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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魂血琵琶》


第 八 章 夫子毕现



  百臂神判走近脸色尚未恢复正常的五湖浪客,拍拍对方的肩膀和气他说:“能走,你还
是赶快离开敝地吧,毒元常不是善男信女,他不会放过你的,多耽误片刻,就多片刻危险
性。记住杨某的话,下次不可冒用别人的名号招摇撞骗,你该知道这是江湖大忌,会替自己
把灾惹祸的。”
  五湖浪客打一冷战,一言不发狼狈而走。
  百臂神判的目光,落在永旭和冷魅的背影上,微笑着转身出店走了。
  食厅恢复了平静,但人声降低了许多,那些大嗓门的好汉,不敢再无所惮忌语惊四座的
谈了。
  永旭苦笑一声,向冷旭说:“姜太公在此,咱们的盘缠没有着落了。”
  冷魅沉思片刻,问道:“永旭,你不敢在百臂神判的地段内生时?”
  “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这……”
  “百臂神判是个难得的好人,公正廉明有口皆碑,他的辖区内,土豪恶霸决不敢胡作非
为,不信你可以去查查池口镇附近,决不会有让咱们勒索的对象。”
  “可是……”
  “咱们走!”他急急的说。
  “你……你像是有急事……”
  “毒元常也算是一代玩毒宗师,也许他有管用的解药。咱们分头追踪,查出他的落脚
处,走!”
  冷魅恍然,掩不住内心的兴奋,首先抢出店外,沿毒元常的去向追踪。
  池口镇只有三条街,晚上设有夜市,夜市也限于码头区,跟踪该无困难。
  永旭岔小巷绕到前面等候,到了西码头,左等右等,不见毒无常出现,也未发现冷魅的
踪迹,难免心中有点焦的。
  码头最西端,静悄悄泊着三艘中型客船,舱面不见人踪,舱户是大开的,看不见任何的
灯火。
  要不是邻船的船夫在舱面上谈话,真会被三艘阴森怪异的船唬住了,真有点儿鬼船的气
氛。
  他在街边码头的石阶坐下,盯着下面的船发呆,心想:如果能雇到一艘快船下放巢湖,
该多好?
  蛇郎君宰父卓超是否有解药,他尚难逆料,但这是唯一的希望,也是在期限内可以赶到
的最近所在。
  他也毫无选择地将命运作此孤注一掷,生与死决定于这次巢湖之行,他必须争取时间。
因为蛇郎君在巢湖隐居,要找一个隐居的人得花不少工夫。
  他想得很多。很远,从九华回想到九江,从九江想到池口,终点是那个暗算他的葛姓女
子。。
  这个鬼女人为何要用毒针来暗算他?三年前在茅山,他与恩师管了一档子闹事,但并未
出手惩戒任何人。
  再说,茅山道院那些双方的当事人;皆不知他与恩师的身份,不可能三年后仍然记得他
的相貌,在紧要关头出现用诡计暗算他。
  如果他不死,他要到茅山道院查明底细,以便早作提防,日后暗算的情势很可能重演。
  中间那艘怪船有了动静,舱门悄然而开,幽灵似的出现一个黑袍人,举动轻灵脚下无
声,但见袍袂飘飘,无声元息越过跳。板,拾级而上像个鬼魂,脚踏在石阶上,听不到任何
的声息。
  二十余级石阶,似乎转瞬即至。
  就在他转念之间,黑袍人已登上街边,到了他身边止步,一双似乎有光芒的怪眼,以迫
人的气焰盯着他的脸部。
  附近有几名水夫走动,夜市相距约有百十步,对街的住宅家家闭户,显得冷冷清清的,
与百十步外夜市的嘈杂,显成强烈的对比。
  他猜想可能有麻烦,这位黑袍人是冲他而来的。
  麻烦果然来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黑袍人嘿嘿阴笑,用带鬼气的嗓音问:“你来了许久了,有何贵干?”
  他想站起,却又忍住了,故作从容但然道:“等人,等了许久了。”
  “等谁?字内双狂不会来了,你还想等谁?”
  他心中一震,字内双狂,那不是大邪的撑腰人吗?
  这两个老狂曾在九华一现魔踪,大邪一群黑道高手已投入宁王府,成了走狗脱身不得,
为何两个老狂仍能在江湖独自游荡?与这黑袍人有何牵连?
  “等一个码头的混混,在下希望能搭便船下南京,人穷志短,走头无路不得不找人通
融。”他信口胡说。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阁下。”黑袍人不怀好意他说,有意无意移至近街一面,阻住他
的退向。
  “在下没有说假话的必要。”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黑袍人阴森森的说,语气已暴露出动手制他的意图。
  “咦!尊驾这些话有何用意?”他讶然问。
  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人倒霉处处碰钉子,坐在码头上也遇上麻烦。
  黑袍人迈近两步,冷笑道:“不必反穿皮袄装羊,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是大魔派来侦伺
的眼线?”
  “你……”他警觉地站起。
  但见对方一伸手快如闪电,噗一声响,左颈根便挨了一劈如在平时,这一掌绝对近不了
身,但这时他不敢妄用真力,能凭直觉闪避,当然无法避开快速的一击,只打得他眼冒金星
仰面重新坐倒,几乎跌了个手脚朝天。
  黑袍人咦了一声,本来要继续攻击的手停住了,似乎发现自估计错误了。
  这一掌本来是虚招,劲道很有限,竟然一击便中,大魔派来人,怎么会是连躲都不会的
脓包?
  永旭狼狈的爬起,撒腿便跑。
  黑袍人手一伸,夹背一把揪住他。
  他本能地反抗,左时后攻。
  黑袍人信手一扔,把他扔出丈外,跟上一脚踏住他的小腹,声问:“招!你是干什么
的?”
  “我……我等人……要……要找船下南京。”他忍住痛楚说,腹上的脚压得他五脏六腑
要向口腔挤出来,痛得他冷汗直冒。
  他不能运功反抗,不得不强忍痛楚,虎落平阳,这一顿苦挨了。
  “下南京有何贵干?黑袍人间。
  “池口镇容……容身不得,百臂神判管……管得太……太紧……混不下去了。”
  “你认识大魔?”
  “听……听说过。”
  “镇上来了些什么人?”
  “有个什么毒……毒无常,还有个叫五湖浪客的人。”
  “哦!毒无常来了?目下在何处?”
  “不知道,好像被百臂神判赶走了。”
  “晤!你好像不是大魔的人,但你已经看到了老夫,就饶不得你了,老夫要带你到船上
处治。”
  “请……请不要……”
  黑袍人俯身抓人,不理会他的恳求。
  摹地,街对面屋檐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影,沉声叱喝:“住手!什么人在此斗殴
呢?”
  黑袍人冷哼一声,左手一挥,一道银光破空而飞,以奇速向黑影射去。
  黑影冉冉而来,银芒近身突然失踪,眨眼间人便在丈外止步。
  “咦!黑袍人讶然惊呼。
  黑影赫然是百臂神判。
  屋檐下站着另一个人,是冷魅,正缓缓举步接近。
  百臂神判背手而立,语气奇冷:“在下知道你是谁了,汉中怀恩岭幽冥别庄的四怪之
一,黑怪卞辰。”
  “尊驾是……”
  “阁下打了在下一枚见血封喉的摄魂钉。”
  “尊驾接暗器的手法委实惊人。”
  “阁下已犯了谋杀大罪,虽是杀人未遂,公然向在下突下毒手,罪名足以让你饱尝铁窗
风味,你是拒捕呢,抑或是束手就擒?”
  “混帐东西!你……”
  “现行犯拒捕,格杀勿论。你骂得好!”
  黑怪卞辰突然疾冲而上,抢先动手。
  江下的第一艘怪船中,三个黑影正跃上码头,越阶向上飞跃。
  百臂神判左手一伸,接来的摄魂钉在两尺左右贯人黑怪卞辰的胸口,泰然向右迈出了一
步。
  黑怪卞辰嗯了一声,冲出两丈外,一面仆倒向前滑,一面叫道:“快……救我,我手脚
僵……”
  百臂神判跟上,一把抓起黑怪卞辰,大喝一声,奋神威双手顺势将人掷出,向刚跃上的
三个黑影掷去。
  他舌绽春雷大喝道:“限你们立即开船,不然全给我留下。
  你们幽冥别庄的人如果死光了,江湖上虽然不见得因此而得平静,至少不会比目下更
乱。”
  对街的巷道暗影中,先后闪出了八个人影,兵刃出鞘声清晰可闻,八个人步伐稳定向前
接近。
  三黑影最先一个接住了黑怪卞辰,一听百臂神判说出幽冥别庄四个字,而且口气强硬无
惧,再一看有大批的人接,便知碰上了劲敌,逞强不得。
  黑怪卞辰一照面便倒了,被人抛球似的随意摆布,说明了这位发话的人艺业十分惊人,
决非空言恫吓,再不走真的葬送此地呢。
  三人一打手式,两人先退,留一人断后,沉声道:“阁下口出大言,伤了咱们幽冥别庄
的人,亮名号,日后咱们再结算。”
  “在下池口杨巡捕杨礼。记住,日后你幽冥别庄的人如敢踏人本镇一步,后果你们自己
去想好了,今晚杨某网开一面,让你们平安离开,下不为例。”
  “在下记住了,后会有期。”
  “不送,祝你们顺风,杨某等你们离埠。”
  三艘怪船悄然解缆,向下游驶丢了直至船运出视线外,百臂神判方举手一挥,八名同伴
纷纷隐去。
  冷魅扶永旭坐在不远处,关切地替他推拿腹部被踏处,苦笑道:“以后,我不会让你独
自行动了。”
  龙游浅水,虎落平阳,这滋味真不好受。”他说,失声长叹。
  “你怎么碰上了这些人?如果杨前辈晚来一步……”起就是碰上了,躲都躲不掉。哦!
你怎么和杨前辈走在一起呢?”
  “是谁?”
  “字内双狂,五岳狂客和狂泉,还有几个大邪的死党,他们走陆路连夜上道,可能赶住
九江。”
  “这些人到底是何处来的?”
  “不知道,我只顾跟踪毒无常,一出镇口,后面便被双狂堵住了,要不是杨前辈恰好带
人赶来,我恐怕逃不出他们的毒手。”
  “他们认出你的身份了。”
  “不知道,彼此还没有打交道呢。杨前辈是跟踪我的,一看情势不妙,便大喝检查夜行
犯禁的人,那些家伙居然不敢行凶,一溜烟走了。”
  永旭挺身站起,小腹的痛楚已经消失,拍拍冷魅的肩膀说:“冷姑娘,你的推拿术高明
极了,谢谢你。”
  这时,百臂神判已遣散八名手下,走近含笑道:“周老弟,你替我找来不少麻烦。”
  永旭抱拳行礼陪笑道:“抱歉,杨前辈,晚辈不是有意的。”
  百臂神判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弟,不必介意,说来玩的,些须小事,在下还担待得
起。你的事,冷姑娘已经向我说了。”
  “哦!冷姑娘她……”
  “呵呵!你的船一靠岸,我就看出是你,可是,你们一落店,我就被你们的反常弄湖涂
了。宁王府的走狗四处打听你的下落,你怎么公然落店露面?要不是冷姑娘说明底细,我真
耽心你要在我的地面重施故技呢。”
  “不瞒前辈说,事先晚辈并不知道前辈在此地……”
  “呵呵!即使是知道,如果你不是有了困难,仍然会下手的,你这一条龙是天不怕地不
怕的。”
  “前辈言重了。”他讪讪他说。
  “呵呵!好说好说,即使你闹了事,我也是不会责怪你的,而且你也不会有把柄落在我
手中的,”
  “前辈……”
  “前些日子,南京鬼见愁俞兄派人捎来手书,要我留意你的动静,必要时助你一臂之
力。我与俞兄交情不薄,现在你不会拒绝我的帮忙吧?”
  “这……”
  “你要追踪毒无常呢,抑或是直下巢湖去找蛇郎?依我看来,毒无常钻研的是木石之
毒,对蛇毒所知有限,你追踪他必定浪费时间,还是直下巢湖比较适当。”
  “晚辈也有此打算……”
  “那就好。你对蛇郎君的底细知道多少?”
  “听说而已。”
  “那是个孤僻古怪的人,很不好说话,喜怒无常,为人亦正亦邪讨厌得很,我对他有相
当了解。走,咱们一面走一面谈,我已经派人找船准备盘缠,今晚你是我的佳宾,明早我送
你上船动身。”
  “恭敬不如从命,晚辈感谢不尽。”
  “呵呵!不必言谢,日后尚请照顾些儿,不要在池口镇找我的麻烦就够了。”百臂神判
大笑着说。
  “岂敢岂敢?晚辈虽是个浪人,还知道敬重大公无私不畏权势的公门中豪杰,鬼见愁前
辈的辖区是南京城厢,晚辈就不敢在他的辖区内胡闹,跑到对岸的江浦县打抽丰。”他由衷
他说。
  一早,船离开了码头,为了避免暴露行踪,百臂神判并未前来送行。
  这是一艘从武昌下放南京的包船,五六名船夫,二十余名旅客。
  武昌至南京本来有定期上下的客货船,但沿途停泊,航程缓慢,因此一些急放赶路的
人,宁可多花一些钱,共包一艘船赶路。
  船家已受到嘱托,船在和州靠岸让他俩下船。
  由放是包船,已没有安顿他俩的舱房。船老大够交情,让出船主的专用舱房,自己搬到
舵楼与舵工住宿。
  船主姓梁,与百臂神判颇有交情,但也仅仅知道贵宾周貂夫妇是百臂神判的朋友,随身
带了剑,猜想是武林人物,因此很少进舱房打扰他俩的清静,对他俩的饮食起居,照顾得十
分周到。
  在最困难的时候,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终于获得了及时的援手。
  百臂神判受鬼见愁之托,梁船主又受了百臂神判之托,对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施以援
手,这份情义令他深受感动。
  他觉得闯了江湖多年,偶然获得一次及时援助,并不是感到难堪的事。
  船在九江停泊一个时辰,并未发生任何意外。他俩并未登岸打听消息,对江湖上所发生
的变故一无所知。
  这天近午时分,船靠上了和州码头。
  铁背苍龙曾在此地劫牢反狱,这件大事似乎己被市民所忘怀,岁月如流,任何惊天动地
的大事,也会随岁月而逝去,湮没。
  他想起乌江镇,八爪蜘蛛是否将他淡忘了?
  这一方之霸是否仍在请人对付铁背苍龙?骆宝绿姑娘,大概已有了婆家吧?不再横行乡
里了?
  和州码头距州城约十余里,因此市面比池口镇差得多,地当万柳堤的未端,码头北面便
是过江的杨林渡。
  每天,这里仅有少数的客货船靠岸,旅客不多,过江的渡船反而有不少旅客来往。与其
说这里是和州码头,不如说杨林渡来得恰当些。
  两人扮成一双村夫妇,永旭是一身短褐衫,剑藏在大包裹内,头上有遮阳帽,手中有探
路杖。
  冷魅往昔的绝代风华已消失元踪,青帕包头荆钦布裙,挽了一个包裹,跟在永旭后面,
真像一个平平庸庸的村妇。
  上了码头,永旭低声说:“不要转头留意码头上的人,暂且埋头赶路。”
  冷魅低头疾走,女人走路本来就不该抬头挺胸的。
  她一面走一面低声地问道:“你认识那几个佩刀带剑的人?看长相就知不是善类,是何
来路?”
  “乌江镇之霸,八爪蜘蛛的爪牙,希望他们没有认出我原来的面目,那位佩了银剑的
人,叫银剑应奎。”永旭用平静的语音说。
  “你与他们……”
  “小事一件,上次途经乌江镇,顺便查一查八爪蜘蛛的庄中,是不是有我要找的人,按
规矩敲诈了八爪蜘蛛黄金三百两,结下了梁子。”
  “哦!与毒无常有关?”
  “可以说有关。事后八爪蜘蛛请了毒无常的门人,毒郎君向国良至池州行刺铁背苍龙,
被我宰了……”他将乌江镇风渡的前因后果概略他说了,最后说:“看来,八爪蜘蛛所受教
训仍嫌不够,不但不洗面革心安份守己做人,反而变本加厉仍在横行乡里,看了银剑应奎这
几个人的气焰,可知这位地方恶霸已经无药可救了。”
  “他们好像在等人?”
  “当然不会是我。镇内不可逗留,咱们赶到城里去进午膳。”永旭说。
  “不必问我,一切都听你的。”冷魁微笑着说。
  永旭恰好扭头回顾,突然笑道:“冷姑娘,你笑得好美,往日的冷峻神态已一扫而空,
像是脱胎换骨,这是很可喜的现象。
  再这样下去,你的冷魅绰号恐怕保不住了。”
  冷魅幽幽一叹,苦笑道:“我发誓不惜走遍天涯海角,誓将他置放死地的仇人,已经黄
土长埋,尸体喂了虫豺,我还有什么好恨的?也许这些日子跟随在你身边,你乐观奋斗无畏
元惧的性格影响了我,改变气质并非奇事。”
  “如果你染上了我游戏风尘的恶习,岂不更糟?”
  “总比怀着刻骨仇恨闯荡好,对不对?我好羡慕你。”
  “羡慕我?别开玩笑了。”
  路上前后不见人踪,冷魁紧走两步,亲见地勾住他的手臂说:“永旭,不仅羡慕,而且
是妒嫉,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你依然能泰然自若,不减英风豪气。我记得你以前对我说
过,拔剑而起生死一块,算不了什么,等候死亡,即使是最勇敢的人也会恐惧。可是,你现
在的心情……”
  “我的心情仍然是最正常的。”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如果我恐惧叫闹,又能有什么好
处?体内的毒物,并不因为我怕死而停止发作,对不对?”
  “这……”
  “不谈这些。如果我找不到蛇郎君,或者找到后他也无能为力,那么,巢湖就是我埋骨
之地,你要替我把死讯传出,这样一来,消息自会传到我的亲友耳中,你办得到吧?”
  “我不要听这种话。”冷魅烦躁地尖叫。
  “咦。你……”
  冷魅掩面叹息,颤声说:“到时候再说吧,你应该知道,为了你的事,我可以赴汤蹈
火。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为了能找到蛇郎君,我可以做出世间最毒恶最卑鄙的事。除了全力
找寻蛇郎君,我不考虑任何其他的事。”
  患难见真情,永旭感到心潮一阵汹涌,猛地伸虎腕将冷魁挽人怀中,紧紧地倚偎在路
旁,似已忘却身在何处。
  冷魁也激情地紧依着他,身躯不住颤抖。
  久久,他松开拥抱,强笑道:“走吧,路远着呢,但愿这条路不是单程道。”
  和州城是南京的直隶州,城周十一里余,形势壮观。
  东面另建一座卫城,驻扎了一卫官兵,当地人称为和州卫,正式的名称是潘阳卫,属中
军都督府,是支援中都守司凤阳诸卫的外围主要兵力。
  因此,和州的市面相当复杂,治安并不佳,军民杂处纠纷时未牌正未之间,两人出现在
峨嵋山麓一座大宅院前。
  峨嵋山不是四川那座佛教名山,而是城西北隅的一座小山,城墙跨山而建,可以说是和
州城的镇山。
  山麓一带建了不少大户人家的亭园别墅,普通的贩夫走卒很少在这一带闲荡。
  永旭摘下遮阳帽,上前抓起门环轻叩三下。
  不久,院门开处,一个年约半百相貌平庸的老人迎门而立。
  惑然打量来客,以沉重的凤阳腔官话问:“两位找谁:有何贵干?”
  永旭抱拳行礼,笑道:“在下姓周,从上江来,求见詹二爷,相烦通报。”
  “你是……”
  “有事请教詹二爷,客中诸多不便,未备名帖,大叔请方便老人摇摇头,爱理不理他
说:“二爷不在家,最近几天可能无法赶回,两位过几天再来好了。”
  说完,退后一步作势掩门。
  永旭抢前一步,一脚踏上门限,靴尖抵住了门扇,陪笑道:“大叔请不必拒人门外,请
问詹二爷何处去了尚请见告。”
  “你们是……”
  “在下有求而来,不是登门寻仇,大叔请放心。”
  老人目光,在两人的脸上转来转去,说:“两位如果急于见至!家主人,可以到八公山
罗家去碰碰运气,家主人经常到罗家盘桓,也许在罗家下棋,家主人与罗爷不下棋便罢,下
起棋来十天半月之内不会离开,一盘棋下三五天平常得很。”
  “八公山罗家如何走法?在下人地生疏……”
  “很好找,山在此门外里余,到该处向任何人打听,皆会告诉你们该如何去找。罗大爷
的庄院称为历阳别墅,一问便知。”
  “谢谢关照,在下这就前往历阳别馆求见,打扰了,告辞。”
  永旭行礼退走。
  砰一声响,院门闭上了。
  永旭一怔,脚下一慢。
  随在他身后的冷魅骤不及防,几乎撞上了,讶然地问:“永旭,怎么了?”
  永旭继续前行,信口说:“据百臂神判说,詹二爷是和州的名医,为人慷慨好义乐善好
施,目前虽不再行医,但仍炼丹济世,为何竟养了这么一位傲慢无礼的门子?”
  “你是说……”
  “詹家可能有了变故。”他断然他说。
  “你是不是疑心太大了些?”
  “遭了一连串变故,我的胆子愈来愈小了。”
  “假使詹家有了变故,你不以为与我们有关吧?”
  “天底下任何不可能的事皆可能发生。”
  “胡说!我们乘包船而来,沿途并未露面。”
  “不要轻估了敌人,谁能料想到我会被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所暗算?撇下我闯荡江湖期
间所结的仇家不算,像八爪蜘蛛这一类一方恶霸,我还没有将他列为对手,他给我的威胁有
限得很。
  以顺大王和宁王爪牙来说,你敢轻估他们的实力?”
  “这……”
  “顺天王兵败四川,死党亡命散处每一角落,彼此互通信息并非奇事。宁玉府更是反迹
已露,各地皆有策应的人,阴养刺客死士,信息一天可传八百里,你敢担保池口镇没有两方
的潜伏爪牙?你能判定包船上没有眼线?包船的速度虽然不慢,但比起传信快鸽来,却又慢
得大多了。”
  “你……你说得多可怕!”
  “不是可怕,而是事实。毒王制气机的奇毒奈何不了我,行尸巩方的阴煞潜能毫无作
用,那神秘女人的花蕊毒外中者必死,但我依然未遭毒手。对方当然知道我不易对付,也必
定知道我所中的毒针的毒终必会发作的,可能算定我必定会找能治毒的人医治,而最近的治
蛇毒圣手只有蛇郎君一个人。”
  “哎呀……”
  “蛇郎君隐居巢湖的事,江湖上己不是什么密秘,我知道,你也略有风闻,百臂神判更
是深知其中秘辛,别人为何不知?”
  “你……你说得我毛骨悚然呢!”
  “但愿我所料皆虚。总之,咱们千万小心。”
  “要不要去八公山找詹二爷?”
  “必须去,只有詹二爷知道蛇郎君五处居所,没有他,咱们的希望微乎其微。巢湖周广
三百余里,港汉大小三百六,一年半载也无法查遍。如果他听到风声躲起来,这辈子休想找
得到他了。”
  “这么说来,我们是晚到一步了。”
  “也许真的晚了一步,但还不算迟,在他们尚未完全摸清我的意图前,不会采取进一步
的激烈行动。”
  一出此门,便看到八公山。
  这是城郊的一座小山,草木葱绿,像一座毫不起眼的土岭,八仙山人围棋会饮的古迹已
不可寻,四五百年前战场的白骨金戈早成尘土。
  由放曾经一度改名为杀狐岗,可知这座山的高度有限得很。
  在山麓的小径碰上一名村夫,一问之下,方知三里外便是历阳别馆,地处山西麓,沿小
径可直达,沿途没有岔径,很容易找。
  小径穿越茂密的树林,幽径寂寂不见人迹,白天里行走其问依然感到阴森森地,似乎随
时可能出现山兢木客,或者窜出几条大青狼扑上来。
  走了里余,永旭突然拉住冷魅的手,闪人路右的密林,向下一伏,隐起身形低声说:
“在这里等候天黑,留意一切动静。”
  冷魁大惑不解,附耳问:“你不赶往历阳别馆?不嫌去晚了?”
  “已发现可疑征候,必须作出乎对方意料之外的打算,不能让主动权操在敌人的手中,
等一等是值得的。”他的语气有无比的自信。”
  “好吧!一切依你。”

  三更将尽,斗转星移。
  詹二爷的大宅中,没有灯火,声息全无,死一般的静。
  一个黑影出现在院门外,毫无顾忌的伸手抓住扣环,扣出一共五声轻响,然后退至右
侧,一鹤冲天扶摇直上,飞越丈二高的院墙,消失在宅院内。
  不久,内厅出现灯光。
  厅中一灯如豆,宽广的厅堂显得阴森森鬼气冲天。
  白天应门的老门子,木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上首坐着两个膘悍的中年人,下首是一个穿夜行衣的佩刀大汉。
  “兄弟是三更正离开历阳别馆的。”穿夜行衣的大汉说:“张老前辈令兄弟前来看看动
静,这里安静得很,真的没发现异象吗?怪事!”
  两个骠悍的中年人一个佩剑,一个腰间插了一把双刃斧,脸上神色微怒,似乎对穿夜行
衣的大汉有三五分敌视,气氛并不融洽。
  “不但此地毫无动静,全城八位名医的住宅也安静如恒,没有发现任何人出入。”佩剑
的中年人冷冷他说。
  腰插双刃斧的人更是露骨地表现出不满,接口道:“张前辈是不是不信任我们?那就叫
他自己来好了。老实说,如果周小辈来了,咱们全都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风险太大,咱
们犯不着舍命相助还落得受人怀疑,吃力不讨好何苦来哉?谁又得了多少好处了?哼!“穿
夜行衣大汉抱拳陪笑,皮笑肉不笑他说:“两位千万不要误会,张老前辈岂有不信任诸位之
意?兄弟此来,仅奉命问问动静而已。算定那小辈毫不起疑前往历阳别馆送死,却平白地失
踪了,迄今尚无动静,张老前辈猜想那小辈可能已得到风声,也许离开和州了。”
  门子脸上毫无表情,用他那特殊的土腔接口道:“诸位已打扰家主人两天了,既然你们
要等的人已经离境,可否让家主人恢复自由?”
  穿夜行衣的人目露凶光,凶狠狠他说道:“在未能获得确证之前,你们必须要合作,不
然……”
  “家主人不是完全听候你们的吩咐吗?”
  “但咱们要办的事尚未成功。”
  “这……”
  “不许多说,不然在下把你们全毙了。”
  门子脸色一变,仍用他那特殊的嗓音说:“毙了本宅的人,你们要办的事永远成功不
了。看来,即使你们成功了,仍要杀我们灭口的,对不对?”
  穿夜行衣大汉勃然大怒,伸手拔剑。
  厅门人影乍现,语音震耳:“原来你们已囚禁了詹二爷,布下陷饼诱在下上当,到底为
了何事?那位张老前辈是谁?咱们有仇怨吗?”
  永旭与冷魅迈步人厅,向堂上昂然接近。
  “周小辈和冷魅来得好。”佩剑的人站起说。
  东厢门悄然而开,毕夫子夫妇与一名僧人缓步而出。
  一子落错,全盘皆输。
  永旭避开了历阳别馆的陷井,依然闯入詹家中了埋伏,毕夫子出乎意外地在詹家等他光
临,他算是栽了。
  毕夫子的出现,令他悚然而惊。
  那位相貌并不惊人的三角眼大和尚他不陌生,在九华他曾看到和尚与毕夫子同行。他以
为李自然妖道在计算他,没料到竟然是毕夫子在捣鬼。
  仅出现三个人,他心中略宽,笑道:“幸会幸会,阁下雄才大略,纵横川陕号称无敌,
不仅艺臻化境,而且神机妙算元人能及,在下毕竟年轻识浅,棋差一着,佩服佩服。”
  毕夫子哈哈笑,伸手虚引说:“好说好说。请坐,咱们谈谈。”
  永旭向冷魅示意,在西面的太师椅落坐,豪放他说:“恭敬不如从命,咱们真需要好好
谈谈。呵呵!阁下可否用真身份相见?”
  “哦!你不是认为老夫是顺天王廖麻子吗?那就把老夫看成顺天王好了。”
  “你是吗?”
  “你说是不是?”
  “等会在下领教阁下的太乙玄功火候,就知道阁下是不是了。”
  毕夫子三个人坐在东面,老大婆接口问:“阁下在九华的所作所为,显然不是有意揭发
李天师的阴谋,而是志在向顺天王寻仇,原因可否明告?”
  “老大娘,你说对了一半,在下的确志在向顾天王寻仇,也志在揭发李妖道的阴谋。”
  “你找顺天王寻仇,原因何在?彼此难道有不解之仇?有否化解的可能?”毕夫子问
道。
  “朝廷行文天下。出赏格白银千两,这就是理由。在下一个江湖浪人,一干两银子可不
是小数目,是吗?”
  毕夫子呵呵怪笑,摇头道:“小老弟,老夫已完全摸清你的底细。不必在勾心斗角打哑
迷了。如不是已摸清你的底细,老夫就犯不着浪费时间追踪你了。”
  “真的?哈哈!能摸清神龙浪子的底细,颇不等闲呢。”永旭泰然他说,但心中已暗
惊。
  “要不要老夫说出来?”
  “请,看阁下知彼的功夫是否真高明。”
  “那老夫就说说看。你具有抗拒太乙玄功的功力,据老夫所知,天下间唯有字内三仙有
此绝世神功。”
  “晤!九华精舍那一记石破大惊一击,被你逃掉了真是可惜。”
  “那是你运气好,老夫仓促间没有用全力。三仙修真在四川,纯阳真火已修至化境,一
气神功可克制太乙神功。在本天王纵横川陕那几年中,唯一令本王受到重创的地方,是剑州
城郊的周村,部下死伤之重空前惨烈,替周村出尽死力的人,正是那三个该死的鼻子。你姓
周,当然是剑州周家的子弟。”
  永旭心中一懔,也激起他的无边杀气。
  毕夫子阴阴一笑,笑得邪邪地,接着说:“我猜得不错吧?看来,你我己成誓不两立的
死对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永旭整衣而起,虎目炯炯手按剑把说:“不错,你我之间,只许一个人活着。”
  “呵呵!恐怕你活着的机会微乎其微了。”
  “不见得,你的太乙玄功和五行遁术如此而已,这次你可用全力了。只要有一线机会,
在下绝不放弃杀你的心念,这里地方宽敞,你我正好放手一决生死。”
  “急不在一时,何不说清楚再动剑?呵呵!你来和州找医生,所为何事?你认识詹二
爷?”
  “你不是已经知道在下的底细吗?”
  “并不完全知道。听说你受到一个女人用毒针暗算,有否其事?”
  已在三个月前,死在巢湖北窝港的茅棚里,你再也别想见到他了。”
  永旭大惊,脸上神色不变,冷笑道:“你咒他死。他是死不了的。”
  “呵呵!詹二爷已经招出蛇郎君的死讯,老夫也智经派人去吊祭蛇郎君的坟墓,你要不
要去?”
  “杀了你再去并未为晚。天快亮了。咱们动手吧。”
  一声剑吟。宝剑出鞘。
  冷魅也拔剑离座,守在永旭的侧背。
  毕夫子大惊,脱口叫:“李自然的霜华剑,他真栽在你手上了?”
  “你何不去问问他?在下还不知道这把剑叫霜华呢。”
  “小兄弟,你真要和老夫生死决?”
  “不错!”
  “你能胜得了老夫六个人吗?”
  永旭当然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即使他不中毒,恐怕也难操胜券,九华精舍力拼他受
了伤,一比一也许胜算在握,一比六但他不能示怯,冷笑道:“不久自可分晓。”
  毕夫子却堆下笑,轻松他说:“何必呢!小兄弟,天快亮了,这里是城内,引起官府的
注意,对你这敲诈勒索的江湖浪人,也没有多少好处,你不希望老夫杀詹二爷一家三十六口
灭口吧?”
  “你我的事与詹二爷何干?你这恶贼依然贼性未改,该死!”
  “咱们的仇恨,可以觅地约斗,以免殃及元辜,如何?”毕夫子笑问。
  永旭大感意外,讶然问:“什么?你的意思……”
  “老夫撤出詹家,三天后巢湖北岸北窝港,蛇郎君的坟前生死一决,你可以纠集你的朋
友来做见证,如何?”
  永旭真不希望詹家的人被屠杀,咬牙说:“在下不一定赴约,任何时候碰上你,不是你
死就是我活。”
  “哦!阁下……”
  “今晚在下放过你,但必须让在下亲见詹二爷一家老小平安元恙。”
  “好,一言为定。”毕夫子欣然说。举手一挥。
  佩剑中年人匆匆进入内厢,片刻即押了三十五名老少出堂。
  门子木无表情地迎上,默默地替惊得失魂落魄的老少一一解绑。
  永旭一咬牙说:“你们可以走了,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毕夫子哈哈笑,向厅门举步说:“老夫三天后,仍在蛇郎君的坟前等你。再见。”
  “在下从不与人约会,你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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