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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歼情记》


第二十二章 各怀鬼胎



  五凶中的三凶,由白吊客抱走了青羊羽士的尸体,三人也扬长而去。
  九疑老人向蛇魔挥手,两人缓缓退入右侧树林,但并未远去,他们要看结果。
  潜翁似鬼,闪入左侧林中隐身。
  屠龙客在两名手下扶持下,大吼道:“结阵自卫,快!”
  所有的黑衣大汉应声急动,立即雁翎排开,两名一组,每组一名持一枚梅花神弩,另一
名持神水腐骨箭喷筒。阵势列就,想近身不可能。
  狂儒奔到,大叫道:“许夫人,救人要紧。”
  葛春虹摇摇晃晃,他眼发直,站在那儿作势进击,手中绝尘慧剑不住颤抖,不住喘息。
  他浑身是血,伤口鲜血未止,右背肋插了一只弩箭,披头散发,不像人,倒像是一具血
尸。他的左手伸向背肋上的弩箭,快摸到了。
  “拔不得!拔不得!”小秋在旁狂叫。
  狂儒急奔而上,大叫道:“春虹,坐下,坐下,拔不得!”
  他刚近身手,剑光一闪,接着是一声虎啸,春虹凶狠地
  挥上一剑!吓得他赶忙缩手,晃身跃开。
  被红绡电剑挽住的许姑娘,挣扎着道:“大哥!大哥!”
  屠龙客举手一挥,大吼道:“扶我走!下去!”
  走了五六步,他推开扶持他的人,大声叫道:“我受得了,不用扶。”
  其实,比春虹的伤势,这家伙根本不值一提,他却受不了。
  他钢牙一错,略观不稳地往下走,群人排成一行,神气地向下迫进。
  春虹神智昏乱,脑中乱糟糟的,眼前已感到视线朦胧,失血过多,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境,
他目下的不倒,全凭一股不屈不挠求生本能支持着,依稀中,似乎他仍身在重围中,四面八
方全是杀他的人影在飘,浑身发软。仿佛背胁盘着的不是剑而是毒蛇,一剑迫退了狂儒,他
再反手去抓箭杆。
  “先扶住他,他神智已昏。”红绡电剑叫。
  小秋一声轻喏,立即从侧面飞扑而上。
  春虹的眼中,映上了扑来的模糊人影,本能地一声怒吼,连挥五剑,迫进八步,把小秋
逼得无法近身。
  “孩子,你去叫他,小心了。”红绡电剑急急地说,将许姑娘推上,拔剑向屠龙客迎去。
  “大哥,我是小妹,我是小妹!”姑娘缓缓向春虹迎去,尖声大叫。
  屠龙客与雁翎列开的爪牙,渐未渐近,他要用梅花神弩和神水腐骨箭,一举将四个人毙
了。
  红绡电剑神色凛然,独自仗剑向前迎去。她不能将春虹丢下,春虹是救她爱女的恩人,
在春虹未能带走之前,他决不可离开,明知在众多暗器下吉多凶少,但她却不能不硬着头皮
上。
  “许夫人,不可妄进。”狂儒大叫。
  双方愈来愈近,生死将判。
  姑娘心痛如割,不顾一切向着春虹走去,一面颤声尖叫道:“大哥,我是小妹,我是静
雯小妹呀!”
  春虹浑身一震,脚下一虚,向前栽倒。姑娘尖叫一声,向前急抢。
  “小姐,小心!”小秋叫,一闪即至。
  “大哥!”姑娘的声轻轻如巫峡猿啼,到了春虹身前。
  春虹却曲一条腿支起身躯,以剑拄地艰难地抬起头,声音虚弱无神,用似乎来自天外的
声音问:“是……小妹吗?”
  狂儒已到了,知道危机已逝,向红绡电剑道:“许夫人,快撤!”
  红绡电剑已知身后的动静,应声飞射而至。
  “你们上!杀!”屠龙客怒吼,举手一挥。
  所有的锦衣大汉同声怪叫,疾冲而至。但相距在十余丈外,锦衣大汉们谁也不敢首先抢
出,当然没有红绡电剑的身法快,根本无法迫及。
  姑娘泰然地走近,颤声叫:“大哥!不认识小妹了吗?你……” 
  “你……你可无……无恙?”春虹喘息着问。
  “大哥,我很好,贼人都退走了,我……?”她的手,轻轻地搭上春虹的脸颊。
  春虹浑身抽搐,剑掉了,他的精神和肉体同时崩溃,向地下栽倒。
  小秋一把抓住摇摇欲倒的姑娘。狂儒也到了。
  红绡电剑抢到,急叫道:“皇甫叔,救人,带走。”
  狂儒一把抓起昏迷的春虹向山下如飞而去。小秋也扶起了姑娘,掠走如飞。
  红绡电剑拾起了绝尘慧剑,转身向冲近的人群冷冷一笑,道:“包秋山,你会自食其果
的!”声落,如同电光一闪,已远出五丈外去了,身法之快,骇人听闻。
  这天晚间,生命谷的埋伏落空。由于二堡主已将可派用场的高手全调至生命谷埋伏,其
他十批人马实力单薄,火焚龙虎山血洗上清宫的大计,不得不延长至次日晚间,免了龙虎山
的一场大劫。
  可是,生命谷的埋伏一无所获,红绡电剑和狂儒皆无影无踪,把二堡主气得暴跳如雷。
  第二天,龙虎山各地道侣皆在上清宫聚齐固守,用术行法。邪教派来的四大元帅,不知
其门而入,道行太差,妖术邪道不胜正任,只好垂头丧气放弃了进攻龙虎山毒谋。
  其实,二堡主在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了龙虎山,留在山中伙同四大元帅行事的人,全是二
流人物。其原因在他怕红绡电剑不知有何图谋,再就是鬼谷坪线眼留下的字也令他心中害怕,
所以只派二流人物前往打探虚实,让邪教的四大元帅前往送死,他自己却先走了。
  十一月初一这一天,江湖中像是响了一声焦雷,九幽天魔终于向江湖朋友发动锄诛异己
的毒计,也同时暴露了九幽天魔的真面目。
  血雨腥风在各地掀起了可怕的新浪涛,风暴刮至每一角落,血案丛生,人人自危。七星
旗在各处时隐时现,“七星高照,受命于天”的习口,在每一屠场中震动。
  有不少人在狂风暴雨中倒下了,有些人隐姓埋名在江湖失踪,有些人被迫投降,有些远
定他乡。
  另一股潜流却在暗中发动,流向湖广河南交界处桐柏山的祥云堡,一些高手名宿咬紧牙
关,昼夜兼程奔向桐柏山聚合。
  天下间平空增加了不少流浪人,这些人不向九幽天魔图富贵,也不向祥去堡投效,他们
在江湖流荡,生命像漂萍一样,因此而增加了百姓小民和官府的麻烦,制造了无数纠纷和不
安。
  如霜跟九幽天魔从灵山之岔路到饶州府的德与县,路程不足百里,但小径在丛山中转折,
不太好走,而且九幽天魔似乎不急于赶路,所以脚程甚慢。
  入暮时分,一行人分成数批,进入了德与城。
  九幽天魔带着如霜,大总管上官唯真、乐夫子和两名黑衣青年壮汉,六个人走在一路。
两个黑衣青年一叫方仁,二叫石杰,都是年轻而修为不弱的高手,是九幽天魔从小带大亲自
教出来的贴身仆人,也是九幽天魔的护卫,身份很特殊,任何人也不敢指使他们,他们只听
九幽天魔的调遣。像这种身份特殊的人,共有二十八名之多,都是九幽天魔从各地自小掳来
的孤儿,九幽天魔在他们身上花了无数心血,使他们成为出类拔萃的武林俊秀。
  二十八人中,最年长的只有二十四岁,最小的也只有二十岁,不但一表人才,而且功力
修为深厚,每一个人都可以独挡一面,成了九幽天魔最得力最有用最肯卖命的臂膀。但九幽
天魔在外面走动,极少一次带六个人随行。
  这二十八个人,九幽天魔称他们为二十八宿,也暗射汉光武云台二十八将的故事,将来
要让他们替他打江山。
  方仁在二十八人中,排行十五,平常叫名字,有事时便叫星名,星名也并不叫全名,只
称一个字,十五是奎宿,奎便是方仁的代名。石杰排行十九,十九是华宿,华便是他的代名。
  六个人像一群在外游山玩水的主仆,由九幽天魔领先,直赴城西大街平安老店。
  住宿的事早已由先到的两名星宿准备停当,包了后面一栋独院,九幽天魔用不着费心,
店门口的伙计掌柜都亲自将客人往里请。先到的两名星宿,一是十一虚宿,一是二十七翼宿。
由于人数太多,对于二十八宿,下文一律称星宿,以免累赘。
  八个人占了一间独院,只住了前厅左右的客房,但后厅却很辉煌,有店中派来的五名大
嫂照顾。显然,必然有女眷到来。
  果然不错,等前厅客房的大爷们梳洗完了以后,五乘山轿抬入了天井,直入后厅,轿中
的八名美女,下轿便到了松炭熊熊温暖如春的厅中。
  大嫂们一阵好忙,好半天才安顿下来,接着,前后厅摆出了一桌盛筵,有酒有菜有果品。
有钱的大爷们真神气,客旅中同样享受不尽。
  前厅只有六个人,大总管和乐夫子坐了首席。九幽天魔却领着如霜,飘然走向后厅,一
面走,一面微笑着向道:
  “白姑娘,我相信你必定会与贱内结伴的,是吗?”
  如霜心神不定,脑中思路纷纷,策划了上百种下手毒死九幽天魔的大计,但又一一推翻。
她知道这恶魔了得,想公然下手或暗中行刺,机会太少太渺茫了,九幽天魔一个指头,也可
以叫她死一百次,明暗下手皆不可能,报下了仇反而饶上一条命,划不来。
  她摸了摸衣带上的香囊,那里面,盛着她从乃母身上偷来的师鱼珠,不住地思索如何下
手。
  师鱼珠很讨厌,虽是天下奇毒,但如不先用醋浸,毒性不会沁出,她无法找机会先用醋
浸珠。
  九幽天魔向她发问,她的思路断了,信口答:“这是晚辈的荣幸,只怕二夫人嫌晚辈冒
昧哩。”
  “好说,好说,姑娘过谦了。贱内年纪比姑娘大不了几岁,我想,你用不着叫前辈。来,
我替你引介引介。”
  他的手,极自然地挽起了她的腰背,亲呢而洒脱地踏上后厅的台阶,往灯光辉煌的厅中
走。他做得极为自然,扶在她腰背上的手不轻不重,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举动,时机拿捏得恰
到好处。
  如霜受过催眠,只感到浑身烦燥,想将扶在腰间的手扔开已来不及了,人已踏进厅中,
九幽天魔的手已自动松开了。
  这一挽之下,她总算看出一点点不同寻常的兆头,敏感的她,感觉出九幽天魔,隐藏伪
装只有女人细心体悟,方可发觉内在好色本性。
  有些人将本性伪装得很好,但决不可能永远瞒得住常在身边的人,常会无意中暴露出本
来面目,九幽天魔也不例外。他来上这一手,大逾常规,别说是外人,即使好如女父,也不
许可对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儿挽腰行动,何况她不过是刚认识一天的人?
  如霜受到了震慑,开始是惊慌和愤怒,最后是心中暗害,也感到无比惶恐。
  这一手来得突然,不容她有任何反应,已经跨入了厅门,九幽天魔的手也极自然地离开
了。
  眼前大放光明,四名如花似玉的侍仆,已在两侧盈盈行礼,同时娇滴滴地道:“老爷万
安。”
  九幽天魔微笑着抬手,向席旁走去。
  厅中共有五名仆妇,这时在两名中年健妇的引领下,远远地退入后厅门走了。
  长案右侧,是个身材婀娜,艳光四射的青春少妇,在两名俏侍女的伴扶下,含笑着,用
银铃似的嗓音问:“爷,就是她?”她说她,自然是指如霜,一双水汪汪说话的钻石明眸,
不住向如霜打量,笑得很甜很甜,令人沉醉迷乱。
  如霜暗喝采,心说:“好美的女人,也只有她才配得上九幽天魔。”
  少妇果然美,美得令男人心猿意马,鹅蛋脸,春山眉黛弓形小嘴红艳艳,笑起来,微露
白玉似的贝齿,晶莹的肌肤白里透红,一双酒窝儿令人淘醉,盘龙髻上两朵珠花两支凤钗,
大红宝石嵌耳坠光华四射,翠花云垛窄袖子锦衣,小珠串坎肩,深青色长袄,长裙拖地。绣
带上香襄,绣帕,宝石佩……样样俱全。站在灯光下,娇艳、美丽、风华绝代,青春气息勃
勃。
  两侧,是两个美画的俏侍女,一个捧着狐裘袄,一个捧着豹皮罩披风。
  九幽天魔执起如霜的手,笑道:“白姑娘,这是我贱内兰英。”
  大夫人宇文长华已分居十余年,名存实亡。九幽天魔称桂兰英叫贱内,算起来不算过份。
如霜当然听出话中之意,不愿令这位美少妇失望,行礼道:“贱妾白如霜,二夫人万安。”
  如果就事论事,妾在人前是抬不起来头的,称她“夫人”,未免逾礼,但加上一个“二”
字,便大为体面了。桂兰英妩媚地一笑,莲步轻移,亲热地挽起了穿了男装的如霜,“啧”
了一声,笑道:“果然是国色天香,好妹妹,你这一身男装,真是!你,说说看,到底令多
少女孩子害上了相思?真缺德!”
  她笑道,笑得极媚,说得话透着亲热而爽朗,令人感到可亲而毫无拘束。
  “二夫人取笑了。”如霜忸怩地说,红云上了脸颊。
  捧狐裘衣的俏侍女,微笑着插上一句:“老爷好眼力。”
  如霜是有心人,侍女这一句话像是在她脑袋上击一重棒,心中暗懔,脸色一变。由侍女
暧昧的微笑和这句没头没脑话,她已料到了三分,加上先九幽天魔一挽,她已料中了五成。
  不错,九幽天魔的武功、人才、武林地位,都比春虹了三分。但在他眼中,没有人可比
得上她心目中的春虹,一生她不可能找到能取代春虹的人。
  “危机来了,这是该抉择的时候了。”她心中暗想。
  九幽天魔已看出她的突变神色,赶忙打岔道:“兰英,何不一面小酌一面小叙?白姑娘
也该饿了。”
  桂兰英挽了如霜入席,笑道:“如霜妹,我是个不拘世俗的人,希望我们能相处得来。
旅途中白天是孤单单地赶路,有你作伴便不会寂寞了。”
  “二夫人,贱妾……”
  “如霜,别叫我二夫人好不?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岁,难得你我一见投缘,何不姐妹相
称。”
  “如霜怎敢?”如霜惶恐地答。
  “如霜妹,你客气了,是认为我不自量高攀了吗?”
  九幽天魔哈哈大笑,道:“这么一来,我岂不是平空低了一辈吗?”
  “不许你妄自尊大!”桂兰英假嗔,媚笑如花,那股子媚劲,令如霜也不禁怦然心动。
  “好了,好了。你们的事我不参与干涉。”九幽天魔笑答,泰然在上首落坐。
  “如霜妹,怎样,能叫我一声姐姐吗?”
  “恭敬不如从命,兰英姐,小妹倒真是高攀了。”如霜答允,她另有打算。
  侍女们开始斟酒,九幽天魔将酒杯扬了扬,道:“不必客气了,来,我敬你们姐妹一
杯。”
  “小妹敬姐夫一杯。”如霜大方地举杯,一饮而尽。
  既然成了一家人,而且又是不拘俗礼江湖人,在一桌上进食不住大雅,事实上也没有别
的打算。这一席直拖到三更初方告结束,九幽天魔似是相当规矩,席间谈笑风生,说
  些武林掌故江湖秘闻,不时逗得姐妹俩忘情地笑。但自始至终,绝不提九幽堡的事,而
提他打天下争江山的大计。
  在旅邸逗留三天方行上道,并不急于赶路。一天中,不时有各种身份的人,将消息传至
另一组人中,再转告大总管,由大总管协同乐夫子加以整理,方择要事禀告,九幽天魔,各
种不同的指示,也由九幽天魔交代大总管传出去。
  上道西行,如霜第一天与桂兰英同行,第二天仍穿上男装,与九幽天魔走在一块儿,桂
兰英并不反对。
  一行人走走停停,一天走不了三四十里,沿着安江河谷下行,人烟渐盛。
  十月二十八,他们到了饶州府,即隐起行踪。在县南郊怀蛟江的右岸一片竹林中的别墅
安停下来。而桂兰英一群女眷,却另住在三江外一个名叫望烟阁的大户林园中。
  饶州府,原称鄱阳府,是鄱阳湖东岸第一富饶名城,生产的鱼米,是浙江福建边界的山
区土民唯一供应站。往昔闽浙土民倡乱,先从饶、抚府中大量屯积粮食方能起事。鱼米之丰,
可与湖广媲美。
  这是一个三面是水的古城,城中最宏丽的建筑——淮王府,是正统年间从广东韶州迁来
的一座名胜花城西北的柳公楼,站在楼上远眺烟波浩瀚的鄱阳湖,确是一大快事。
  鄱阳从东面流来,从城南饶至西北,一分为二,称为双港水,村落称双港口。沿右面支
流往西北走,不到五六里有一个村,叫做棠阳镇。
  棠阳镇已不归府城管辖,归鄱阳县。自从淮王府建成之后,府衙迁入鄱阳县太爷的衙门,
县太爷乖乖迁到城南重兴土木,管管城外的事。但城内如果发生重大事故,县太爷的脑袋照
样被砍掉。
  棠阳镇不大不小,左是鄱江右水道的入湖口,右是鄱江的一个深入阵地的湖湾。往湖西
北看,湖中的鄱阳山象正从水中浮起的一头巨兽,那就是鄱阳隐公冶甲隐居之地,他却远在
广信府灵山枫林村前埋骨,生有时死有地,半点不由人。
  棠阳镇全是打鱼的村民,村东有一个小山,山上竹林处处,松柏成林,更有上万株老梅
树。松竹梅号称岁寒三友;山便叫做三友山,但事实上到了初冬时节,梅树上并没有青葱的
树叶,所以看去松竹常青,梅树却光秃秃的,极不调和。这个小山是一处休闲好去处,城中
大户皆在这儿置别墅,别墅散落其间,但搭建一些草庐居住的人也大有人在。
  棠阳镇有一条小径,东南至城厢东北岔入三友山东麓府城至景德镇的官道。那时,景德
镇是一处特殊行政区,属于梁县的辖地,但浮梁的官吏,决不敢南下一步。因此,这些产瓷
出名的大镇,比东北的浮梁县城还繁华。
  三友山面对棠阳镇一面,近山顶处建了三栋草屋,屋四周梅树围绕,梅枝上一颗颗小芽
苞排列得整整齐齐,附近十余丈内,没有一株杂树。梅树外围,是苍劲的松树,松涛阵阵地
传出,象是万马奔腾,如同狂风暴雨,有时又若殷雷徐隐,似午夜游子的叹息。不管来去,
都动人心弦。
  屋后,植了无数斑竹,天风吹及,吱嘎嘎噗簌簌怪响刺耳,令人平空生出阴森恐怖的感
觉来。
  屋左半里地,是一个精巧的楼屋。建在假山玲珑丛菊似
  海的花园中心。冬天里,这个小楼罕见人迹,因为门上刻着“消夏园”三个字,不是消
冬。但这几天,却有奇奇怪怪的人在园中出没。
  十月二十九日,天气阴沉沉的,彤云密布,劲冽的北风把鄱阳湖刮得波浪汹涌,刮得连
狗也不想上门。
  己牌初,八匹健马沿登山小径到了消夏园。第一匹马上是潇洒英俊的九幽天魔。在园门
一跃而下。他今天内穿水湖绿劲装,外罩紫红团花大氅,头戴英雄巾,看去在温文倜傥中,
透露出三分英气,俊秀超人。
  园门悄然而开,出来了九个人,八名黑衣大汉,中间一人穿了羔羊皮筒沃,土青色灯笼
裤青帕包头。看去年约五十出头,豹头环目,短扎须,身材粗壮,骠悍精明,威风凛凛,在
门侧一站,抱拳躬身行礼,用打雷般的声音道:“本堡外七坛天冲坛坛主铁拳盛振,参见堡
主。”
  八大汉行礼已毕,过来牵了八匹坐骑在后跟入。
  九幽天魔拍拍铁拳盛振的肩膀,一面向里走,一面笑问:“盛坛主辛苦了,人来了么?”
  “弟子份内之事,理当效力。人已请来了。”
  “两人都来了?”
  “是的,正在花厅候堡主的大驾。”
  “可带了其他朋友?”
  “他们径自赴会,伴当皆留在府城。”
  “很好,这件事你办得十分圆满。”
  铁掌盛振摇头苦笑,道:“只是,他们的态度十分倨慢无礼,恐怕……”
  “哈哈……”九幽天魔狂笑,笑完道:“两大魔城的主人,傲慢在所难免。他们肯来,
已是天大的人情了。”
  从厅右折入花园,铁掌盛振抢先一步,高叫道:“堡主驾到。”
  花厅中温暖如春,外面有下雪的徵候,寒风砭骨,但厅中密不通风,中间搁了二座炭炉,
炭火熊熊,温流四溢。花厅布置得古朴雅致,花格子大窗,上有承尘,下是嶔花瓷方砖,几
上有盆景,壁间—幅大中堂,皆是出自唐末名家的大手笔。 
  中间长案左右,分坐着两个古怪老家伙。左面那人年约古稀,身材瘦小,瘦得只剩下一
付骨架子。脸上满是皱纹,颧骨高高的,眼眶又大又深,陷在里面的,是一双精光四射的眼
珠子,乍看去,整个脸部全被眼睛占去了。瘪嘴,缺牙,八字短白胡须,一头白发挽了一个
朝天髻。黑长袍,腰带上插了一把似剑非剑,弧度不太大的连鞘长刀。
  右首那人长相正相反,高大雄壮像一头人熊,坐在太师椅上,自腰到顶大约有六尺上下,
阔额,深目,大鼻,凸颧,双耳招凤,但脸上皮皱甚少,看去比实际年龄要小,白发,白须,
白衣,白裤,连靴子也是白色的,腰中的剑连鞘带靶一色银白,白得耀目。
  白人的剑和人一样,又长又宽,长有三尺六,宽也有两寸,沉重得小个儿举都举不起,
别说是舞。
  厅中有九名黑衣大汉,全都站起行礼。但两个怪老人大模大样地坐在椅上,冷然地注视
着跨入厅中的九幽天魔。
  九幽天魔毕竟是个了不起的奇才,难怪他有打江山的雄心壮志,首先呵呵一笑,向两人
行礼,笑道:“两位老哥
  哥,久违了,在下向两位请安。咱们老朋友,多久不见了?”
  干瘦老人颊肉抽动了几下,阴森森地道:“近十年不见面,你仍是这般年青。可喜可贺。
我死域山人龙叔铭年方古稀,却快成了尸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白衣巨人哈哈一笑,将搁腿的几案用脚拨开,挪挪巨大沉重的身躯,用洪钟似的声音道:
“还好,十年不见,咱们老儿不死,活得好好地。李文宗,你果然了不起。想不到我白龙倪
观海一入中原,便被你盯上了。不错,不错,了不起!”
  “哈哈!”九幽天魔爽朗地笑,在一张大环椅上坐下道:“倪老哥这一身银装,任何江
湖朋友也知道你是大漠绝域的主人,了不起,而是老哥哥的气度风标足以令江湖朋友难以遗
忘。”他又面向死域山人微笑,道:“尤老哥这十年来毫无改变,在下倒是显得比十年前老
了。老朋友不远万里而来,兄弟远在广信,闻讯昼夜兼程赶来与两位老哥哥相见,两位肯赏
光移驾息此盘桓,兄弟深感荣幸。”他转向铁掌盛振:“开筵。”
  “是!”铁掌盛振躬身应道。
  “慢着!”死域山人伸手相阻,又道:“李老兄,免了,你不是不知道,咱们都是武林
一代枭雄,从不接受任何人款待。俗话说,两雄之间,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可对?”
  “呵呵!老大哥仍对兄弟不信任,好教兄弟失望。”九幽天魔惋惜地说。
  白龙倪观海哈哈一笑,道:“这也难怪,目下你雄心万丈,不仅要雄霸天下,更想赶走
朱家子孙取而代之,咱们这些草野粗人,不得不提心吊胆步步设防。老实说,你比十年前的
你更可怕,更具危险性。休怪白某直言,你这种笑面无常伎俩,白某委实不敢领敢,心中懔
懔。”
  死域山人也怪声怪调地道:“以这栋小楼来说,下面的瓷砖地,脚踏在下面,下面咚咚
发响,都有毛病。老实说,假使咱们不是有所为而来,才不会在这儿自投罗网哩!”
  九幽天魔神色依常,道:“这座花厅两位大可放心,窗户处铁栏已拆,可以看出兄弟的
诚意。龙老哥说有所为而来,能见教吗?”
  “你请咱们来,有何用意?”死域山人反问。
  “兄弟专程促驾,希望两位老兄出面助兄一臂之力。”
  “助你打江山,免谈。我南荒死域远在边荒,媲美世外桃园,而且已是入土一半的人,
富贵荣华于我毫无用处,目前我活得顶安逸。”
  “老夫也有同感。”白龙接口道:“大漠绝域在白龙堆,大漠以西万里全荒,全是我白
龙的天下,我可不想要中原险恶的花花世界。”
  九幽天魔哈哈狂笑,笑完道:“兄弟当然知道两位不是富贵中人,同时在边荒纳福也比
在中原勾心斗争自在得多,是不是?倪老哥,你不想赶走心腹之患的昆仑老道?不想驱除拊
背扼喉的崆峒杂毛?”
  白龙倪观海怪眼连翻,哼了一声道:“如果不想,老夫也不会来这座凶险的消夏园,但
如果是助你打江山,对不起,老夫不愿,也力不从心。”
  “正相反,兄弟不敢劳驾老兄的贵手打江山,只要你老兄杀—个人,兰州以西尽属你有,
兄弟也助你全力对付昆仑老道,崆峒杂毛。”
  “有这么便宜的事?说说看,对方是谁?”
  九幽天魔淡淡一笑,道:“倪老弟请稍候,兄弟须与龙老哥谈。”
  “杀一个人?有甚优厚的代价吗?”死域山人冷冷地接口,表面上似乎不热衷。
  “正是此意,尤老哥。你难道忘了十年前峨眉金顶争雄,被红绡电剑凤剑伤胸,含恨永
不再进中原的奇耻大辱?”
  死域山人眼中暴出怨毒光芒,怪叫道:“那次如果不是包秋山老狗强出头,赶出打岔分
了我的神,怎会挨上那一剑?可恼!”
  九幽天魔神色一正,道:“杀了红绡电剑,兄弟奉送百万金珠,苍梧以西之地,兄弟不
加问闻。”
  “还有吗?”
  “有!兄弟也参与此举,携手共灭祥云堡。”
  “一言为定。”死域山人击掌叫。
  “一言为定,”九幽天魔也击掌笑,又道:“包秋山也参与此举,事成之后,你们如何
清理旧债,兄弟决不左右偏袒,希望事成之前暂且破除成见先行与包秋山合作。”
  “老夫答应了。”
  旁坐的如霜心中暗檩,忖道:“李文宗好毒的阴谋,事成之后,死域山人与屠龙客,总
会有一个人被出卖,他便可以从中取利了。”
  “该谈我白龙的条件了吧?”白龙欣然接口。
  “这是合二为一的事,请老哥助兄同灭祥云堡,杀了祥云堡主许小辈,如何?”九幽天
魔微笑着说。
  “哦,是他?”
  “是他!红绡电剑的丈夫,”
  “以他的头作为交换条件?”
  “正是此意。”
  “老夫答应了,但条件增高。”
  “请见示。”
  “平凉以西的移民,全都撤入关中,断绝崆峒昆仑的后援,让两派不攻自垮。”
  九幽天魔略一沉吟,击掌道:“一言为定。但蕃氏两族,不许越兰州以东,灵州以南,
你能办到?”
  “可以,但蕃氏在四川,老夫却无法管束。”
  “川西山区确实不便,蕃民不劳过问。”
  “好!一言为定。”白龙高兴地叫。
  “何时动手?”死域山人问。
  “十一月十四日,冬至日二更正动手,两位可先一日前往会合。”九幽天魔慎重地答。
  白龙站起整衣,道:“那么,老夫告辞,十一月十三日桐柏山见。哦,许小辈的造诣,
比十年前长进了多少?”
  “呵呵!武功一道,虽说深如瀚海,但练至一定的境界,便不能再进一步了,许氏夫妇
十年前巳修至最高境界,也是如此而已。”
  “那么,以你九幽天魔的造诣加上你的手下,对付祥云堡主该无困难,为何需要我和龙
兄参与?”
  九幽天魔不住苦笑,道:“祥云堡夫妇龟缩不出,他的祥云堡虽没有兄弟的九幽堡诡奇
凶险,但察高墙厚,爪牙众多,复有武林高手倚为臂膀,足以构成天险。”
  “若论真才实学,你能和他交手吗? ”死域山人问。
  九幽天魔思索片刻,道:“很难说,我和他并未较量过,但想来彼此该势均力敌,拼起
来谁知鹿死谁手。”
  “你的话像是平心之论。”
  “好说,好说。兄弟只不过是就事论事揣测而已。”
  “你与老夫之间呢?”死域山人这句话,问得真不够技巧。
  九幽天魔哈哈一笑,道:“兄弟甘拜下风,但自信五十招之内还可支持。”
  死域山人大为满意地道:“希望这也是平心之论,告辞了。”
  九幽天魔站起准备送客,笑道:“两位坚决不接受兄弟的盛意款待,深感惋惜。”
  “免了,江湖鬼域,小心为上。凡事须留一步适可而止,万一酒筵上把酒论英雄,一言
不合难免伤了和气,搞得不好,不是你埋葬我,便是我埋葬你,又何苦来哉?”
  “哈哈,龙兄的话,确是由衷之言。”白龙笑着接口,举步往外走。
  “送客!”九幽天魔高叫。
  所有的人皆离座躬身相送,大总管和乐夫子在左首窗下两人并未留意九幽天魔与两老魔
的交涉,自顾低声交谈,听到送客两字叫出,两人若无其事地懒洋洋地站起,仍在低声交谈,
并未躬身送客,也没有向客人注目。白龙站在右首,左上首的死域山人第一眼便盯住大总管,
眸中厉光一闪,大为不悦,突然在两人身前站住了,不怀好意地问道:“你是李堡主的人?
身份地位不低哩?!”
  大总管一怔,不再和乐夫子说话,泰然地答:“在下上官唯真,身为九幽堡总管,地位
并不高,不过是照管杂务而已。”
  “可恶!你相当无礼,不尊重客人!”
  “咦!在下并未得罪阁下。”
  死域山人怪眼一翻,上官唯真抢着说话,而且语气中全无下人的口吻,显然没将他堂堂
一域之主放在眼中,他怎受得了?突然一耳光抽出,叱道:“你好大的胆子!”
  上官唯真挫身后退,闪电似地避过一掌,粗眉一挑,不悦地叫:“阁下不可欺人太甚!”
  他要动手,九幽天魔却急声叫:“唯真,不可无礼!”
  死域山人举步向外走,阴森森地:“外面来,休怪上门欺人。”
  白龙也哈哈一笑,道:“李老弟,让贵总管和尤兄印证两三手奇学,让我开开眼界,岂
不甚好?九幽魔域的绝学不会令人失望吧?”
  上官唯真一生横行天下,除了听九幽天魔之外,目无余子,自视极高,怎受得了这口恶
气,大踏步向外便走,脸色有点发青。
  九幽天魔故意摇头苦笑,道:“兄弟也不是龙老兄的对手,上官总管不是自讨苦吃吗?
希望龙老哥手下留情。”听口气,他并无阻止两人交手的诚意。
  一面说,众人也到了大厅。死域山人哼了一声,不再回答,气虎虎地出了厅门,在大门
外的广场叉腰一站,傲然地叫:“大总管,老夫要教训你。”
  上官唯真似乎怒气已消,从容往下首—站,拱手道:“请尤老示知如何教训法?”
  死域山人叫尤叔铭,上官唯真尊称他为尤老,已经够客气了,但他却不买帐,冷冷地道:
“老夫要抽你两耳光。”上官唯真道:“在下愿出十招,十招中如果被击中脸颊,在下跪在
尤老面前,如果尤老失手,一切免论。”
  “好!你上吧。”死域山人冷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在下放肆了。”上官唯真颇有风度地答,从容走近。
  死域山人已向前举步,两人外表沉静,但已默运神功准备出手。
  上官唯真举步从容,一步一踏实,接近至八尺内,抱拳行礼道:“在下放肆了。”
  了字出口,人随声至,一声低叱,来一记“上下交征”,迫中宫而近,捷逾雷光石火,
双掌一上,—闪而至,抢制机先进击。
  死域山人没料到他来得那么快,既没立下门户,也未先行示意,说打便打,而且攻势汹
汹,倒是真吓了一跳。
  “来得好!”老家伙叫,不避招,如封似闭,双掌抢出,在左右疾分。
  上官唯真不敢大意,不让老家伙的双手封架,如果手被接触,变招便不能由心,势必陷
于被动,冷哼了一声,左闪,右手反勾,左脚急旋,招出“招龙引凤”,左手五指扣钩,探
到老家伙的肋下了,反应奇快。
  老家伙大概想试试上官唯真的内力火候,同时,要打耳光必须近身,右手反勾,肘向下
—沉,左跨一步,硬接上官唯真右手的“招龙”,也避免对方攻到右肋下的“引凤”。
  “啪”,两人的右手勾住了。
  “过来!”死域山人沉喝,挫身带肘,五指变勾为抓,左掌便待拍出。
  岂知上官唯真的右手,突然柔若无骨,滑溜如泥鳅,竟在他五指一收时滑出他的掌握,
没抓牢。
  “打!”上官唯真大喝,连攻了三招,共计七十五腿之多,狂风暴雨似的攻到。算上前
两沼,已发了五招。
  人影急剧地闪动、飘掠、纠缠、盘旋,手脚急剧地飞舞,疾进疾退不辨招式。
  白龙倪观海在一旁袖手旁观,一面叫:“第八招、第九招。”
  “呔!”响起死域山人一声沉喝,刹时风吼雷鸣,五指如钩,快抓到上官唯真的胸口下,
左掌也排空切入。
  老家伙求胜心切,也愤怒得象头疯狗,竟用上了九分真力。本来双方印证武功,是不准
用三成以上的内力进击的,那会失手伤人。他见八招一过,对方竞无错乱的征兆,怒火直冲
顶门,下重手了。
  “哎呀!”白龙惊叫。
  “住手”九幽天魔大吼,向前扑出。
  九幽天魔运气真好,这一冲,可免了一劫。如霜站在他的右后方,心中不住盘算下手的
大计,眼看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交手的一双人影上,心想:“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她知道,即使一击成功,她也必定死在其他的人手中,但她不怕死,只要死得甘心,一
切后果她也懒得去想了。这次与九幽天魔同时行动,她更下定了必死的决心。心爱的人死了,
她和乃母又盲目地杀了爱人的兄弟,她有何面目再活下去。
  她一咬牙,星沉剑出鞘。
  真糟!九幽天魔突然扑出,她连运剑的机会都没有了。
  接着,耳畔响起乐夫子的声音:“千万别插手,白姑娘。”
  斗场突变己生,“啪啪”,两声大震,上官唯真以牙还牙,也用全力自救,硬接了一爪
一掌。
  罡风怒号,地下纱石纷飞,人影疾分。
  “登登登登登!”上官唯真连退五步,脸色铁青。
  死域山人一声长啸,再次飞扑而上。
  九幽天魔到了,三条人影乍合。
  “嘭嘭”两声爆响,广场侧方距斗圈不足八尺的五座盆景,应声翻倒破裂,五株古老的
腊梅连根拔起,飞跌八尺外。
  人影倏分,上官唯真飞退丈外,退出了广场,一双大手不住颤抖。
  死域山人自须飘飘,退了三步,怪眼中厉光闪闪,阴阴一笑道:“李文宗,你的五行掌
已修至炉火纯青之境了,十年来你没睡着,可喜可贺。”说完,大踏步走了。
  九幽天魔一动不动,一双足钉实地面未动,俊面肉一抽动,道:“多谢老大哥手下留情,
请别忘了桐柏是的约会。”
  死域山人扭头答道:“死约会,不见不散。”
  白龙倪观海举步便走,一面道:“如果各怀机心,须防渔人得利。走也,桐柏山见。”
  九幽天魔目送两人远去,扭头瞥了如霜一眼,微笑道:“白姑娘在冒险哩!万一你抢出
动剑,你决接不下老家伙一刀,反而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但我仍谢谢你的拔剑盛情。”
  如霜只好看风使舵,收剑笑道:“姐夫,老鬼太过骄傲!”
  “呵呵!用人之际,只好让他三分,他骄傲不会多久的,我有把握要他的命。”
  “咦!不是要利用他替你铲掉祥云堡吗?”
  “用完之后,方是他的死期,我不会愚笨到自毁长城。”
  如霜心中暗惊,心说:“母亲与这家伙同替张世佩打江山,而这家伙野心比张世佩更大,
日后事成的处境,母亲决不会比死域山人好。”
  她下手杀九幽天魔的心更切,几乎迫不及待了。
  九幽天魔与大总管并肩往里走,一面道:“唯真,你能有把握制住他吗?”
  上官唯真摇头苦笑,道:“属下已试出他的真才实学,可以和他拚,制胜的机会不多,
但他如想在百招之内将我击败,不是易事。”
  九幽天魔不住点头,深以为然道:“他用了九成功力,但我同样以九成劲接下他的掌,
真要胜他,恐怕得费十分功夫,留意些儿,好好计算他。”
  走在后面的乐夫子突然接口道:“这种人口中以雪耻报仇为幌子,其实却是唯利是图的
奸诈小人,留在身边共事,
  将成为心腹大患。”
  “依夫子之见呢?”
  “桐柏山事了,一网打尽。”
  “哈哈哈哈……”九幽天魔狂笑,进入了大厅之中。
  蹄声如雷,一匹健马狂奔入圈,一名骑士飞抢入厅,面对九幽天魔大叫道:“七星高照,
受命于天,南昌分坛弟子张洪,参见堡主。”叫完,一躬到地。
  九幽天魔在虎皮交椅上落坐,问:“兄弟,是急报吗?”
  张洪让在一旁,大声道:“南昌熊家前晚全家失踪,去向不明分坛主十分焦急,请堡主
示下。”
  九幽天魔倏然站起,厉声问:“是否发现有人走漏消息?”
  “属下不知,分坛主也找不出可疑线索。”
  九幽天魔转向大总管问:“唯真,今早监视萧家的人为何仍无消息传来?”
  上官唯真躬身答道:“属下已交代监视的弟子,如无可疑形迹,不必飞报。既未前来禀
报,萧家必定毫无动静。”
  “他们是否有逃走的迹象?”
  “堡主明鉴,既然冲着明瑾姑娘份上,放过鄱阳萧家满门,何必再留意萧家的举动?”
  九幽天魔冷笑一声,道:“但萧老匹夫却请来了魅影阴魔姓卓的,分明是想和咱们作
对。”
  乐夫子哼了一声,冷笑道:“法不论亲疏,对弟子们的家属自不例外。萧明瑾加盟本堡,
交换葛春虹帆的性命,堡主已经办到了。她的父亲竹林居士萧文星既敢邀人助拳,罪在不赦
岂能轻易放过?日后何以号令天下?断然不可!”
  上官唯真摇摇头,道:“日后如让萧姑娘知道,毕竟又伤和气。再说,萧文星邀请魅影
阴魔前来鄱阳,并不一定是要和咱们为难。明天是堡对江湖公开身份下手锄诛对头的好日子,
魅影阴魔的行踪也落在咱们掌握之中,何不等他们在草屋会晤时一举收拾?那时,萧文星如
果和咱们动手,再杀他岂不名正言顺?”
  “但谁又知道何时会晤?”乐夫子不以为然地接口。
  上官唯真哼了一声,道:“由萧家仆人传出的讯息,绝对可靠,那人已被咱们收买了。
在魅影阴魔到达鄱阳的片刻,消息便可传出。他说过这两天可到,想来不敢有误。咱们未抓
到实据便下杀手,日后怎可以向弟子们交代?加盟本堡也保不了家属的性命,又何必替堡主
卖命?”
  乐夫子语塞,他无法反驳上官唯真的话,只好道:“竹林居士与南昌熊家有郎舅之亲,
熊家既然举家潜逃,足以造成萧家灭门,明日大举,决不可放过萧家。再说,熊家失踪,魅
影阴魔决不会不知道内情。”
  “不必说了,徒乱人意。”九幽天魔不耐烦地叫,向张洪道:“回他告诉坛主,全力追
查老熊狗的下落,明晚下手诛仇,小心些,不可走漏消息,你可以走了。”
  “是!弟子立即赶回。”张洪大声答,行礼出厅而去。
  如霜越听越心惊,鄱阳萧家是葛春帆的岳家,她怎能眼看惨事再次重演,心中不住地想:
“事急矣!我必须赶快向这畜牲下手,免得他们再造孽,至少我得替萧家尽一份力,以赎盲
目前往枫林村的罪过,是时候了。”
  园门口,把门的大汉放入一个村夫打扮满头大汗的中年人,中年人直趋大厅,气喘吁吁
地大声道:“禀堡主,魅影
  阴魔今晚可到达府城,竹林居士决定明晨到梅林草屋与阴魔见面商谈。”
  “消息可靠吗?”大总管上官唯真问。
  “可靠,萧家所派前来打扫草屋的人,巳在途中。”
  九幽天魔大喜,向上官唯真道:“今晚咱们不走了,明早再到草屋等他们!”
  “是否要派人先到草屋埋伏?”
  “不可!卓老狗好似鬼,机灵过人,对付这种老江湖,盯梢埋伏反而误事。”
  “属下认为,草屋宜于埋伏。”
  “不!不怕他们飞上天去。等他们到达之后,咱们再行前往,并未为晚,相距半里地,
用不着操之过急。”
  报讯的人揩掉满头大污,接口道:“双港口水上漂萍陈氏兄弟今晨驾舟逃走,已被抓回
擒解至堡主的行馆,请示如何发落?”
  “杀!毁尸灭迹,”九幽天魔冷冷地答,又加了两句:“立即处决,免得要派人看管。”
  “是!”
  “今晚我在这儿歇息,回去告诉天枧、天枢两位坛主,即率坛下八大弟子赶来会合,
快!”
  报讯的人走了,消夏园重归沉寂。之后,不时有村夫打扮的人前来禀报,但在外表看,
消夏园不易看到人踪,无声息如同空园,后到的十八名村夫也先后隐入屋中,入暮时分人影
方行退去。
  九幽天魔在暮色苍茫中,和几名重要爪牙到达梅园围绕的三栋土草屋附近,悄然打探草
屋的形势,二更时分转回消夏楼。
  楼下安顿了所有的人,九幽天魔独个儿住在二楼。如霜是唯一的女人,她岂能在楼下和
—群男人住在一块儿?九幽天魔便将楼上一间套房让她住宿。
  九幽天魔踩探草屋归来,和众人商议片刻,决定了一切,梳洗完毕再带了重要人物上楼
密谈。他的卧房是前楼套间,前面伸出一座栏楼,两株高大的银杏树,比楼还高出三丈余,
光秃秃的,如果是夏白,枝叶定是可将栏楼遮得不见日影。楼前段,是夏日乘凉的处所,有
雕花扶栏,仍有格子长窗,有各式各样的盆景,但这时已经封闭停当,距夏日早着哩!
  后半段,是精巧雅致的厅堂,有带铜罩的火鼎,温暖如春。屋外,寒气刺耳,罡气飒飒,
屋内,暖洋洋的可以穿单衣,满室生春。
  四盏纱灯发出柔和的光芒,四只银烛高挑,把整座小厅照得如同白昼一样。
  如霜并未随同九幽天魔前往草堂踩探,她独自到了附近一座农舍,找来了一碗香醋,偷
偷携回房中备用。
  她却不知道附近的情形,左右各有三家农舍,全是九幽天魔的爪牙,暗中守护着这座秘
坛所在地的消夏楼,不但注意外来的岔眼人物,但也监视着秘坛弟子的一切活动,对于遍布
各地的秘密爪牙,对所属手下的活动了如指掌,所以他能保持发展秘坛至天下各地不致为世
人所知,所以能切实控制着难以统计的走狗鹰犬。
  在九幽堡中,中枢由他和几名重要人物主持,另设一斟总坛心腹,对外,设有七星坛,
名为外七坛,以北斗七星
  赋予坛名,依次是如璇,天枧,天枢,天冲,开阳,摇光。早先在园门口迎客的盛振,
便是天冲坛的坛主,不但他地位相当高,武功更是不含糊。除了总坛的首脑和位于坛上的堡
主家属心腹之外,外七坛的坛主是可以指挥各地分坛的。
  外七坛除外,还没有专对内的内三坛,坛名是天,地、人。这三坛的权力不大,但却可
左右大局。天坛职责安排堡主巡游事务,地坛职责掌握监视各坛弟子的秘密爪牙,势力最大;
人坛掌管人事人级调迁,也是大权在握。除外,人坛是爪牙们谈之色变的地方,养了两批人,
一是处决人犯的刽子手,另一批是刑罚大爷。刑堂的刑罚大爷掌管刑罚,也负责查记抓据,
落在他们手中的人,必定是凶多吉少。
  以人数沦,地坛掌握的人数最多,但实际上却看不见有多少人在外活动,每一个人都单
线活动,彼此之间决难知道对方的身份,密布天下各地,无孔不入,组织相当的广大和秘密。
  内外两神坛,名义上属大总管上官唯真管其事。地坛的实际负责人,往昔江湖之雄是残
星晁元吴主持。这家伙不但凶残恶毒,而且功臻化境,与二堡主李文良极为相处得来,但其
他的人看了他便胆战心惊,畏如毒蛇猛兽。
  消夏楼附近,就潜伏有地坛的秘密爪牙,如霜的一举一动不仅未逃过秘密爪牙的耳目,
也未逃过大总管上官唯真的眼睛。
  二更初,她已梳洗停当,在房中倾听外面的动静,小厅中奎、毕二宿在整理茶水和整顿
九幽天魔的住处。今晚没有侍女侍候,奎,毕二宿便负责张罗。
  许久许久,奎、毕二宿并无下楼离开的意思,她愈等愈心焦,这两个家伙不离开,如何
能抓住机会下手?
  等着等着,谢谢老天爷,楼梯终于有脚步声传出了。不错!是两人下楼的声音。
  “机会来了!”她想。
  片刻,楼下的确没有其他声音了,她轻轻将门推开,轻灵地将房门反扣住,径奔小花厅
而去。
  长案旁分设了四张虎皮交椅,椅前有拦腿的踏板,椅旁有茶几,一个暖篮,将师鱼珠浸
入水中,许久,方收珠回怀回房而去。
  她的算盘打得很如意,九幽天魔回来时,还能不喝茶?只消喝上一口,大事成矣!
  将近三更,她听到楼梯有了声响,不只一个人,而是好几个。
  “好啊!一网打尽。”她狂喜地暗叫。
  “登!登!登!登!”脚步不徐不疾地传来,一声声震动着她的心弦。
  她的脸色随着楼梯声变化逐渐苍白,也感到心在向下沉,血液逐渐加速流动,她几乎可
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脚步声已响至小花厅了,她的心绷紧得快要爆炸了。
  “春虹,你是否在九泉下等着我?”她喃喃地叫,两行清泪爬下了腮边。
  她心中的激动,涌起无穷哀伤,整了整衣衫,合掌向银灯肃容下拜,低声祝福道:“天
佑我得报此仇。过往神明鉴弟子如霜,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无意上报君国宏恩,
也不敢说下为子孙诛此凶巨孽,只为了一己私念,为九泉下的爱侣报雪仇,粉身碎骨也在所
不辞,愿过往神明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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