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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龙吟》


第 七 章 炫目蛋赌 斗智露奇



  南阳之北,白河源头之西,有一大石桥镇集,虽然只有两千多户人家,两条十字街道,
到也市廛繁荣,但譬之如洛阳,汴京通都大邑,可就相形失色了。 
  其镇名以物称,就是跨白河两岸建了一座数百丈大石桥,整座桥身均以数百斤重量花岗
石块建成,巍峨耸立,不是春水泛滥季节,河水蜿蜒如带,只占河床十分之一,涓涓细流,
每当日落之际,霞彩漫天, 
  孩童嬉耍在黄砂莾莾中,河岸两旁垂柳飘忽,牧童唱晚归来,此情此景,宛若图画。 
  那日申时,镇集十字街首一家福记客栈外,泼刺刺来了六骑快马,为首的是一位麻面环
眼大汉,一跨进门,环眼疾翻冲着店伙暴喝道: 
  “伙计,咱们肚中饿了,快点准备酒食,大爷们用饱后,还要赶到卧龙山庄去,去,快
点。” 
  店伙被他喝得头昏脑胀,连马都忘记牵了,唯唯应声,风也似地一转屁股望厨下跑去。
  “慢着”,一声惊雷响起。 
  店伙吓得怔住,转过身躯目楞着。 
  “马不要用料吗?你怎么当店伙差事的。”  
  店伙陪笑哈腰,自击脑袋连说:“小的该死。”狗颠屁股跑出店外牵马用料去了。 
  六个大汉一窝风似地,高踞着川堂内一张八仙大桌。 
  店伙移时送来酒食,五斤大麯, 一盘热气腾腾的饝饝,堆得高高的,另一盘红烧牛肉,
热香四溢。 
  “喂!”又是一个大汉问话:“这卧龙山庄是怎样去的,大爷们还是头一次来咧。 ”
  店伙可听出话意来了,心想:“原来你们不是樊老庄主朋友,还横个什么劲。” 
  车、船、店、脚、牙、这一行,眼光何等锐利,也最会鉴言辨色,客人一发话,截头取
尾,就可听出,不知不觉地腰干也挺直了,道: 
  “客官,你去卧龙山庄有何事吗?”  
  “妈特X,大爷们只问你去卧龙山庄路径,什么事你配问吗?告诉你,大爷们是存心闹
事来啦。” 
  店伙可就得理了,鼻中掀了一聋冷笑: 
  “哼,卧龙山庄没有这么好闯的,就凭你这几个糟货,还不是白送性命。” 
  话犹未落,“啪啪”两声,店伙两颊可挨了两个巴掌,初进店门的麻面环眼大汉霍然立
起,伸手挥霍了两下。 
  店伙被打得牙血迸溢,左手护住颚下,右手指着大汉,骂道: 
  “你……敢打人!” 
  这时店内踱出一个五旬老者,气秀神清,三绺黑须飘在胸中,口刁看一根翠绿色烟杆,
负手慢慢走过来,右手将刁在嘴内的烟杆取下,侧面向着店伙面色一沉道: 
  “狗才,客人面前,怎敢如此放肆无礼。”转面望着六位大汉微笑道:  
  “在下陆逢春,武林中有一小小称呼号,叫做‘飞花手’。” 
  六位大汉面色微变,只听得陆逢春接着道: 
  “陆某在卧龙山庄忝为礼宾管事,这家福记客栈就是樊老山主开的,陆某兼任客栈掌柜,
倘六位是来拜会樊老庄主,便由这里用快马护送至山口,不然,有什么事,与陆某交待也是
一样。” 
  六个大汉听了不由面面相觑,麻脸大汉可有点讪讪的,抱拳陪笑道: 
  “哦,是陆大侠,小可淮阳六霸奉敝师之命,来此晋谒樊老庄主,听说樊老庄主昔日对
头茅山二妖日内要来报卅年前一掌之仇,再则专诚来拜寿,所以快马来了,方才失礼于贵手
下,还望恕罪。” 
  陆逢春淡淡一笑,道:“哦,这就是了,茅山双妖要来的消息,早三天敝山主就知道了,
六位敢是由蒲家寨来的吧?六位远来报信,盛情可感,敝山主现身体微感不适,这两天暂不
见客,好在敝山主过五天就是六旬花甲大寿之期,六位就暂住这里吧,过两天陆某再来邀
请。”说着拱了拱手,道了声:“失陪”,转身走去。 
  淮阳六霸可真不是意思,老远赶来报个信,还吃闭门羹,若在平时,早就抓起凳子乱砸
了,可又慑于 
  “飞花手”陆逢春威名,只低着头喝酒,十二只鬼眼乱转。  
  其实淮阳六霸也没存着好心来的,其师恶钟馗纪太秋与卧龙山庄庄主葛衣力士樊稚本是
泛泛之交,反与那茅山二妖过往甚密,风闻卧龙山庄有件“唐貌宝甲”,及樊氏二女殊色,
垂涎已久,心忌着樊稚过人武学,没敢招惹,现在不知从那里得来消息,樊稚功夫已失,便
暗中唆使茅山双妖等人趁机报复、自己则从中混水摸鱼,明着命淮阳六霸卖好通风兼带拜寿,
藉机搞鬼。 
  淮阳六霸虽从其师口中明了大概,但未知樊稚已如废人,就连恶钟馗纪太秋也不敢断定
樊稚功力全失之说,是真是假,反正乐得自己充作好人,藉机行事,坐收渔人之利,事先就
暗嘱六霸一套诡计。 
  飞花手陆逢春何尝不知道六霸来意,陆逢春在卧龙山庄最是足智多谋,心机深沉,樊稚
倚之为左右臂,武功又高,连樊稚收手归隐之事,就是依从陆逢春之谋,陆逢春昔年就听得
恶钟馗纪太秋阴毒无比,淮阳六霸一派相承,也不是个好人。 
  在蒲家寨召开群雄大会前半月,八爪龙叟便下了一份请帖给樊稚,樊稚推病不去,派了
三个得力助手参与,飞花手陆逢春就派得有暗椿在蒲家寨内外,庄中各人一举一动,均了若
指掌。 
  是以淮阳六霸听得陆逢春说,早三天便知茅山双妖等要来的滑息,不禁愕然,便是此故。
  此时,坐在淮阳六霸相邻两张座上的,是一个俊秀无比的美少年,阳光斜射在他脸上,
白里透红,眉飞入鬓,双目晶澈如水,显得英气逼人。  
  这美少年拈着酒杯细酌,见六大汉低头大嚼,不由暗笑,先前听得麻面大汉说,樊稚称
寿,恍然悟出樊氏双妹为何急返卧龙山庄之因。 
  作者不说明,读者定可想出美少年是何人了。  
  且说南瑞麟被红衣人一股凌厉无匹的掌风,推下云深无底的险崖绝壑,只觉全身毒胀,
疲软无力,如断线的秤锤望下急速坠落,心想: 
  “这回该死定了,只是死不瞑目。”连眼都不睁,任他直落,蓦觉落在一个奇软双臂之
上,启目一看,面前隐约显出一张鸡皮皱脸老太婆,满头如银白发,见他睁目。就问道: 
  “孩子,你怎么了?”声音曼妙,宛如少妇。 
  此刻的南瑞麟,已被全身坠落压挤气流,逼得先前自闭的胸腹诸穴一散,只觉心口一阵
作呕,脑神经已是半模糊状态,噤不出声,人也逐渐昏迷过去。 
  等待他醒转来时,只觉卧在一个古洞之中,躺处是垫得厚厚的干草,舒适已极,人也觉
得不像先前烦闷,心头作呕,只觉灵府空明,神气清爽。 
  洞顶嵌着几颗明珠,射出淡红色光辉,南瑞麟默默神,知是遇救,恍忽忆出落下绝壑时,
被一银发老婆婆接着,耳边突响起少妇之声:  
  “孩子,醒过来了吗,你过来,给我瞧瞧你。” 
  南瑞麟一跃而起,只见睡处之后,石床上正端坐银发老婆婆,面露慈霭笑容,南瑞麟飞
步向前跪下,道: 
  “弟子南瑞麟叩见老前辈。” 
  银发老婆婆一把拉起,命他坐在身侧,抚摸着他的头发,问道: 
  “孩子,你怎么受毒掌伤了?你是何入门下?” 
  南瑞麟概括地把前事答了,但把简松隐姓名瞒住不说,只推说是无名俗人之徒。 
  银发老婆婆格格笑道:  
  “孩子,你不说出师承之名,老身也不勉强,你知先前所受的掌伤是举世无双,奇毒天
下的‘黑蝎毒掌’么,你既然护得住心胸,不让毒气渗入,但何以不知对抗‘黑蝎毒掌’的
方法,老身实在想不出你糊涂如是。”说此一顿,南瑞麟面上一红。  
  银发老婆婆又笑笑,接着又道:“也难怪你,这样年轻便遇上这些强敌,又骤出不意,
猝不及防,居然让你自行封住心胸诸穴,亏得如此,老身才能以‘空青石乳’化去你身上蝎
毒。” 
  南瑞麟听得自己服了“空青石乳”,不禁惊喜交加,“空青石乳”在本草索引载有此药
物名称,但百年罕得一见,此物能解天下百毒,练武人服了且能增进本身功力。 
  只听得银发婆婆又道: 
  “你疏忽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中掌以后,只顾护住胸口重穴,遂使蝎毒渗入血脉,倘
能将伤处周围护住,再以本身员气迫蝎毒于体外,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孩子,适才老身在你
昏迷中与你按穴,发现你身上穴道可自动移动三寸,虽说你根骨天赋,但也得有良师教导,
依老身猜测,令师一定是盖代奇人,只此一项,老身四十年前走火入魔,近年功力渐复,悟
彻玄机,但‘移穴换脉’绝乘内功,老身亦是不能。”说罢,长叹了一口气。 
  南瑞麟暗责自己疏忽该死,怎没想到这点,恩师尚传授将周身血液止住暂时不流方法,
再用“太乙神功”真气逐段排除血内毒物,这比本身血液“新陈代谢”之功还快还易奏效。
  最后他听出银发婆婆话意,似是企求“移穴换脉”之法,忙道: 
  “弟子蒙老前辈再造之恩,愿将‘移穴换脉’之法转授。” 
  银发婆婆杏目突露奇光,笑道:“你不怕令师见责,师门无上心法妄传匪人吗?” 
  南瑞麟听后一怔,忽又辗齿一笑,道: 
  “弟子虽年轻识浅,但知老前辈不是邪恶之流,当是一代侠隐,家师怪下罪来,弟子愿
一力承担。” 
  银发婆婆眼中露出迷惘之色,半晌轻叹一声,道: 
  “孩子,不瞒你说,五十年前老身也是恶名在外,不可一世的女魔头,人称红颜姹女崔
无双,不想走火入魔, 一日老去,红颜不驻,不由万念俱灰,如今功力全复,不免静极思
动,孩子,老身答应你,终你之世,老身永不与正派人物为难,也许老身先你而去,这话就
不用说了”。 
  南瑞麟暗暗心惊,料不到无意化解一个不可一世的女魔头,脸色愈加诚谨答道: 
  “老前辈既有此善意,就可上格天心,四十年古洞修为,未始不是上天有意安排一条剥
复之机”。 
  红颜姹女崔无双格格娇笑道: 
  “孩子,你也会说教,五十年前你说此话…不怕老身生劈了你。” 
  南瑞麟心头一凛,忙道:“现在弟子将‘移穴换脉’心法转授老前辈吧。”遂把这段口
诀,及运用之法,逐一详说。 
  红颜姹女崔无双合眸照诀参悟施行,约莫一盏热茶时候,启目微笑道: 
  “果然奥妙无穷,谢谢你了。”又凝眸望了南瑞麟一会,继道: 
  “我这鹰愁谷以后只容你一人来往,恐怕一年后,你也认不出老身了。” 
  南瑞麟惊奇道:“这是何故?” 
  红颜姹女崔无双道: “老身昔年在一高人处,学会驻颜之法,如今功力全复,一年后
定还我青春面貌,决不是如现在的鸡皮鹤发老太婆形像。”说时,面上泛出一种青春光彩,
目中亦流露欢愉之色。 
  南瑞麟不禁暗忖: 
  “好美确是人类天性,料不到红颜姹女崔无双五十年后,犹念念不忘恢复绮年玉貌,令
人慨叹!”想着,不便久留,遂起身告辞。 
  崔无双笑道:“老身也不留你,你现在行止有个决定否?” 
  南瑞麟答道: “弟子还要赶去少林一趟。” 
  红颜姹女崔无双问是何故?  
  南瑞麟将鹰爪手罗浩被红衣蒙面人偷去千年琥珀珠,循钟声找上总坛等因说出。 
  崔无双沉思一会,正色道: 
  “彩衣教总坛设处隐蔽异常,你去少林,也不见得他们能寻觅得到,何况‘降龙真诀’
且防人盗窃,亦不能分出人手,彩衣教本意就是这点,岂不是堕入壳中,这个交给老身来办
吧,嵩山每一寸地方均熟知能详,彩衣教门下也有老身熟人,卖一个人情,总不成问题,那
么你下一个行程是何处呢?” 
  南瑞麟大喜道: 
  “弟子要去卧龙山庄一趟?探望两个朋友。” 
  崔无双面现诧异道:“风闻樊稚也是邪恶一流,你与他庄下有什么交情?” 
  南瑞麟羞得脖子都红了,低头默不作声。 
  崔无双看在眼里,心中约莫猜知离不了儿女私情这一回事,心想自己昔年,何尝不如是,
暗暗叹息,微笑道:  
  “孩子,你去吧,望好自为之,毋为情误就是。”说罢紧闭双眸入定。 
  南瑞麟躬身长揖,转身而出,一抵洞外,只觉昏茫如黑夜,原因谷上云封千层,吞没了
光亮,他循着谷底,踏着嶙峋岩石,踽踽自去。 
  暮色苍茫,南瑞麟已在叶县南阳道上。 
  天交三鼓,已赶抵大石桥镇上,落在福记客栈,一觉醒来,阳光四射充斥。 
  他本想用过酒食后,迳去卧龙山庄,如今撞上淮阳六霸,被飞花手陆逢春拒绝延入山庄,
明知樊稚生病之说是推卸之词,自己去了也是无从而入,又羞于说出是受樊氏双铢邀请而来,
踌躇之下,心中便生了 
  一个计较,这淮阳六霸既是浑人,便出了一个浑主意。 
  遂冷笑一声,自言自语地道: 
  “都是浑蛋,何必看人眼色行事,既是拜寿而来,就该顺道去卧龙山庄,天底下没有不
能走的路,狐假虎威之辈,少爷压根儿就瞧不起。” 
  麻脸环目大汉勃然色变,用手一按桌缘,便待与南瑞麟争执,何以讽言讽语。 
  又是一位大汉顺手捺住麻脸,低声道: 
  “大哥别误会了,此少年暗中指点得不错,何必听陆逢春说话,咱们吃饱出去,问问当
地土著,卧龙山庄偌大地方不会不知,咱们藉拜寿之名,就直望内闯,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
人,他们还好望外推不成。” 
  此时南瑞麟又冷笑一声道: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不信就试试看,没有少爷,明年也不能进得卧龙山
庄。” 
  淮阳六霸听了,都是一般心理,确认南瑞麟是他们同路人,遂同时离座,欲望店外走去。
  人影一闪,飞花手陆逢春刁着翡翠烟杆翩然而出,身法极快,神色安祥,含笑道:“六
位何往”。  
  淮阳六霸其中一人佯笑道:“咱们兄弟闲着无事,逛逛街找乐子去,陆大侠可有兴趣,
何不同咱们去玩玩。” 
  飞花手陆逢春哈哈一笑道: 
  “大石桥镇只有短短两条街,有什么好玩,既然六位要找乐子,就在敝店里也是一样。”
不管淮阳六霸同意不同意,高叫了一声: 
  “王贵”,那店伙如风地应声而出,陆逢春正色道: 
  “你去窑子里把著名的几个粉头找得来。” 
  王贵眼夹了两夹,嘴角泛笑走去。 
  淮阳六霸僵在那儿,做声不得,只怪他们自己语声放大了一点,为飞花手陆逢春所知。
  南瑞麟所要求的就是此点。 
  此刻,店伙王贵已跨过门槛,南瑞麟忽清喝一声:“回来!” 
  王贵吓得一怔,那条右腿竟十分听话,硬生生的随身子转了回来,两眼睁大,茫然望着
南瑞麟。 
  南瑞麟“嘿嘿”冷笑了两声,道: 
  “如今连开客栈的,均竟敢强人之难,不但见所未见,而且闻所未闻!”,说此,又向
淮阳六霸一笑,道: 
  “六位请便吧,万事都有少爷咧!”   
  淮阳六霸大喜,正待启步,微风轻飒,那飞花手陆逢春已自闪至六霸身前,身法之快,
不由淮阳六霸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动把移前的脚步定住。 
  飞花手陆逢春面色仍是不敢,依旧面带笑意,望着南瑞麟道: 
  “陆某从来甚少失眼,竟瞧不出南公子也是身负绝艺英侠,令陆某惭愧无地自容,不过
陆某有一点不明白,今日之事,难道南公子也是淮阳六霸同道么?” 
  南瑞麟微微一笑,道: 
  “南某与他们素未谋面,说不上同道二字,不过看着不平罢了,客人有行动自由之权,
与客栈无涉,陆掌柜竟可以干涉客人行动,又强人所难,这在福记客栈,实在是创历史未有
之先河,南某不能同意有这种怪例发生。” 
  两人都是城府均深之人,自然说话也是针锋相对。 
  飞花手陆逢春被说得面色微变,忖道: 
  “这少年说话很厉害,他既非为淮阳六霸同道,当然不知道他们心性为人,来此目的更
不用说一概不知了,那就难怪他说出此话,但这事又不便说出。”当下放声大笑道: 
  “阁下责之有理,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恐怕他们六位出得镇口三里之外,生命就堪
虞了。” 
  淮阳六霸被说得汗毛直竖。 
  南瑞麟佯作惊讶道:“既有此事,陆掌柜何不明言,反正樊庄主称寿,庄内定设有宾馆
在,在下亦为拜寿而来,何不命他们与在下先赴宾馆暂住,卧龙山庄威震中州,宵小谅想不
敢轻捋虎须,这不是十全其美么,在这福记客栈倘出了岔子,未必陆掌柜可卸维护宾客之责
吧?” 
  飞花手陆逢春哈哈一笑道:“既阁下如此说,陆某若再坚拒,难免有别有居心之讥了!”
转面对店伙王贵道: 
  “立刻传命下去,有客人拜庄,沿途各卡,不得有所留难。”又双目凝着南瑞麟微笑道:
  “此去卧龙山庄,不下五十里,路程非短,因敝庄主在未收手归隐以前,行道江湖,难
免会有开罪武杯朋友地方,如今称寿在即,据报从前与敝庄主结过梁子的对头,近日常在庄
外出没,因此,途中难保不生事故,诸位此行当得谨慎一二。” 
  南瑞麟心知飞花手陆逢春所说有一半是真,另外是故作大方,他臆测出淮阳六霸明说拜
寿,暗中别有企图,说不定还是卧龙庄对头所遣,故而可以断定途中如有人对淮阳六霸拦截,
那必然是卧龙山庄所为,自己既可顺利进庄,当然也不必再管这场是非了,遂抱拳笑道: 
  “想不到陆掌柜如此宽宏大量,在下未免有点蠡测君子之心,还望恕罪。” 
  飞花手陆逢春朗声大笑道: 
  “阁下风采盖代,陆某半百之年尚未见得阁下如此人品,敝庄主寿诞之期还有数天,若
阁下不着急进庄,惠然肯留,陆某有意亲近,则不胜翘盼。” 
  南瑞麟听了,不由对陆逢春其人泛上好感,慨然道: 
  “尊驾这样折节下交,在下不胜汗颜,这样吧!在下小作一日勾留,明日进庄,如何?”
  飞花手陆逢春大喜,道:“愿得识荆,还有何说。”说着望了淮阳六霸一眼。  
  六霸从陆逢春眼色中瞧出这是驱客之意,那有不明白的,麻脸大汉心内冷笑连连,道声:
  “咱们走吧。”当下淮阳六霸跨步走出店外,登骑离去。 
  飞花手陆逢春将南瑞麟延入柜房,两人推杯换盏,畅谈中州武林大事,以及琴棋书画,
诗词歌赋,无所不谈,惟对卧龙山庄及淮阳六霸绝口不提。 
  陆逢春对南瑞麟倾倒备至,他发现这少年入学养俱深,对于每一问题关键,答覆均能丝
丝入扣,而且寓言于微,南瑞麟也对陆逢春谈吐从容,武学见解独到精湛,无限钦佩,两人
无形中成了莫逆之交。 
  转眼白画清逝,又是夕阳无限好,黄昏时候,福记客栈陆续到达许多武林朋友,草莾奇
人,飞花手陆逢春既是卧龙山庄礼宾管事,又是福记客栈掌柜,少不得招待宾客,无论生张
熟魏,都得一体看承,而且鉴别这些宾客,拜寿之外还有些什么企图,是以忙碌不堪。 
  南瑞麟趁机溜出独游,到达大石桥下,在落日余晖中,徐徐向一望无际平沙上踏去,可
是那么松涣的黄沙,竟不显出半点足印,他愈走愈远,身形却缓缓被那夜幕隐没。 
  一个时辰过去,南瑞麟身形又出现于镇街上,他想起适才在沙滩上,演习师门心法,以
及新得之“乾坤九式”掌法配合“禹行洛龟四十五步”,精妙得天衣无缝,功力增进一倍有
余,他知是得红颜姹女崔无双“空青石乳”之助,、一路上回味无穷。 
  他一踱进店门,就发现店中气氛显得有点特别,各色武林人物均面对着那张正中八仙桌
上,眼光所及,不禁令他为之愕然,暗自忖道: 
  “这是怎么回事呀?” 
  原来这八仙桌相对而坐的,正是飞花手陆逢春与一个面目可憎的秃头披发头陀。 
  桌面上横放着一只鸡蛋,两人右掌微弓,离鸡蛋有半尺距离,吐劲相抵,鸡蛋并未丝毫
移动。 
  南瑞邻从众人口中听得,这秃顶披发头陀是藏边金沙寺秃行者沙净,以廿四路回风掌法,
称威藏境,昔年不知为了什么事,与飞花手陆逢春结下怨隙,今日相遇,竟又是旧事重提,
作下一场别开生面的赌斗。 
  他们手臂不准支在桌面上,恐有所借力,竟是悬空,不论鸡蛋移向那一方均不算胜负,
而以鸡蛋被挤破的那一方才算负方。 
  读者当能知道,假如鸡蛋是直向摆列, 一方以指按着顶端,另一方抵着底端,无论用
上万斤重力,也压榨不破,这是物理作用,若是双方距鸡蛋半尺远,那是万万办不到的,因
为掌力凝聚绝不能恰好支在顶端或底端,但现在情形更困难万分,却因鸡蛋是横放着,又是
最易破碎的表面,这不是靠内力深厚而取胜,需用上自己灵活的脑筋,作技巧的运用,诱使
对方的内力浑浊,才有取胜的把握。 
  双方都聚精会神凝掌吐力,对外来事物视若无睹、因为这一场别开生面的赌斗,无异攸
开于他们一生荣辱,是以不敢分心。 
  这场赌斗真是引人入胜,鸦雀无声,只闲得浓重呼吸声。 
  飞花手陆逢春与秃行者沙净两人都是面色凝重,额角青筋暴露,淌汗如雨,也不知炎热
所致,抑是用力过度。 
  约莫一刻功夫,鸡蛋向陆逢春这方滑动,缓缓滑过去, 一分、两分、三分…… 
  这种趋向并不代表秃行者内力纯厚,反而是陆逢春故意诱使秃行者沙净内力变浊的技巧。
  须臾,鸡蛋静止不动,秃行者沙净好似测出飞花手陆逢春的意向,从新匀聚他那吐出真
力。 
  南瑞麟只觉得这场赌斗,不但是意味深长,也是十分耐人寻味的,与罗喉魔君丁翰和梧
叶上人那场红烛赌技有异曲同工之妙。 
  片刻,鸡蛋又向秃行者沙净那方缓缓滑去,显然是秃行者沙净诱敌之计。 
  南瑞麟蓦然想出一个问题,竟向身旁一个不相识的人微声询问: 
  “那鸡蛋如果掉下桌去破碎,怎么判胜负呢?” 
  那人微笑答道:  
  “双方事先都曾把这一问题,详加考虑讨论过,最后作出一结论,就是鸡蛋在那一方掉
下去的,而那一方算是负方,这是对的,正代表着那方故意撤回掌力,而让对方真力推挤鸡
蛋落下桌面,若不是此故,也表明了那一方真力已将用竭。”  
  南瑞麟也觉这个判断是毫无疑问对的,遂谢了那人一句,目光又投向那桌面上的鸡蛋凝
视。 
  任谁看见两个内家高手,作这场赌赛,表面上如同儿戏,但骨子里却是生死大搏斗,比
真刀真枪还要狠。 
  突然那鸡蛋望秃行者那边继续滑过去,随着飞花手陆逢春发出一声微哼,鸡蛋竟急疾的
滑过去,到达桌子边缘…… 
  旁观的人几乎惊叫出声,如果鸡蛋掉下地面,无疑问是秃行者沙净输了。 
  众人心悬在口中,紧张万分。 
  但鸡蛋竟然停留着桌缘,蓦地鸡蛋似风车般自转了起来,两人力道触及蛋身,不作直线
相抵,成了偏向,而生成力竭现象。 
  秃行者沙净面红脖子粗,连眼睛都凸出了,他知只要一分之差, 一生英名便在这鸡蛋
丧失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浊汗臭,各人挥汗如雨。 
  秃行者沙净事实上想诱使飞花手陆逢春真力变浊,是以将自己发出的真力逐步收缩,令
陆逢春生出一个错觉,认定自己这是力竭现象,心神一喜,致使真力涣浊,蛋壳无疑问的破
在陆逢春那一方了。 
  飞花手陆逢春无论在武功造诣或机智运用方面,均高人一等,秃行者沙净的诡计,当然
洞若观火,于是将计就计,将内力布于整个半面,趁他略撤掌力时,猛然加力,迫蛋落下桌
面。 
  秃行者沙净这一惊非同小可,知自己诡计一切均落入飞花手算中,及时将蛋速阻遏,情
急之余,真力未免不匀,竟然发生力竭现象,其间的情势真是千钧一发,危险已极。 
  蛋身在桌缘急速地旋转不停,这现象僵持有半盏茶时候,忽然鸡蛋以弧形方向向桌面中
心急疾滑去,秃行者沙净究竟想出一个办法,以巧力作用迫使蛋身让开对方掌力,望对方落
去,这一来陆逢春大为凛骇,闪电似地掌向左侧一掠,及时将蛋速度阻住。 
  众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喟。 
  陆逢春这一手是应当归功于手臂悬空,得以灵法运用,当然手臂悬空也有它的害处,不
能有稍事歇息机会,遂致手臂酸软沉坠,真力易生浑浊,不过他们明确的测出,手臂悬着,
比较利多弊少,是以采取这种方法,防止取巧。  
  鸡蛋此刻仍然是僵持不劲,双方均感觉到自己有点力竭现象,可是不敢稍有疏忽,心情
似绷满了的弓弦一般,万分紧张。 
  旁观的人眼皮沉重地发酸,因为他们几乎是没瞬眼,不让眼皮有休息的机会。  
  突然,奇迹发生了,只听“啪”的一声,蛋身粉碎,蛋液向两侧迸射。 
  谁也不占胜处,但解决了问题。 
  秃行者沙净收手哈哈大笑道:“陆老师,看来五年后,我们又须见面了。” 
  陆逢春含笑立起,道:“沙大师,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一来冤家是做定了。” 
  秃行者朗声大笑。 
  众人长吁了一口气,散发了先前使神经紧张的郁结。 
  飞花手陆逢春体会出蛋身挤碎,无疑问有人从旁暗中做了手脚,趁机打破僵局,不然那
有这么巧法,心中甚是感激,这人手法真巧,不着半点痕迹,秃行者沙净恐也是心内有数。
  这人是谁呢?当下陆逢春眼神一掠,瞧见南瑞麟的背影正在门外消失。 
  他心中一动,也不形于颜色,口刁着翡翠烟杆,向门外缓缓踱去。 
  片刻之后,他见南瑞麟走进衣庄,须臾夹着一大包衣衫,走进隔壁澡堂,心想: 
  “南少侠反正还要回店,问明是否系他暗中相助,也不急着这点时候。”想定,又缓缓
踱回店内。 
  须知武林中人最讲究恩怨分明,受人点水之恩,定当涌泉以报,飞花手陆逢春当着武林
群雄面前,不丧失颜面得以保持尊严,这恩德是多么重大,但究竟是否为南瑞麟相助,他怀
疑南瑞麟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武功,这一点,是他必需查明白的。 
  这时卧龙山庄遣来五六个不特武功高强,而且口齿出众的能手,协助飞花手陆逢春接待
宾客,这种事早就应安排妥当的,在樊稚想法,寿诞之期还有五六天,宾客不可能来得这快,
最快的也得前三天到达,这还必需是樊稚莫逆之交,殊不料今日来得这快且人数不少,身份
不一,是以福记客栈原有人手显然不够,飞花手快马飞报速派助手。 
  因为宾客中份子复杂,不是专为拜寿而来的,内中尚有阴谋存在,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
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未进庄之前,先得探明每人确实来意后,有个准备预防之策也好。 
  客栈之内热闹异常,宴席如水地开出,洋溢着哗笑声,猜拳行令的高叫大喊,尚有人躲
在房内,叫来几个粉头,门外不时传出断续淫声怩语,琵琶叮当弹唱。 
  南瑞麟洗完了澡,换了一袭紫色川绸长衫,衣袖飘飘地走进福记客栈。 
  飞花手陆逢春口刁着烟杆正站立在柜房外,瞥见南瑞麟转来,高叫道: 
  “南少侠,请内边坐,陆某有事相商。” 
  南瑞麟含笑走进柜房密室,见桌上摆设有极丰盛的酒馔,便道:“在下何幸蒙陆大侠如
此青睐,实在承受不起。” 
  陆逢春大笑道:“由少侠口中称唤陆大侠,陆某也实在承受不起。”忽兜头一揖到地,
低声道: 
  “蒙南少侠成全之德,陆某没世难忘。”  
  南瑞麟遑让不止,面带惊愕之色道: “陆大侠此话用意为何,在下疑惑难解,如入五
里云雾中,这种大礼岂不是折杀在下了么?” 
  飞花手陆逢春认定八成必是他暗助,此刻见南瑞麟这种施恩不望报之气度,愈发心折钦
佩,笑道: 
  “我们坐下再谈吧。”于是酙了一杯酒敬上,双目停在南瑞麟脸上,凝望片刻后,低声
道: 
  “少侠,你这种巧妙手法,确令人不可捉摸,不是陆某略有所觉,岂不是被你瞒过,那
有这么巧法,蛋身同时压碎,要知我们是用柔劲抵触蛋壳,无论那一方力道浑浊,蛋壳虽然
显有龟裂,内膜不能破,何致于全部迸裂咧,陆某猜想秃行者沙净,要知是你相劝,定是感
德于胸。” 
  南瑞麟微笑不语,陆逢春心中有个十成数目了。 
  忽然,南瑞麟笑道:“在下的看法,不一定均如陆大侠所说的现象,天下事往往出乎意
料之外,没有一成不易之理,何至于非有人暗中相助不可,陆大侠以为然否?” 
  陆逢春微笑道:“天下事虽有例外,但此事你我心内有数,何必隐瞒,这个……暂且不
谈,我们饮酒吧。” 
  两人吃得酒气醺醺才出得柜房,无独有偶,店内群雄都是带得八分醉,步履歪斜。 
  忽有一红丝满眼,酒醉大汉在南瑞麟身后擦过,走得两步,转过身来眯限望着南瑞麟邪
笑道: 
  “啊!真俊……”伸手一掠,就待向南瑞麟脸上摸去,出手飞快。 
  南瑞麟比他更快,翻腕一捞,迎个正着,顺势一提,那人被扭得头望下弓,杀猪似地痛
噑出声。 
  眼前又是一闪,南瑞麟看出是一个卅多岁中年人,面形瘦削,目光棱棱,不怒自威,沉
声喝道: 
  “尊驾何因辱及敝寨手下。”  
  南瑞麟心早有气,此时见他问话极其无礼,也冷笑道: 
  “尊驾不会问他吗?我怎知是贵寨手下,尊驾又是何人?问得岂有此理。”用手一扔,
那大汉被跌飞在店外,叭的一声大响,醉后之身,竟然仆地不起。 
  南瑞麟也不理这中年人,傲然启步。 
  那中年人被说得面目变色,嘿嘿两声冷笑,飞步一掠,拦在南瑞麟面前,道: 
  “看不出你这小子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在我小阎罗面前发横,今晚若不赔个小心,休想
活着走路。” 
  南瑞麟不由气往上涌,冷笑道: 
  “未必见得。”登时捋袖亮掌,气势虎虎。 
  飞花手陆逢春在后见得中年人一现身,心中微微一惊此刻见他们大有较手之意,忙叫:
  “使不得。”说着身形往双方中间一插,拱手道: 
  “酒醉之后,易生误会,陆某给两位引见,彼此拉拉手也就算了。”遂给南瑞麟介绍,
道: 
  “这位就是蒲家寨八爪龙叟蒲胜老前辈侄公子,人称小阎罗蒲之奇就是。” 
  南瑞麟面寒似冰,默不作声。 
  小阎罗蒲之奇暗暗恨在心里。 
  飞花手陆逢春见是僵局,微皱眉头,又道: 
  “这位姓南,南瑞麟,蒲少寨主,南少侠如依武林班辈而论,南少侠还是陆某的小师叔
咧。” 
  飞花手陆逢春何以出此言,因他内心甚为感谢南瑞麟成全之德,他知小阎罗蒲之奇身手
俱绝,最会暗箭伤人,恐南瑞麟受其暗害,故出此言。  
  小阎罗蒲之奇暗暗心惊,飞花手陆逢春在中州道上已是有数高手,姓南的是他师叔,怪
不得他这么狂,于是转颜哈哈大笑道: 
  “适才之事,在下看得极其清楚,实是敝手下无礼,陆老师真道在下无理取闹么,不过
看出南少侠神仪内蕴,虽在酒醉之后,举手投足无不是绝乘武学,在下嗜武若狂,故意激使
少侠出手,在下也好偷学一些手法。”说罢又是朗声大笑。 
  南瑞麟何等聪颖,听出陆逢春话中用意,故意抬高自己身份,慑住小阎罗蒲之奇凶焰,
又听出小阎罗自下台阶,心想日后尚须去蒲家寨一行,何必徒事结怨,遂微笑道: 
  “在下酒醉,不觉对贵手下出手略重,还望海涵。”  
  小阎罗蒲之奇笑道: 
  “小事一段,何足挂齿,少侠几时有暇,请至敝寨一游,在下也好讨教一二。” 
  南瑞麟道:  
  “在下原定樊庄主寿期后,即去贵寨瞻仰天下英雄风采,若无其他事覊绊,定当拜谒,
讨教二字,不敢当此。”  
  这时惹祸大汉爬起,醉意仍自满脸,正待向蒲之奇数说,小阎罗忽地面色一沉,喝道:
  “酒醉失仪不说,还自亵凛贵宾,其罪难饶,按照寨中十二大门规,该当何罪。”  
  那大汉惊得酒也醒了,悚然跪下伏地叩头如捣蒜,哀声道:“小的知罪。” 
  小阎罗蒲之奇目现威棱,大喝道: “你既知罪,应该知道怎么的,还要本少寨主亲自
动手不成?” 
  那大汉抬起头来,面色惨变,牙根一咬,右手风快地在怀中取出锐利小刀一把,左手伸
出拇食以下三指,电闪地往下砍去。 
  南瑞麟听得小阎罗说要依门规处理大汉,还不知是什么有这重的刑法,为之心中侧然,
手形一动,那大汉右手小刀已夺在手中,含笑向蒲之奇道: 
  “不料贵寨门规如此严厉,钦佩之极,俗语说不知者不罪,蒲兄且看在下薄面,免除责
罚了吧。” 
  小阎罗蒲之奇只瞧见南瑞麟身形一动,几乎瞧不出那大汉的小刀是怎样夺出手法,暗中
大为凛骇,付道: 
  “看来,陆逢春说是他本门师叔并非虚言,幸亏方才见机收蓬,虽然未必见得便输于他,
但现在本寨正是礼贤惠众之时,何必树一强敌。”闻言放声一笑道: 
  “既然少侠说情,刑责可免。”继又变颜向大汉喝道:“还不谢过少侠讲情。” 
  此时栈内外群豪围观如绪,人群中蓦听得一苍老声音冷笑道: 
  “真小家气,身为宾客,当众卖弄家法,蒲胜有侄如此,豺狠之后犹出一狗,真是一代
不如一代。” 
  小阎罗蒲之奇勃然变色,望着出声处猛喝道: 
  “何方鼠辈,藏首掩尾冷言伤人,算得什么人物。” 
  哈哈笑声中穿出一个蓝袍道人来。 
  只见那道人,头戴九梁冠,背插双剑,鼠目豆眼,碌碌鬼转,腮下黑须如漆, 一脸狂
傲之色,冷冷说道: 
  “蒲胜老儿见了贫道,还畏惧三分,你是什么东西,犹敢猖狂,你不要说你倚仗‘阎王
印’手法可横行天下,在贫道眼中尚不值一顾,你如不服,可在大石桥上试试,不是贫道自
吹,五十招不到,你必落下沙滩。” 
  小阎罗蒲之奇一见道人现身,此人形像好似在何处听人说过,只是想不起他是谁,心疑
是伯父熟友,及至听他说话,便知不是,愈听愈有气,遂也不再追问道人姓名,冷笑道: 
  “阁下自负如此,想必身手不俗,蒲之奇何幸,今晚能见识高人。”回面向蒲家寨随来
能手喝声: 
  “走!”五六条身形如飞的当先驰去。 
  那道人狂笑一声道: 
  “好小子,有胆量。”随着身形一晃,由后赶去。 
  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拚斗,客栈群豪那能错过这种眼辐,亦陆续跟去。 
  南瑞麟亦想随去一观究竟,忽被飞花手陆逢春拉住,只见他低声道: 
  “我们现在不必前往,待会再去也不迟,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人,那道人人称狂道乔通玄,
倨狂成性不说,最是心狠手辣,并且好淫贪色,良家妇女丧在他手中不计其数,因为此故,
黑白两道均不喜他,并无什么知交,他常独来独往,行踪不定,说实话,乔通玄武功真高,
可是小阎罗蒲之奇故作大方,对少侠大肆拢络,要知此人鬼计多端,城府阴沉,比之我陆逢
春腹中坏水还要多,其伯心性为人,比之敝庄主樊稚不啻天渊之别,我们虽然亦是黑道人物,
但是盗亦有道,其间相距实不可道里计也,此时他们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管是谁败了,
都不与我们相干。”  
  南瑞麟微笑道:“他自称少寨主,莫非蒲胜没有儿子么?” 
  飞花手陆逢春道: 
  “八爪龙叟嫡出,只有一女,现年十八,庶出二子还是稚龄,蒲之奇心智本高,深得其
伯蒲胜所喜,故而一半大权落他手中,但蒲之奇确有可取之点, 一切铺排均深为妥善,此
次来敝庄拜寿,其实还有阴谋,陆某于寿诞之期才得赶回卧龙山庄,陆某与少侠一见如故,
明日进庄还拜托少侠,对蒲之奇等人行动多加注意,陆某一日两次将进庄可疑人物形像姓名,
列单派专人奉上,谅少侠不致见辞吧?” 
  南瑞麟微微一笑道: 
  “在下学养俱浅,恐难当此重任,既然陆大侠见托,就勉为其难吧,不知蒲之奇来此用
意,是否在探明樊庄主武功已失之说究否确实,不知是么?” 
  飞花手陆逢春惊得例退了一步,微微作色道: 
  “这话少侠从何听见?”  
  南瑞麟吟吟一笑,说道:“既然蒲之奇都已知道,何况在下,陆大侠休疑在下来此别有
企图,其实在下来此是蒙贵庄两位姑娘相邀,樊庄主失去武功详情,也在两位姑娘口中略知
大概。” 
  陆逢春面现惊喜之容,讶道:  
  “真的么?我这两位小姐眼高于顶,任甚少年都不在她们眼中,想不到你……”说此一
顿目凝在南瑞麟面上,继又笑道:  
  “少侠人间清凤,只有你堪可与我庄主两位小姐匹配,不知少侠从何处晤见两位小姐。”
  南瑞麟遂把洛阳所遇一切,详告陆逢春。 
  陆逢春笑道:“这就是了,陆地阴魔父子大罗手谭光羽及神掌无敌裘飞等人,大约日内
可到,至于‘降龙真诀’之事等敝庄主寿期过后,陆某再与少侠作一夕长谈吧。”继又道:
  “大约他们两人打了好一些时候了,我们快去吧。” 
  栈内尚有六七个能手,礼宾之责自有他们招待,是以陆逢春放心离去。 
  此时月上中天;一片清辉,两人身形奇快,不消半盏茶时分,便自赶到大石桥旁,夜月
辉映下,便自看见两人在桥上交手如飞,旁观诸人均置身相距十丈开外。 
  陆逢春笑道:“果然小阎罗蒲之奇心智高绝,此刻仍是没有出手,支使手下磨耗狂道真
力,再相机进袭。” 
  南瑞麟定睛一瞧,果然如此,只见小阎罗蒲之奇负手远立。 
  那与狂道乔通玄对手的人,武学造诣不俗,出手精奇。  
  狂道乔通玄果然与飞花手陆逢春所言, 一出手一投足,都带出一道激厉锐啸,专从旁
人意想不到部位出手,是以气定神闲,对方虽造诣不凡,究竟是玫少守多,但一时之间,还
落败不了。  
  南瑞麟与陆逢春两人置身在十丈外观战。 
  狂道乔通玄哈哈狂笑道: 
  “小阎罗想以车轮战磨耗贫道真力,贫道岂能落入你们套中。”说着,猛向前一窜步,
凌空拔起往下矢穿,“饿鹰攫冤”,双臂向下一抖,堪及那人胸前不足两尺处,倏自变招,
龙形穿式,两手往外;分一插一拍,双掌挟着一股劲风,直往那人双胁打到。 
  那人警觉够快,身形错出一步,往右一闪,竟脱出乔通玄双掌之外。 
  那知狂道乔通玄变招奇快,双掌一合,使出劈风掌力,往右猛劈过来。  
  那人猝不及防,“克嚓”一声,竟被扫了个正着,左胁骨全折,身形随之震飞?往那十
五丈高石桥下莾莽沙滩中落去。凄厉惨噑,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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