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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刃绮情》


第十七章



  大明寺的香客比游客多,也是最近几天,游人最多的一个风景区,香客不受紧张的气氛
所左右。
  透过食厅左首的明窗,可看到百步外大明寺的宏伟山门,几株银杏矗立如巨灵,游人面
目依稀可辨。
  “人的信心非常奇妙,所以说人定胜天。”
  赵辛喝了一口茶,盯着宏伟的大明寺像在自言自语:“当然,人定胜天这句话并不可
靠。那只是给失败者的鼓励而已。我有信心获得贡船的皇贡,投入无穷精力,甚至出生入
死,信心十足;最后,仍是一场空。聊可告慰的是,我曾经看过船中的金箱银锭。有些人根
本不知也没有看到财物,便枉送了命,那些死了的人也信心十足,但胜不了天,天注定他们
没命享受这笔不义之财吗?”
  “辛哥,你意何所指?”赵英华问。
  姑娘自称姓赵,同姓之间不便称赵兄,两人年岁相差不远,因此姑娘不着痕迹地称他辛
哥。
  赵辛对她颇有好感,把她当成需要保护的小妹妹。
  有时,干脆叫小妹妹。
  “我是说唐朝在大光明寺,做了十年住持的鉴真和尚。”
  他指指不远处的大明寺:“他立志到委奴国传教,先后五次都失败折返。第六次眼疾将
盲,竟然到达委奴国竟此全功,成为委奴国佛教的大宗师,也把中土文物灌溉东瀛。结果,
数十年前东南海疆,倭寇屠杀了咱们百十万同胞。这位大和尚的信心,对咱们到底是祸是
福?大和尚的信心成功了。是胜天呢?抑或是逆天?”
  “这一类的疑问,谁也无法解答。”
  赵英华摇头苦笑:“也许,该向天求解。你认为鹰扬会那位锹会主的消息,可靠度有多
高?”
  “那混蛋工于心计,鹰视狼顾,非常重视自己的利益,知道在生死关头,该往哪一边
站。”
  他被英华姑娘巧妙地转变话题所导引,回答转变的话题:“他所供给的消息,应该不会
有假,真实性不容怀疑,那些消息不会损及他的利益。但其中的重要细节,他隐瞒了一些旁
证以留后路。”
  “你是说……”
  “三叉河那条河,有心腹在府城活动,水蜈蚣就是其中之一。我知道的另一个,就是雷
塘史家的史百万史富。这个人来历不明,是雷塘的大地主豪绅,连府城人士,也不知道史百
万会武功,众所周知他不是江湖人,也不与江湖人士往来。鹰扬会的人,可能发现一些秘
辛。因此锹会主说出河豚冯在芒村南汇角有知交,我就知道他一定知道,河豚冯与水蜈蚣史
百万的交情,隐瞒可能另有用意,或者替自己留一条后路:等候机会夺取贡船。”
  “你如果科错了……”
  “应该不会错。”他说:“雷塘有小河直达湾头,贡船夜间驶入雷塘十分隐秘。那一带
河溪纵横,大小湖泊水塘星罗棋布,地势隐蔽,村落甚少,船驶入芦苇获竹深处,躲一年半
载也不易被人发现。未牌时分,出其不意直趋雷塘史家,必有所获。如果落空,再到三叉河
盯着绝剑那些人。”
  “哦!你的打算和行动,从不事先告诉我。”
  英华感到失望委屈:“到现在才透露你要找杭教主的朋友,或者找贡船,我还以为是来
游蜀冈名胜呢!该带剑的。”
  “不能事先告诉你。”
  他郑重地说:“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了一分走漏消息的危险。杭教主信任我,全盘策划
只有我知道如何执行。自始至终,劫船可说完全成功。结果,成功了才出意外。全盘计划只
有三个人知道。仍然发生了意外,毛病可能出在杭教主或陈门主身上。要不是他们早有打算
故意制造假象。安排另一些人把贡船转手,就是不小心把计划透露给朋友,被有心人不费吹
灰之力把船夺走了,小妹,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
  “我知道,怕万一我落在有心人手中……”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既然扮演亡命,就必须付出随时皆可能出生入死的代
价。当然,你跟着我,我会全心全力保护你的安全,甚至会和你生死与共。但情势不由人,
连老天爷也不敢保证苍生的生死祸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以我希望你回到你爹身边。我
保证如果夺回贡船,分给你一半,我不是小气鬼。”
  “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英华转忧为喜,脸上有慧黠的笑容:“假使你夺回贡船,我立
即离开你绝不沾手任何财物。我喜欢你。可不想和你一起背钦犯的滔天罪名,嘻嘻,你明白
我的意思吗?”
  她最后一句话,是模仿他的口音说的,居然相当神似,仅嗓门不够浑厚而已,腔调却维
妙维肖,表示心中愉快。
  “呵呵!轮不到咱们做钦犯,除非找到贡船之后,搬金银时被钦差府的人抓到,当堂人
赃俱获。”他也欣然大笑:“问题是,走狗们发现我搬金银,能否活着胡说八道。我也会玩
灭口的游戏,绝不会像杭教主那些人那么差劲,抢到的贡部还没完全控制,就迫不及待杀我
和绝剑灭口,结果一个也没杀掉,后患无穷。”
  “绝剑召来了一大群高手,你为何不接受我爹协助?我爹也有不少朋友……”
  “不,人多了就被人看成真的强盗了。”
  他掏出两吊钱结账:“天色不早了,该走了。”
  “雷塘?”
  “对,雷塘。雷塘史家,史家的人往来府城,通常南行进出北门,那条路一定布了眼
线,甚至可能有埋伏。所以我绕道蜀冈,从他们的宅后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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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河弯弯曲曲;有时需自行牵曳小渡船。
  沿途小村花木扶疏,竹篱茅舍别有风味,小河中鹅鸭悠游,田中菜花有如一片金海,几
声犬吠鹅呜,打破四周的沉寂。
  在这里,看不到人间丑恶的一面。
  两人像观赏风景名胜的游客,泰然自若过了一村又一村。
  几乎所有的小村都名实相符,一二十家农舍具体而微,小巧玲珑别有天地,令人觉得此
身已在图画中了。
  如果这时想到刀光剑影,简直是罪过。
  小径傍着小河,杨柳依依轻拂着河面,偶或一声水响,鱼儿跃出水面。要不就是绿影如
箭,翠鸟惊鸿一瞥冲入水中,衔着小鱼冲天而起。
  前面路左出现一座有五六户人家的小村,四周杨树成林,另一侧翠竹摇曳,每家屋前皆
有果树成荫。
  首先入目的是几个小童,在村口的树下,好奇地目迎陌生人,不住喝止几头狂吠的家犬
冲出。
  路右的小河形成湾流,河面似乎扩张了两倍,水流舒畅缓慢,距岸两三丈清澈见底,可
看到深绿色的茂密水草随水摇曳。以外水色碧绿,深度难测。
  面对村口的小土堤一段,砌建了三丈长的石级码头,有几位村姑在洗涤衣物用具,仅瞥
了两人一眼,便相互叽哩呱啦以土语交谈,十分悦耳,两人似乎一个字也没听懂,不知道她
们到底谈笑的内容是什么。
  “这里应该是雷塘了。”英华自以为是:“但分明是河呀!”
  “还在前面。”
  赵辛曾经打听沿途情况,向前一指:“这条河是淮子河的一支上源。雷塘是两座塘,上
塘长宽六里,下塘七里。这里的塘,皆可流入小溪河,经常沧海变桑田,淤塞不久又重浚挖
掘。我想到的是……”
  “是什么?”
  “淮子河发源在西南的仪真县境,支流与源头甚多,这一段河宽水深,可能有支流通湾
头,贡船应该可以驶入,更可藏匿在某些河湾芦获深处,搬走秘载的贡物,拆了沉入泥淖便
没有痕迹可寻?”
  “向洗衣的村姑问问看。”
  谈说间,距村口的岔道口已不足三十步,村姑们的悦耳笑谈声清晰可辨,不时有村姑伸
手向他俩指指点点,像在评头论足,笑容暧昧而美感十足。
  “你听得懂她们的扬州土话?即使她们有些人曾经入府城,也不会用官话和你交谈,说
不定会作弄你。”他不想惹麻烦:“如果引起村内男人的疑心,指咱们调戏妇女,那就很不
妙,有理说不清。走啦走啦!”
  “说得也是。”
  赵英华的确听不懂姑娘们的话:“我们家的乡间也不说官话,外人也听不懂。陌生的外
地人,没有地方藏匿,江湖亡命没有活动的空间,只能在通都大邑城市为非作歹。”
  “哦!你家在何处?”
  赵辛信口问:“呵呵!说不定你是我赵家这一支的分派呢!”
  “江西。”
  赵英华也信口答:“不会和你同宗,我肯定。”
  “你的家……”
  “京师真定府赵州,我的官话天下大可去得。天下各地真有成千上万种土话,有些地方
东村与西村的人,说起话来也有如鸡同鸭讲,听不懂就大动肝火。咱们这些江湖亡命,要找
地方逃灾避祸真不是易事。”
  他一面说,一面察看小村:“住在这里享受田园之乐,确也像置身世外,生于斯死于
斯,少却许多红尘烦恼。可是……”
  “可是什么?”
  “烦恼来了。”
  “咦!你是说……”
  “村内卧虎藏龙,有人要出来了。”
  村口距道路约五十步,外缘果林翠竹围绕,仅能从枝叶缝隙中,偶或可以看到房屋的形
影。
  除了可看到村口的小童家犬之外,不可能看到村内的人影。看到小童和在码头洗涤衣物
的村姑,怎么也看不出任何警兆。
  可是,他看出气氛不对,凭他的经验与锐敏的目光和感觉,他看到先兆。
  码头东端河岸,泊有几艘有小蓬舱的代步船,也可装载农产。后段的小篷舱前后没有舱
门,从前后看,一目了然;从横方向看,就看不到舱内的光景了。
  果然所料不差,村口西侧枝叶摇摇,钻出四名村夫打扮的雄壮大汉,但左手皆握有连鞘
刀剑,脚下一紧,堵住了他俩的退路。
  前面两艘小船内也跳出四名大汉,打扮相同,两起落便堵住了小径,进陆堵住了。
  后面洗衣的村始一阵乱,纷纷收拾器具向村口飞奔。
  前后夹堵,他俩如果抵挡不住,唯一的活路是小村,跳河是死路一条。
  船到江心马行狭道,出了问题就得面对问题,如果示弱,恐怕就要葬身在河底了。
  “气势慑人,这些仁兄不好对付。”
  他向英华低声说:“不像是来发横财的江湖龙蛇,人多势众大有来头,可能是史百万的
人,但气势却比土豪的打手强烈。你认识这些人吗?我不认识。”
  八名中年大汉徐徐逼近,前后堵住气势汹汹,似乎被他俩的镇定神态激怒了,一个个横
眉竖目满脸怒容,怒火将一触即发。
  两人背水屹立,神态悠闲,背着手泰然自若,对方的强烈气势撼动不了他俩。
  “喂!方老哥,看出端倪吗?”迎面堵住的干瘦身材中年人,向并肩而立的留大八字胡
同伴问,鹰目在他俩的脸上扫来扫去,似想捕捉他们的神色变化。
  “看出了,瞒不了人。”留大八字胡的方老哥,语气信心十足。
  “那矮少年是母的。”
  方老哥道破赵英华的身份:“正是咱们要捉的漏网之鱼。这两个家伙称得上郎才女貌,
正是月华门徒众的特征。该门是以俊美男女名动江湖,这两人正符合该门徒众的气势特
征。”
  赵辛心中一动,疑云大起,“漏网之鱼”是何用意?会不会是月华门出了意外?
  或许,月华门确在这附近潜伏,不小心落在对头的控制中。甚至可能被抓住了不少人。
  月华门只剩下三十余名徒众,但每个人那可独当一面,实力仍然坚强,控制他们的人必
须实力强一两倍。
  这是说,这些人的同伴甚多,主力藏在小村内。
  他不动声色,背着手神态从容,不理不睬,任由对方七嘴八舌在口头上示威。
  “那就擒下再说吧!”
  干瘦中年人冷冷一笑:“宁可错捉,不许纵放一人。那扮男装的小女人是我的,你对付
那个年轻小辈。”
  “好,小女人是你的,我魔掌丧门方亮不好色,你太湖神蛟上官泰好色如命,月华门的
女人个个如花似玉,所以你处处奋勇争先。”
  英华黛眉攒得紧紧地,居然没气得杏眼睁圆。
  两人依然不理不睬,冷静的神情极为引人反感。
  太湖神蛟不能自弹自唱干耗啦!拔出分水刺,将管状刺鞘插在腰带内,迈步上前打交
道。
  面面相对,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先发话输气,斗眼神比气势像鸡。
  “小女人。”
  太湖神蛟又输了一分气势,万分不情愿地先发话:“在月华门中,地位想必不低,所以
胆气相当旺,亮名号。”
  “你这杂种真不要脸。”赵辛踏前两步破口大骂。
  手中两尺长半寸粗的柳枝向对方一指:“你太湖神蛟是大名鼎鼎的水贼头头,在江湖你
有颇高的地位,于敢向我这如龙似虎的英雄挑战。却无耻地向一位小姑娘叫阵。去你娘的混
蛋。你是什么东西?呸!”
  太湖神蛟鹰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分水刺猛地点出,笑指天南锋尖疾射他的嘴巴,有如雷
光激射,愤怒突袭,志在必得。
  走中宫攻头部,虽说以奇速突袭,也不易击中目标,人的头会本能地闪避。
  他不闪不避,左手一抄,扣住了有一枚倒刺的分水刺锋刃,右手的柳枝也走中宫探入,
正中太湖神蛟的大嘴,传出刺耳的怪响。
  “去你娘的!”他沉喝,一脚把太湖神蛟踢得倒摔出丈外。
  “啊……”太湖神蛟飞摔时狂叫。
  他的嗓音完全走了样,上下门牙各断了两颗,嘴唇烂裂鲜血迸流,砰然倒地拼命挣扎爬
起,再狂叫一声前仆。
  几乎在同一瞬间,赵英华扑向魔掌丧门方亮,像是平空幻化,斜撞入对方怀中,锋利的
小匕首,贯入魔掌丧门的中腕穴,贴皮护腰上缘插入四寸。
  一扳一带,暴退八尺。
  “呃……”魔掌丧门的双掌来不及击出,做梦也没料到英华切入的身法如此快捷,根本
来不及有所反应,匕首人肚算不了什么。匕首窄小创口不算严重,但一扳之下,创口加宽三
倍,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厉叫声中,掩住肚于前屈,摇摇欲倒。
  一照面,优胜劣败,旁观的六个人,并没看清变化,肴到倒下的是自己人,大吃一惊。
  “毙了他们!”终于挫倒的魔掌丧门竭力厉叫,被抢出的同伴扶住了。
  另一同伴翻转太湖神蛟的身躯,感到手足无措,满脸全是血,嘴巴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
大血洞,如何抢救?
  四个人已别无抉择。同声怒吼,两刀两剑光芒迸射,向赵辛集中。
  “替你们除名。”他也沉喝,声如雷震,夺来的分水刺吞吐如灵蛇,点打挑拨见光不见
影,指东打西旋了大半圈,刀飞剑抛,人体四散。
  分水刺基本的原型是鱼叉演变的,只不过仅用一尖而已。
  尖后有一枚短倒钩,刺中鱼便不能滑脱,有如钓钩。在某些落后地区,仍有人使用单尖
的鱼刺,但长度可能有六至八尺。
  另一演变出新的分水钩,那枚倒刺加大加长,便成为钩了,用途比分水刺更广泛,可用
来钩取物品,可用来攀爬船舷。
  分水刺比他的浑铁短枪轻两倍,威力却可怕得多,刺尖后的倒刺在贯入人体时,猛地一
拉,钩裂肌肉,不但可令人痛昏,创口也令人做恶梦。
  幸好他无意在这些人身上,制造严重的伤害,对方的身份虽然可以肯定是歹徒恶棍,但
彼此并无仇恨。
  太湖神蛟是太湖水贼,魔掌丧门是黑道巨擘,以往从未谋面,听说过其人其事而已,不
便下毒手。
  所有前来发横财的江湖龙蛇,都有权争夺贡船的财宝,不能以这些人是妖邪凶枭便挥剑
除魔,那不是他的事,他就是劫皇贡的首要罪犯,都是一丘之貉,不需同类相残。
  分水刺对付兵刃,切入掌劈脚飞,偶或在手脚不重要的部位,刺出一两处不轻不重的创
口。
  在人影急旋中,惨叫声和人体摔击声齐发,犹如摧枯拉朽,如汤泼雪。
  英华插不上手,终于抓住机会扑出,按住一个滚动的大汉,扭转右臂将人结结实实的按
住了。
  “来不及问口供了,快走。”赵辛一闪即至,拉起她顺脚将那人踢滚出丈外。
  村内人影抢出,呐喊声震耳。
  两人向东飞奔,敌众我寡不可被缠住,远出两里外,后面迫的人落后里余,没有人再追
来了。
  “这些人是何来路?”
  赵英华脚下放慢:“好像都是些妖魔鬼怪,真该下杀手的。”
  “在扬州附近活动的人,绝不会是有声望的英雄豪杰。”赵辛丢掉分水刺,柳枝早就丢
掉了:“他们有权发横财,哪能对所有的人下杀手?除非有人真正威胁我们的安全,不然就
不需除掉他们,别让江湖朋友指责我们意图独吞,没有理性地消灭竞争者。这些人必定与史
百万有关,不能公然上门探口风了,先找地方歇息,晚上去。”
  “史百万是豪绅,这些人可能是他的打手护院,但却把我们看成月华门的人,说我们是
月华门的漏网之鱼……”赵英华提出疑问。
  “已经有人找到月华门的人。”
  赵辛心中大感不安,他想到阴神傅灵姑,想到那一段情:“应该不是这群杂碎所为,这
些二流魔道杂碎,还奈何不了月华门。我耽心的是……”
  “辛哥,你……你耽心月华门?”
  “月华门的人会招出我和绝剑,我能不耽心?”他掩饰的理由十分合理:“向北找小村
歇息,前面很可能是下雷塘,绕远些。”
  他把魔掌丧门太湖神蛟,说成二流魔道杂碎,却是违心之论,也表示他心中不安。
  这两位一魔一匪,在魔匪两道中,都是一流的杰出人物,江湖朋友没有人敢贬他们为二
流。
  见面一亮名号,真正的一流高手也会闻名心惊,所以两个家伙没动手就自亮名号,以增
加心理上的威胁胜机。
  “那时你叫赵雄或李雄,通缉榜上也没有你和绝剑。一教一门的人招出你们两人,也没
有人重视,放心啦!”
  赵英华自以为是,忘了追查者不放过任何线索的规矩:“月华门应该和浑天教的人走在
一起,怎么跑到城北来了?鹰扬会的消息恐怕靠不住,杭教主并没在城南三叉河一带藏
匿。”
  “一教一门的人活动并不积极,不知在弄什么玄虚。如果贡船真的被人黑吃黑夺走了,
他们应该比任何地方的人更积极寻觅。”赵辛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分析的情势也似是而非。
  这件轰动江湖的大案,引来各门各道的牛鬼蛇神为数众多,仅四处钦差府的走狗,就足
以把一教一门的人当点心吃掉,一教一门的人怎敢积极活动?在樊良镇几个人一露面,就几
乎难逃大劫。
  “你怀疑其中有诈?”
  “兰小霞的说辞,似无蒙骗成份。下次再捉到她,就知道真相了。目下最重要的事,是
查月华门的那些人,落在哪些人手中了。天一黑,我就准备弄一两个活口。”
  “哦!你像是很急……很有点急躁。”赵英华捕捉他脸上的神色变化,颇感诧异。
  几天相处,他一直就神情轻松,大敌当前也毫无所惧,搏斗时大而化之不当一回事,从
没流露急躁的神情,这次的神情变化太突然,难怪引起赵英华的注意,感觉出他的情绪反
常。
  “我承认情绪有点不稳定,但还不至于急躁。”
  他呼出一口长气,恢复冷静:“这条小路伸向西北,我们愈走愈远了。雷塘在东南,我
们走的是相反方向。前面有几家农舍,就在这里等天黑。”
  口口  口口  口口
  那座设埋伏的小村,乱得一蹋糊涂。
  追逐的人陆续返回,要追的两个来路不明的人,逃走的速度太快,人追丢了,不得不失
望地撤回。
  八个人皆受伤不轻,为首的魔掌丧门和太湖神蛟,伤势最为严重,救伤的药物只能救
急,必须赶快就医。
  魔掌丧门的匕首伤深入内腑,幸好小匕首的体积小,内脏还不至于一团糟,但内充血非
同小可。
  太湖神蛟掉了两排门牙,嘴唇碎烂灾情惨重。
  两个为首的人无法再负责指挥,好不容易处理妥伤者,所有的人登上小船,这处埋伏区
被逼放弃了。
  船驶入上雷塘,靠上了雷塘史家的专用码头。
  史家大院傍水而建,是一座宏丽的花园大宅,建有二十余栋楼房,庭院深深,院外也花
木扶疏,外观像一座富裕的村庄。
  所建的码头可泊二十余艘船艇,可媲美漕河沿岸的小市镇码头。
  不久。四艘快船出发,每艘船有十名大汉,三名船夫六支桨,以快一倍的速度,重返那
座小村。
  魔掌丧门有二十二名高手,结果八名受伤,这次人手增加一倍,应该可以收拾逃走的两
个人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扬州并非平阳的水乡泽国,城内城外都有山,虽然所有的山、冈、岭都是小而微,但本
地人仍然称为山。
  比方说,城内东南隅的第一名胜康山,其实是漕河所积淤泥所堆成,上面还建了大文豪
董其昌题名的康山草堂。
  江都县衙西面的浮山,上面有一块四五丈长三尺余高的殒石。西北五里外的蜀冈,更绵
亘四十余里。
  赵辛和英华歇息的几家农舍,就位于一座长冈下。
  冈高不足五丈,草木葱茏,登上冈脊,可远眺东南数里外水波粼粼的上下雷塘。向西
望,小山起伏溪流四溢。
  朴实的乡民,一听他俩询及雷塘史家,一个个脸色大变,一问三不知。
  几家农舍皆是老弱或妇孺当家,有大半年轻人逃税不知所终,有些则在囚牢做苦工。
  有一半田地被充公,几次拍卖也找不到买主,只能任由田地荒芜,日子难过。苛政猛于
虎,其实比虎更残暴一万倍。
  猛虎仅十天八天吃一个人,苛政却杀死成千上万人。有几个税监兴趣一来,就屠村作消
遣取乐。
  陕西关中的税监梁永,绰号叫梁剥皮,与山东的税监马堂,徐州的陈增,镇江的高采,
都晋身御马监。
  梁剥皮在陕西,十天半月就来一次清乡屠村,活剥欠税男妇取乐,搞得关中烈火焚天,
血流盈野,比强盗劫掠更惨烈百倍。
  天下的百姓,都在苟延残喘,城市流民成千上方,强盗匪贼全是亡命,弱肉强食天下汹
汹,黑道的各种组合风起云涌有些组织拥众上万,不足为奇。
  史百万是豪绅,是交通官府的特权人物,难怪村民一听他俩问及这个人,一个个噤若寒
蝉。
  未牌末申牌初,天色尚早。
  两人不在农舍中歇息,在屋侧的竹丛下椅竹井肩假寐。风一吹,竹丛摇曳,吱吱嘎嘎的
扰人清梦。
  飘落的竹叶洒落在身上,也会引起感觉上的反应。
  他们都是感觉锐敏的人,风吹草动也自然产生警觉,倚在竹上假寐,事实上难以安然入
梦。
  原定晚膳后动身,上雷塘距此仅四五里,脚程稍放快些片刻可到,有充裕的时间休息养
精蓄锐,其实心有警觉,不可能获得完全休息。
  一阵犬吠入耳,赵辛突然跳起来。
  这种激烈的吠声,只有陌生人接近或狐类出现,才会引发急剧的犬吠。
  陌生人通常远在里外,便会被家犬发现,人愈多,吠声愈激烈,而且会群犬发生骚动。
  “走,不要连累村民。”
  他指指村后的山林:“在那边等候他们。”
  “先看看是什么人……”英华说:“也许是邻村的人,我们在自相惊扰。”
  歇息处看不到村口小径,当然看不到来人。
  “一定是那些混蛋不死心追来了,迟恐不及。”他举步急走:“这次,要他们好看。”
  一阵急走,隐没在冈上的树林中,透过枝隙,隐约可看到村外的景物。犬吠声已止,追
来的人在村内停留。
  片刻,犬吠声又起。
  “来了。”他说:“没弄清底细之前,不要下杀手,和他们好好玩命,切记不可被缠
住。如果分散,火速回城住处见面。”
  “这不公平。”赵英华极其不情愿地嘀咕:“他们一见面就向我们下杀手,这是单方面
不公平的玩命,玩自己的命。我们守江湖规矩,他们却不。”
  “这就是做邪魔外道的好处。”
  他叹了一口气:“世间无恶不作天人共愤的坏胚,死亡率永远比好人低百倍。所以俗语
说:好人命不长。”
  离开上冈的小径,钻入东面的树林。
  Z二三
  冈下,人群潮水般向上涌。
  口口  口口  口口
  越过一片草坡,对面树林踱出一个铁塔般身材,佩了沉重的鬼头刀,脸色黑褐粗眉大眼
中年人。
  两人脚下一慢,嗅出危险气息。
  “过来过来,咱们好好亲近。”中年人向他俩招手:“算定你们会从这一面来,这一面
由我负责。果然所料不差,等到你们了,你们是我的。我,江淮力士宇文勇。不要怕,我不
会咬人的。”
  “呵呵!你又不是狗。”
  赵辛大笑迈进:“你居然未卜先知,知道我们会向此地来,我算是服了你。你是怎么知
道的?可知道我们是何来路?”
  “你们是月华门的人,打伤了咱们西面负责断路的八个人,向北溜走,必定在这一带藏
匿。”江淮力士替他解惑,表明并非未卜先知:“咱们跟来的人分道包抄,在这一带布网。
你两位人才一表,在月华门必定地位不低。贵门潜藏在雷塘史家的人,已经全部落网,咱们
已经等了两天,等候贵会的人赶来会合。你两位的名号,也许在下曾经听说过这名号。”
  “呵呵!原来你们找到月华门的人了。”
  他心中暗惊,但脸上有狂傲的笑意:“首先,在下明明白白告诉你,咱们俩是为了发横
财而来的好汉,也在积极找寻一教一门的劫贡英雄分一杯羹。在下姓赵,赵八;那位是在下
的小妹,你不妨称她赵九。既然你们已经捉住月华门的一些人,逼了两天供,想必获得不少
有关贡船的消息。你们既然捷足先登,咱们兄妹不便讨取消息,如果尊驾肯慨然奉送一些线
索,在下感谢不尽。”
  “混蛋,你说的话,太爷一个字也不相信。”
  “呵呵!那你相信什么?”
  “相信你们一定是月华门地位甚高的重要人物。”
  “原来是个只相信自己的浑球。”
  他傲然地挥手示意要对方让路:“你滚吧!不要自以为是自讨苦吃。你那八个被打伤的
人,态度恶劣要打要杀,也硬指咱们是月华门的人,所以在下略施薄惩,便宜了他们。你拦
不住咱们的,在下不想伤害你,你是江淮力士宇文勇,是江淮地区的黑道一霸,史百万也是
隐身的黑道大豪,你在他家中行凶,有如兔子大吃窝边草,他那些同道弟兄,会找你三刀六
眼解决的。你如果被我弄成残废,后果你该明白。让路!”
  “混蛋!你……”
  “他娘的!”
  他也大骂:“你比魔掌丧门太湖神蛟强多少?胆敢在赵某面前撒野,你是活得不耐烦
了,去你娘的混蛋加三级。”
  他一发威,虎目中冷电四射,气势凌厉极为慑人,真像要发威的猛虎。
  手搭上刀靶的江淮力士气势迅速减弱,退了一步发出一声吆喝。名号吓不倒人,气势也
压不住对方,心中一虚,只好发讯号求助。
  树林内冲出四男一女,全穿了黑蓝色劲装,兵刃插在腰带上,轻灵地飞掠而至。
  赵辛一怔,眼神一变。
  这是有组织的组合,不是临时纠合的江湖龙蛇,穿着打扮整齐划一,气势极为强烈。江
淮力士的打扮,也和这些人一样。
  但可疑的是,魔掌丧门那些人的打扮,却又完全不同,乱七八糟各有特色,一看便知是
临时凑合的江湖牛鬼蛇神,不是有组织的组合。
  这表示江湖牛鬼蛇神,已和某些组合联手结盟,找寻合作伙伴,以争取逐鹿的价码了,
成群结队声威提高许多。
  他,却是孤军奋斗。
  赵英华是个好帮手,但他不想把英华拖入自己的纠纷里。英华的老爹是何方神圣,他一
无所知,一旦和他们走在一起,日后……他不想日后另生波折。
  闻风赶来想发横财的人,绝不会是好路数。
  鬼见愁的绰号,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本来就不是好路数,虽则口碑并不差。
  江淮力士显然是这一队的领队,五男女左右一分气氛一紧。
  赵辛两人手中空空,这些人也就没有拔刀剑的打算。
  “小辈,乖乖跟太爷去见敞长上。”江淮力士胆气急剧提升,说的话霸气倍增:“不要
以为能打伤魔掌丧门,就自命不凡。六比二,你们没有任何机会侥幸。”
  “贵长上是何方神圣呀?”他暗中向英华打手式:“也许我认识呢!他有吓死人的名号
吗?”
  “见到他,你就知道了。”江淮力士口风紧得很:“你们如果不乖乖跟我走,等其他布
网的人赶到,你们就不会如此幸运了。”
  “那又怎样?”
  “他们会先把你们打的半死,甚至弄成残废,把你们拖死狗一样拖回去。太爷瞧得起你
们,所以不苛待你们,像请贵宾一样请你们走。”
  “很抱歉,我们不会乖乖跟你走。”
  他已经感觉出对方的人正跃然欲动,拒绝的口气坚决:“我没有做贵宾的命,倒像被一
群饿狼围住的羔羊。而且我们不但不是月华门的人,却是找月华门分红货的猎食者,与你们
有利害冲突,肯定会因分赃不均而打破了头。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干涉不伤和气好不
好?”
  “就算你们不是月华门的人,咱们也要带你们去见敝长上。”江淮力士语气更坚决:
“任何一个可疑的人,进入咱们警戒范围,皆必须由敝长上亲自处理。无一例外。你们既然
拒绝好意邀请,太爷只好……”
  “厉害……”他高叫,身形倏动,倒跃出两丈外,像在使用幻化术,声出形影一晃,便
幻现在两丈外,似乎原地的形影仍在。
  英华是先一刹那跃退的,早就在他的手式示意下有所准备,因此两人幻现的速度,像是
完全一致,速度相等,令人目力难辨。
  足有十余件暗器向他俩集中攒射,每一枚皆是可破内家气功的歹毒奇门暗器。
  身形再闪,侧射三丈飞掠而走。
  暗器不可能折向追遂,劳而无功。
  江淮力士发出震天的警啸。通知其他同伴,六个人争先恐后狂追不舍,追入北面的林深
草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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