“大婶,脱下外衣好好歇息好么?”
  水娘子此际也越发有了奇异的感觉,体内像有无数的小蛇,在蠕蠕爬动;内腑则又似有
种无名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皮肤发着奇痒,口也更渴得厉害。
  卫铁民俯下身凑过脸去:“大婶,你觉得?………”
  水娘子在床上不住滚动着,似乎已听不出卫铁民在说什么。
  卫铁民壮着胆子,几乎把嘴唇凑上水娘子的耳边:“大婶,让侄儿为您脱下外衣好好休
息吧!”
  一股薰人欲醉的发香,沁入他的鼻息,使他霎时也有欲仙欲醉的感觉。  
  水娘子终于又有了断断续续的声音:“脱………脱就………脱吧!………”  
  卫铁民如奉纶音,探手便搭住水娘子颈下的第一道衣钮。
  水娘子胸腹在不住起伏,一种女人身上特有的气息,冲击得卫铁民似已无法自持。
  他指尖渗着汗水,带些儿颤抖,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把第一道衣钮打开,手指也随着,
  触到水娘子雪白而又富有弹性的肌肤。在这刹那,像有一股热流,由小臂直达全身………
  这时他的手法已渐熟练,但呼吸却越发紧迫,不大一会见,水娘子的外衣,已被抛掷在
床角下,露出里面鲜红的肚兜、血红的衬裤,衬裤外粉嫩、圆浑、滑腻、修长的大腿,和上
半身嫩藕般的玉臂、丰腴的酥胸。  
  卫铁民眼睛花了,虽然方才已酒足饭饱,他即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饥渴,全身血脉像要
破肤而出。
  也许水娘子受不过酒力和药性的过分冲击,在外衣被褪去之后,在滚动中竟自动打开了
肚兜系带。 
  此刻,呈现在卫铁民面前的,是一具横陈的玉体。她云鬓披散,覆在绣枕上,掩去了半
个面孔,星眸似启又闭,发出细细娇喘。
  卫铁民体内那股无名火焰,似已燃烧到了头顶。他匆匆脱下自己衣服,伸手再搭上水娘
子下衣。
  突然,水娘子扬起手来,猛然甩出一掌。
  卫铁民万没料到有此一着,“啪”的一声脆响,被掴个正着。
  卫铁民两眼金星直冒,怔了一怔,才缩回手来道:“大婶,你………这是做什么?”
  “铁民,我倒………想问问………你………你是想………做什么?………”
  “大婶酒醉了,侄儿在………服侍您!”
  “服………服侍我?………”水娘子眼神僵直:“就是这………样的服侍我?…………”
  她说完话,眼珠一翻,似又昏睡过去。
  卫铁民再也无法控制,水娘子刚合上眼,他立刻又伸手向她的下衣摸去。
  水娘子的脸色更见红艳,她虽看起来已陷入昏睡,但神智却并未完全失去,一种从未有
过的特殊需要,越来越使她体内燠热难当。
  卫铁民两眼火红,脸色也变得紫胀,他略一犹豫,立刻抓住水娘子的下衣向下扯去。
  水娘子发着娇喘,她似乎又见清醒,弯起两绦雪白的玉臂,一只手掌掩住双乳,一只手
却紧紧抓住下衣,使卫铁民无法轻易得手。
  卫铁民像只热锅里的螃蟹,他料定这该是水娘子最后的反抗和挣扎了。他更知道女儿春
的药性,任何女人也难以抗拒。
  水娘子内心那种难以形容的痛苦与期待,更不难想见。
  她是具有上乘内功的女人,才能强自坚持到此时,若换了普通人,只怕早已堤溃波翻了。
  此时卫铁民已是一丝不挂,他俯下身去,嘴唇贴上水娘子的粉颊,渐渐地,再滑到那两
片火红、热辣的樱唇。  
  “大………大婶!………”  
  “铁民!你?………”
  “大婶!………我………”  
  卫铁民一只手顺着水娘子前胸,碰触上那坚挺而又酥腻的双峰,再徐徐向下滑去。
  水娘子揑住下衣的那只手,已不知什么时候移了开去。
  在这刹那,卧房内的烛光熄了,床上已分不出那是水娘子,那是卫铁民。
  窗外落着阵雨,和室内交成一片。
  口口口口  口口
  嵩云别庄发出了武林帖,邀约北五省武林中黑白两道具有身分地位的领袖人物,包括十
六世家、各镖局的负责人、各门派掌门帮主,连一些息影林泉的前辈高人,和江南道上的知
名人氏,都接到了邀帖。 
  武林帖是卫彩云和卫天风联合具名发出的,邀约上述人等在九月九日重阳节,于嵩云别
庄的青龙岭聚会,当众为一代大侠北地武林盟主上官嵩开棺验尸。这消息几乎震惊了整个大
江南北,七月刚过,就有不少人开始登程,奔向直隶南宫而来。
  这清息在司马青、上官红、谈不同等人来说,并不感到惊异,这正是谈不同从中放出空
气,迫使卫天风和卫彩云不得不采取这项行动。
  不过,这样一来,反使上官红等生出另外一种失落感,那就是诗句中“欲知上官生死谜”
的生死之谜,已不再成谜,必是绝无生望。
  在他们预料,若卫天风兄妹不肯接受开棺验尸的要求,上官嵩可能就有并不曾死的希望。
  因为开棺之后,若只是一口空棺,或盛殓了他人的尸首,甚或放上其他重物以混人耳目,
立刻就会揭破真相,卫天风兄妹岂肯做这种傻事。
  而此刻对方既已发出邀柬,自可证明上官嵩必死无疑。剩下的只是是否中毒有待查验了。
  如此一来,诗中“生死谜”的“生”,又做何解释?难道真如谈不同所说的“生”字只
是代表自然而死不曾中毒之意么?………
  日子离九月九日越来越逼近,上官红飞司马青几人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他们几乎后侮
不该发动这次开棺验尸的行动。 
  原任顺天府仵作的圣手神判杨天松,已在中秋后赶到了落凤坡。
  九月九日这一天终于到来,他们早就准备好祭拜之物,上官红也换过一身孝服。
  上官嵩死时,上官红并未穿着孝服,依然一身红衣,这事她一直在内心感到愧对父亲在
天之灵,他若来不少武林人士的非议,但那是因为两年前在松阳观当着江湖群豪面前一句气
话,不得不硬着头皮做出“父死不服孝”的不近人情的举动。此刻,她自然要身穿重孝,藉
以减少多日来的愧疚。
  司马青因和上官嵩有半子之分,也换上孝服。
  他们在日出不久,便到达青龙岭上官嵩的陵墓前。
  还有比他们到得更早的,已有二三十人在黎明时刻就到达了。
  其实,被邀约的黑白两道人士,最迟的也在昨日到达南宫,有不少且已来此多日,被卫
天风招待在嵩云别庄。
  各路人马陆续到达,大约巳时刚到,卫天风在不少人的簇拥下,来到了青龙岭,卫铁民
也夹在人群之中。  
  再后面是一顶素色小轿,轿帘掀处,走出素衣素裙鬓插白花的卫彩云。她面色略显憔悴,
神情一片落寞。
  这时陵墓前聚集的各路群豪,已有百余人,百余双视线,齐齐集中在卫天风、卫彩云和
司马青、上官红身上,场内也随着引发一阵骚动。  
  青龙岭陵墓前一片空地,十分辽阔,慢说百余人,即便上千人,照样容纳得下。 
  而这百余人,全是各地武林以及各门各派的首脑人物,实际上他们代表着上千人、上万
人。  
  邀柬既是卫天风和卫彩云联名发出,他们自然是主人。  
  卫天风面色肃然,他抱拳拱手,视线缓缓扫过墓前群豪,高声说道:“卫某深深感谢各
位从各地赶来青龙岭赴约,本来,愚妹丈上官大侠早已安葬在此,出殡之日,今天在场的各
位高朋亲友,谅来有不少人曾参与执绋,咱们中国人,一向讲究的是入土为安,但上官姑娘
和司马少侠却一直认定上官大侠是中毒而死,而且硬指卫某和舍妹是主谋之人,为了洗刷卫
某和舍抹的不白之冤,也为了对舍妹丈之死,对各方有个交代,卫某只有甘冒对上官大侠之
大不敬,开棺相验,并请今天在场的各位前辈和同道,做个最公正的见证人。”
  墓前又是一阵骚动,不少人交头接耳起来,只是无法听出他们在讲些什么。
  终于,人群中站出了广和镖局主人老英雄银枪邱广超。
  广和镖局在京师一带字号最老,名头也最响亮,尤其主持镖局绰号铁马银枪的老英雄邱
广超,自二十几岁,就子承父业,接掌下镖局重任,至今已四十余年。
  他一生行侠仗义,普受黑白两道尊敬,在京师一带镖界,具有举足轻重的身分,他对嵩
云别庄和天风堡两家,表面似乎采取中立,实则颇为不齿卫天风的为人,暗中对上官世家颇
多支持维护。 
  卫天风刚才的几句开场话,听来好像颇为冠冕堂皇,唯在场不少人却已大感激愤,只因
慑于他的威势,竟无人敢挺身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邱广超见自己若再不出面,在场百余人势必任由卫天风摆布,是以他无法再保持缄默。
  邱广超走出人群,抱拳拱手道:“卫堡主,可否容邱某说几句话?”
  卫天风一见邱广超挺身而出,便知必有麻烦,但却不动声色,也抱拳还了一礼:“邱老
爷子有何见教?”
  邱广超面向群豪,朗声说道:“卫堡主为表明清白,这种做法原也无可厚非,不过,邱
某倒有一项疑问,上官大侠是五月去世,至今足足四月之久,遗体想必已经无法保全,甚至
只剩一堆枯骨,卫堡主自称只为洗刷冤屈,而使上官大侠入士不能为安,硬要开棺相验,让
上官大侠死后连遗体都要受到折腾,试问各位同道,这种做法值得么?卫堡主又于心何忍?
于心何安?”
  人众中不少心向上官世家的人,都不禁暗暗称快,深深佩服邱广超仗义执言。
  卫天风太阳穴微见抽搐,但却随即呵呵笑了起来:“邱老爷子的话,颇让卫某佩服,卫
某又何尝愿意甘冒这种大不韪,但倘不如此,岂不要一生一世担上谋杀上官大侠的罪名?”
  邱广超冷冷笑道:“不错,谁都不愿枉担罪名,尤其像卫堡主这样侠名远播,望重北地
武林的顶尖人物。
  可是邱某再想问一句话,开棺之后,如果只剩一堆骸骨,又有谁能查验得出生前是否中
毒?”
  这一问又使在场不少心向上官世家的人为之称快。
  卫天风没想到对方言词如此犀利,顿了一顿道:“邱老爷子尽管放心,在场不乏高人奇
 士,自有能人可做鉴定。”
  邱广超摇头大笑道:“邱某活了六十多岁,从没听说当今世上还有这种高人,那除非卫
堡主自己鉴定。”
  卫天风也跟着赫然大笑道:“邱老爷子,今天在场,都是各方高人,不远千里赶来青龙
岭,难道凭你几句话,就想阻挠这项行动不成?咱们一向无怨无恨,为何偏要冲着卫某找
岔?”
  邱广超道:“卫堡主言重了,请恕邱某再说几句话,即便要开棺相验,总得死者的家属
亲人同意,卫堡主算是死者的什么人呢?可够资格做这种决定?”
  卫天风冷笑道:“邀柬是卫某和舍妹联名发出的,上官大侠无子乏后,舍妹就是他的唯
一家属亲人。”
  “卫堡主别忘了上官大侠还有位千金,你可曾问过上官姑娘她可同意?”  
  “上官姑娘早就离开嵩云别庄,嫁人而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她父死不
服孝,已和上官大侠早就失去父女之情。”  
  “你说这话,不觉有失身分么?上官姑娘就在面前,卫堡主不妨再问问她,她父死不服
孝固然不对,但她今天却是一身重孝,又何尝失去父女之情,难道当着在场各方高人之前,
  卫堡主仍想一手遮天?”
  卫天风太阳穴再度抽搐,神态中隐现杀机,场中气氛,也忽地变为凝重起来,大有剑拔
弩张之概。 
  “两位最好不要再逞口舌之能,免得伤了和气,邱老爷子既然非要死者的家属出来说几
句话不可,我也不得不在各位面前表白一番了!”
  群豪齐向发话之人望去,场中施施然走出上官嵩的未亡人卫彩云。
  卫彩云神色木然,长长叹息一声道:“家兄这次的决定,实在是为情势所迫,只因近月
来各方对先夫之死,不少人诬指是因家兄和我下毒所害,谣言越传越盛,令人无法忍受这不
白之冤。”
  邱广超道:“上官夫人可曾查出是谁散播的这项谣言?”
  卫彩云恻然摇头道:“那我就不清楚了,至少上官姑娘有这种怀疑。”
  邱广超转头道:“上官姑娘,现在该你说几句话了!”
  在场所有的人,视线又立刻投向上官红这边。
  上官红对邱广超的不畏权势,力主正义,内心一直感动不已,但开棺之举,是她和谈不
同、司马青等故意放出空气所促成,却又不能因此放弃机会。若失去这次机会,又有何法能
查出父亲死因。
  卫天风面色肃然,他抱拳拱手,视线缓缓扫过墓前群豪,高声说道:“卫某深深感谢各
位从各地赶来青龙岭赴约,本来,愚妹丈上官大侠早已安葬在此,出殡之日,今天在场的各
位高朋亲友,谅来有不少人曾参与执绋,咱们中国人,一向讲究的是入土为安,但上官姑娘
和司马少侠却一直认定上官大侠是中毒而死,而且硬指卫某和舍妹是主谋之人,为了洗刷卫
某和舍抹的不白之冤,也为了对舍妹丈之死,对各方有个交代,卫某只有甘冒对上官大侠之
大不敬,开棺相验,并请今天在场的各位前辈和同道,做个最公正的见证人。”
  墓前又是一阵骚动,不少人交头接耳起来,只是无法听出他们在讲些什么。
  终于,人群中站出了广和镖局主人老英雄银枪邱广超。
  广和镖局在京师一带字号最老,名头也最响亮,尤其主持镖局绰号铁马银枪的老英雄邱
广超,自二十几岁,就子承父业,接掌下镖局重任,至今已四十余年。
  他一生行侠仗义,普受黑白两道尊敬,在京师一带镖界,具有举足轻重的身分,他对嵩
云别庄和天风堡两家,表面似乎采取中立,实则颇为不齿卫天风的为人,暗中对上官世家颇
多支持维护。 
  卫天风刚才的几句开场话,听来好像颇为冠冕堂皇,唯在场不少人却已大感激愤,只因
慑于他的威势,竟无人敢挺身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邱广超见自己若再不出面,在场百余人势必任由卫天风摆布,是以他无法再保持缄默。
  上官红把带来的祭品摆好,烧上锡箔冥纸,双膝跪倒,再把一炷香插进香炉,不觉泪如
雨下,哭倒墓前。
  司马青也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
  在场群豪,先前曾为上官红的同意开棺,不少人大表不满,此刻见她泪光莹莹、伤心欲
绝,也随之唏嘘不已。
  上官红和司马青祭过之后,接着是卫彩云拜祭,她依然脸色木然。
  卫彩云刚刚祭毕,却见卫铁民也随后在墓前跪倒。不知什么时候,他也换了一身重孝。
  群豪中有人看不过去,首先挺身发话的,是镇远镖局主人赵震纲,他大声说:“慢着,
卫堡主的公子有什么资格参与祭墓?” 
  赵震纲一向和卫天风格格不入,公开站在反对立场,方才他本想首先站出来讲话,却因
邱广超抢先了一步,只好隐忍下来,此时他觉得已太不像话,自是不能再忍。
  卫天风踏出两步,冷冷笑道:“赵老爷子也想搅局么?”  
  赵震纲也冷笑道:“这是什么话?令妹好歹是上官大侠的未亡人,上官姑娘是上官大侠
千金,她们自然应当祭拜,令郎算的那一门子亲人?他祭的什么墓?难道卫堡主看准了嵩云
别庄这份产业无人继承?”  
  谁知卫天风并未恼怒,反而嘿嘿笑起来道:“上官大侠死后,她的千金不肯服孝,卫某
在万不得已之下,才命犬子披麻戴孝,为他送终,当时赵老爷子也曾前来执绋,为何不加阻
止?犬子当初既然能在灵前尽哀,难道现在就不能墓前拜祭?”
  几句话反驳得赵震纲无言可对,而赵震纲也感觉到若再争论下去,依然于事无补,只好
忍着一口气退了下来。
  卫天风在儿子起来后,也走向墓前,深深一揖道:“上官妹丈,你一生行侠仗义,誉满
武林,北五省江湖同道,都把你敬为泰山北斗,据卫某所知,你自出道以来,从未冤枉一个
好人,而今在你归天之后,竟平空生出满天谣言,倘你在天有灵,请能还我一个清白。”
  卫天风说完话,退后两步,挥了挥手。  
  山下立刻奔过来七八个庄丁,他们都手持锄镐锨铲等挖掘器具,准备进行掘墓。  
  在场百余各地高人,眼见陵墓规模宏伟,并非一时半刻可以掘开,纷纷趁这段时间,在
附近各处走走。
  “不成!”忽然有人暴声大叫:“上官大侠坟墓,岂能随便掘开,至少也得问问大家的
意见!”  
  群豪们惊诧中又聚拢回来。 
  说话的是龙武镖局总镖头巴天义。
  此人一向趋炎附势,早被卫天风收买。他武功虽然不高,却非常好出锋头,上次在天风
居,曾被绿袍长须老人随身的黄衣童子用隔空打穴的手法点住穴道,弄得当场出丑,狼狈不
堪,事隔不久,竟又老毛病重发。
  卫天风向他扫了一眼,并未开口说话。  
  不少人已开始怀疑,这可能是卫天风的故意安排。尤其一直不曾出言的谈不同,立刻觉
出巴天义这几句话的用意颇不寻常,若当真是卫天风的授意,看来开棺查验之举,必然又有
变化。  
  谈不同思念尚未转完,却听另有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道:“谁说不能掘墓?刚才人家双
方已经讲得好好的,你这小子出来搅的什么局?”
  接着一个头挽凤髻、怪模怪样的老女人走了出来。
  她竟是十大天魔的女魔头易双凤,难怪她骂巴天义为小子,巴天义已是五十开外的人,
  够资格骂他一声小子的,实在找不出几个。  
  另外九魔,也紧紧随在易双凤身后。
  易双凤这一叫嚷,又使在场不少人感到一怔,如果巴天义的出言搅局是出于卫天风的故
意安排,那么易双凤却又为何出面干涉?因为他们十魔,是早就随卫天风来到嵩云别庄的,
  彼此之间,岂能毫无默契。
  巴天义像是不敢过分招惹易双凤,退了两步道:“老婆子,你想做什么?”
  易双凤桀桀干笑两声道:“你老奶奶我想看看上官嵩到底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
  巴天义哼了一声道:“上官大侠一生走遍五湖四海,不信你没见过他?”
  易双凤噘噘干瘪的嘴唇道:“老奶奶我隐迹江湖四十年,据说上官嵩今年才不过五十五
  岁,老奶奶行侠各地时,他才是个不足十五岁的毛孩子,怎会见过他?”
  这话不无道理,算起来易双凤也的确未见过上官嵩。
  她带点自我解嘲的意味,接道:“听说他在四十岁上,就做了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可见
他是少年得志,名利双收。而老奶奶活了九十六啦,只赚了个黑道上的女魔头,说起来也够
丢人的,简直枉活了大半辈子。所以要趁这次难得的机会,瞧瞧这位北地大侠,究竟是何等
面貌身材,掘墓的,你们只管掘,有那个小子再出面阻挠,我们就用十绝剑阵对付他!”
  巴天义望望卫天风,见他毫无表情,也只好愣愣地退回一边。
  几个掘墓庄丁,七手八脚的,足足辛苦了半个时辰,个个累得满头大汗,总算挖开墓壁,
露出坑圹中的红漆棺木。
  群豪不约而同的聚拢过来,有不少人且站上近旁的墓顶,由高处向下观看。
  卫彩云、卫天风和上官红、司马青等,都已站在最前面。
  谈不同拉着圣手神判杨天松,也挤到上官红的背后。 
  两个随来的木匠,在掘墓庄丁退走后,也带着必要工具开始启棺。
  在场百余人的心情,都随着紧张起来,个个睁大眼睛,屏息等待。
  “诸位请等一等!”
  又有人说话了,是银枪邱广超,他也挤到最前面:“邱某还有话说!”
  卫天风侧过脸道:“邱老爷子那来这多的话?”
  邱广超道:“开棺之后,是由那位高人相验,卫堡主应事先做个明白交代!”
  卫天风道:“卫某早就请来验毒高手,尊驾但请放心!”
  邱广超冷笑道:“由你请来的人相验,公平么?”
  卫天风道:“如果老爷子信不过卫某,卫某方才已经说过,在场这多高人,谁都可以帮
忙。”
  “不必了。”谈不同接上了腔:“在下有位好友,相信在验毒方面,很少有人能比得了
他。”  
  卫天风不屑的瞥了谈不同一眼道:“这位高人是谁?最好先请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
  谈不同高声道:“顺天府的仵作大人、圣手神判杨天松、卫堡主,你看如何?”
  此语一出,在场百余人齐感大大一惊,他们平时虽与官府素无来往,却多半闻知京师顺
天府有位圣手神判杨天松,他能赶来青龙岭参与验尸,这是谁也预料不到的。
  卫天风嘿嘿笑道:“谈门主,你不是开玩笑吧?”
  谈不同道:“人都来了,在下岂能在这种场合开玩笑,杨兄,你请自己表明一下身分
吧!”
  杨天松双手高举,接着向在场拱拱手道:“在下就是杨天松,各位高人请多指教!”
  群豪中有不少见过杨天松的,连卫天风也对他稍有认识,但却不解杨天松何以能撇开公
事由顺天府赶来青龙岭。因为在场所有的人,除谈不同等外,谁也不知道这位圣手神判已辞
差在野。
  卫天风虽不愿杨天松插手相验,众目睽睽之下,却又无法采取拒绝手段,怕的是若因此
激起在场众人的疑心或不满,反而弄巧成拙。 
  同时他也料定上官嵩必然只剩下一副骸骨,高明如杨天风,想验毒也必然无能为力,何
况纵然能验出死者中毒,他也有办法使在场的人不致相信那是真的。所以,他仍保持一副非
常镇定的模样。
  开棺工匠,很快的已除去棺上的封漆封布和封钉,但他们不敢迳行打开,只待卫天风下
令。  
  卫天风却忽然高叫道:“各位请静一静,在开棺前的最后时刻,双方必须有个协议。”
  在场人众,不知卫天风又要卖什么关子,全无一人应声。
  卫天风眼神盯注在上官红脸上:“上官姑娘,开棺大事,非同儿戏,咱们应当谈个条
件。”
  上官红冷然说道:“什么条件?你说吧!”
  卫天风正色道:“倘若验出令尊系中毒而死,卫某情愿自刎墓前,以谢令尊在天之灵!”
  上官红未料到他会;立此重誓,呆了一呆,尚未答话,只听卫铁民失声叫道:“爹,这
怎么可以,就算姑丈是中毒而死,也不能断定是您下的毒手。”
  卫天风仰天黯然一笑道:“大丈夫活在世上,富贵荣华不过过眼云烟,唯有声名信誉,
  才可千古不朽,倘若上官大侠死有冤屈,不管是谁下的毒手,卫某都愿承担这项罪名。”
  卫铁民情急叫道:“爹!这样太不公平了!难道………”
  卫天风显得极为悲壮的一阵大笑道:“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为父纵然一死,又算
得了什么,不过,我要问一问上官姑娘,倘若验不出令尊中毒,你又如何?”
  上官红朗声道:“从此退出江湖,远走江南,永不过问先父身后之事。”
  “好!一言为定。”卫天风高声吩咐道:“开棺!”  
  棺盖启处,在场群豪,齐齐发出惊呼。
  上官红和司马青也大感意外。
  卫天风却几乎呆在当地。 
  卫彩云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  
  棺椁内的上官嵩,和临终时竟毫无异样,不但半点不曾腐坏,简直栩栩如生。
  人死百余天,遗体竟能毫无变化,实属世上少见之事,难道已经练就金刚不坏之身?…
  上官红再见父颜,又是热泪夺眶而出,但她悲伤中又觉得安慰的,是既然尸身不坏,则
检验是否中毒必定不难,看来卫天风兄妹的伪善面目,立刻就要在在场群豪前揭破了。
  在场所有的人,也意识到既有圣手神判杨天松负责验尸,真相如何,不出片刻,便见分
晓,若当真中毒,卫天风是否会当真自刎墓前?
  这是最紧要的时刻,众人在开棺时的一声惊呼之后,很快就肃静下来,几乎连空气也近
于窒息。 
  所有视线,不约而同的投注在圣手神判杨天松身上。
  杨天松缓缓走近棺前,先在死者额头轻按了几下,然后仔细摸索头上各部发根。
  足足半盏热茶工夫过去,再从褡裢内找出一支银簪样的东西,先插入死者鼻孔,再插入
口内,很久之后,才拔出来凝神仔细观察。
  上官红和司马青,虽急于得知分晓,却又不便出声询问。
  杨天松再从褡裢内摸出一只绿色玉瓶,向死者口内滴了几滴浅红色的液体。
  这大约就是他自制的独门药物,能在尸体上逼走解毒药力,使原有毒迹再现。 
  他静静地默察了片刻,又取出那银簪一样的东西插入口中。 
  “杨兄!是否还要解开衣服察看全身各处?”谈不同忍不住问。
  杨天松摇摇头:“不必。”
  又过了一盏热茶工夫,杨天松终于收起所有用具,退回几步,面色凝重,不发一语。
  谈不同走近杨天松身边道:“杨兄,结果如何,怎么不说话?”
  上官红和司马青也迫不及待地望着杨天松。
  卫天风更是屏息以待。  
  因为只要杨天松宣布出结果,不是卫天风自刎而亡,就是上官红从此退出江湖,不再踏
进嵩云别庄一步。这是件大不寻常的事。  
  杨天松终于吁了口气,一字一句地道:“上官大侠是因病去世,并未中毒。”
  骤闻此语,上官红和司马青有如冷水浇头、身受重击,几乎要晕倒在地。
  卫天风却立时眉飞色舞,如释重负。但他却故意不做任何表示。
  群豪也在这一刹那,对当事者两家的看法,又有了极大的转变。
  这场面仅维持了片刻,便听易双凤发出桀桀一阵怪笑道:“我道上官嵩是什么三头六臂
的人物,原来也和你们没有两样。”
  她这几句话,至少使得当场气氛,稍为缓和下来。
  “杨兄!”谈不同叫道:“事关重大,希望你能再验一遍!”
  杨天松正色摇头道:“兄弟验得绝无错误,否则只有另请高明了。” 
  卫天风随即高声道:“老天有眼,公道自在人心,今天卫某终于洗清冤屈,老天还了我
的清白声誉。”
  人丛中有人附和,是巴天义的声音:“咱就知道卫大侠不是那种人!”  
  卫天风目光再转到上官红脸上:“小红姑娘,人死入土为安,现在真相既明,令尊的坟
墓,可以恢复原状了么?”
  上官红向卫天风拱拱手道:“那就有劳卫堡主多多代劳了。”
  “小红姑娘。”卫天风微微一顿道:“难道你就不肯眼见令尊坟墓恢复后再走?”
  “晚辈相信卫堡主必能为先父陵墓恢复旧观。”
  “那你又做何打算?”
  “方才双方已经有约在先,我必须从此退出江湖,远走江南。”
  “现在就走?”  
  “今晚即刻启程。” 
  “不必了。”卫天风突然流露出一片情深意切的神色:“不管你对我看法如何,咱们总
是一门亲戚,衙某绝对无意逼你远走江南,那样做就太不近人情了。”
  “你打算要我怎么样?” 
  “卫某想和你谈一件事情。”
  “卫堡主有话请讲?”  
  “这里讲只怕不太方便。”
  “卫堡主准备在那里讲呢?”
  “三天后申时一刻,在天民楼见面。”
  当晚,上官红和司马青彻夜未眠。  
  虽然,开棺验尸之事,已证明并非下毒致死,但他们对卫天风的敌意,却无法即刻消除。
  照上官红的性子,她决定从此退出武林,远走江南,但司马青和谈不同都不以为然,他
们断定上官嵩之死,纵然并未下毒,但卫天风也绝对难逃干系,若留在南宫或京师一带,慢
慢聪必有所收获,一旦远走江南,则上官嵩的死因,便永无水落石出之日了。
  上官红经过详细考虑,也感到为父报仇岂可中途而废,便决意留了下来。
  至于卫天风的三日之约,她也决定必须依约前往。
  她岂肯失信于卫天风,只是对方邀约的仅上官红一人,司马青纵然放心不下,也不便公
开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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