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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刃绮情》


第十五章



  天一黑,城门关闭,城内外断绝往来。
  夜间活动的族类,除非有其必要,通常很少选择城内作为落脚处,以免活动受到限制,
爬城偷渡罪名极为严重。
  北门外的多宝楼桥附近,官道旁形成小市街,没有南门外的繁荣。市街衔接地藏阁,有
几家小店接待从官道往来的旅客。
  扬州钦差府的爪牙,包了整座天长老店,不许再接待其他的旅客,把这里当成行馆。
  湖广来的走狗,则住在南门外至东堤的镇国寺市街。
  两队走狗一南一北,可知双方并无协同合作的诚意,表面上合作无间一团和气,骨子里
尔虞我诈各怀鬼胎。
  任何一座钦差府的走狗,都良莠不齐,坏人比好人多出十倍,凶魔比正人君子多十倍。
  这些为财势而不惜丧心病狂的江湖败类,一旦面对可轻易到手的二三十万两银子,不动
心者才是奇迹,到手再吐出不遭天打雷劈才怪。监守自盗亦有可能,真的丢掉了贡船,也可
以一走了之,重新另投主子。
  各怀鬼胎,哪能真的同心协力合作?
  谣言传播得特别快,真真假假莫衷一是。
  通常说真话无人肯听;愈是耸人听闻的假话,愈有人相信;半真半假的谣言,尤其令人
乐于传播。
  高邮谣言满天飞,城狐社鼠传播的威力非常的大,天黑之后,消息便已传至扬州府城
了。
  天长老店戒备森严,天刚黑,派出走动的人陆续返回,闲杂人等禁止出入。
  他们是特权人物,高邮的治安人,也乖顺地接受他们的指挥,甚至有权封街罢市,因此
没有人敢在店门口停留张望,宁可避道而走。
  掌灯时分。
  店中人正在晚膳,居然有三个不怕特权的人,出现在店门附近,不但鬼头鬼脑张望偷
窥,而且公然堵在店门外的广场,盯着把门的店伙冷笑。
  两个人脚下沉重踏出店门,表示心中的愤怒,直逼至广场中心,五个人面面相对。
  “你们吃饱了吧?该动身前往东郊会合一教一门的人了。”
  三个人一字排开双手叉腰像门神,为首的千手穷神嗓门特大,全街可闻:“咱们等你们
扬州钦差府的税丁,领咱们去取金银财宝。”
  “去你娘的混蛋!”那位留了两撇八字胡的大汉,嗓门也不小:“千手穷神,你是吃多
了撑昏了,或者活腻了,跑来这里胡说八道,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你这狗娘养的白日鼠孙成,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千手穷神也骂得兴起,嗓门提高了
八度:“你们和一教一门勾结伙同作案,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是包不住火的,所
以,你们先后在高邮附近现身,制造双方敌对的假象,把劫船的罪名故意移花接木,嫁祸在
水贼身上,使天下群雄千辛万苦,在水贼身上打主意,这些阴谋瞒不了人的。分钱后,我拍
拍腿走人。不然,我全要。”
  “我看你这混蛋是穷疯了,所以……”
  “我千手穷神疯了是应该的,所以对这笔庞大财富志在必得。你们的阴谋诡汁……”
  店内涌出几个人,一个个愤怒如狂。
  “毙了这杂种。”
  要命阎罗大吼大叫:“分了他的尸,剁碎了用来喂狗……”
  冲出五个人,其中有挟了竹节鞭的八爪鱼。
  “哈哈哈……”干手穷神一个人狂笑而退:“你们要是不分,咱们到扬州钦差府去索
讨,不到手绝不罢休,回头见。哈哈哈哈哈……”

  同一期间,镇国寺街夜市刚张。
  湖广钦差府派来高邮查案的人,数量并不多,一半以上的人仍在扬州与邵伯镇追查线
索。
  为首的人是独行狼郎承宗,二十余名高手住在本地客栈。
  他们在这里既无人脉,也缺乏地望,消息不够灵通,只依仗权势来硬的,把土地神吕大
风一群蛇鼠,整得灾情惨重,引起地方蛇鼠的仇视,整天为那鸡年狗碎,无关紧要的消息白
忙。
  他们迄今仍无丝毫正确的线索,急的一个个焦躁难安。
  再拖下去,金银珍宝可就被搬光啦!
  日后走遍天下追赃,能追回多少?
  夜市其实不怎么热闹,灯火倒还明亮。
  两个侦查返回的大汉,满身疲惫无精打采,在人丛中毫无戒心,他们的确累坏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爽也会失去戒心;累垮了毫无成效的失败者,更易忽略潜在的危
险。
  左右四个行人突然同时出手,掌劈玉枕指攻脊心,重掌与点穴术全用上了,向里一夹,
挟了便向后转,钻进一条小巷,形影俱消。
  夜间在行人多的大街偷袭,三流混混也可以把一流高手撂倒。

  钦差府的走狗无一庸手,偷袭的人更是高明。
  两大汉突然惊醒,张开眼便知道完了。
  闯江湖的亡命之徒,知道一旦被仇敌擒住的结果,声望愈高的人,存活的希望就愈少。
  是一处斗室。两盏菜油灯光线暗红,但足以看清室内的情景,人的面目一览无遗。
  人被绑牢在长凳上,长凳竖立,人等于是双手被反绑,双膝半跪地动弹不得。
  五个人在伺候他俩,一个个面目阴沉杀气腾腾。
  “你们要干什么?”跪在右面的大汉依然凶悍,问的口气依然保持强者的气势。
  “阴司恶客姓潘的,把走狗的嘴脸收起来好不好?”
  四海狂客仓童毅含笑伸手,亲热的拍拍对方的脸颊,像在拍婴儿:“请你们来谈谈,谈
你们串通一教一门,合伙劫贡船监守自盗的事,希望你老兄衷诚合作,咱们的要求不算过份
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不要这笔财,保证你死不了,如何?”
  四海狂客不是千手穷神的人,都是纠合了一些同道,赶来发横财的人,各行其是,有必
要时,临时相互呼应。
  但绝不可能联手合作。
  而且相互猜忌保持距离,不希望多一群人瓜分金银珍宝。
  “你们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阴司恶客咬牙切齿:“咱们丢了贡船,留在荆州与武昌的家产,不但全部被抄,而且还
得继续筹款借贷赔偿,每个人都焦头烂额,你怎么血口喷人,说咱们监守自盗,勾结外贼抢
自己的船?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是吗?瞧你说得多可怜!”
  “在下用不着你可怜,我阴司恶客也从没心慈手软,可怜过任何人,在汉阳逼税,一次
处死百十个抗税百姓,我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我做的任何事,都不会否认,是对是错我从不
介意,你不要侮辱我。”
  “呵呵!可敬。你们有三艘贡船,两艘副舟,走狗与役夫全算上,总数约在一百八十人
左右。也许你并不知内情,并没参与其事,主事者另有其人。事发的当晚,你人在何处?”
  “在州北的老鹳嘴埋伏,准备等次日贡船抵达时,歼除一教一门的劫船匪徒,没想
到……”
  “难怪,很可能你被蒙在鼓中,不曾参与其事。但我必须仔细盘问来龙去脉。策划的
人,把你们一些不知情的人派往老鹳嘴,留下的人乘机在邵伯镇里应付合力把船弄走,你们
的人一南一北,机会制造的天衣无缝。现在,告诉我,你们怎知道劫船的人是一教一门?第
二天就公告劫船匪徒的底细,未免太神了吧?”
  “在湖广没出发前,我们就得到线索了,咱们派有人卧底。”
  “但你们却估计错误,在错误的地方埋伏。既然派有卧底的人做内应,就不应该犯这种
错误。我再问你……”
  “你不要问我,我不是参与机密的人,没有内情秘密可以告诉你,我不再回答你任何问
题。要杀要剐,你瞧着办好了。我阴司恶客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一代凶枭,而是真正的杀人
狂,被人杀也是理所当然。”
  “我一定要问清楚……”
  呸一声怪响,阴司恶客喷出了口痰,居然劲道相当猛烈,喷向四海狂客的眉心。
  “该死的……”四海狂客闪开怒叫。
  阴司恶客口中传出异声,口一张,断舌像箭般射向四海狂客,鲜血泉涌。
  另一名大汉也咬断了舌根,但无力喷出。
  “这些凶枭果然名不虚传。”四海狂客呼出一口长气:“咱们把他们埋在后面的菜园
里,再设法弄几个身份高的人问口供。”
  说着在每人的天灵盖拍了一掌,早促其死。

  午夜时分,城东郊的一座小冈树林内,九名男女各背了包裹,鱼贯沿小径南行。领先的
人,是浊世威龙兰武威,埋头急走,去意匆匆。
  他们躲在东郊,住宿在树林内,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料到早就被人发现了。
  风声紧急,昨天不匆匆撤走,形迹已露,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撤走是唯一的活路。
  撤走必须在夜间进行,三更天动身最安全,却不知小冈外缘早就有人潜伏。
  两个黑影带了包裹,在百步后小心翼翼尾随。

  一早,土地神便喜气洋洋出现在财星赌坊的大门外。
  地方上刮了大风暴,出了轰动天下的大案,地方上的龙蛇,必定首先遭殃。因此,一些
地方上的龙蛇,都不希望本地出了难以收拾的灾祸,尽可能避免引起各方强龙的注意,以保
障自己的既有权益。
  这段时日,高邮地区的四霸天四位大爷,焦头烂额日子难过,被整得灾情惨重。这是他
们必须付出的代价,因为他们是地方龙蛇的首脑。
  财星赌坊已经关门了好些时日,土地神这位东主不敢不暂且关门避风头。
  今天他居然一扫脸上的往昔的阴霾,换上了喜气洋洋的愉快的面孔,可知必定灾退祸
消,显得精神愉快,人适喜事精神畅。
  财星赌坊即将开始营业,财源滚滚当然值得高兴。
  大门外共有八名执事人员排队迎接他,他所带的四名保镖也衣着鲜明神气的很。
  两名大汉看守着十余串十万响的爆竹,准备点燃以便响彻全城庆祝。
  街两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有十余名大汉在维持秩序。他这些狐群狗党今天特别兴奋,
与昨天垂头丧气的神情迥然不同。
  街端的人群突然一阵骚乱,有人排开人丛往里挤。
  当他看清来人时,脸上喜悦的神情一扫而空。
  维持秩序的几名大汉,也骇然变色向后退。
  五个人挤入,为首的人是赵大。
  他伸手拦住迈步上前的四位保镖,打手式示意不可妄动。
  “谢谢赵前辈光临。”
  他独自上前行礼,态度恭顺:“请入内赏光,有话好说。”
  众目睽睽,有话怎好说?
  入内当然有话好说啦!不至于让所说的话众所周知。像他们这种人所说的事,绝不会是
好事。
  “不必了。”
  赵大不怒而威。口气甚大,嗓音放低,低得只有他才能听清:“是你透露浑天教的人藏
身在东郊老榆冈的事?”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他叫起屈来,声音也放低,一脸沮丧无辜相:“我所派出的
包打听,没有一个在东乡走动。可能是东郊的居民,无意中说出老榆冈一带有陌生人走动,
被转述的人传出,连我也不知道那一带有何动静。你这怎一说,我日子难过哪!前辈,你饶
了我好不好,千万不可乱说……”
  “你说我造谣?”
  “不……不!我哪敢?我只是……”
  “哼!”赵大举手一挥,扭头便走,偕同四位随从,排开人丛扬长而去。
  一脸倒霉的土地神,脸上恢复了愉快的笑容。
  地方蛇鼠的自保手段极为灵活,所以说强龙不斗地头蛇。
  只要把灾祸之源逼离疆界,灾祸便会随之远离,只要有人有意或无意放出风声。猎物或
狩猎人便会蜂涌而去。
  消息昨晚便传出了,四海狂客就已经知道浑天教的人在东郊藏匿。
  东郊,地方大得很呢!
  如无充足的搜寻人手,谁知道藏在哪处角落里?
  因此四海狂客没到东郊搜寻,想逼诱扬州钦差府的走狗前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话也许不错,但毕竟很少有人愿意真正为财而死。至少,须有几
成存活的机会才可冒险进行。
  权势才能驱使爪牙赴死,财仅能引诱贪财的人拚死。
  明知得到财必须死,就找不出几个人肯抱着金银去死了。
  杭教主和陈门主,却不能驱使亲友去送死。
  “看来。咱们真的绝望了。”
  杭教主失声长叹:“前后准备半年时日,最后功败垂成,到手的巨大财宝,在手中飞走
了,我好恨。”
  他们曾经橇被银箱检查,看过摸过黄的金白的银,片刻间贡船易主,真有如在手中飞走
的。
  究竟被谁黑吃黑转手夺走的,迄今毫无头绪,只能凭常情认定是水贼所为,这种认定是
靠不住的。
  凭不可靠的认定而不惜代价与豪强为敌,的确是不明智的,敢于不惜性命全力以赴的人
并不多。
  在座的人中,至少有一大半人脸有惧色。
  “兵遣神速。”陈门主促杭教主下决定:“你们既然露了行藏,须防有人跟踪,因此必
须及早动身,早走早好,我希望立即准备动身。”
  “好,咱们准备舟放泰州,再到江边过江远走苏杭,以后再说。”杭教主其实缺乏等候
的勇气,既然决定放弃承认失败,当然远走高飞愈早愈好。
  “赵雄知道咱们的行动,还能走泰州?”
  副门主阴神傅灵姑,一直脸色不正常:“凭他的神机妙算,他会追咱们到天尽头,这条
退路是他策划的,能摆脱得了他?咱们就此分手,本门的人走扬州。”
  四散而逃,活命的机会要多些,至少,不会被蜂涌而至的群雄一网打尽,逃一个算一
个。
  “分散易于逃匿,晚散不如早散。”
  杭教主同意分手,人愈多目标愈显著:“我还是走泰州。扬州各方眼线密布,我也怕那
边的朋友,见利忘义出卖我。这就准备上船,要快,天色不早了。”
  “我们不要船。”陈门主离座:“到扬州乘船反而引人注意。我只有三十几个人,化装
易容走路安全些。也许我不到南京藏身,干脆走天长出徐州,这条路绝对安全。杭教主,你
最好也走这条路。”
  “返回老巢,那多危险。”杭教主摇头。
  “就因为他们认为咱们不敢返回老巢,返回老巢反而安全。该准备了。”陈门主率众离
座。
  行李不多,江湖人一切从简,不用带寝具,一包一裹便可走遍天下。
  拾夺停当,已是朝霞满天。
  村距河滨约有百十步,小径直抵河岸。
  开始动身,负责驾舟的人领先出发,第一个踏出村的人,咦了一声倏然止步。
  村口路两侧栽了一排排合抱粗的垂柳,第一株柳树后踱出英气勃勃,穿碧蓝色劲装,外
披淡青罩衫的绝剑徐飞扬。
  附近四株大柳后,陆续出来四位中年人,同式打扮,一个比一个雄伟,面目阴沉,气势
慑人。
  五个一式打扮,身材同样壮伟的人出现,即使不配刀挂剑也具有慑人心魄的气势威力。
  “绝剑徐飞扬!”几乎有四五个人同时惊呼。
  前面一乱,走在后面的人纷纷放下了包裹,快速的列阵,刀出鞘剑出匣,人人面有惊
容。
  劫船的当晚,绝剑在湾头第一集合点兴师问罪,剑劈浑天教的人,悍勇的表现令人印象
深刻,时下正应了两句话: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你们要走了?”绝剑徐徐拔剑,堵在路中像把关的天神:“昨天在下就查出你们在此
藏匿了,你们不走,在下是不会出面拦截的,我要等你们的人到齐之后,再一网打尽。杭教
主,你出来。”
  一教一门的总人数有八十名之多,绝剑徐飞扬只有五个人,数量相差悬殊,居然威风八
面以强者的面目挑战斗,真让人疑心这位名震江湖的年轻剑客,要不是发狂吃错了药,就是
狂妄无知估高了自己。
  杭教主实在受不了啦!
  他伸手拦住了愤火中烧要扑出的几个随从,独自越众向绝剑走去,鹰目中幻出奇异的光
芒,随着距离的拉近,脸上因愤怒而扭曲的肌肉逐渐的放松,涌现令人莫测高深的妖异神
情。
  浑天教徒众不多,无法成为赫赫大教,但声威并不小,在江湖有颇高的地位。就凭他们
敢向至高无上的钦差府挑战,可想而知必有所恃。
  天下各地钦差府走狗众多,招纳三山五岳的牛鬼蛇神做爪牙,天下为之震动,敢向钦差
府挑战的人聊聊可数。
  绝剑根本没将浑天教放在眼里,其实他并没真正与浑天教的人拚死活。
  劫贡船失败撤至湾头,他仅小胜浊世威龙父女而已,也乘乱杀了一名浑天教弟子,实在
不该把浑天教看得一文不值。
  五个人就敢面对一教一门八十名高手,狂妄的程度可想而知。
  杭教主神情一变,还真有一教之主的威势,所呈现的妖异气氛,足以让心有鬼神妖魅的
人胆落。
  绝剑徐飞扬心中一凛,收起了狂态。
  “你这浑蛋狂够了吧?”
  杭教主的嗓音也异常,徐徐拔剑出鞘:“当初夺获贡船时,你心怀叵测意欲登船,放弃
掩护的重责,因而导致三位弟子牺牲在码头。本教主没追究你的罪行,你反而……”
  “在下那天晚上没找到机会毙了你,迄今仍在后悔。”绝剑不想旧事重提:“在下巳经
详细调查,贡船被扮鬼怪夺走的事,其中大有可疑、不像是被水贼夺走的。至于你们为何仍
在附近鬼鬼祟祟出没,意图入湖与水贼会合,此中有何阴谋,你必须给出使在下释疑的充分
理由。贡船究竟在何处,你必须说出。我该分的三万金银,你如果想吞没,哼,我会杀得你
们做噩梦。说!金银藏在何处?”
  追电剑出鞘作龙吟,光华灼灼,可知在拔剑的同时,便已运攻发内力注于剑身了。
  杭教主一拉马步,左手大袖一挥,引吭长啸,青袍无风自行飘扬。
  “小心……”绝剑后面一位同伴沉喝,飞跃而上。
  “啊……”另一同伴长啸震天,也飞跃急进。
  罡风乍起,异光闪烁迸射,杭教主人化旋风,剑虹矢矫见光不见影,人影乍合。
  绝剑的剑光,也在这瞬间迸发如乱舞的金蛇。
  一声狂震,满无异光倏敛,人影乍分中,绝剑的第一名同伴及时到达,钢刀宛若天雷下
击,一刀击偏了杭教主追击绝剑的剑光,身影再次骤然分开。
  绝剑在飞退时,被发长啸冲上的第二名同伴扶住斜飞出丈外,一把小飞剑斜掠而过,其
中一把击中绝剑的右肋,反激堕地。
  同伴脚一沾地,便将一把粉末抹在绝剑的鼻口间,再在他灵盖抹了两下,发出两声怪异
的低叱。
  异象全消,罡凤倏止。
  杭教主长剑斜垂身侧,脸色有点泛青。
  抢救绝剑的人,是快活一刀贾福,这位威震江湖的名刀客,脸色时青时灰。
  这些变化,象是同一刹那发生和结束,旁观的人很难看清变化,所看到的是异象乍现,
人影乍和乍分,狂猛地接触便突然结束了。
  挟走绝剑的人,放手在旁摇头苦笑。
  “你还说杭教主只会幻术吗?”
  这人大声说:“他确是白莲社南天王的弟子,妖术通玄武功也是超凡的,你让他有机会
行法宰你,真是愚不可及。”
  “他娘的,我估错他了。”
  绝剑不住轻拍自己的脑门,神情不再狂傲:“他所驱发的小飞剑要破内家真气,我也要
用暗器送他下地狱,哼!”
  杭教主真有点心寒,徐徐移回原位。
  “本教主的飞剑杀不死你,毒药也制不住你。”
  杭教主的青袍再次无风自扬,剑光异芒幻现:“难怪你敢如此猖狂。你有两个走狗冒死
抢救,这次你们最好五个一起上,本教主超度你们,说一不二。”
  “杭教主,你大言了。”挟走绝剑的人拔出紫金判官笔,取代绝剑的位置迎上:“我已
经知道你的底细,你已经死了一半了。来吧!一比一,我点龙一笔樊人杰也会些小幻术,看
谁的道行高,陪你玩玩,玩命。”
  “樊人杰,你还不配和杭教主斗法。”悦耳的语音像银铃,是扮成村姑小家碧玉的陈门
主。蓦地狂笑震天,第一家民宅的瓦面上,卓立着鬼见愁和赵英华,鬼见愁的狂笑震耳欲
聋。
  “大批两处钦差府走狗,以及江湖群豪,正往这里飞赶,已经距此不远。
  鬼见愁笑完,声如洪钟字字震耳:“你们居然在这里有闲情慢吞吞决斗,似乎有意等
死,真是呜呼哀哉。绝剑徐老兄,你也是劫贡船贼之一,两处钦差府的走狗,会放过你吗?
虽然你的大名没在通缉榜上,但他们会查出来的,一教一门的人会把你招出来。”
  一教一门的人,潮水般往屋侧退。
  两处的钦差府走狗如果赶到,大白天能逃得掉?
  “你这混蛋真的没死啊?”绝剑看出他了,飞跃而进,像要追赶飞退的杭教主,但跃向
却是鬼见愁所立处的民宅:“等一……”
  杭教主陈门主的人,是从侧方飞适的。
  “他娘的,不要找我。”
  鬼见愁叫:“快去追兰小霞,她会招出贡船藏在何处……”
  语音未绝,屋上人影已杳。
  向屋上飞跃的绝剑,一沾檐顶便转向下跳,知道追之不及了,与四同伴狂追杭教主一群
人。
  但片刻的耽误,杭教主一群人,已消失在芦苇丛中,谁敢向密密麻麻,高度近丈的芦苇
坐里钻?一枚暗器使可追魂夺命。
  浊世威龙父女的暗器,任何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在芦苇丛中穷追。而且人多势众,谁也禁
受不起铁雨钢流的集中攒射。
  北面忽哨声此起彼落,钦差府的走狗正一群群越野狂冲而至。

  避开蜂涌而至的各路牛鬼蛇神,以免陷入混战白白牺牲,速离风暴中心,是唯一的选
择。
  绝剑不得不撤走,无暇穷追浑天教的人。_
  五个人向西走得远远的,看到浑天教的人乘船远帆,不可能沿河岸追赶,河岸有路,有
些地方不能通行,如何追?
  知道去向,用不着紧锲不舍。
  向北一阵急走,北面不远处就是至泰州的官道。
  刚奔上官道,两侧的草木丛中,唿哨声划空传出,涌出十四名汗流挟背的大汉,劈面拦
住了。
  是从北面小径追来的人,一个个气喘如牛,大概赶了半夜长途,精力耗损得差不多了。
  北面远处的小径树隙中,仍可看到相当快速的人影向这里急赶,打扮各有不同,与现身
的十四个人迥异,可知不是一伙的。
  从高邮闻风赶来的人,正陆续抵达,来晚了一步。
  绝剑五个人,是在这里潜伏守候的,可知消息比其他的人灵通,并没前往高邮侦查。可
能是人手众多,比鬼见愁灵通得多,神通广大,居然能盯住了杭教主一群主脑人物。其他各
路牛鬼蛇神,只能被谣言所诱导,捕风捉影一窝蜂在高邮附近活动。
  “咦!是从南面来的。”
  最先现身的要命阎罗,盯着威风凛凛的绝剑大感诧异,伸手示意同伴停步:“这五个杂
碎,怎么可能比我们快?”
  “问问不就明白了?”挟了竹节鞭的八爪鱼浑身大汗,眼神呈现高度的警戒:“我认识
那个佩泼风刀的,快活一刀贾福,这个刀客有许多黑道朋友,消息当然比咱们灵通。贾老
兄,你们从南面来,难道得手了?”
  “你胡说些什么?”八爪鱼的态度,激怒了快活一刀:“八爪鱼姓葛的,你说得手是什
么意思?”
  “我要这混蛋再说一遍。”绝剑却找上了要命阎罗,向要命阎罗接近:“你说咱们是杂
碎,我没听错吧?我认识你,要命阎罗罗飞鸿,一个自取唬人名号吓唬人的滥货,你再说一
遍让我听听。”
  八爪鱼认识快活一刀,显然对快活一刀颇有顾忌,因此精神呈现高度警戒,气势上弱了
许多。
  要命阎罗不认识绝剑,哪将一个年轻人放在眼下?
  “小辈,我再说一遍并无不可。”要命阎罗阴森森地独自上前,跨一步真有四五尺:
“说你是杂碎,那是抬举你,知道吗?你们这些妄想发横财的杂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影
响咱们缉拿钦犯的行动,真该早些把你们赶走或者毙了的。小杂碎,你混到绰号了吗?”
  绝剑在江湖成名,是最近三四年的事,江湖的大多数高手名家,没见过这位剑术惊人的
年轻剑客,即使听说过这号人物,见面了也不相识。
  要命阎罗是魔道名家,也没将年轻的高手放在眼里,说的话不但吃大,而且讽刺怒骂兼
而有之,足以把心高气傲的人气炸。
  “你这老狗是扬州暨钦差府的人。”
  绝剑居然没暴跳如雷,反而阴阴一笑:“狗仗人势,难怪如此神气。哦!你们即然协助
湖广铁差府的人追赃,似乎并没有湖广钦差府的人同行呢!只有湖广钦差府的人有权赶咱们
走或者杀掉咱们。你这老狗……”
  要命阎罗修养就差了,怒不可遏猛地一袖拂出,罡风乍起,殷殷隐雷慑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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