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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刃绮情》


第三十二章



  农舍这一面的人,看到远处打交道的光景,但听不到语声,都感到诧异,本来以为必定
有一场恐怖的大搏杀展开,怎么毫无动手的景象?
  更出乎意外地,要命阎罗竟然带了人向后转。
  所有的人,眼睁睁目迎轻拍着短枪,神态悠闲徐徐向这里走的赵辛,引起一阵骚动。
  所有的人皆眼中雪亮:赵辛把要命阎罗的人打发走了。
  绝剑十四个男女占住小径,将是最先与赵辛接触的人。赵辛沿小径接近,绝剑首当其
冲。
  “欢迎你协助我。”绝剑当路相迎,笑得邪邪地:“财宝应该是你我俩人的。二一添作
五,我保证。”
  “你的保证太多了,没兴趣。”赵辛站在三丈外,冷然轻拍着短枪;“你继续做发财梦
吧!我鬼见愁赵以声誉保证,不沾手皇贡的财宝,你满意了吗?”
  “不满意,我要你协助我捉住杭教主,必须把财宝夺回来,那是你我应得的财物。”
  “青面妖那些人肯吗?”赵辛的嗓意提高一倍。有意让所有的人听到,同时向青面妖的
人用枪一指。
  “有你相助,不怕任何人不肯。”绝剑的声音却降低了一倍,显然对青面妖有所顾忌:
“你曾经保证可以劫获贡船,在得到财宝之前,你仍需负责。为了财宝,为了杭教主杀你我
灭口,你我都必须联手,索回财宝以报灭口之仇。”
  “我的想法与你不一样。目下情势波诡云谲(音决),财宝谁也不知在何处,我犯得着
在失主面前,大声嚷嚷抢皇贡?你去乱搞吧!我宁可作壁上观,等候机会捞漏网之鱼。或者
鹬(音玉)蚌相争渔人得利,别来烦我。”
  赵辛一面说,一面向侧绕走;“我郑重告诉你,杭教主是我的。如果你捉到他,即使逃
得过青面妖的索取,也过不了我这一关。好自为之,阁下。”
  “该死的!你打的妙主意一点也不妙,妄想在一旁渔人得利。你如果拒绝……”
  “你又能怎样?”
  “你看我有多少人?”
  “哦!倚仗人多?免了吧!我是对付人多势众强梁的专家,万人敌的悍将,你这十五个
人……”
  一声怒啸,绝剑的追电剑出鞘,共有五个人出其不意飞扑而上,老规矩暗器打头阵,人
随暗器群冲进,刀风剑气猛然爆发。
  离魂姹女后一步斜掠而出,抄后路的意图明显,后发先至,比五个所发射的暗器群更
快,似乎幻化为一缕轻烟,有效地控制了他的退向,逼他向暗器群冲。
  暗器群十之八九是可破内家气功的利器,挨一下不死也得脱层皮,哪会是活捉以迫他合
作?根本就是追魂夺命的一击,杀他的意图昭然若揭。
  不为所用,就杀之永除后患。
  侧方的英华拔剑冲出,被她老爹一把拉住了。
  他不向后退,也不闪避,身影一晃便突然幻没,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下,他确是突然消失
了。
  暗器似飞蝗,从他所立处的上中三路呼啸而过,全部落空。
  五个人的冲势无法陡然刹住,仍随暗器到达。
  绝剑走中宫冲进,身剑合一招发银汉聚星,像是从上下左右出剑,向胸口汇聚,追电剑
已幻成喷射的电光,向他幻没处吐出满天雷电。
  左右四个人,两剑两刀也猛然聚合。风雷骤发,无可抵当。
  离魂姹女所施展的幻形大法,威力正急剧扩张。
  人影突然从地底破土上升,短枪像灵蛇向四周游窜。
  路两侧的地面,枯草及腰,人向下一伏,必定形影俱消,仆倒的技巧与速度够快,人的
视力必然受到影响,会出现瞬间的盲点,所以人的眼睛并不完全可靠,产生幻觉更是平常。
  他不但仆伏,而且侧滚八尺,压倒了大丛枯草,身躯似缩小了一倍,不走近决难看到他
的身影。挺身暴起的同时,短枪已发挥威力。
  首先不用枪尖,升起的瞬间,他右方的两个人,在他完全挺立之前,一个人的左膝和另
一人的右膝,膝骨破碎皮肉绽开,大筋可能也断碎了,砰然向前摔倒,一条腿报废了。
  “不杀你!”绝剑耳中听到他喝声,后臂便挨了一脚,身形飞升而起。
  人影依稀,短枪出现在左方另两人的身后,八寸长的锋尖连续吐出,然后一声长笑,远
出两丈外。
  那两人也向前冲,每人的右背肋挨了一枪,挤断了两根肋骨,锋尖贯入三寸左右。
  “砰匍……”倒地声震耳。
  云雾涌腾光芒乱舞中的黑云,传出一声尖叫,云雾被风吹得向南消散,各种光芒纷纷堕
地。
  这些变化,发生得快结束也快,众人眼中所看到的情形也许各有不同,因为看的角度不
一样,但众所公认的变化是:攻击发起时异象缤纷,随即风消云散。
  绝剑是唯一幸运的人,被踢飞出两丈外,幸好没受伤,仓猝间仍能控制身形,踉跄稳下
马步几乎摔倒,惊得心胆俱寒。
  四个高手中的高手,没获得任何交手拼搏的机会,摔倒了便挣扎难起,痛苦地大声呼
救。
  离魂姹女蜷缩在草丛中,用抖索的左手,掏取嵌入右肩井穴的一枚正德喜钱,锁骨幸好
不曾击断,痛得浑身抽搐,将钱拔出的力道也消失了。
  “哗……”惊叫声大作。
  有几个人冲出两步,却又骇然停住了。
  名号最响亮,为人最阴毒的点龙一笔樊人杰,伸出的点龙笔竟然下垂,不敢发出笔中的
毒针。
  快活一刀贾福的泼风刀,举起又再垂下。
  赵辛远在三丈外,左手抛起一串正德喜钱。钱体积大,径有一寸二,抛接的速度慢,人
人都可看清,至少可以看到喜钱反射的光影。
  “鬼见愁赵绝不是浪得虚名的混世怪杰。”他不怒而威虎目扫过众的面孔:“对付三五
十个为谋财而卖命的高手名家,自信还可以游刃有余。对付一两个为正义而拚命的三流高
手,赵某的胜算有限。你们既然不惜命,赵某就成全你们。但我不杀死你们,让要命阎罗的
朋友找你们讨公道,上啦!一起上。”
  没有人敢上,人已经损失三分之一了,而且没发生预期的激斗,刹那间糊糊涂涂被摆平
了六个人,其中有绝剑倚为长城,专门对付杭教主的离魂姹女。
  “我跟你拚……了……”神智一清的绝剑,发疯似的挺剑猛冲,招发射星逸虹,锋尖指
向赵辛的心坎。
  铮一声狂震,短枪击中剑身,绝剑像被狂风所刮,向右斜飞出丈外。
  走中宫进招,得手的机会微乎其微,防守中宫容易,枪一抬便可将剑错出偏门。急怒中
向中宫攻击,简直有如赌命。
  “你知道我为何不伤害你吗?”
  赵辛轻拂着短枪,嘴角呈现狞笑的线条:“一是你我曾经是同上贼船的难友;一是你我
都是为贪财而玩命的一丘之貉。再就是让你有机会找杭教主算清债务,让他明白杀人偿命欠
债还钱。”
  “天杀的混蛋,他欠你的债更多,你应该帮我讨债,应该……”绝剑咒骂,却不敢下令
进攻。
  “哈哈!我应该打破你这混蛋的头。”
  赵辛冷森的神情一扫而空,恢复玩世浪人的豪气,大概知道不会有人涌上拚命,乐得消
遣这位难友:“他娘的,我把兰小霞让给你,你仍不满足。捉住阴神,明知阴神是我的女
人,你仍然占有了她,认为吃定我了。男人争风女人吃醋,都会打破头,甚至出人命,所以
我该宰了你这杂种。看在你还有利用价值份上,所以再放你一马。好好努力吧!阁下,你的
发财梦,想圆梦还需全力以赴呢!”
  “你既然不保证我发财,我一定要杀死你。”绝剑咬牙切齿向同伴打手式。
  “你这狗杂种一定疯了。”
  赵辛徐徐向后退,向青面妖一群走狗方向退:“连天老爷也不可能一定保证你发财。有
些人请回一尊神像或菩萨像,天天烧香祝告,恳求神佛保佑他发财,一旦神佛不灵。就一怒
之下毁掉像泄愤;你就是这种下三滥信徒。他娘的,真壮观,我怕你。”
  绝剑十个人,不再发狂似的突袭,列成半弧阵势,伸出兵刃一步步逼进,制造一面同时
全力一击的机会。
  强烈的无形杀气象网般罩住了他,气势空前浑雄,每个人的兵刃皆隐发龙吟,全是可用
内功卸发兵刃的高手,聚力一击必定石破天惊。
  “你不死,大乱不止”。绝剑一面逼进一切齿厉叫:“那些皇贡财富是我的,都是你误
了我的大事,没能早些杀掉你,是我一生中犯下最大的错误。”
  “哈哈!你仍在犯更大的错误,凭你这十个人……”赵辛徐徐后退,不时左右移动,避
免陷入一面聚合的焦点:“我可怜你们,你们在自寻死路……”
  五个人影从走狗中暴起,像电火流光,刀剑的光芒像经天长虹,射向他的背影。
  他只顾后退,只顾留心摆脱绝剑所制造的聚合点,不知背后的状况,更不知已退至走狗
丛附近,背部距走狗已不足十步。
  十步距离,高手可一闪即至。悄然突袭背部,有如骤发的晴天霹雳,没有人能逃过这电
光火石似的猛烈袭击,即使事先知道警兆,也毫无脱逃或反击的机会。
  一声狂笑,短枪侧旋、吐出、迸发出满天雷电,似乎有十数支枪的光芒吞吐旋舞,更像
平地起风雷,人与枪浑为一体,幻化为依稀难辨的虚影,连绵闪烁的激光,切入人丛猛然八
方迸爆。
  人体突然折向飞抛,脱手抛弃的刀剑在碰撞中飞旋而起,叫嚷声惊心动魄,血滴像雨点
伴着人体飞起、溅落,血腥随风飘荡。
  他幻现在戒备列阵的十五名走狗侧方,短枪的八寸锋尖成了猩红的血尖。
  青面妖的青面孔,快要变成黑灰色了,惊骇的神情令人同情,盯着猩红的枪尖张口结
舌。
  其他十四名男女,更是悚然徐徐后退。
  后面,英华的二十二个男女,在五走狗发起突袭时,潮水似的急涌而来,但已来不及救
应,相距太远了,恶斗已经结束,他们只来得及接近走狗后方二十步左右,停步堵住走狗的
退路。
  退路是农舍,杭教主的十几个男女不敢出来。
  五个突袭的走狗,倒在草丛中挣扎叫号。
  短枪粗有一握,枪尖长有八寸,而且是三棱开锋,贯入人体可出现十分可怕的伤口。
  五个走狗都是被枪刺入肩井或大腿挑飞的,伤口令人做噩梦。
  绝剑十个人远在十余步外,一个个脸如土色。
  一刹那的短暂时间,五个高手便崩溃了,怎么可能?
  赵辛背后并没长有眼睛,即使面对面搏斗,也不可能出现如此可伯的伤害。
  单手使用一尺长的短枪,竟然能将人挑飞,与力学原理不符,简直不可思议。
  绝剑终于害怕了,手中的追电剑急剧抖动,脸色泛灰,双脚似乎在拒绝支撑沉重的身
躯,抖动着要向下挫,幸好没倒下。
  “我也不杀你们。”
  猩红的枪尖,遥指青脸变黑脸的青面妖,一字一吐震耳欲聋;“追回皇贡,是你们的职
责。你们做陈阎王的走狗,残害湖广的百姓,罪行与今天的事无关,我只管今天的事,阁
下,你没有理由帮绝剑向我偷袭,你更没有理由眼睁睁看着他,和我公然谈瓜分皇贡的事。
你该把他当成图谋皇贡的钦犯处理,你捉钦犯岂能让他乘机夺取钦犯?你最好有让我相信的
理由,解释这不合情理的怪事,不然我将把你们摆平在这里,说!”
  “他是协助在下擒捕钦犯的猎赏人,在下需要他协助擒捉杭教主,如果他先得手,赏金
就是他的,利用一切人手,在下有权让他一起行动。”
  青面妖说得理直气壮:“你伤害他,就是削弱我的力量。而且,你才是一教一门劫贡船
的主谋。”
  “是这混蛋告诉你的?”赵辛的枪,指向侧方的绝剑。
  “对,在下和他有协议。”
  “他没告诉你他才是主谋?在邵伯镇他在驿站码头,挡住了你们抢救贡船的人,甚至杀
了你们抢来救船的爪牙。他的追电剑,曾经染了你那些护船爪牙的血。”
  “这……”
  “他一定说抢贡船的主谋是赵雄,我叫赵辛,你的行为有如官府强盗栽赃攀噬良善,与
钦犯打交道有渎职守。你的解释我不满意,再举些令我满意的理由,说!”
  “等在下捉住杭教主,他就会指证你是他的军师了。绝剑可说是带罪立功,不关你的
事。”
  “损害赵某的权益,当然与我有关。原来这混蛋在干带罪立功的混帐勾当,不惜出卖所
有的人,我还把他看成难友呢!所以再一手下留情。好,我非废了这见利忘义的狗杂种不
可,把他卖给要命阎罗,最少可以卖一千两银子。皇贡没有到手,赚一千两银子也聊胜于
无。”
  身旁来了英华,是绕道过来的。
  “辛哥,活阎王不敢买这个烂凶枭。”英华和他并肩一站:“连青面妖也得全力保护
他。”
  “哦!怎么一回事?”赵辛大感惊讶,用枪向青面妖一指;“青面妖,你说?”
  “不关你的事。”青面妖拒绝透露。
  “你不说是不是?”赵辛恶狠狠迈出两步。
  走狗们惶然后退,失去一拥而上的勇气。
  “不许退!”
  后面列阵的赵大声如沉雷:“这一面是老夫的地盘,来一个杀一个,绝不手软,杀残民
的走狗合乎天理国法人情。”
  绝剑身侧的三个人,狠盯了绝剑一眼,举步后退,手中剑布下防卫网。
  “原来如此,你骗得咱们好苦。”一名中年人咬牙说:“你保证咱们发财,一定也保证
利用过后要咱们的命。我希望你保重留的命在,咱们江湖上见,不死不休,后会有期。”
  三个人转身离去,然后又走了四个。
  “我要废了你。”
  赵辛扬枪逼进:“给你公平决斗的机会,其他的人插手者死。”
  “他……他是陈钦差的亲信心腹,真正的参与机密随员。”
  青面妖没有勇气决斗,自己的性命要紧:“一教一门徐州聚会准备劫皇贡,咱们便得到
消息了,为免日后有人仿效,因此决定一举尽歼杀鸡儆猴。他与极乐散人分头行事,一明一
暗诱使一教一门的人送死。由于你的出现,打乱了行动大计,你的神机妙算,把咱们拨弄得
完全乱了章法。这些事,我到达扬州时才知道的。我负责湖广至南京一段贡船的安全,船过
江就没有我的事。他是陈钦差的心腹,平时很少露面,那几个心腹随员架子很大,仅与极乐
散人有往来。不瞒你说,这两三个月来,我根本就没留意他这个人,他也很少在钦差府逗
留,要说我不认识他,不算离谱。”
  “你即使认识他,也不知道他的根底和本来面目。”
  英华冷冷地瞥了绝剑一眼:“我也几乎上了他的当,以为他是到湖广行刺陈阎王的剑
客。”
  “你知道?”赵辛冷冷地问。
  “昨晚赶到石人头镇才知道的,有一位前辈知道绝剑徐飞扬这个人。绝剑在扬州威风八
面,为江湖朋友大放异彩,把这位前辈吓了一跳,以为死人复活了呢!”
  “哦?他是……”
  “绝剑徐飞扬早在一年前,尸体便出现在郑州玄都观的水井内。那位前辈,便是捞出尸
体的人。”
  “绝剑徐飞扬虽然是个坏剑客。但还不算太坏,为人在江湖兜得转吃得开,有各式各样
的朋友,在他的圈子里名气不小。他死了,有人冒充他招摇撞骗不算稀奇。”赵辛狠盯着绝
剑:“喂!你真姓徐?你的剑术狂野辛辣,招招指向致命的心坎,名符其实的绝剑,犯不着
冒充绝剑徐飞扬呀!除非你的声誉坏得不能再坏,人人想剥你的皮。”
  “穿心剑武扬,姓武名扬,就是江湖朋友,人人都想捉住他剥皮的兽性坏剑客。”赵大
出现在英华身旁:“对手即使睡着了,他也会毫不迟疑用剑穿心。这个人失踪已经三年,很
可能是谋杀绝剑的凶手,绝剑尸体上的致命伤口,就是被一剑穿心的。”
  绝剑扭头便走。
  快活一刀四个人,也跟在后面快步越野南行。
  不远处的赵长江带了四个人,绕一侧截出。
  “不要管他了。”赵辛高叫:“要命阎罗带了满腹仇恨的爪牙,布下天罗地网志切复
仇。”
  赵长江极不情愿地停止拦劫,恨恨地退回原处。
  绝剑为了夺取月华门的人,首启战端大杀要命阎罗的爪牙,点起焚天烈火,几次惨烈大
混战,要命阎罗的爪牙死伤过半,每次火拚皆由绝剑所引发,恨比天高。
  要命阎罗即使肯罢休,爪牙们也不肯善了,不但不会放过绝剑一群江湖牛鬼蛇神,恐怕
湖广钦差府走狗,也难平安离开扬州。
  “他的事我管不着,他的身份地位比我高,我不会过问他是不是绝剑徐飞扬或穿心剑武
扬。”
  青面妖心虚胆落,赵辛一个人已对付不了,赵大二十二位男女,更无法对付,只好认
载:“你也不要干涉我捉钦犯的事,以免也在钦犯榜上列名。”
  “恐怕由不了你,我的事还没有着落呢!”赵辛不理会钦犯的威胁,语气强硬。
  “你的什么事?”
  “杭教主的确丢失了所获的贡船。”
  “我不相信。”
  “我相信。所以,除了他该死之外,其他一教一门的弟子并不该死。”
  “你……”
  “他们敢英雄地抢劫皇家贡船,我对他们怀有相当程度的敬意。所以,你必须放弃捕杀
他们的念头,赶快到石人头镇,在镇江高钦差的爪牙庇护下,乘船返回湖广,日后我可能会
去拜望你们套交情。”
  “捉不到杭教主陈门主,在下无法回湖广交代。”
  “那是你的难题。”
  “在下……”
  “你走是不走?”
  “好,我走。”好汉不吃眼前亏,青面妖不是放不下的人:“今后你如果落在我手
中……”
  “一定将我剥皮做睡垫,我知道。食肉寝皮,是对付不共戴天仇敌的最佳泄愤手段,我
懂。好走。”
  “你知道就好。”青面妖咬牙说。
  “请转告李传奉官。”
  赵辛说:“在扬州,我替他的家小雇到上湖广的船,本来打算保护他们平安抵步,却没
料到在严家洲,出了我力所不逮的可怕意外,我只能说,我抱歉没能替他的家小尽力。不要
再等他的家小了,杭教主是屠杀他们的凶手。”
  “我会把你的话带到。”
  “我和绝剑的遭遇,绝剑不可能详细告诉你。总之,我做的这件事并不后悔,所以放你
一马不后悔。”
  “他们是你的同伙?”青面妖指指赵大父女。
  “我不认识他们。”
  “呵呵!我在扬州盐务署有一份差事。”
  赵大笑吟吟像个仕绅;“和你一样,可以大发钦差祸国殃民财,的确大发特发积财如
山,是咱们这些恶名昭彰的江湖败类,也确是江湖败类唯一正常发财的好机会和最好的出
路,这都得拜谢紫禁城那位狗屎皇帝之赐,你不反对吧?”
  讽刺漫骂,会是江湖败类的口吻?
  “是要命阎罗派你们来对付我的?”
  “你说呢?”
  “在下认栽,哼!”表面妖知道套不出口风,乖乖退走,指挥爪牙背了五位受伤同伴,
向北疾赴石人头镇,要加快脱出要命阎罗的网罗。
  ◇◇◇       ◇◇◇       ◇◇◇
  躲在农舍列阵死守的杭教主,起初对赵辛出现所发生的意外变化,心中燃起重生的希
望,情势对他大大的有利。
  对赵辛骁勇的出色表现,他也惊得心中发毛。
  如果赵辛用这种雷霆万钧的手段,对一教一门的人大加挞伐,想起来不寒而栗,不堪设
想。
  过后听到赵辛提到李传奉官的家小,他如受五雷轰顶,浑身毛发耸立,直冒冷汗。
  “赶快撤走!”他用沙哑的嗓音发令,喉嘴发干发紧,嗓音全变了,猛然跳起来向屋后
窜。
  赵辛已经知道李传奉官家小的下场,这可是让他胆落的噩耗。
  赵辛找他讨财宝,他也应付不了。
  外面仍气氛紧张,青面妖的人挡住了视线,正是乘机溜之大吉的好机,再不走可就嫌晚
了。
  情急而走慌不择路,认准方向亡命南奔。
  浓霜已经消散,草木仍葱郁,人走过所留下的遗痕清晰可辨,他们已无暇理会了,再高
明老练的逃命专家,也克服不了留迹的困难。
  一口气逃出十里外,浑身暖洋洋,开始冒汗,呵气成雾,正是赶路人精力最充沛的时
段,所有的人完全忘却数日来昼夜奔波的疲劳,求生的意念驱使他们奋发图存。至于奔向何
处,谁也懒得多想。
  看到一条小径婉蜒向东南伸,前面是一座小村,村前有座风水林,小径穿林而过。每株
杨树皆粗约一人合抱,枝头光秃秃叶已落尽,林下视线无碍,隐约可看到村影,众人立即感
到饥火中烧,第一个想法就是找食物充饥,补充体内的能量。
  “大概不会有人追来了。”
  杭教主走在前面,心情不再紧张,说话也恢复了元气;“先到村子里找食物,打听去向
再决定行止。”
  “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天下一笔杭一元失声长叹:“咱们不甘心,结果输得好惨。
天杀的,贡船到底是被什么人所转手夺走的?他们出动了这许多人,居然没泄出任何风声。
咱们一口咬定是扬州钦差府的人所为,看情形却又不像是他们所为。难道说,改装后的贡船
真的不在扬州了?”
  “你还想贡船的财宝?我算是服了你。”
  陈门主用纤手轻抚眼角的鱼尾纹,仙子的形象早已消失无踪:“我所想到的是,后面一
定有人循踪追来。”
  他们失败得很惨,百余名门人子弟,只剩下他们十五个完整的人了。
  月华门目前只剩下五个人,正好是总人数的三分之一。
  当初协议分赃,是以所能出动的人手计算的,月华门获三分之一,因为人数只有浑天教
的三分之一。
  其实杭教主使诈,以少报多,而且有门人无法赶来聚会,因此抓人充数。
  结果,抓到了赵辛和绝剑。结果,就成了今天一败涂地的局面。
  赵辛和绝剑协助他们成功了,他们却在成功还没确定时,迫不及待下毒手灭口,造成今
天的结局。
  “咱们仍可一拚,置之死地而后生。”杭教主爆发似的大叫。
  “我并不怕死。”
  陈门主惨然苦笑:“怕落在走狗们手中。受了伤,更是悲惨。鬼见愁赵单手用枪,将一
个高手的沉重身躯挑飞,所造成的创口,想起来就令人发抖。枪尖入体该在八寸以上,八寸
的大血洞……老天爷,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那支怪短枪……”
  “短枪在前面!”阴神冒失地骇然惊呼。
  已经是巳牌时分,阳光普照,前面杨林外,有刺目的光芒闪烁不定。
  没错,闪烁的光芒发自短枪的枪尖,反射出阳光,难怪光芒耀目,枪尖是三棱形,一面
有反射的功能。
  赵辛站在林外的小径上,轻拍着短枪,相距在三十步外,仍可感受到他阴森狞猛的杀气
极为强烈。
  赵辛在所有的人眼中,就是魔鬼的化身。
  所有的人,皆不由自主聚结在一起,人多好壮胆,这是天生的自卫求生本能。禽兽也一
样,危险光临便聚结在一起,除非有机会四散而逃。
  他们不能四散而逃;他们是有组织的组合。
  杭教主快要崩溃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消散了。他有勇气和走狗拚,与赵辛拚必定
有死无生。
  “你们才来呀?”
  赵辛轻拍着短枪,一步步向前相迎:“今天必须终结债务,以免夜长梦多纠缠不休。杭
教主,你是唯一的债务人,债是赖不掉的,还了债,你就无债一身轻了。”
  “你……你你阁下……”杭教主的嗓音又变得嘶哑可怕,他搭住剑靶的手不住发抖。
  “天下各地抢劫皇贡的事故,这五六年来确曾发生多次,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失败的
下场十分悲惨。你们有勇气劫皇贡,我十分佩服。因此心甘情愿替你们策划,闯刀山剑海死
亦无悔。我成功了,而你们黑心肝,迫不及待杀我灭口,因而自毁长城,贡船得而复失,你
必须负责,杭教主。”
  “贡船确是丢失了,我……我负责赔偿你一成的损失,倾家荡产我也要筹出三万银
子……”
  “去你娘的,我根本没有获得财宝的打算,我打算成功之后,便一走了之。鬼见愁赵不
是强盗,不取不义之财。我找你还的,是另一笔债。”
  “你……”
  “其他的人,赶快走。”
  赵辛高举短枪:“能否逃过要命阎罗的追杀,碰你们的运气了。如果留下援手,我不会
因为佩服你们而下手慈悲。傅灵姑,你月华门的人,最好和他们分开走,向东走瓜洲,
走!”
  “杀你和绝剑灭口,是阴神的主意,在你背后袭击的人也是她,与我无关。”杭教主神
经质地大叫大嚷。
  赵辛默然,心潮汹涌。
  他一直就怀疑打他落水的人是阴神,只有阴神随在他身后,但却又不愿深入思索,不希
望不幸而料中。
  不幸而料中,要将他置于死地的人,果然是阴神:与他缠绵一夕的女人。
  “你这老狗鲜廉寡耻,临死还要倭过于人。”
  他恨恨地咒骂,但口气软弱了许多,瞥了满面羞惭的阴神一眼:“成功后杀人灭口,你
不是第一个,事极平常,我不计较。你是联手劫贡船的主事司令人,一切指挥行动皆由你负
责,一切成败责任也由你负,这些话你怎么说得出口?你敢走?”
  杭教主的确打算通走,被他举起的左手吓了一跳。鬼见愁赵的正德喜钱,足以把超级强
手送入枉死城。
  “赵兄,凡事皆可商量。”兰小霞往杭教主身边一靠,表示不想弃杭教主逃生,愁容满
面用可怜的嗓音哀求:“我们失败得已经够惨了,毕竟你不曾受到严重的伤害,放我们一
马,我感激你。”
  “我已经明明白白地表示过,不计较杀我灭口的罪行,也不要财宝。而且,除了杭教主
之外,你们所有的人,皆可平安地离去找生路。”
  月华门的五个人,正默默地举步离去。
  阴神一步一回头,泪流满脸,最后长叹一声,以手掩面急步赶上自己的同伴,五人飞步
急赶。
  “赵兄……”兰小霞仍想哀求。
  “杭教主,你为何残杀了李家母子?”赵辛不再理她,短枪指向杭教主:“我答应替你
策划合作,帮助你们脱出钦差府走狗的大包围,条件是释放李家的一船人,你郑重地保证履
行承诺。”
  “你跟去了,看到他们无恙平安离去的。”杭教主仍然狡辩。
  “放你的狗屁,我看到他们,但你的人逼我离开,我并没亲见他们的船平安离去。他们
的尸体,漂流至下游被捞起。你这卑贱的狗,我以为你是胆敢劫皇贡的英雄好汉,原来是狗
都不吃的杂种贼王八。你必须死,只用你一条命,偿还李家母子一船人的命,对你已经太仁
慈了。你有两条路选择,决斗或自杀?”
  “姓赵的,不要欺人太甚。”杭教主两条路都不选:“我还有十个人,足以送你下地
狱。”
  “是吗?你不想替九个亲友子弟留一条活路?”
  “咱们还可以一拚。”
  “悉从尊便。”
  赵辛开始徐徐逼进:“你不给他们一条活路,但我给了。他们如果不走活路,那是他们
的选择。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命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最可靠,吉凶祸福,看自己是否选
对了路。又说:祸福无门,唯人自招;自己选死路,没有人会怜悯你。”
  九名门人以杭教主为中心,把杭教主围在圈子内,剑向外张,灰雾开始涌腾。
  赵辛远在三丈外,冷冷一笑。
  “你们的各种法宝,威力能远及三五丈外吗?青天白日,十之七八的妖术会失去作
用。”他不再逼进,左手抛起正德喜钱,发出叮当清鸣:“我的法宝,就可以杀人于五丈
外。飞枪远攻,百步外杀人有如探囊取物。你们挤在一起,一枪可能贯穿三个人体。”
  一声轻响,一星淡芒循声向他攒射。
  是天下一笔杭一元,判官笔内的吹针。这支判官笔其实是一具小弩,只是不用机簧而用
口吹。
  兰小霞的飞针更高明些,她口中可衔住三枚,用内家真气吹发,可连环吹袭或三针齐
飞。
  但距离仅及丈五六,判官笔的吹针可及五丈外,远了两倍,威力惊人。
  针虽小速度惊人,但瞒不了赵辛的神目,身形略转,让针贴衣擦过,左手的一枚正德喜
钱,已在身形转动时悄然弹出。
  “哎……”雾影中传出惊叫,雾影一涌,冲出脚下发虚的天下一笔杭一元,杭教主的堂
弟,白藕堂的堂主,伸出判官笔冲了两步。
  “我跟你……拚……了……”天下一笔嘶吼着迈出一步,向前一栽。
  胸口的衣襟有一条寸长小裂口,看不到血迹,寸二径的正德喜钱,可能已没入胸腔,创
口被肌肉强烈地挤合,所以流出的鲜血甚少。
  “第一个人见阎王去了。”
  赵辛冷酷的语音,让听的人心向下沉:“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要硬闯进来,呜
呼哀哉,杭教主,你要等门人死光了再出来吗?他们一定会死光的,最后你仍然要出来
的。”
  不远处人影急掠而来,看到赵辛便脚下加快。
  雾影又动,兰小霞仗剑而出。
  “我和你决斗,公平地决斗。”兰小霞勇敢地接近,手中剑光芒闪烁;“我不用飞针,
你不用飞钱,如何?”
  “你即使提出一百个决斗条件,我也会毫不迟疑答应你。”赵辛冷冷地说:“非常遗
憾,你我仍然无法避免生死一搏。”
  “我喜欢你,但你不喜欢我,真是为了绝剑吗?”
  “他算什么呢?不论在那一方面,我都没把他看成敌手,逗他玩玩而已。”
  “那又为什么呢?记得开始时,你是喜欢我的。”
  “我不想做浑天教的门人,你们是一家教。”
  “原来如此,难怪你的态度,突然变得冷淡,我还以为原因在于阴神呢!”
  “我不想谈她。”赵辛的剑眉锁在一起了,表示他心中仍有烦恼。
  “人死不能复生,赵兄……”
  “没死时,就该替无辜被杀死的人讨血债……”
  剑虹疾吐,剑气似风雷,兰小霞出其不意,抓住机会抢攻,一招羿射九日奋勇发剑,一
剑连一剑不顾自身的防卫,势如狂风暴雨。
  这一招要一口气连攻九剑,内劲才会耗至底线,然后势尽退步喘息,内功再升准备第二
次攻击。
  如果一剑得手,其他八剑当然免了。
  “铮铮铮……”金铁交呜像联珠花炮爆炸,火星飞溅。
  赵辛采守势,封架而不反击,短枪上搭卞拨仅用三分劲。封架的幅度窄小,仅有一人宽
度,把凶猛刺来的剑仅震开些少,任由对方尽情发挥,脚下轻灵地原地滑动,拒绝退让地
盘,来一剑接一剑,双方速度之快令人目眩,两种光芒急剧地吞吐撞击,看不清挥动的实
影。
  叭一声怪响,光芒乍敛,人影倏分,第一次接触终止,一招九剑全部落空,白白浪费精
力。
  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粉颊不至于被打裂。
  “我不会杀你,因为我曾喜欢你。”赵辛一脸萧杀:“破了你的气机,但愿今后你能成
为一个可爱的女人,而非心狠手辣的女强盗。你爹练的是混元气功,你呢?告诉我,以便下
手有分寸,说!”
  “你休想,你……”兰小霞怎肯接受破气门的惩罚?挺剑准备再上。
  一旁出现英华的身影,另一些人站在远处袖手旁观。
  “辛哥,饶了她吧!”
  英华用悲天悯人的口吻说;“她老爹不幸逝世了,亲友大半凋零,破了她的气门,她那
有能力自保?除非你送她回家。”
  “可以饶她,杭教主必须死。”赵辛收枪后退:“杭教主,你还有脸让你的亲友用死来
保护你?”
  雾影中传出一声怪响,灰雾徐散。
  站在人丛中的杭教主,双手上举,足踏四平,发结不见了,天灵盖中裂两分,红红白白
的液体向下流,有些液体溅落在四周的门人身上。
  自碎天灵盖尸解,杭教主的道行相当高。如果光临扬州参与发横财的高手名宿,敢和他
决斗,能胜他的人,可能找不出几个。
  “把他抬走,往东。”
  赵辛呼出一口长气,大踏步闯入人丛,伸手轻按杭教主得面孔,顺手抹合眼皮,嘬口吹
出一口长气,杭教主屹立的身躯仰面便倒,跌入抢到的兰小霞怀中:“两处太监的走狗,都
在西南的仪真等候你们进网入罗。小霞,我不能送你回家,保重。”
  “我不恨你,赵兄。”兰小霞把杭教主捧给一位门人:“我不知道李家母子的事,如果
我知道,我会不顾一切加以阻止。”
  “这时说这些话已无意义,你们走吧!”
  众人背了两具尸体,取道东奔。
  赵辛木然呆立,目睹众人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凋林深处,这才深深叹息收回目光。
  “如果你耽心她的安全,我派人护送她们走。”英华挽住他的手膀:“我舅舅赵公长
江,有保护她们的能力。”
  上次她把赵长江说成叔叔,这次成了舅舅。
  “我明白了。”
  他语气冷淡:“鄱阳赵家,湖海功曹赵长江,或者赵南星,江西南康府星子县,落星湖
畔的武林世家。奇怪,你们怎么可能跑到扬州来,自甘坠落做钦差府的走狗?”
  “咦!你说什么?”
  英华大吃一惊:“你……你你……你说我们……”
  “韩税丁。”他冷冷一笑:“你一直就隐身在我附近活动,在高邮便盯牢不放了。”
  “哦!原来……”
  “贡船的财宝,是不是已经搬进钦差府了?”
  “老天爷……”
  “或者,已经驶入鄱阳湖了。”
  他一直不让英华把话说完:“恐怕连要命阎罗,也不知道你们的计谋。你们韩赵两家子
弟众多。只有你们才有转手夺取贡船的能力。我想,贡船离开荆州,便被你们盯上了。我的
妙计百密一疏,没有把第三者计入。”
  “辛哥,你成功了……”
  “不要嘲笑我。”
  他突然大声说:“成功与失败,我都不介意。助一教一门劫贡船,是临时起意的,那不
是我的目标,自始自终,我不想要这笔财宝。我说过要送给你,就算已经送给你了。记住,
不要利用钦差府的特权对付我,我不会向你们追讨,该满意了吧?”
  “辛哥……”英华伸手拉他:“你误会了……”
  他在挣脱挽在臂弯上的小手时,已一跃三丈,去势如电射星飞,片刻便消失的远处的林
影里。
  “追不上他的。”
  她老爹在不远处叫住她:“这小子总算不笨,居然猜出贡船是被我们弄走的。但是很糊
涂,竟然把我们认成钦差府的走狗。女儿,不要灰心。”
  “爹,他这一走……”英华风目中充满泪水。
  “放心啦!鬼见愁赵不会就此急流勇退,不会撒手不管江湖不平事,不会一次失败就隐
遁林泉,他出道仅三四年呢!在江湖等,你会等到他的。”
  “是的,我会等到他的。”英华含泪笑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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