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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极游龙》


第十六章 劳燕分飞



    点起了两支松明,店堂大放光明。
    “给你十声数,给我爬出来。”杨一元站在柜外,手中抛弄着一枚新月小刀,“数
尽不爬出来,我会把你钉死在夹缝内。一!二!……”
    辣手红绡躲在杂货架下的货品内,身躯似乎缩小了一倍以上,如果不留心察看,很
难发现她是人体,而以为是杂货的一部分。
    她知道躲不住,乖乖长身而起。
    她本来就认定杨一元不会杀她的,以往不会,现在也不会,除非她找到下手的机会
出手。
    “我算是服了你。”她笑吟吟地说,“看来,我是无法阻止你对付妙观音了。”
    “我不会给你有阻止的机会了。”杨一元冷冷一笑,“你不要笑,你的笑迷惑不了
我,不会再让我手软心软,我还不想要女人,所以天仙美女也迷惑不了我。”
    “哦!你的意思……”她仍笑,笑容相当迷人。
    “你以为你用笑容接近我,我一定不会杀笑脸迎人的女人。”
    “你就是这种可敬的大丈夫……”
    “是吗?我将纠正你的错误看法。”
    “你是说……”
    “我改变主意了。有你这种阴狠女人在身边活动,总有一天我会疏忽而遭你的毒手。
任何人也可能疏忽大意的,所以,我要用江湖手段处置你。”
    “你……”她悚然后退:“你不能……”
    “我能的,我有一千个理由杀死你。”杨一元凶狠地说,“我不再自负,不再认为
你不足为害,不再分心旦夕提防,留你在身边随时弄鬼实在愚不可及,我不想吃饭睡觉
也得防着你。现在,你好好准备,我给你机会,兵刃暗器随便你选,我保证能在绝对公
平之下杀死你。”
    “你……你不要吓我。”她的手按上了插在腰带上的剑把,“你八极游龙不是这种
人,你……”
    “人是会改变的,尤其是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一个懦夫可能变成英雄,一个英雄
也可能会变成软体的鼻涕虫。”杨一元的话充满凶兆:“这次我赶夜路往南逃,就是变
的具体表现。”
    “你往南逃?”
    “对,往南逃。”杨一元的口气,毫无自嘲的意思,“我不再自负逞强,不再像一
个大白痴一样,在郑州坐等两道人马陆续赶到,集中全力把我埋葬掉。我示弱偷偷溜走,
天涯海角飘忽出没,让他们像一群嗅到狐味的狗,在各地乱窜乱找,我就可以择肥而噬,
一群一群把他们消灭掉。”
    “他们追不上你这条游龙……”
    “很难说,姑娘。”杨一元的虎目中,杀机愈来愈浓,“有你阴魂不散似的在我身
边出没,我怎么可能逃脱他们的追蹑?今晚如果不是我福至心灵,反而跟在你后面,你
就可以和这四个混蛋,一举把我送进枉死城了。时辰到了,郑州跟来的大批人马,应该
正往这条路上赶,你的时辰……”
    一声厉叱,辣手红绡双手齐杨,不拔剑而是发射飞针,奋身鱼跃,两起落便已跃出
店外。
    刚身形跃落,眼前人影幻现。
    剑刚拔出三寸,脖子便被掐住了。
    “饶……我……”她总算能叫出两个字。
    胸腹某些地方感到微震,扣喉的劲道一松。
    “我不再跟……着你……”她回过气来哀叫。
    “现在,找不怕你跟了。”杨一元把她推开,“你很聪明,真能逐渐找出我的弱点。
人是可以改变的,但在正常的情形下很难改变。我不会杀你,即使刚才你已经用飞针下
毒手,因为那是你情急走险,可以原谅。你走吧!最好找地方躲起来。”
    “你……”
    “你已经三十出头了,姑娘。”杨一元向后退去,“美人迟暮,你还能在江湖风光
多少时日?要是落在你的仇家手中,那些人决不会像我一样大量仁慈。”
    “你……你在我身上弄……弄了手脚……”
    “不错。”
    “你这天杀的猪狗……”她尖叫咒骂。
    人影一闪即逝,杨一元已经走了。
    “我……我决不放……过……你……”她向夜空凄厉地狂叫。
    踉跄到了坐骑旁,她仍在切齿咒骂。
    挂上缰,正要扳鞍上马,猛扭头,看到身旁站着五个黑影。
    “你们……”她大吃一惊,心向下沉。
    “八臂金刚。”为首的人说,“咱们跟在一旁,检拾漏网之龟,准备捉鹰。凡是与
杨一元作对的人,十之六人是背了不少血案的妖魔鬼怪,只要落在包某手中,立即派人
悄悄押回有案的府州法办。”
    “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本姑娘面前撒野?”她忘了身上的禁制,怒火上冲。平时不
管任何时候,八臂金刚决不敢在她面前撒野,难怪她冒火,“给我滚远一点,你还不配
在本姑娘面前说大话。”
    “是吗?立可分晓。”八臂金刚疾冲而上,享誉江湖的铁臂伸出了。
    她愤怒地拔剑,剑出鞘她却心中一凉,这把最熟悉最趁手的剑,为何如此沉重?
    本来神意一动,便立有反应的内功,却毫无反应,不由神意所左右。
    一惊之下,八臂金刚的大手已攫住了她。
    杨一元一身轻松,住马在月光下向南又向南飞赶。
    这条路,五年来不知走了多少次,每一次都来去匆匆,心情与以这次不同。
    这次,他是被人逼走的,按理他该心情恶劣,像漏网之鱼。
    但他不是漏网之色,他是因势利导引人来追的。
    在郑州逗留得太久了,闹得也够了,犹如在以窝捣了一个洞,蚁群大乱四散。但不
久之后,受惊的蚁会纷纷回窝的,窝必须修补,侵入的外物必须清除。
    他不能坐等对方大举聚合之后,集中全力向他群起而攻,蚁多咬死象,他不是傻瓜
白痴等候对方明暗俱来,强中更有强中手,他毕竟不是不坏金刚。
    引大批强敌在天涯海角追逐,是最有利的妙策。
    追的人不可能长久聚在一起,分聚无常不可能准确控制他的行踪,十个八个奈何不
了他,人多他溜之大吉,主动控制在他手中,他可以任意吞食;牵着他们的鼻子走。
    带了大群人马,追逐一个非常强悍的人,在天下各地奔东还北,那是最愚蠢的事。
    所以,他心情轻松。
    另一心情轻松的原因,是摆脱了许纯芳等三个小姑娘。三个小姑娘已有两个陷入情
爱纠纷中,这种情爱纠纷剪不断理还乱,闹起来就没完没了。他对三位小姑娘并无多少
印象,实在不愿牵扯在内。
    今日一见,明日天涯;这就是江湖豪客对男女友情的看法。一个真正洒脱的玩命者,
很少发出一见如故,生死与之的情怀,因为可能相处不久,无法进一步相互了解、怎能
凭短暂的相处便付出感情?
    霸剑奇花与惊鸿剑客,就是一见钟情的结果,后遗症难以收拾,天知道日后会如何
收场?
    许纯芳说他对吕飞琼存了坏心眼,不管有意或无意,对他都是一种伤害,他觉得十
分不自在。
    他走得无牵无挂,心情轻松。
    五年遨游期间,他结交了一些小有交情的朋友,有男有女,但还谈不上“知交”。
    朋友有多种,五花八门形形色色。像八臂金刚包志毅,也算是朋友的一种。八臂金
刚知道他不可能拔刀相助,就知趣地避免纠缠他。真正见面而八臂金刚发生困难,他肯
定会毫不迟疑站在八臂金刚的一边。
    破晓时分,新郑县城在望,一夜他飞驰了一百六十里。
    扭头北望,不见有人追来。
    他得留下一些线索,让追的人有机会追上他。
    即使是知交的朋友,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霸剑奇花三位姑娘,联决在江湖邀游了一段时日,目下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感情生
活,每个人必须为自己的感情生活打算了。
    她们知道,是分手各奔前程的时候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亲如一体的夫妇,也
会有劳燕分飞的一天。
    追缉夜游鹰的事未了,是她们最感遗憾的事。
    但她们不得不放手了,夜游鹰已找到强而有力的靠山,对她们构成致命的、恐怖的
威胁。以卵击石,她们并不笨,力所不逮,不得不权衡利害断然放弃了。
    杨一元一走,她们的处境相当凶险。
    杨一元对帮助她们追缉夜游鹰的事,并不怎么热衷,对她们也没有肯定的承诺,她
们也不便向杨一元请求竟此全功。
    第一个离开郑州的人是吕飞琼,她终于能在乐正仲明的劝解下,一同踏上了返乡的
途径。
    然后是霸剑奇花,紧跟着向东溜走的惊鸿刻客。她以为惊鸿剑客借被吓走东返的群
雄保护,向东与随从柳彪会合。岂知一过了中牟县,便发现惊鸿剑客失了踪。这家伙根
本没脸见被杨一元吓走的助拳群雄,走在群雄前面,半途溜之大吉。霸剑奇花紧蹑在群
雄后面,发觉不对已经找不到他的踪迹了。
    许纯芳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的家在湖广,乖乖跟在乃父身边,无精打采踏上了南
行大道。
    许高嵩非常重视杨一元的劝告,把女儿带在身边,五个人都化装易咨,连许纯芳也
女扮男装,像五个长途商贩,夹杂在商旅群中南下。
    他们想远离凶险,反而进入更凶险的风暴中心。
    近午时分,他们接近了李家店。
    同行的旅客甚多,都是从郑州南下的人,人、车、马、驮……人数甚多,络绎于途,
谁也不管他人的闲事,在烈日下各赶各路。
    午间炎阳正烈,不宜赶路,李家店正是歇息打尖的好地方,他们赶到之前,附近的
树林已经有不少旅客歇息,有些人则继续赶路。
    李家店停止营业,地方人士正陪同州里来的公人,正在处理店主人失踪的意外事故。
    州里来的公人中,有马快秦国兴在内。
    这位马决非常精明干练,他不但查出现场凶杀的痕迹,更查出李家店的店主李昌,
其实是江湖人畏如蛇蝎,正道人士闻名色变的盖世瘟神廖昌。店后地窖有炼造毒药的材
料与设品,内房的遗物也证明了老魔的身分。
    许高嵩五个人,在路对面的树林里歇息。李家店已经关闭,他们只好吃自己带来的
食物,带了坐骑到小河饮马,远到三里外的村落实饲料。
    五人围坐在大树下进食,酒葫芦有酒,从郑州带来的食物相当丰富,不虞匮乏。
    许纯芳一直显得无精打采,对什么事也提不起劲,似乎认为随乃父回家,有点心不
甘情不愿。
    也许,与情同姐妹的两位女伴分手,有点不舍,不胜依依,闷闷不乐是清理中事。
    许高嵩早就感觉出爱女落寞的神情,也认为是与女伴分手的正常反应。
    “那条龙到底是往东走了呢!抑或是往西走了?”许高嵩的话题,转到杨一元的身
上了,“往东,是追踪惊鸿剑客请来的一群莽夫;往西,是到混沌宫去了。”
    “以往西的成分最大。”葛字洪说,“他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不可能追赶那群匹
夫找他们出气。”
    “如果他一个人前往混沌宫,可能凶多吉少。”周日青苦笑,”百绝头陀离开归德,
就派八十万火急,向各地传讯,召集群魔助拳。咱们一到郑州,群魔便迫不及待向他下
手了,可知前往混沌宫聚会的凶魔们,必定高手云集群魔乱舞,他单人独剑,恐怕……
他很了得,但毕竟魔道中有不少功臻化境的名宿,他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他
断然与咱们分手,中止前往混沌宫缉拿妙观音,就是已看出情势极为不利,只好静候机
缘。我猜,他不会前往混沌宫冒险。”
    “他没将要办事告诉你?”谢南云向许高嵩问。
    “没有。”许高嵩摇头,”我也不便追问,追问他也不会说,说走就走了。哦!
    丫头!他向你说了些什么?有否透露一些玄机?”
    “女儿陪乐正仲明去找吕姐,返店时他已经走了,只向店伙留下两句话。”许纯芳
神情沮丧,无精打采:“那是:速离危城,后会有期。”
    “他走得匆忙,走前大肆示威骚扰,显然另有用意,存心激怒或吓唬两方面的人,
最后一走了之。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噢!那位官差老兄似乎冲咱们而来
的。”许高嵩指指正越过官道的人。
    是马快秦国兴,确是冲他们而来的。
    泰国兴认识他们,曾经在客店见过许纯芳,但许纯芳不认识他,杨一元与泰国兴打
交道,并没将秘密打交道的事告诉任何人。
    “是捕快,郑州的办案公人。”葛宇洪说,秦国兴穿的是骑装公服。
    “诸位好。”秦国兴笑吟吟打招呼,“南下?”
    “是的,南下。”许高嵩油然兴起戒心,“公爷!在这里办案?”
    “是的,血案。”秦国兴在一旁坐下,“死了四个人,来头不小。”
    “荒郊野店,死的人有来头?”
    “对!大有来头,尸体虽然已被一大群妖魔鬼怪带走了,但陈州的八臂金刚包捕头
是目击者。诸位想必与八臂金刚不陌生。”
    “咱们该认识他吗?”许高嵩的戒心又提高了两分。
    在许州,他们就知道八臂金刚的事。
    “他只看到事故的后半段。”泰国兴不介意对方的警戒态度:“死的是阴曹三煞,
和盖世瘟神廖昌。”
    “老天爷!”许高嵩倒抽一口凉气,“谁能杀得了这四个可怕的魔头?”
    “咦!诸位不知道?”秦国兴大感诧异。
    “你是什么意思?意指咱们涉嫌?”葛宇洪脸色一变,不想与官府打交道。
    “杨大侠杨一元。”秦国兴赶忙解释,避免误会,“昨晚将近三更的事。唯一的活
口有个女人,好像是黑道的女霸,叫辣手红绡。”
    “她呢?”许高嵩心中一动,有点憬悟,猜想是杨一元故意把这些魔头,引来这里
铲除的。
    “她必须归案。”秦国兴说,“杨大侠不忍心杀她,但她必须受到王法制裁。诸位
在后面必须小心。”
    “小心什么?”
    “杨大侠离开后不久,大批从郑州星夜追赶的人便到了,带走了尸体。诸位如果走
得快些,最好不要被那些凶魔发现,因为杨大快走在前面,不会知道后面所发生的事,
除非你们事先有默契。”
    “哦!谢啦!老兄。”
    “不客气,我是杨大侠的忠诚拥护者,他是我最敬佩的人,不希望他的朋友出意外。
小心了,再见。”泰国兴跳起来抱拳一礼,掉头走了。
    “我们追!”许纯芳跳起来兴奋地叫,无精打采的神情一扫而空。
    “不可激动,从长计议。”许高嵩低声喝阻,“我想,我明白他的用意了。”
    “你是说……”葛宇洪也猜出一些头绪。
    “敌势过强,他要我们置身事外。”许高嵩郑重地说:“他引敌远走,用意就是便
于我们脱身。老实说,我们也没有任何介入的借口,也没有介入的力量,能否安全脱出
事件难以预料,至少地已尽了力。真不妙,他一定以为我们必定继续游程东行,我们却
跟进风暴中心来了,除了退回郑州之外,别无他途。”
    “好些混蛋是陆续赶到郑州聚会的,咱们回头,很可能碰上另一批更可怕的人。”
    谢南云淡淡一笑,咱们何不继续往前走?只要小心些,留心睁大眼眼,拉长耳朵,
看群魔乱舞,能搞出什么结果来。如果有必要,云梦四奇虽则不成气候,自信还宝剑未
老,能替八极游龙暗助一臂之力,多少也增加一些光彩呀!别让妖魔鬼怪把咱们看扁
了。”
    “是啊!咱们总个能让人看成胆小鬼。”周日青攘臂而起,“如无绝对必要,咱们
不必出面。我可以强烈感觉出,这条龙必定变化飞腾,这些妖魅何足道哉,咱们定可大
开眼界。”
    “我同意南下。”葛宇洪语气坚决,“至少,可以证明咱们不是被吓走的。”
    “丫头!你一定要记住。”许高嵩一把抓住女儿的肩膀,“不许鲁莽冲动,不许你
乱跑生事,一切听命暗中活动。身份一露咱们可能在数难逃,知道吗?”
    “爹请放心,女儿不会让爹失望的。”许纯芳乖巧地说,似乎她近来懂事多了。
    其实,他们并不是真的被那些魔道名头吓住了。真正比云梦四奇高明的人并不多,
他们也算是高手名宿。只不过隐退十余年,不曾再与高手名宿接触,也不希望坏了往昔
的名头,保持令名的心态,使他们有所顾忌而已。
    在中州五子露面之前,许高嵩任由爱女为百绝头陀一群凶魔周旋,可知在云梦四奇
眼中,百绝头陀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论武功造诣,他相信爱女并不比百绝头陀逊色多
少,爱女差的只是经验与胆气而已。
    要和会妖木的凶魔相搏,他们就信心有限了,所以一发现中州五子光临,便急急忙
忙要爱女回避。
    大群人马追赶,人多麻烦也多,每匹马的脚程与耐力都不同,每个人的骑木也有差
异,因此追的速度,决难比得上单人独骑那么快捷。
    而且人不敢分散,分散必定被杨一元逐批消灭。阴曹三煞与盖世瘟神被杀,所造成
的心理威胁极为沉重,没有人敢提加快狂追的建议,一百六十里花了两天时间,比杨一
元慢了一天。
    新郑县城与郑州大小相等,仅市面不及郑州繁荣,城外的市街规模,却比郑州小一
半以上。
    在城市不能纠众行凶,血腥事故须在夜间进行。
    出乎追踪者意料之外,杨一元并没远走高飞,竟然在新郑逗留,似乎有意等候追踪
者到来,也像是不知道后面有追兵。
    用不着打听,杨一元就投宿在北关外,百年老字号最大的一家客店苑陵老店。
    这里曾经一度是韩国的都城,却没留下可供游览凭吊的古迹。杨一元在此逗留,实
在没有什么道理,可把追来的人弄糊涂了。
    也许,他真的不知道有人追赶呢!
    他是大清早落店的,第三天仍没有走的意思,连店中的伙计也感到诧异,这位一天
到晚无所事事的佩剑旅客,长住不走,令人莫测高深。
    他并非无所事事,白天在各处走动,向茶楼酒肆的一些万事通食客,打听有关西邻
密县的风俗人情,山川名胜传说神话。
    密县在县西北百余里,位于洧川河谷。那里已经是山区,是一座三等小县。洧川从
高山流下,经密县流过新郑城北三里,所以两县的人,是共一条河水的亲邻,在新郑打
听密县的消息,真实性是无可怀疑的。
    苑陵老店前面的广场相当宽广,店前就是大道,也是外街的最热闹一段,四周槐树
围绕,近街一面并且建了两座亭,供旅客歇息观览街景。
    午后不久,他在右首的凉亭内,招来一个在街上混的孤老头,姓郑。弄来一些干果
两壶酒,亭桌画上一幅三三棋,一面喝酒聊天一面下棋,一持瓦片一持折断的小木段,
三三之声不时传出,两人像小顽童一样,玩得兴高采烈,返老还童啦!
    “你少来!”郑老头喝了一口酒,吧卿着大嘴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板牙,“密县
开阳山是我的老家,只不过最近十几年没回去过而已,那儿哪有什么混沌下院?你唬我
这个老密县呀!哈哈!三!”
    吃掉杨一元一颗子,郑老头笑得更开心了,真像刚下了蛋的得意老母鸡。
    “十几年,郑老头!你知道发生了多少事?”杨一元补下一颗子,“贵县最少有几
千人出生,也有几千人死;有几百间房子新起,有上百间房屋倒塌。有钱人的施主在开
阳山建造一座混沌下院,没有必要派人告诉你呀!你算老几?”
    “你算了吧!那地方建房屋住还差不多,建寺院庙堂就不行。”
    “为何?”
    “寺院庙堂常年香火不绝,怕有火灾呀!”
    “天下各地,哪一座寺院庙堂,不是香火不绝的,难道就不怕火灾?”
    “你不懂,年轻人。”郑老头正经八百地说,“咱们期地,属祝融之墟。祝融,你
懂吧!”
    “懂,火神。家里失火,就叫祝融之灾。”
    “对,你不笨。祝融的肚脐眼,就在开阳山。”
    “鬼话!”
    “鬼话与神话,没有什么分别。”
    “好!你愈老愈聪明。”
    “那地方地气热,雪一飘落地,片刻就融化了,所以不能常年有香火,一不小心就
“膨”一声烧光光,你懂了吧!年轻人。”
    “他娘的!那不是很好吗?”杨一元嗓门大得很。
    “好什么?”
    “冬天暖和呀!严冬天气,大闺女小娘们,脱光光也不会受寒,正好跳天魔艳舞,
乐死啦!郑老头!你说妙不妙?”
    “缺德呀!年轻人,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是本性哪!年轻不好色及时行乐,等到了你这种年纪,眼看手抱不动,一百个
天仙美女摆在你面前,你也只能光瞪眼流口水啦!你真蠢!”
    桌旁多了两个人,一双中年男女。
    他的话够粗俗,中年女人用冷厉的目光死瞪着他。
    “你是故意到本城妖言惑众撒野的?”中年人像饿狼地狠瞪着他沉声问。
    “你他娘的混蛋加三级。”他破口大骂,“你这家伙站在这以像个人样,口中胡说
八道,心怀鬼胎,无缘无故你说我妖言惑众,那可是杀头充军的严重罪名,你想陷害我
吗?呸!你简直狼心狗肺。”
    中年人勃然大怒。气势汹汹踏前一步,气得脸都变绿了,快要气炸啦!
    他倏然放碗而起,虎目彪圆。
    “怎么?想打架?”他举起铁锤似的大拳,逼至中年人而前,像金刚盯着小鬼,
“太爷奉陪,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你行吗?去你娘的??
    郑老头瞥了中年人一眼,老鼠般窜走了。
    中年人下不了台,真被他剽悍狞猛的神情镇住了。
    中年女人纤手微抬,眼中冷电森森。
    “谁要敢施暗算玩诡计,太爷一定把她在这里剥光,把所有的食物塞进她的肚子里,
说一不二。”他盯着中年女人狞笑,“大爷整治妙观音的党羽。用的就是剥光示众老办
法,把他们整治得服服帖帖。
    在这里剥,一定可以招来大批观众,每人收一文钱入场费,保证生意兴隆。他娘的!
什么暗器毒药迷香太爷没见过?袖箭、背弩、问心钉、九龙筒,还不配替太爷抓痒。女
人!你要试吗?”
    在郑州,他把那些助拳的侠义道好汉,当街羞辱,气大声粗,逼得他们无路可走。
    现在,他更粗野了。
    中年女人气得无地自容,但纤手抬不起来了,不是手重拍不起,而是没有勇气抬。
    亭外多了三个人,背着手冷笑。
    “王大爷!何苦受人利用自取其辱?”那位浓眉大眼的中年人,用怜悯的口吻说,”
你在本城是有身分地位的人,在江湖道上你算老几?你是有家有业的人,能和这些威震
天下的英雄好汉玩命吗?”
    “你不帮我抓他法办吗?”中年人厉声问。
    “王大爷!仍是一句话,我不敢在这些人面前玩法,只能帮你一时,能帮你一世吗?
应该明白事理,我现在就在帮你,你知道吗?中州五子,就是死在这位杨一元手中的,
你还要帮着外人找他吗?”
    中年人打一冷战,铁青着脸拉了中年女人狼狈而遁。
    三人向杨一元含笑打手式,背着手摇摇晃晃走了。
    亭后有一个人,靠在亭柱上剥花生吃得津津有味。
    “魔崽子们要赶你离城撒野。”那人笑嘻嘻地说:“布下天罗地网堵死你。”
    “我就是给他们时间布同张罗呀!”他也笑,重新坐下喝酒,”“我想,到密县的
大道,一定群魔乱舞。老哥!一定很精彩。”
    “不精彩。”那人摇头,“开阳山混沌下院没有几个人,重要人物在云雾山混沌
宫。”
    “剪除羽翼消灭一些爪牙,再直捣黄龙岂不省事些?”他笑笑,“我不急,有些事
是急不来的。”
    “我知道,谢啦!”
    “呵呵!我还没谢你呢。”
    “反正我承情,回头见。”那人丢一颗花生米入嘴,兴高采烈地走了。
    是八臂金刚,出面协调地方的治安人员。警告那些当地受人利用的地方强梁,减少
他的困难,不致受到无谓的干扰,公私两便。
    消除了当地的压力,就可以用全副精神,应付跟来的人了,有八臂金刚暗中协助,
他已无内顾之忧,没有城狐社鼠敢扯他的后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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