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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盟》


第十六章



  看看三日已到,上官红便在午后,独自一人进城,来到了天民楼。
  这时午餐早过,晚餐未到,天民楼偌大一所酒馆,只有疏疏落落的几位客人。
  上官红登上花厅,花厅内更是空无一人,仅在壁角处,摆了一席酒菜,却又无人在座。
天民楼掌理店务的人,已暂时换上了吴海狮。
  水娘子自那次失身于卫铁民后,第二天即不辞而别,回到京师去了,其中原因,除卫铁
民外,连卫天风都被蒙在鼓里。 
  上官红不见卫天风人影,刚要下楼,花厅侧后的房间内早冲出一个面皮白皙、身材细高、
锦衣华履的年轻人来。
  上官红看出是卫铁民,别过头去,故意不予理睬。
  卫铁民倒是笑容满面,来到面前,语气亲切地指着摆好的酒席道:“小红妹妹,快请这
边坐!”
  小红妹抹四字出自卫铁民口中,在上官红听来,实在大感憋扭,暗道:“小红妹妹也是
你这种人叫的。”  
  但她却无法出言禁止他这样叫法,不管卫彩云是上官嵩的继室或小妾,他总是卫彩云的
内侄,彼此的亲戚关系是无法推翻的。  
  卫铁民见上官红不理,越发显得殷勤,笑口盈盈地道:“小红妹妹,何必这样见外?快
请坐啊!”
  上官红正眼也不看他一下,冷声说道:“令尊为什么不来?” 
  卫铁民道:“我爹今天不大舒服,所以吩咐我来和小红妹妹见面。”
  卫铁民和卫天风的身分地位,岂可同日而语。
  上官红如果和他站在对等立场谈条件,那能不感屈辱,刚要发作,却又想到自己此来,
  不过是为了赴约,不论是卫天风或卫铁民,只要地赴约就算交过差事,与其对付老辣奸
猾的卫天风,倒不如对付卫铁民来得便当。  
  想到这里,自动落了座道:“我今天很忙,没工夫多耽,令尊交代的什么话,卫少堡主
就请痛痛快快的说吧!” 
  卫铁民面色尴尬地笑道:“小红妹妹何必这样认生,咱们总是亲戚,称我少堡主实在不
敢当。” 
  “你说称你什么好呢?”
  “你就………你就………”卫铁民不住摸头,面孔也胀得发紫:“嗨!这教我怎么说呢,
算了,还是随你叫吧。”
  “那就叫你卫少爷好了。”上官红道:“卫少爷,快快请讲!”
  “我爹想跟你要件东西。”
  上官红听得一怔道:“我现在已是无家可归,身上一无长物,令尊跟我要的什么东西?”
  “小红妹妹,这是什么话,嵩云别庄仍是你的家,我卫铁民欢迎你回来还来不及,怎说
无家可归?” 
  “卫少爷一人欢迎我又有何用?”
  “姑姑眼我爹照样也欢迎你回去,一个千金小姐,那能永远在外流浪。”
  “难道你不知道我早就嫁人了?” 
  “我卫铁民绝不承认你嫁了人。”卫铁民挺起胸脯道:“嫁人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和司马青之间的夫妻名分,并不存在,只要你回来………”
  “住嘴!”上官红脸色铁青,冷声叱道:“卫铁民,我是赴令尊之约的,并非来听你胡
说八道!” 
  卫铁民呆了一呆,连忙堆下笑脸道:“我真该死,不该讲这些,惹小红妹妹生气,就算
我没说,好么?” 
  “你我之间,没有私事好谈,卫少爷,令尊到底要件什么东西?”
  “这件东西,在你说来,并不重要,留在身边也没用处。”
  “究竟什么?” 
  “金剑令牌。” 
  上官红心头一震,想起父亲生前在她最后一次离家时,把代表武林盟主权位的金剑令牌
交给了她,是她藏在闺房夹壁之内,日前夜探嵩云别庄,金剑令牌却已不翼而飞。
  卫铁民紧盯着她的脸色:“小红妹妹,三天前在青龙岭,你曾有约在先,若姑丈不曾中
毒,情愿从此退出江湖,不回北地,是我爹念在彼此系属至亲,不愿以此相逼,只要你肯交
出这样东西,他老人家一切全不追究。”
  “令尊虽然位高望重,却并非武林盟主,他要金剑令牌何用?”  
  “家父虽非武林盟主,但北五省的武林大事,总得有人出来主持,目前已有不少人,准
备公推我爹暂代盟主。”
  “令尊纵可暂代武林盟主,但金剑令牌却不可私相授受!”
  “难道小红抹昧也有意登上武林盟王宝座?接下姑丈的担子?” 
  “上官红从不存这种野心。”
  “那就请交出令牌,也好让我回去交差。我知道你此刻不可能带在身上,只要通知我地
点时间,我可以随时去取。”
  “可惜你们白费心机了。”
  “你是说?………”  
  “我根本没有什么金剑令牌。”  
  “这是不可能的。”卫铁民大声说:“有人知道,你把令牌,藏在闺房夹壁内,而现在
夹壁内却空无一物,当然是被你带走,前些天有人深夜探庄,据说那人就很可能是你?小红
妹妹,你是姑丈的独生女儿,庄上的千金小姐,只管大大方方地回家,又何必偷偷摸摸呢?”
  上官红被他说得颇感吃惊:“你说实话,是谁在我卧房打开夹壁,发现令牌不见的?”
  “你的闺房,大约只有姑姑一人能进去。”
  “那是卫彩云发现的了?”
  “也许是吧。”
  “好,我可以告诉你,那金剑令牌,必然早已在令尊手中,难道我上官红还有第二块令
牌不成?”
  卫铁民眨着两眼,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干笑道:“小红妹妹笑开得太大了,如果在
家父手上,又怎会再向你要?家父一生为人光明正大,他岂肯做出这样狡赖无聊的事。”
  上官红霍地站起身来道:“卫少爷,令尊的为人,你又知道多少,回去对他讲,等有第
二块金剑令牌时,我再专诚为他送去。”
  上官红离开天民楼,也是掌灯时分,南宫城内虽然并不十分热闹,这时却也人来人往、
熙熙攘攘。
  她找了一家饭馆,随便用过晚餐,出得门来,听得对街锣鼓喧天,走近看去,原来正在
演野台戏,台下有几百人在聚精会神地观赏。 
  戏文演的是穆桂英挂帅,大破洪州的故事。
  上官红感怀身世,倍增伤情,她想到穆桂英也是一个女子,却能身为元帅,指挥千军万
马,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  
  不管这故事是否真实,总是家喻户晓的,而自己也是武林盟主一代大侠之女,出身比穆
桂英并不算差,到如今却落得漂泊江湖,无家可归,连父亲的冤屈也不知何时得伸。
  她担心司马青和谈不同等牵挂,并未看完,便出城回落凤坡而来。  
  南宫县城距落凤坡大约十几里路,只有一条崎岖山路可通。
  这时已是二更天气,路上已无行人,若非她身负武功,艺高胆大,普通女孩儿家,恐怕
一步也不敢行动。
  北方的气候,九月里已是一片萧瑟景象,尤其夜色已深,更是涌来阵阵寒意。 
  上官红踽踽独行,可能阴云密布之故,夜色觅越来越暗,向前凝神望去,似是已来到一
片墓地,由于坟墓大小高低不一,地面也高低起伏不平,显然是座乱葬岗。
  岗上杂树丛生,不远处时有磷磷鬼火闪烁,夹杂着秋虫瞅啾,夜枭悲鸣,气氛竟是越来
越感阴森恐怖,饶是上官红一身武功,这时也难免打心底泛起寒意。
  举目四顾,一片茫然,风声萧萧,更增加了深夜间荒郊外的森然气息。
  她自幼在嵩云别庄长大,嵩云别庄距落凤坡仅数里之遥,从前她也多次往来南宫县城,
  道路并不陌生,但这条山路,却是甚少行走。她来时是走的另外一条大路,此刻地真后
侮竟为贪图捷径而踏上了这样一条夜路。
  “来人可是上官红?”
  上官红悚然惊震,夜风飕飕,使她分不清这声音究竟在前在后、在左在右、甚至在远在
近。
  如此深夜,荒冢乱岗之间,竟然有人停留,而且能指出自己是上官红,简直不可思议,
也使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官红!为什么不答话?”
  她惊怖中站住脚步,并听出声音发自左方不远处。
  “你是什么人?”  
  夜色中,两丈外的矮松下,现出一条人影。
  上官红只能隐隐分辨出是一条人影,却无法看清衣饰面貌。 
  “你究竟是谁?”
  “何必问我是谁,我对你丝毫不存恶意,只为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上官红终于听出对方是个女子。
  “你想告诉我什么?”  
  “三日前青龙岭开棺验尸之事,你觉得奇怪么?” 
  “不错,我坚信先父是卫天风卫彩云等下毒所害,为何却检验不出结果,尤其连人称圣
手神判的杨天松也无能为力,难道杨天松已被卫天风收买?”
  “上官红,千万不可冤枉好人,杨天松绝不是那种人。”
  “那他为何不肯说出先父是中毒而死?”
  “因为那尸体本来就不是中毒而死,杨天松怎可凭空揑造?”
  “你的意思是说先父确未中毒?”
  “令尊确系中毒。”
  “你的话颠三倒四,令人不解。”
  “我再问你,令尊遗体,丝毫未损,一如生前,可感到奇怪么?”  
  “是啊,家父去世四月,遗体毫无变化,确实令人不解其中原因。”  
  “所以,令尊并不一定真死。”  
  “啊!”上官红失声惊呼:“难道先父遗体还能复活?世上可有这种事么?”
  “我并没说那具尸体可以复活,但令尊可以用另外的方法复活。”
  “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是越发胡涂了。”
  “月前你和司马青在长辛店集贤客栈,曾有人送去一首七言诗,你一定还记得吧?”
  上官红心弦一紧,急急问道:“莫非芳驾就是那赠诗之人?” 
  那黑影道:“我是否是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首诗中的含意,必须弄清楚。”
  上官红道:“那首诗的后两句‘欲知上官生死谜,且向青龙探分明。’我们曾夜探青龙
岭多次,最后更开棺相验,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这就看出你们并不精明了。”那黑影吁口气道:“令尊明明被人下毒,却验不出毒来;
令尊明明死去四月有余,却依然尸体完好如初,这就是其中破绽,你们为何不再进一步追究
其中道理?要知道,世上之事,越是令人不解的,越要设法破解它。到后来,自然总有水落
石出的一天。”
  这番话听得上官红似懂非懂,似醉还醒,许久,才茫然问道:“芳驾语含玄机,可否明
白指点迷津?” 
  “倘若对你明言,后果反而不妙,至少对你和司马青大大不利。不过,我可以告诉你,
在公推北五省武林盟主之前,卫天风不但不会加害你们,反而暗中保护,所以,你们在短时
间内一定十分安全。”
  “那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知道上官大侠已把金剑令牌交与了你,他得不到令牌,就很难登上武林盟主之
位。” 
  “若他得到令牌呢?”
  “那你们势必身临绝境,处处杀机,以卫天风的阴沉老辣,岂肯轻易放过你们。上次在
天风居,他自破十绝剑阵救下司马青,这次在青龙岭,不逼你远走江南,表面看来,是他的
仁义道德,实际全和金剑令牌有关。”
  “原来如此。”上官红恍然如有所悟:“你认为他一定会从我手中得到金剑令牌么?”
  “他一日得不到金剑令牌,你们就可一日获得安全。”
  “芳驾如此关怀我们,自然是我们的恩人了,所以我也不得不实言相告,金剑令牌,已
是被人盗走,并不在我身边。”
  “我相信你不致骗我。”
  上官红顿了一顿道:“依我看来,那金剑令牌,此刻很可能已早为卫天风所得。” 
  那黑影不觉发出笑声道:“这是你的多心,我必须告诉你,卫天风此刻还一直认为令牌
在你手中,否则,你们早已杀机重重了。” 
  “芳驾可知何日公推武林盟主?” 
  “大约就在最近几天。”
  “我们要不要去呢?”
  “这要由你们自行决定了,据我所知,卫天风在这次公推盟主大会上,是希望以和平手
段取得盟主地位。但中途或有不测,那就难免当场掀起一次腥风血雨的杀劫了。”
  “芳驾对上次天风居和这次青龙岭之事如此清楚,想必两次都在当场了?”  
  “也许在,也许不在,只要知道事情经过,在不在场都是一样。”
  上官红极力在回忆中搜索上次天风居此次青龙岭在场的人众,似是甚少有女子参与。不
过,在那样的大场面中,纵然有些女子参与,也不易引起人们的注意。  
  “那么,不久后的公推武林盟主大会上,芳驾是否会出现当场?”
  那黑影似在考虑如何回答问话,许久才说:“我若参与,可能会当场惹来麻烦。”
  “那是不想参与了?”  
  “不参与我又不愿失去这次机会。”
  “难道芳驾也想登上武林盟主之位?”
  “我一个女流之辈,做梦也不致有这种念头。”
  “那你为何又想参与盛会呢?”
  “不参与又怎能知道盛会如何进行?”
  “你参与之后,准备出面主持公道?”
  “那只能说是在必要时了。不过,若大局发生变化,只怕第一个横尸溅血的便是我,那
时也只有你和司马青替我收尸了。” 
  “你何必说这种丧气话?”上官红心头泛起一种无名的凛意:“你能在暗中相助我们,
今后只要用得着,我们自必设法图报大恩。”
  那黑影似是淡然一笑道:“一点小事,你们何必挂在心上,我的话已说完,快些回落凤
坡去吧!司马青和空空门的谈老头子,都在等着你呢。”
  “多谢芳驾连番相助之情,不过,芳驾必须告知我究竟是何方高人?”
  “方才不是说过么,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自己,以及上官大侠的生死………”
  那黑影说到这里,突然大声喝道:“什么人?”
  上官红也觉出不对,瞿然转头望去,另一条黑影,已像电射般疾飘而至。
  上官红刚才和那黑影对话时,为防不测,长剑始终紧握在手,刚要向那人施袭,那人已
收住前冲之势,低声道:“小红,是我!”
  上官红听出是司马青,还剑入鞘道:“你怎么也来了?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司马青道:“你进入天民楼,我一直守在外面,又见你出来后到一家饭馆用餐,又见你
观赏街头野台戏,然后出城一直跟到这里。”
  上官红在司马青前胸轻槌了一下,带着撒娇的语气道:“好啊!青哥,为什么跟着我不
肯现身?”  
  司马青道:“在城里对方耳目甚众,若和你会合,可能会引起他们的留意。”
  “出了城呢?”  
  “想试试你的胆量。”
  上官红哼了一声道:“胆量是好的!”
  司马青笑道:“早知你胆量是好的,我就不该跟着来了。”
  “那你就给我走!”上官红想起方才一人独行的情景,一口怨气,终于发泄在司马青头
上:“还说什么爱我?就为了试试我的胆量,害得我一路上提心吊胆,疑神疑鬼………”
  司马青连忙拦住她的香肩,嘴唇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小红,别发脾气了喜我只知
道你有一身高强的武功,没料到胆子还是这样小。”
  上官红推开司马青说:“武功是武功,胆子是胆子。人家总是女人啊,就因为我有武功,
所以虽然心里害怕,仍能独自走这趟夜路,若换了普通女人,只怕早就瘫在路上了。”
  “你说的对,下次………”
  “还有下次吗?”
  “下次你要把胆子好好磨练一下,胆子是越练越大的,你看刚才那女人,人家的胆子多
大。”  
  上官红转头望去,矮松旁人影已逝。
  司马青道:“人家早在我现身时走了。” 
  上官红道:“刚才我跟她所讲的话,你全听到了?”
  司马青摇摇头道:“我隐身之处较远,而且风声甚大,并未完全听清楚。”
  “她的话很多地方语含玄机,令人难解,尤其对家父之死………”
  “我想刚才那女人,很可能就是上次在长辛店集贤客栈故意引我追出相见的蒙面女
子………”
  司马青正说到这里,上官红忽地拉拉他的衣袖,低声说:“快躲到路旁去!后面有人来
了!” 
  司马青吃了一惊,连忙拉着上官红跃到一座土坟后,正好墓后有棵盘根矮松,刚好掩住
了两人的身影。  
  只听耳旁一阵衣袂飘风之声,接着两条人影,在路旁停了下来。
  司马青和上官红紧闭呼吸,由松隙中偷偷向外望去,只见前面的人影,身材十分苗条,
  一看便知是个女子。
  后面一人,像是孩童模样。 
  两人虽是距他们藏身之处不远,却无法看清面貌。
  但司马青和上官红却不难断定,这女子不可能是刚才那女人。
  只听那童子道:“娘,为什么不走了?”  
  司马青和上官红齐感心头一跳,这话声好熟,分明是上次在天风居跟随绿袍长须老人的
黄衣童子。  
  那女子四下略一张望道:“他们刚才明明在这里,为何不见了?”
  黄衣童子道:“娘,他们是谁?”
  那女子道:“现在告诉你也没用,将来你跟他们总会认识的。”  
  黄衣童子又问道:“娘,咱们一定要在四更前赶到嵩云别庄么?”  
  “不错。”那女子望望天色道:“大约只有几里路了,待会儿到了之后,没有我的吩咐,
绝不可随便讲话,更不可随便出手。”
  “娘。”黄衣童子似在故意撒娇:“不给他们点儿厉害,不就白来一趟么?难道娘还不
信孩儿的身手?上次随爷爷到京城,孩儿就轻轻松松地点倒了两个老兔崽子,连有个又怪又
老的女人都不敢惹我。” 
  那女子喝叱道:“到了嵩云别庄,要规规矩矩的随在我身后,倘若轻举妄动,小心回去
后剥你的皮!”
  黄衣童子轻轻叹口气:“娘和爷爷老是把我当孩子看,其实我什么都成,今晚的事,只
要您放心,我自己来照样行。”
  那女子不再理睬黄衣童子,从怀里不知摸出一件什么东西,扬手抛去。
  “嚓”的一声,那抛出之物,插在不远处的一棵柞树上。
  黄衣童子急急问道:“娘,那是什么?”
  那女子却朝向司马青、上官红藏身之处道:“你们两人如果此刻不便出来,等我走后,
再把柞树上的东西取下来。” 
  她说完话,脚下未见移动,人影已在数丈之外。黄衣童子紧随身后,霎时人影不见。
  司马青忙从柞树上取下那女子抛出之物,却是一枚极小的袖箭,箭外包着一层纸条。
  他们虽料到纸上必定有字,但因未带火折子,只好等同去再看。  
  回到落凤坡空空门分坛,已是三更过后,谈不同担心他们出事,一直未睡。  
  两人间到房中,灯下打开那包在袖箭上的纸条,上面写的是八句四字偈语:
  死即是死, 
  生即是生; 
  非生必死,
  非死必生。
  上官非死,  
  白帝有踪。
  后会期近,
  且多珍重。
  仅仅八句话,却使他们在灯下推敲到天将五鼓,依然无法详解其中之意。
  口口  口口  口口
  北五省公推武林盟主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次邀请与会的柬帖,是北五省武林中各门各派的首脑人物二十余家联名发出的,连空
空门门主谈不同的名字也在内,虽然事先并无人向他协议过这件事。
  司马青和上官红也接到了请柬。
  谁都不难想像,这次公推盟主的主事者是卫天风和卫彩云,其余多数联名的,不过挂着
头衔而已。
  公推盟主的武林大会地点,仍在青龙岭。但并非墓地,而是上官嵩生前经常邀约同道好
友聚会之处。
  这地方风景绝佳,而且建有亭台楼榭,花木扶疏,幅员辽阔,足可容纳千人以上的聚会。
  司马青和上官红到达时,已有三、四百人在场,由于人数太多,他们的来临,并未引起
人们多大的注意。
  看岭下时,陆续而来的与会者,依然络绎不绝于途。
  这些人有不少是上次被邀来参与开棺验尸的各方人士,他们在事后得知不日将公推盟主,
就索性留在南宫,有的根本就被卫天风招待在嵩云别庄。
  而公推武林盟主之事,也多半是在卫天风的授意下由这般人从中策动发起的。表面上卫
天风却显得对此举并不热衷。 
  卫天风在最后到达。 
  这时岭上的各路人马,足有七、八百人。这些人中,有不少是并未接到柬帖自动闻讯前
来的,也有跟随他们的主人为护驾而来的。真正的各门各派各大世家领袖人物,也不过几十
人而已。  
  卫天风的身后,是卫彩云,再后面是卫铁民。 
  卫天风神情潇洒豪放,气度恢宏雍容。
  在场数百人,见他昂首阔步而来,纷纷退避让路,盟主尚未推选,他已俨然一副盟主派
头。 
  卫彩云依然素衣素裙,面容憔悴,毫无表情。
  卫铁民则完全一派趾高气扬的模样,这可能是他已料到很快就要成为武林盟主之子,身
分地位又将大大提高的缘故。
  场地正中,摆了百余张太师椅,这是具有相当地位身价的人才有的座席,也许是大家太
过客气,此刻入座的也不过三、四十人,其余大都是空位。
  卫天风和几位先入座的推让了一番,才居中坐下。卫彩云坐在他的左侧,卫铁民身分和
辈分都还嫩得很,只好站在卫天风身后。
  七、八百人的场面,本是一片嘈杂喧腾,但卫天风兄妹入座后,竟然自动静肃下来。
  卫天风此刻自是最受瞩目的人物,越发显得意气风发,豪情万丈。他可能故做谦逊之故,
只是目光扫视全场人众,并未开口讲话。
  终于有人不甘寂寞了,这人又是凡事最喜强自出头的龙武镖局总镖头巴天义。 
  别看它难得受人敬重,却是高踞太师椅上,自成一方之雄。
  他站起身来,抱拳环顾,礼数十分周到地说:“今天咱们推举盟主,这主事之人,自然
非卫堡主莫属,所以应当先请卫堡主说几句话。”
  卫天风这才满面春风地也先拱手为礼,朗声道:“各位要卫某主持这次盛会,实在不敢
当。不过,今天各位来到青龙岭,卫某忝为地主,实在也不能不说几句话,咱们北五省,自
从十五年前成立武林盟以来,确实为同道间造福不浅,盟主一席,也始终为愚妹丈上官大侠
执掌。如今上官大侠不幸故世,盟主之位,已虚悬四月以上之久,急待重新推举,以便有人
主持武林大计………”  
  卫天风的话尚未说完,已激怒了席位上的广和镖局主人银枪邱广超。他高声道:“卫堡
主,你刚才的一番话,不觉得过分么?”
  卫天风依然面带笑容,道:“卫某不知什么地方措词不当?还请邱老爷子指教。”
  邱广超冷笑道:“今天大家在青龙岭聚会,卫堡主自称是此处主人,不知从何说起?青
龙岭虽然死了男主人,还有女主人,总轮不到你,你这样说话,未免太大言不惭了!”
  “邱兄,何必在一句话头上计较?卫堡主虽不是青龙岭主人,至少也沾亲带故,总比咱
们这些纯外人近乎些吧!” 
  说话的是席位中的太极门掌门人丁一鹤,此人一向甚少在外走动,但却和卫天风走得很
近。  
  “邱老爷子若仅为家兄一句话,那我该算是青龙岭的主人了?”卫彩云接上了嘴。
  邱广超不屑地瞥了卫彩云一眼道:“方才你若站出来讲话,邱某便没的话讲。”
  卫彩云道:“我一个女流之辈,又有孝服在身,是我情愿请家兄代替。”
  邱广超虽然气愤难平,也只有坐下身去。 
  巴天义却趁机抢着叫道:“今天的事,各位用不着争执,卫堡主众望所归,除了他,谁
能找出第二个人担当盟主之位,所以兄弟希望各位能公推卫堡主出来主持武林大计。”
  “这是什么话?”镇远镖局主人赵震纲霍地离座而起:“既然是公推,就应由公意裁决。
在场的各门各派各大世家的负责人都应征询一下,看看到底谁是众望所归,你巴总镖头算什
么东西!” 
  巴天义也从座位上跃了起来道:“姓赵的,你想干啥?”
  赵震纲道:“你根本就是个无耻小人,甘做他人走狗,赵某不才,今天很想教训教训
你!”  
  巴天义岂肯在众目睽睽之下示弱,抽出腰间九环刀,人已跃到席前空地。沉下嗓门道:
 “姓赵的,有种就给我下来,看今天是你教训老子?还是老子教训你!”
  赵震纲只气得胸中热血直冲,刚要下场,却听身后人丛中一人高叫道:“对付这种狗腿
子,何用赵大叔亲自出马,小侄我收拾他足足有余。”
  这人是赵震纲镖局的镖师秦刚,生来性子最烈,很像水浒传中的霹雳火秦明,又因他也
姓秦,使的一口长剑,所以得了个霹雳剑的绰号。
  秦刚话刚出口,人也早就跃在场内。
  巴天义身为总镖头,和一个镖师动手,难免觉得有失身分,但他是先行下场的,也只有
不顾身分的出手一搏了。
  秦刚横剑在手,冷冷说道:“姓巴的,你先出招吧!”
  巴天义不屑地道:“我巴某人向来大不压小,对付你这种无名小辈,总应给你个先出手
的机会。”
  秦刚不再客气,冷笑一声,剑锋快如闪电,兜起一道寒芒,分心刺去,脚下也趁势飞起
一腿,踢向巴天义小腹。
  巴天义没料到对方来势如此狠辣,简直要一击置他于死地,九环刀急急劈出一记“迎云
捧日”,人也跟着疾退。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秦刚的剑势,生生被九环刀震偏开去,踢出的一脚也落了空。
  巴天义也被震退数步。
  秦刚纵身再上,剑势变刺为劈,照准巴天义天灵穴,当头抡下。
  巴天义觉出这一剑来势更猛,若再后退,虽可躲过,却显得有失身分,只好咬牙挥刀,
硬接一招。
  他由下向上迎击,在方位上就先吃了亏,再加秦刚剑势有如泰山压顶,力道奇猛,刀剑
一接之下,巴天义站脚不住,当场被震摔五尺有余。  
  秦刚那里肯舍,跟过去猛地又飞起一腿,踢向侧腰。
  巴天义尚未站住脚跟,早被一脚踢中,跟着再摔出去,落地之后,又连着两个懒驴打滚,
才咬牙裂嘴地爬了起来。 
  他脸色一片惨白,连衣服也在翻滚中刮破好几处。
  秦刚不为己甚,稳站当地,笑道:“承让了,巴总镖头如果还有指教,不必客气,在下
一定候教就是。”
  巴天义所属的龙武缥局,也有两个镖师在场,但他们眼见秦刚锐不可当,自感不易对付,
虽已跃入场中,却未敢贸然出手。 这时秦刚也被赵震纲喝退。 
  龙武镖局的两个镖师,只好把巴天义搀回原位。
  不过,此刻却恼了太极门掌门人丁一鹤,他转头望了赵震纲一眼道:“赵兄,贵镖局可
算得人才济济,一个镖师,三拳两腿就能把一个总镖头打翻在地,老朽实在佩服。”
  赵震纲见他有意找岔,冷笑道:“丁掌门人是为巴总镖头抱不平了?”
  丁一鹤也冷笑道:“并非老朽为人抱不平,实在是贵镖局欺人太甚!” 
  赵震纲道:“丁掌门人又待如何呢?”
  丁一鹤道:“老朽自不量力,愿在赵兄台前领教领教。”
  他话末说完,人已像大鹏展翅般飞落场中。
  赵震纲正要随着下场,秦刚却又冲了进来,拦住他道:“赵大叔,有侄儿在,用不着您
动手。”
  秦刚方才在两招之内,收拾了巴天义,对自己的身手,已信心大增,无形中胆气也更为
豪壮,纵然面对太极门一派掌门宗师,也毫无惧色。 
  丁一鹤冷冷打量了秦刚一眼道:“就凭你也敢在老朽面前讨教?”
  秦刚拍拍胸脯道:“尊驾最好少倚老卖老,有本事只管使吧!”
  丁一鹤一挑手中蛇头杖,直向秦刚咽喉点去。
  他出手看来毫不着力,但蛇头杖点出之后,却如万条银蛇钻动,圈起了三尺方圆的杖影,
杖影中夹杂着嘶嘶之声。
  秦刚急急迎出一剑,一阵波波轻响,那杖影竟是愈来愈密,使他一柄长剑,有如被一种
无形力量嵌住,连抽动都抽动不得。
  秦刚心头大骇之下,猛一咬牙,向后倒纵而出。虽然人已脱开杖影,但长剑却已脱手飞
出。
  丁一鹤蛇头杖在地上一拨一挑,那柄剑竟又飞了回去,只听他嘿嘿笑道:“接住!”
  秦刚慌迫中抬手接住长剑,一招“直叩天门”,直向丁一鹤头顶劈去。
  这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打法,他性烈如火,明知对方武功高出自己甚多,也不肯认输罢手,
即便当场溅血横尸,也在所不惜。
  丁一鹤没料到秦刚竟如此拚命,丝毫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他深知若在此时此地弄出人命,
很可能惹起公愤,变为众矢之的。只好侧跃数步,蛇头杖再度向剑尖圈出。
  一股巨大无比的暗劲,迫得秦刚一柄长剑,竟如钉住在悬空中,接着右腕也一阵酸麻,
五指一松,长剑竟又被挑了出去。
  秦刚只得使出一记“怪蟒翻身”,身躯弹起之后,再向后倒纵。
  丁一鹤并未跟进,只是轻描淡写地再向前点出一杖。
  只见秦刚倒纵的身躯,忽然直升起七、八尺高,然后向两丈外抛去,直摔到一棵树下,
才挣扎着爬了起来。  
  看丁一鹤时,早已收起杖势,气定神闲地站在当地。
  “丁掌门人好身手,好杖法,赵某今天算开了眼界了!”赵震纲翻腕拔出长剑,也跃下
场来。  
  他虽料到不一定是丁一鹤对手,但又不能当场示弱,要知武林中人,最重颜面声誉,有
时为了要名,大可不要性命。
  席位上的银枪邱广超素来和赵震纲相交莫逆,他生怕老友吃亏,岂不损了一世英名,不
由走下场来道:“今天是公推盟主的日子,用不着逞能斗狠,丁兄身为一派掌门宗师,还是
稍安毋躁些好,强中自有强中手,若弄个两败俱伤,谁都不好看。”
  丁一鹤冷笑道:“莫非邱兄想打群架?”  
  邱广超仰天大笑道:“丁掌门人言重了,如果尊驾今天想登盟主之位,只怕仅凭武功,
还不大容易办到。”
  丁一鹤道:“那么邱兄是想登盟主宝座了?”
  邱广超道:“邱某从不敢存这种念头,丁掌门人,咱们用不着打群架,你若真有兴致,
我邱广超一个人足够了!”
  丁一鹤笑道:“原来邱兄是抱打不平的,那么老朽只有奉陪了。”蛇头杖一点,一圈银
芒,直向邱广超头顶罩去。 
  “住手!”席位上发出了易双凤的喝叱。
  丁一鹤收起蛇头杖,眇了易双凤一眼道:“易老太婆,你耍的什么威风?”
  易双凤目射精光,声色俱厉地道:“你们要打,等推出盟主以后再打一场助助兴,如果
心存显耀武功,咱就布起十绝剑阵来试试,看那个不怕死的敢来破阵?”
  丁一鹤冷声道:“易老太婆,听你的口气,好像准备以十绝剑阵来争夺盟主宝座,是
么?”
  易双凤一口痰几乎吐到丁一鹤脸上,道:“闭上你的狗嘴!我们都是七老八十上百岁的
人了,还稀罕什么武林盟主,我们今天来,不过给你们这些后生晚辈揍凑热闹。”
  “你们十位老怪物,年纪这么大了,还凑的什么热闹?”
  语声未歇,人丛中冲出一个肤色黝黑、体形高大肥眫、身披袈裟、足登芒履、手托铁钵
的秃头大汉来。  
  这人竟是铁钵和尚柳无非。
  易双凤一见铁钵和尚,不再理会丁一鹤,两眼一阵眨动,十分关切地叫道:“柳无非,
你怎么也来了?”
  铁钵和尚先向十魔施了一礼,视线再转向易双凤:“你们能来,我为什么不可以来?”
  易双凤道:“你是出家人,怎能跟我们相比。”
  铁钵和尚裂嘴笑道:“你们十位老怪物,当年败在无为上人手下,被幽禁在一处秘谷,
曾声称永远不再出世,现在自食其言,反来指责我,未免太不公平了。”
  易双凤叹口气,再摇摇头,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道:“好个没良心的东西,当年我
们十人,都教过你武功,都是你的师父,如今不但不知感恩图报,反倒叫我们老怪物,须知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懂是不懂?”  
  铁钵和尚笑道:“你这话谁相信,我父亲会是个女人么?”
  易双凤被气得干咳两声道:“好小子,在我老人家面前,还要逞口舌之能,我们十人一
共七男三女,他们七个男的,该是你的父亲了?”
  铁钵和尚却又笑道:“我的父亲只有一个,没听说七个男人会合生下一个儿子来的。”
  十魔之一的矮方朔彭奇,性子火爆,他实在听不过去,一跺脚骂道:“你一人兼得我们
十人的武功绝学,我们对你那一点儿不好,良心何在?”  
  铁钵和尚终于低下头道:“你们授我十门绝学,柳无非岂有不感激之理,只是你们今天
实在不该来参加这次盛会,四十年前你们的罪孽已经够多,何苦再来为虎作伥?”
  易双凤怒道:“那你来做什么?”
  铁钵和尚忽然变得面色肃穆,道:“我是来为武林除害的。”
  他说着直走到卫天风身前,单掌立胸,道:“卫堡主,久违了。”
  卫天风乍见铁钵和尚出现,也颇感意外,此刻见他竟找上了自己,虽然内心不安,但依
然神态镇定:“柳兄不知有何见教?” 
  “承蒙堡主见爱,借我黄金万两,酒家先向堡主谢过。”
  “区区万两黄金,柳兄何必挂在心上。”
  “黄金万两,岂是区区之数?”
  “如果柳兄仍有所需,卫某情愿再奉黄金万两。”
  “卫堡主如此慷慨大方,难怪侠名远播,为武林同道敬仰。”
  卫天风和铁钵和尚这一问一答,在场群豪,个个都听得大感惊诧。皆因在场人众,除司
马青和上官红等少数人外,谁也不知他们之间有这么一段秘密协定。
  只听卫天风淡然笑道:“柳兄还要多少,卫某三日内奉上就是。”
  铁钵和尚也笑道:“旧帐我柳无非就还不起了,怎敢再借新帐。”
  “柳兄无钱还债,卫某情愿奉送,不必还了。”
  “洒家一生行事,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必偿,怎肯向卫堡主赖债。”  
  卫天风道:“这样说柳兄是还债来了?”
  铁钵和尚道:“不错,也许洒家已经活不到明天,若今天不还,只怕以后便永无偿还之
期了。”
  “柳兄此话怎讲?”  
  铁钵和尚凄凉一叹道:“洒家已经料定,青龙岭就是我的绝命之地,而且死期就在眼
前。”
  卫天风微微一怔,立郎笑道:“那就请柳兄把万两黄金交还卫某了。”
  铁钵和尚却忽地纵声大笑起来道:“卫堡主真太看得起我柳无非了,出家人那里来的万
两黄金,实不相瞒,我是一文不名。”
  “柳兄既无黄金,又如何还债?”
  “卫堡主,黄金万两,当初你的条件是要我杀死三个人,洒家已经遵照你的吩咐杀死了
两个,即便要还债,也只剩下三千三百三十三两三了,对么?”
  卫天风笑道:“不错,八成这剩下的债,柳兄带来了?”
  铁钵和尚赧然摇摇头道:“方才说过,穷和尚身无分文。”
  “那又如何还债?”  
  “只要洒家杀死你那要杀之人,这笔债不就还清了么?” 
  “这………”卫天风耳根后急剧地抽搐了几下:“不必了,这笔债就算还完,卫某从此
不再追究。” 
  “岂有此理。”铁钵和尚道:“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帐,洒家和卫堡主既不沾亲,
又不带故,岂能欠你的人情!”  
  “这是卫某心甘情愿,怎说是欠人情?”
  铁钵和尚冷笑道:“当着几百人在场,卫堡主也只有说心甘情愿了,心里如何想法,又
有谁知道?卫堡主,洒家记性不好,竟然忘了第三个该杀的人是谁,你请再讲一遍,洒家立
刻取他的人头来见,因为洒家已看到这人就在当场。”
  “卫某既不再逼柳兄还债,这第三人就没有再杀的必要了。”
  铁钵和尚哈哈大笑道:“今天是卫堡主荣登盟主宝座之日,为了显示盟主的侠义气度,
你自然不肯柳无非当场杀人,不过,洒家必须让在场所有的人知道,你要我杀死的第三个人
是司马青!”  
  他故意把最后一句话声晋提高,以便让全场的人都听清楚。
  卫天风脸色骤变,霍地离座而起道:“柳和尚,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竟敢在这里挑拨是
非、妖言惑众,难道你认为卫某是好欺的?还是想藉机敲诈勒索?”
  这时,岭上数百人,已大起骚动,场面空前混乱,但不大一会儿,又自动静止下来。
  铁钵和尚不再和卫天风答话,却朝向席位左侧,高声喊道:“司马青,你出来!”
  司马青初来时本来也在人丛中,不肯坐上席位,但上官红却认为自己是盟主的女儿,司
马青是盟主的女婿,虽然年纪轻,身分和关系却不同于、一般人,所以强拉司马青坐在席位
的最末处。
  司马青闻听铁钵和尚指名要杀他,立即跃进场中,横剑当胸,等待对方出手。
  上官红也紧揑剑把,屏息以待,准备随时出手援助。  
  铁钵和尚向司马青身前走近几步,脸上满布歉意:“司马青,今天咱们是第二度相会了,
上次本来已决定杀你,却因知道你并非坏人,洒家不能滥杀无辜,所以只好中途罢手。”
  司马青昂然一笑道:“那么这次你是认定我司马青不是好人了?”
  铁钵和尚一耸浓眉道:“好人有什么用,这年头儿人好不如财多,有钱的王八坐上席,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洒家虽明知你不是坏人,却不能不杀你,因为洒家欠了人家的债,
必须偿还。”
  司马青冷然笑道:“柳无非,我看你枉自为人了,万两黄金就买得你无是无非,你若杀
得了我,只管动手。”
  铁钵和尚更不答话,抡起手中铁钵,一招“泰山压顶”,直向司马青头顶罩去。
  这铁钵足有几十斤重,急罩而下,威势惊人。  
  司马青毫不避让,长剑“直指南天”,硬是迎了上去。
  谁知就在铁钵与剑锋即将接触的刹那,铁钵和尚竟然卸去铁钵下击之力,急急收了回来。
  司马青愣了一愣道:“大和尚,这算何意?”
  铁钵和尚端起铁钵,痛苦地摇摇头道:“洒家岂肯枉杀好人,司马青,你请回位吧。”
  司马青道:“在下岂是你随意摆布的。”
  铁钵和尚不理司马青,却走近卫天风道:“刚才是你说过,洒家所欠的黄金,不再追究,
是么?”  
  卫天风不知他又要做什么,略一颔首道:“不错,咱们之间的债,一笔勾销。”
  “那就好。”铁钵和尚放声大笑起来,但笑声却十分凄凉,笑过之后,眼眶中满是泪水:
“卫堡主,现在该是咱们两人之间的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卫天风不动声色地道:“柳兄这话,卫某不懂?”
  铁钵和尚道:“我柳无非曾发下誓愿,待万金还清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杀你卫堡主,
以为武林除害。”
  “杀我?”卫天风呵呵大笑起来:“卫某正想造福武林,柳兄却说杀我为武林除害,莫
非你又接受了别人的万两万金不成?”
  “卫堡主不必多言,看钵!”
  话声未落,铁钵已向卫天风头顶砸去。
  “柳无非,住手!”
  耳边响起易双凤的一声厉喝。
  铁钵和尚收起铁钵,望了望易双凤道:“易老前辈,为什么拦阻于我?”
  易双凤怒叱道:“卫堡主那点儿不好,你偏要跟他拚命不可?”
  铁钵和尚道:“易老前辈,我看你是被他蒙住了,你们十位当年被无为上人幽禁秘谷,
  将及四十年,既没有好的吃,又没有好的喝,如今被他从京城一直招待到现在,三日一
小宴,五日一大宴,吃得你们脑满肠肥的,硬把他认做好人………”
  “生嘴!”易双凤暴喝道:“你胡说什么,我们年纪活了一大把,难道连好人坏人都分
不出来,还要你来教训我们。”  
  铁钵和尚放下铁钵,道:“不管你们十位老人家为人如何,至少曾诚心诚意地教过我武
功,可惜这番恩德,我柳无非只怕今生今世无法同报了,现在就请受我大礼一拜。拜过之后,
再和卫天风决一生死,你们十位,若还念在往日之情,就请不必拦阻,万一我不幸丧命,就
请替我收尸吧。”
  铁钵和尚说着倒身跪在地下,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易双凤恻然叹息道:“柳无非,这是何苦呢。”
  卫天风站起身来,向易双凤拱拱手道:“易前辈,不必多说,卫某不知因何开罪了柳兄,
让他对我怀有如此深仇大恨,他既然非欲置卫某于死地不可,卫某也只好舍命奉陪了。”
  他说着抽出长剑,迈步向场中走去。
  “爹!”卫铁民抢先冲了下来:“杀鸡焉用牛刀,待孩儿来收拾这秃驴。”
  “你不是他的对手。”卫天风道:“他要杀的是我,退在一旁!”
  卫铁民一来要在千百人前炫耀身手,二来不愿他即将登上盟主之位的老子失去身分,猛
着胆子不顾卫天风制止,手指柳无非道:“姓柳的秃驴,家父是何等样的人物,岂肯跟你这
种人动手过招。”
  “好小子!”铁钵和尚两眼精光暴射:“你想找死?”
  卫铁民笑道:“只怕找死的是你。”  
  铁钵和尚双目圆睁,瞬间却又忍下来道:“洒家手下不串无名小辈,要杀的不是你,快
些滚开。”  
  卫铁民这时早解开腰中的金蛇鞭,抖手一甩,猛向铁钵和尚颈项间撒下。
  他手法十分怪异,出手一圈,金光闪闪,电射般奔向咽喉。 
  铁钵和尚却动也不动,连铁钵也不出手,反而顺着鞭势,挺起脖子迎了上去。
  这种迎敌之法,看得在场千百人都大感惊骇,有的甚至惊呼出声。
  卫铁民趁势振起腕力,再抖了几抖鞭梢。一条金蛇鞭,生生把铁钵和尚的脖子缠了三圈,
然后再用力向后一带。
  千百人又是一声惊呼。
  铁钵和尚一咬牙,脖子连旋三旋,不但卸开了鞭势,而且带动鞭身,一股奇大的力量,
带动着卫铁民的身体,竟离地也飞旋起来。
  卫铁民情急之下,只好松开握鞭之手,但人却依然被余力带得直向两丈外的座位上摔去,
正好砸向了太极门掌门人丁一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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