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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刃绮情》


第十六章



  两人都不是讲规矩的正道人士,打交道时便已神功默运,暗中随时有出手攻击的准备。
  双掌齐推,来一记硬碰硬的推山填海接招。
  都是内家高手,同时发出可伤人于体外的奇功绝技,相距不足一丈,正是内功体外接触
威力最强的距离,同时攻击,石破天惊。
  外发的潜猛劲道,电光石火似的接触,释放出可怕的能量,发出撼人心魄的气爆,人影
猝然急分,几道激烈的气旋,形成一阵暴风涡流。
  要命阎罗挫倒丈外,马步一乱,右大袖裂了数条大缝,几块碎布帛像飞舞的蝴蝶,飘出
两丈外翩然而降,随气旋流泻飘堕。
  绝剑滑退八尺,衣袍飘举似欲乘风飞去。
  “咱们走!”身形未稳的绝剑急叫,飞跃而起。
  人多人强,八爪鱼那些人正乘势冲出。
  两名大汉斜戳而出,一刀一剑猛然聚合。
  “混蛋!”第一次纵落的绝剑怒叱,见闪电似的出鞘、挥出、中的,从一刀一剑的空隙
中切入取敌。
  剑光闪烁中,身形再次起纵。
  “呃……”两大汉相对冲上了,砰然怪响反震而倒,两人的心坎,皆出现血洞。
  “毙了他……们……”要命阎罗厉叫,飞跃而起奋力狂追。
  带了两具尸体,十二个人发疯似的狂赶。
  绝剑五个人三两起落,便已隐没在杂草丛生的树林内,疾若星跳丸掷,追的人精力早已
耗损近半,起步又慢,眼睁睁目送五人的身影隐没。
  鬼见愁与赵英华藏身在不远处的草丛中,目击双方遭遇的全盘经过。
  “这位剑客找来了更为高明的帮手,一教一门有麻烦了。盯牢他,可以利用他找到杭教
主。”
  目送钦差府走狗去远,鬼见愁沉静地说:“他早已潜伏在杭教主附近,我却在高邮瞎摸
索。这混蛋的内功和剑术,比我所估计的造诣高一倍有余。他能不受杭教主的毒物所禁制,
真出乎我意料之外,我还以为兰小霞的口供靠不住。以为他死了呢!天杀的,我真得好好提
防他。”
  “他像是把你当成目标呢!”
  赵英华颇表惊讶:“他不追杭教主,却登屋找你。”
  “我知道他要找我,所以不想和他接近打交道。”鬼见愁加以解释:“他非常重视这笔
横财,再三向我示威,宣称如果不成功,他唯我是问,因为我主持劫贡船的大局。功败垂
成,他找我毫不足奇。”
  “他没有理由找你。”姑娘愤愤地说:“劫船的行动完全成功,被人黑吃黑夺走是意
外,而且你当场被杭教主的人下毒手,乘乱灭口打落水中,你没有责任。哼!我会找他判定
谁是谁非。”
  “这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
  他郑重表明态度:“而且,我不能增加他的困难,这件事不需及早解决,以后再说,你
千万不要介入。”
  “增加他的困难?他有何困难?”
  “他杀了扬州钦差府的两个爪牙,走狗们必定全力对付他,我如果也插上一脚,他的困
难将加倍,因为我不会让他伤害我,我也不想伤他,双方见面,一定有一方受到伤害。”
  “他伤害不了你……”
  “很难说。”
  他打断姑娘的话:“面对实力相差不远的对手,如果你不想伤害对方,对方却誓将你置
于死地才甘心,那么,你的胜算不会超过三成。以三成胜算和高手赌命,输的一定是你。你
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个……”
  “他受到屈辱,转而志在利用杭教主那些人,获取那些财宝,情有可原。杭教主接着又
杀他灭口,无意分赃给他,旧恨新仇一起算,他有权报复与索回应分的财宝。要我伤害他,
我办不到。我们过河到处看看情势,再设法查出他的去向。”
  “他是往东走的。杭教主那些人乘船下放,到泰州去找错不了。”
  “如果你是杭教主。”他说:“追的牛鬼蛇神知道你的船,非顺水下放不可,你敢按预
定的计划,往泰州撤吗?如果脚程快些,沿官道东追,很可能半途便会超越,在前面河边等
候,结果如何?”
  “你的意思……”
  “半途靠岸,赶赴扬州藏匿。”
  “扬州眼线密布……”
  “扬州是大埠,过境的旅客多如过江之鱼,城内外居民有十万,藏身是很容易的。何况
他们善于化装易容,熟悉三教九流活动的情形。泰州小地方,能呆在什么角落?躲在野地里
是活不下去的,想占山为寇也无山可占。歹徒亡命只能在繁荣的大都市鬼混,小城乡绝难有
地容身。我敢给你打赌,一定可以查出他们反向往扬州道走的线索,我这个赌徒输的机会相
当罕见。”
  “嘻嘻!要证实了才算数。”
  “那就走。”

  即将入冬,该是挑河的季节了。
  秋冬水枯,漕河一年来所积聚的污泥,沉积一丈平常的很,稍大的货船无法行驶,因此
几乎每三两年,便得出动民役挑挖河床的淤积。
  在夏初,各种竹石木材,皆从各地源源不绝,运至沿河城市堆集,转运的中心便是扬
州。
  这是说,扬州突然增加了好几万流动人口。
  治河的河工大臣,正好大捞一笔,仅在建筑材料的耗损上,便可正正当当大捞一笔耗损
财。
  河工与盐务,繁荣了这座江北大城。有权势沾上边的人都成了百万富家,把扬州变成江
南的花花世界。
  有五六十万人口的都会,而且交通四通八达,万商云集。要藏身轻而易举。如果舍得花
钱,更容易找到窝藏的地方。
  谣言早就在江湖朋友间轰传,主要吸引人的消息,是被劫的贡船,其实是扬州钦差府的
人,内神通外鬼,与水贼联手劫走的,船仍在钦差府的人手中。
  另一说是:一教一门的人也参与了。三一三十一,即将三方均分赃物。
  近来所发生的一连串你追我赶,查贡船下落的事故,皆是故意安排,转移注意力的骗
局。
  谣言传上一千遍,假的也变作真的了。
  即使没有经过策划,谣言也会自然地传开。
  风暴中心移至扬州,推波助澜的人也聚集扬州,龙蛇聚集,各展神通。
  三十万金银,还有难以估价的珍宝,不眼红的人,一定是白痴。瓜分赃物,见者有份。
  其实不可能有那么多财富,是谣言把价值抬高了。
  鬼见愁与赵英华,就在谣言满天飞中,神态悠闲地踏入扬州城,寄居在新城东南郊的一
条小街民宅里。
  新城,指六十多年前嘉靖年间,加筑扩建的城,在旧城的东面向东拓建,东城墙直逼近
漕河西岸,比旧城宽广一里(旧城周九里),成为周二十里的大城。人口增加,不得不扩
建。
  结果,漕河取代了城濠,东面的三座城门皆建了浮桥横跨漕河。
  河西岸逼近城根,仅有一条大街,河东岸便作为城外的繁荣市场。
  东堤以东,有十余条大街,几十条小巷,市况仅比南门漕河码头稍差,几条小街已和南
关外的南市连在一起了。
  民众的小船,可从南门东侧的水门,直接驶入城中,城内的小河道皆可乘小舟往来。
  他寄居的小街,向西走不了多远便是南市。
  向北沿小街可至大东门浮桥,过河向北走便是俗称浴陶观的蕃篱观。新城没扩建之前,
该观是在城外的。
  如果不过桥,桥头大街南面是回回墓。再往北,可到茱萸湾漕河北码头。总之,在东市
一带藏身,安全无虞,市里复杂的很,街坊邻舍,谁也懒得留意陌生人,每天往来的陌生人
太多了。
  江湖朋友打算在某处活动,首先便得了解该地的人脉地望情形。
  扬州是往来要冲,天下闻名的大都会。
  一般说来,城内是行政中心,外地龙蛇的禁区,最好不要在城内兴风作浪。
  在活动景况区分,城内是玩乐区,贵戚名豪的掷金场,酒色发挥的消金窝。
  城外,运河从东北角向南伸,绕过城南,因此整段漕河就是商业区,无所不有,无所不
包,什么行业都各有地盘。龙腾虎跃狐鼠营窟,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皆可能发生。
  城外西北两地,是游乐区,风景绮丽,古庙星罗棋布,九仙池、雷塘、炮山河……这一
带水乡,是游人云集的风景区,也就是日后骚人墨客必游的瘦西湖风景区。
  当然,百余年后才有人称之为瘦西湖。
  那是扬州十日大毁灭以后的扬州风景区,浴火凤凰重生的游乐地。
  要打听消息,或者追踪猎物,在城南城东的两大城外区域活动,定有所获。
  被劫的贡船不可能上航高邮,因为不可能从邵伯湖水口入湖,势将顺流下放,第一站便
是湾头。
  湾头也称茱萸湾,十余里一冲便下扬州。
  这段河道有几条小河,小河都是蔽地,任何一条小河,皆可隐藏贡船,不需驶入城南的
钦差府专用码头内藏匿。
  光临扬州的各路牛鬼蛇神,彼此之间谈不上仇敌,只是具有威协性的竞争者,如非绝对
必要,不至于你打我杀,尽可能避免冲突。
  官方治安人士,把这些人看成准罪犯,但也不想驱逐他们,因为想利用他们找出劫贡船
的钦犯,如非必要,不愿打草惊蛇。
  一教一门的人处境最危险,几乎所有的各方人士都在找他们的踪迹,如果遁至扬州藏
匿,必须化装易容以另一种身份面目潜踪。
  其次是绝剑徐飞扬几个人,他们杀了钦差府两名走狗。
  这里共有四处钦差府,镇江(京口)高钦差府、湖广陈(奉)钦差府、徐州陈(增)钦
差府、淮安暨(禄)钦差府。名义上,四家走狗是一家人,其实各怀鬼胎,明里协助,暗中
打据为己有的主意,尔虞我诈,各显神通,相处并不和睦。
  淮安的暨钦差府,爪牙以高邮为界。
  即使是平时,各地的钦差府走狗面和心不和,这些人几乎人人自负,个个不凡。上次在
邵伯镇贡船失事之前,湖广走狗独行狼,与扬州走狗鹰爪王飞狐。就在嘴皮子上斗高下,几
乎翻脸。
  扬州钦差府走狗是地主,扬州的太上皇,人数也最多,全体动员声势唬人,因此莅境想
发横财的牛鬼蛇神,真不敢公然走动耀武扬威。
  官方治安人员也总动员,封锁水陆交通追缉钦犯。
  封锁,其实并无多少成效。

  艺高人胆大;绝剑并不重视扬州钦差府走狗的威胁。
  他几个人了解扬州的情势,一直就在扬州附近侦查,并没被骗前往高邮乱跑。
  他的侦查手段精明而暴烈,因此消息相当灵通,他是唯一能找到浑天教月华门的人,而
且能潜伏在左近伺机而动。
  二更初,南门外广陵垒大街,依然灯火明亮,行人络绎不绝,生意正旺。
  沿街向西走,片刻便可到城河西水门码头,街北的一排店面皆是有前院的住宅,门面并
不怎么显眼。
  但其中的一家,屋前栽了几株杨树,有一座颇为抢眼的大院门,阶右的石柱上,居然插
了一面天蓝色有苍鹰的飞鹰旗。
  这面飞鹰旗,只有扬州附近的江湖朋友,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并不怎么引人注意。
  那就是成立仅一两年的半公开秘密组合,江湖上无数组合之一的鹰扬会会旗。
  这里,也是鹰扬会的山门所在地,会主五岭狂鹰狄飞扬名列天下五只鹰的一鹰,正式组
会建堂口,暗中招兵买马,实力正加快垒积,气候渐成,在江湖已有地位,羽翼将丰,正在
蓬勃发展期,于黑白两道皆有相当交情,也正式开始展开收钱(保护费)活动,暗地里也进
行一些不法勾当。
  一个正处在发展期的组合,当然会标榜些漂亮的口号、宗旨、主张,不至于引起治安人
士注意,先争取生存空间。
  这当然是半公开组合的发展手段,而暗中的活动却以争名夺利为号召。
  鹰扬会就是这种半公开的组合,重要的执事人员皆公开露面,表示是可以站在阳光下的
合法组合,不是非法的黑道组织。
  但在暗中活动的徒众,则避免公然打出该会的旗号活动。
  这一类组织,在扬州数量约有二三十个之多。
  鹰扬会的排名在前十名之内,会主五岭狂鹰的号召力相当大,不但在扬州地区有左右江
湖朋友的实力,在外地的活动也具有颇为响亮的声誉与成就。
  敢公然亮出旗号的组合,十之八九会与权势人物挂勾。权势人物也必定与官方人士走得
很近,利益分沾互蒙其利才能生存。
  鹰扬会人数并不多,山门就设在五岭狂鹰的宅院里,这天晚上宅内人数多了些,会主召
集了几位心腹商讨会务,二更天酒足饭饱,在大宅中品茗,话题导入轰动天下的皇贡被劫事
件。
  鹰扬会的名气,比浑天教月华门差了一两级。
  会主五岭狂鹰的名号,也比杭教主唯我天君相去远甚。
  扬州地区的大大小小各式组合,哪配过问这件轰动江湖的劫皇贡大案?
  不配不等于不敢想,谁不想乘机泽水摸鱼争一杯羹?
  在座的有两位副会主和一位堂主,都是会主的心腹,创会的开山门健将,野心勃勃的江
湖枭雄。
  “实在令人难以相信,本地的各路好汉,居然没获得任何线索,听不到任何风声。”
  那位姓毕的堂主,用阴森的语气说:“贡船上的金银珍宝当晚使该分散用船载走了,转
载的船,绝不可能少于三艘,也必定经过此地,驶入大江远帆。可是,河上的龙蛇那么精细
的深入调查,竟然没发现任何可疑的船只那晚经过此地,岂不可怪?难道平空飞越咱们的地
盘?”
  “对呀!”姓江的英俊副门主也剑眉深锁:“四个饮差府的人都在各显神通,府与县的
公人指挥上千眼线,封锁水陆所有的经路,盘查上千艘客货船,居然毫无踪迹。这数十万金
银珍宝,难道上天入地了?一定还藏在某处角落。咱们得放勤快些,以免肥水流入外人田,
错过了后悔莫及,咱们需要大量金银扩大发展。”
  “我做梦也在想这一船珍宝。”狄会主叹了一口气:“可是暨钦差府的人已放出话,不
许任何牛鬼蛇神打这船珍宝的主意,把这船珍宝看成他们的猎物,如果闹翻了,咱们就没有
立足之地了。”
  “只要能做得秘密,没有什么好怕的。”
  江副会主傲然地说:“大不了迁地为良,有钱还怕没有地方立足?我已经打听出一些风
声,杭教主在扬州有朋友,很可能把金银藏在扬子桥附近。扬子桥是漕河分道口,西出仪真
南下瓜州,两路都可入江远遁。”
  狄会主突然投杯而起,将佩剑挪至趁手处,鹰目炯炯注视着虚掩的大厅门,打出有人入
侵的手式。
  右厢的大排窗无声自启,人影穿窗而入。
  “杭教主在扬州的朋友,已经见阎王去了。”
  入侵的三个人中,由领先的绝剑徐飞扬打交道:“也许杭教主另有我们不知道的朋友,
你们知道,可否慨然相告?”
  “咦!你是谁?咱们少见。”狄会主沉声问,手搭上了剑靶。
  “你不认识我,或许知道我这号人物。”绝剑无意拔剑表示是暴客,但神态傲慢豪气飞
扬:“我姓徐,名与阁下相同,意气飞扬,绝剑徐飞扬。”
  狄会主叫五岭狂鹰狄飞扬,绰号有狂字,可知必定性情骄傲狂暴,怎受得了嘲弄性的话
刺激?
  狄会主名列天下五只鹰,成名在十余年前。
  绝剑成名仅三余年左右,不折不扣的后生晚辈。
  晚辈用这种口气与前辈打交道,修养不够的前辈怎受得了?
  等于是打上山门,深夜入侵的暴客。
  狄会主即使修养到家,也会火冒三千丈。
  “天下第一剑叫狂剑,你叫绝剑,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敢与第一剑争名头。”
  狄会主的话带骨带刺,强抑将爆的怒火:“狄某敢建山门亮旗号,当然有应付好朋友前
来踢山门的能耐。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深夜登门挑斗,不管你来的理由为何,狄某不得
不接待阁下,只许有一个结果:不是你就是我去见阎王。阁下,外面大院子见,请吧!”
  “在下前来要求阁下合作,追查贡船金银珍宝的下落,打算二一添作五平分,双方皆有
利互惠。既然你要有一方去见阎王,在下只好舍命陪君子啦!另找合作的人并不难。”
  拉开厅门,他发出一声长啸。
  屋上传下数声忽哨,表示已有不少人潜伏在四周。
  厅外的大院黑沈沉的,却依稀可看到对面站着一排黑影,高高矮矮共有十二名,一字排
开不言不动,像一排可怕的幽灵。
  跟出的狄会主四个人,加上伺候的三名大汉,被这一排鬼气冲天的人吓一跳。
  屋上,显然还有其他的人。
  绝剑刚降身而下,对面便传出冷哼声。
  “长上请退在一旁观看结果。”其中一人声如洪钟举步出列:“狄小辈既然不识抬举,
让老朽打发他进枉死城。五岭狂鹰,老夫陪你玩玩,玩命。”
  “那就有劳彭老了。”绝剑举起手示意,跟同两名同伴向后移。
  狄会主再次吃惊,听出两人的称呼有异。
  像是有组织的组合,上下之间的称呼,但从双方的对话猜测,却又不像上下之间的口
吻。
  “咦!你们到底是何来路?”
  狄会主僵住了,手不再沾上剑靶:“大举上门凌逼,真以为吃定我鹰扬会了?太过份了
吧,你们是不上道的冒失鬼吗?”
  江副会主胆气反而壮些,一声剑吟,长剑出鞘。另一位副会主与堂主,也冷然拔剑。
  “会主,他们的来意是毁本会的山门。”江副主迈步上前立剑:“山门毁了算不了什
么,咱们仍有几处堂口可以重振声威。和他们拚个玉石俱焚,咱们上!”
  一旦混战,胜的一方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受伤的人一旦被缚送官府,后果相当的严
重。
  发生恶斗,街坊必定鸣锣告警,至少在左近的广陵驿所的巡捕,会很快赶到。
  鹰扬会是公开的组合,交通官府是生存的必行手段,尤其是在大街上,入侵的人除非不
留下尸体获伤者,不然后果将极为严重,而且后患无穷。
  这不是意气之争或寻仇报复,而是强盗打劫。
  因此,狄会主指称他们不上道。
  “他娘的,我不信他们一二十个人,能在片刻间毫无死伤就摆平我们。”
  狄会主把心一横,拔剑出鞘:“我五岭狂鹰在江湖玩了十余年命,结帮组会就准备大玩
特玩。你们是派四个人出来呢!抑或是扮下三滥一拥而上?来吧!看有哪些人陪狄某进枉死
城。”
  态度转变为强硬,还真有亡命的强大气势流露。
  绝剑是来胁迫鹰扬会合作的。并无拚个两败俱伤的打算,也没有毫无损失,便一举歼灭
对方的能力和信心。
  如果一比一逐个单挑,或许可以逐一歼除,但狄会主摆明了要联手出击,混战中绝不可
能毫无损伤。
  五岭狂鹰是江湖名号响亮的风云人物,名列威震江湖五只鹰之一,敢在皤龙踞虎的扬州
建山门,荣登扬州帮会第一大组合,上门挑堂口的高手名宿,真能三下五下摆平他的人并不
多。
  一旦面对生死存亡关头,他将勇气百倍面对刀山剑海,入侵的人将付出重大代价。
  而且四人联手反击,也可造成乘乱脱身的机会。
  入侵的一二十个人中,不可能每个人的武功皆与他不相上下,想在他的住宅中杀死他,
可能性不多。
  绝剑也不想杀死他,只想逼他合作。
  不等狄会主发动,江副会主已挥剑扑上了。
  “这个老朽交给我。”江副会主声发剑随,剑光激射扑向那位自称老朽的彭老,速度奇
块绝伦,似乎第一个字出口,剑光便倏然及体了。
  彭老极为诧异,向已握剑在手的狄会主挑战,居然没将剑拔出戒备,似乎认为可用赤手
空拳斗长剑,认为吃定狄会主了,不用兵刃也胜算在握。也许,并没料到狄会主敢冒失地猝
然出击。
  攻击的却是江副会主,速度快极,沏骨的剑气涌到,剑已到了胸腹前。
  彭老骇然急闪,这一剑突袭势如雷霆,已来不及撤剑,第二剑已如影附形追袭,速度更
快,有如电光一闪,除了再躲,别无他途。
  “住手!”绝剑沉喝,剑光迸射而至。
  “铮”一声狂震,江副会主及时收招接招,封住了绝剑抢救彭老的一剑,人影乍分。
  已冲出的狄会主,立即到了江副会主身侧戒备。
  另一副会主与堂主,两支剑也在两侧扬势欲进。
  绝剑仅震出三步,江副会主斜冲出丈外,显然绝剑略占上风,因此嗓门特大向狄会主主
示威:“只要在下认为不需要你们协助,保证可以把贵会连根铲除净尽。”
  “你威胁不了我。”
  狄会主也提高嗓门,已看出对方的弱点,来势虽然汹汹,却无拚个玉石俱焚的打算:
“我不知道你们是何方神圣,也知道你们是否有夺回贡物的能力。所知道的是,你们找错了
人。鹰扬门实力不足,不配参与夺取贡物的行动。即使幸运发现了,也无力夺取,夺到了,
也不敢藏匿,必须交给扬州钦差府处理。所以,本会犯不着冒险作无代价卖命的蠢事,完全
置身事外,你找我根本就不上道,拜错了菩萨烧错了香。你们走,犯不着结仇,是吗?”
  “你狄会主没有勇气担当,哼!”绝剑沉声说:“你们品茗计议的所有谈话,在下听了
个字字入耳。你一定得到有关扬子桥的活动线索,听到某些风声,是吗?”
  “这……”
  “告诉我。”
  绝剑打断狄会主的话:“如果因此而找出贡物藏匿处,得手后我会公平地,分给贵会应
得的一份,贵会需要大量资金壮大发展,值得的,阁下。”
  “这……风声是听到一些……”狄会主口气一软。
  “一些总比没有好。在下不想与你扬州第一会伤和气,但你们的势力范围内,所发生的
事故,你们不可能不知道任何线索,所以……你如果肯协助,咱们就是朋友,甚至是同盟。
风声如何?我在听。”绝剑及时放松压力,让对方有台阶可下。
  鹰扬会不但是扬州第一会,而且在江湖群雄间,已有相当高的知名度,上中下九流皆有
该会的人活动,消息比城狐社鼠更灵通。
  地方上出了大事故,鹰扬会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今晚的商讨,就明白表示他们插手的强烈意愿。
  高邮的地方龙蛇四霸天,就是前来发横财外地强龙所要争取的目标。
  鹰扬会是扬州的龙蛇,可想而知,先后必定有人找过他们了,所以不想肥水流入外人
田。
  显然绝剑这些人实力强大,志在必得。狄会主不想冒两败俱伤的凶险,不得不打算妥协
以求自保。
  “话咱们挑明了说,你们的事与我鹰扬会无关。”
  狄会主明白表示让步:“所谓风声,大多数是靠不住的,我只能转述,不负任何责
任。”
  “那是当然。”绝剑颇感满意。
  “至于日后如何,看你的了。消息有几点可疑,如此这般……”狄会主共说出几处疑
点,确有供给线索的诚意,反正不需负责,信不信悉从尊便。
  一场可能玉石俱焚的血腥事故,总算在双方皆无两败俱伤的打算下,相当满意地收场,
虽不欢也不伤感情地分手。
  自始至终,他们没发现南房的一处屋角,有人潜伏目击他们打交道,忽略了第三方的
人。

  两人沿绕城小街向北走,三夏初,东南城郊小街,已经没有行人走动了。向北折,便进
入城东市。
  “那条河豚撒谎,我受骗了。”鬼见愁拍拍自己的脑袋:“我太过相信怕死鬼的话,所
以上当。”
  “什么河豚?”赵英华姑娘惑然问。
  “南面十余里的扬子桥三汊河镇,有一个库大使,姓冯叫大钦,绰号叫河豚,为人狠毒
得很。他与杭教主有交情,曾经礼聘杭教主任家祠法师。杭教主盯牢贡船,在三汊河镇停
泊,已得知知杭教主的去向。真该死,我却相信他,所以重新返回高邮找线索。看来,河豚
冯一定知道杭教主的去向下落,我粗心大意上了当。”
  “你打算前往……”
  “三汊河镇。”他肯定的说:“绝剑一定会去,让他去找线索,我盯牢他,如非必要绝
不出面,这混蛋在短期间,竟能找来许多高手相助,好像无一庸手,我得特别小心提防他弄
鬼。”
  “他实在不应该找你。”
  赵英华替他抱屈:“丢失贡船与你无关,他……”
  “也不能怪他,所以我避免和他直接冲突,本来扬州还有一条线索,可惜那混蛋被人宰
了。”
  “谁?”
  “扬州一霸水蜈蚣杨文举。上次我也找过他,杭教主派了一些人潜匿在杨家大院,问不
出头绪,我放过这条蜈蚣,没想到他仍然被人宰了,很可能与劫贡案有关。我要前往三汊
河,你快去和你的人会合。”
  “我爹跟踪湖广钦差府的人,不需我插手,我帮你追查金银珍宝的下落,不欢迎吗?”
  “可是……”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绝剑已找到大批高手相助,你仍然孤家寡人。喂!要不要我爹的
人,助你一臂之力?”
  “我可不想把你们连累成为钦犯,叫你老爹离开我远一点。”
  他拍拍姑娘的手膀:“你最好和你爹会合,走狗们很可能不会放过你。争名夺利的事并
不光彩,我不希望你卷入这场是非。”
  “你不欢迎我相助,我会自己去找杭教主,找花花太岁,还有兰小霞。你不希望我独自
去找他们吧?”
  “你报复的念头,强烈得很呢!”
  “你追夺金银财宝的念头,也极为强烈呀!”
  “呵呵!彼此彼此。”他大笑:“横财谁又不想发呀?俗语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
草不肥。数十万金银,不想的人一定是白痴,何况那是不义之财,取之无伤。他娘的,我定
要找回这不义之财。不能让钦差府走狗夺回去。”
  “我或许可以帮你找回来。”赵英华含糊地说。

  借住的民宅位于一条小街的东端,这里已是街尾,附近零星民宅全是升斗小民,日出而
作,日入而息,天一黑街上少见行人,绝大多数民宅设悬有门灯,在街上行走,渺无人迹暗
沉沉有如死街。
  住处是向一位街坊租来的空宅,仅右邻有房舍,左侧是一处荒地,杂草丛生垃圾满地。
对面,是一排简陋的土瓦屋,偶尔从窗隙透了一线灯光。
  刚掏出钥匙启锁,他突然挽住姑娘的小蛮腰,倒飞急速退出两丈余,到了对街的民宅
前,再向侧急闪出三丈外,短枪倏然出囊。
  暗器破风声刺耳,利器飞行的厉啸声慑人心魄。
  最少也有两件各式暗器,追逐他俩的身影急袭,没能掌握他俩动向,暗器全部落了空。
  人影纷现,共出来了十二个黑影。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杂种,存心要我的命。”
  他破口大骂:“亮名号,我要知道你们是哪种杂碎鼠辈四下埋伏用暗器偷袭,一定是见
不得人的男盗女娼混帐狗王八,我要你们永远后悔。”
  他发怒了,有几枚暗器贴他的胁肋掠过,几乎击中他的肋背,生死间不客发。
  “小狗你骂的好毒……”一个黑影也大骂,声落人影连闪,一眨眼就近身了,单刀将及
肩头。
  “去你娘的。”他短枪一挥,铮一声震偏了单刀,扭身切人左掌一扬,叭叭叭给了对方
三记正反阴阳耳光,提右脚来一记魁星踢斗,把黑影踢得倒摔出丈外。
  一声虎吼,他直进三丈,短枪有如闹海的狂龙,左挑右拨快得令人目力难及。
  “哎……”
  “哎……”
  兵刃飞掷,人体跌散,一眨眼间,共倒了七个人,全是被敲倒的,手脚骨折肉裂,假使
用的是枪尖,这些人必定灾情惨重。
  快速绝伦雷霆一击,把来不及冲上的五个人吓得两面急分。
  姑娘的剑已撤在手中,但没有加入的机会,接触太快,结束似乎更快。
  “你这混蛋会妖术。”
  伸出鸭舌枪不敢接近的五湖邪神,惊得嗓音也走了样:“我……我看至你有三个化身,
你会变化……”
  “是你这个浪很虚名的老邪。”
  他用枪向对方一指:“你的内功乾元真气,火候非常精纯,鸭舌枪三丈内无人敢近,江
湖朋友怕你怕得要死。你不是三始六婆,怎么胡说八道指我会妖术?日后我赵八还敢在江湖
称雄道霸?你这混蛋存心不良想陷害我吗?挺枪冲上来,短枪对长枪,上!你这杂种。”
  “你……你你……”五湖邪神舌头像是打了结。
  “我又怎么啦?”
  “我还有许多朋友……”
  “那又怎样?吃掉我?”
  “我警告你,你必须及早远离疆界,不许再插手追查贡船的下落,贡船的财物是咱们
的。咱们已经结合前来追查的群雄,决定瓜分的成数。除非你肯参加,不然……哼!咱们必
定除去你,以免碍手碍脚。”
  “咱们怀疑你是某一处钦差府的走狗。”
  另一黑影大声说:“所以即使你肯参加,咱们也不信任你。你最好识相些,滚离扬州不
许再来。”
  “原来如此,贡船的金银还毫无线索,你们就结合一群鼠辈,开始锄除异己消灭竞争者
了,去你娘的!没看到金银财宝之前,我不想杀你们,留你们有精力继续追查,以便渔人得
利捡现成的。你们滚吧!下次再有同样情况发生,一定打断你们的狗腿,快滚!”
  七个被击倒的人已先后爬起。惊恐地向外退。
  挽了姑娘的手,他昂然向住处走,背部呈现在五湖邪神一群人眼前,似乎忘了这些人善
用暗器偷袭。
  “小辈,站住。”五湖邪神沉喝。
  “你想挺枪上?”
  他转身徐徐举枪:“想都不要想,阁下。就算你的乾元真气火候已有十成,浑身有如铁
打铜浇,绝对禁不起在下一击,快死了清除在下的愚蠢念头。在下不干预你们的活动,你们
最好对在下保持尊敬。”
  “我邪神想通了。”
  “你是否想通,关我什么事?”
  “要除掉你,所要付出的代价……”
  “必定十分惨重,也除不掉我。”
  “所以,咱们邀你参加。除不了你,最好的办法是邀你参加,有财大家发,算你一
份。”
  “你这妙主意一点也不妙。”
  “贡船已查出被扬州钦差府的走狗,勾结水贼暗中劫走的。湖广钦差府的走狗,正在紧
锣密鼓向扬州钦差府走狗施压。有你参加,咱们的实力将加倍提升,便可在两府的走狗火拼
中,渔人得利出其不意抢过来,需要众多人手搬取财宝,人愈多愈好,有兴趣吗?”
  “你们的消息从何而来?”
  他一怔:“事发当时,扬州钦差府的确有走狗在邵伯镇活动,负责查缉运私盐的船只,
事先根本不知道湖广的贡船光临。”
  “哈哈!只有你才相信他们的漫天大谎。”五湖邪神怪笑:“贡船经过仪真,扬州、镇
江、徐州三家钦差府的秘探,就一清二楚了。咱们的消息相当可靠……”
  “不关我的事。”他打断五湖邪神的话。
  “阁下……”
  “我不感兴趣。你们请把!不要来打扰我。多我一只手,也搬不了多少金银。”他重新
转身,不再理会。
  “小辈,你会后悔。”五湖邪神在他身后大叫。

  除了一些真有神通的龙蛇,知道三汊河有动静之外,其他外地的牛鬼蛇神,皆将注意力
放在扬州,以及扬州以北地区,认为贡船不可能驶过扬州南遁。因此,扬州以南甚少牛鬼蛇
神活动。
  这天近午时分,两人出现在西北郊外的蜀冈平山附近。
  蜀冈是距城四五里的一连串冈阜。连绵四十余里,西起仪真县与南京的六合县界,东北
伸及茱萸湾(湾头),据说地脉通四川(蜀),广陵就因此冈而得名。
  土名又叫昆仑冈、夹冈。
  这里是府城人士郊游的风景区,小河溪纵横其间,是隋宫的故址,隋苑、江都宫、迷
楼……虽然已成了零星的遗址废墟,江都宫的故广陵城,也成了几处三家村。
  自储城西郊至蜀冈一带风景区,也就是后来的瘦西湖。
  这里不可能有江湖朋友前来走动。
  除非有附庸风雅的心情来逛风景区探古迹。
  一出城便仿佛置身图画中,与鬼蜮江湖刀兵血腥沾不上边。
  两人扮成学舍的生员,青衫飘飘打扮出色,不带枪剑。
  鬼见愁的武器,是一根柳枝。
  姑娘的衣内、腰间缠了一条八尺长的丝织长带,和一把匕首。
  在湖广严家洲,被浑天教的人捉住,她身上就有这两种武器。另有一把剑,因此被看出
是具有多种武器的高手。
  平时,风景区的游客并不多,大多数是从外地来的,都是有身份的游客。天下汹汹,民
穷财尽,平民百姓辛勤工作,也三餐不济,哪有时间逛风景区。
  皇贡在本府地区遭劫,闹了个满城风雨,一些肥官与有权势的贵戚名豪。也不敢再外出
免生意外,因此风景区内已没有衣着华丽,仆从如云的本城游客。
  蜀冈有一连串可游玩的古迹,东峰的小小观音山迷楼旧址,现下称功德林。中峰的平山
堂、大明寺、欧阳修祠。
  两人在这附近逗留了半天,游人零零星星,着不出任何异兆,与府城的熙熙攘攘迥然不
同。像是红尘中的两个世界,这里嗅不出那种狩猎场的气息。
  两人谈谈说说,颇不寂莫,暂忘争名夺利的莽莽红尘,提及末世隋宫的一些远古传闻碑
史,偶或勾起些少感慨。
  隋炀帝三幸江都,最后死在这里皇朝崩溃,天下群雄并起,天下三十六路烟尘燃起反抗
的焚天烈火,遍地狼烟。
  午膳在大明寺旁的菜香小筑进餐,素斋式的小菜和点心颇为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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