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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歼情记》


第二十五章 少女内心的爱



  “老夫的意思,只消你在人前一露面就非死不可。”
  “不会吧?”
  “哼!不会了九幽天魔冬至午夜进攻祥云堡的阴谋诡计,以及他在你面前泄露的秘密,
将会被你我公诸于天下,他怎受得了?我老人家敢果断地说,目下擒你白如霜的十万火急信
令,至少已经传至千里之外了。”
  “那……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晚辈总不能投奔祥云堡,被人卑视为借苦肉计混入的奸
细吧?”
  “呸!闭嘴!我老人家带你前往,谁敢说一句废话?再说,有你在祥云堡,九幽天魔进
攻祥云堡时,令堂必定偕来,你据实在令堂面前揭开九幽天魔的无耻真面目,想想看,九幽
天魔的威力是否会大减?”
  竹林居士接口道:“白姑娘,不必顾忌太多了。目下确是风声紧急,不易出面冒险。”
  萧昆山双眉紧皱接口道:“爹,白姑娘既然巳脱离魔掌,九幽天魔会不会将冬至午夜袭
祥云堡的阴谋改期?”
  魅影阴魔哈哈怪笑道:“不会的,那家伙的性情我了如指掌。他极为自负,决不会因我
而改期。而且,今天已是十一月初三,还有十一天,召回各地至桐柏山的爪牙并无困难。如
想找到死域山人、白龙、银冰老叟等魔崽子,通知改期,那些自命不凡的老魔头,是不易找
得到的。即使改期,日后想再找这些老魔头相助,不可能了。”
  萧昆山愁眉不展,担心地道:“假使九幽天魔此举势在必行,那他必定会全力截击我们
的。”
  魅影阴魔不住点头,抢着道:“小子,你的想法对极了,但你难道不会设法避免?我老
人家的长相只能在夜间赶路,白姑娘同样不能露面,而夜间赶路同样也绝难逃过沿途暗桩耳
目,依你的想法,哈哈,咱们岂不死定了?”
  “老前辈似乎已胸有成竹!”如霜接口。
  “不错,九幽天魔料定我老不死不会贱身价去投奔祥云堡,而你如果前往报信,必定急
急前赶。毫无疑问,必定从武胜关入河南,或者走隋州进入山区,他必定在这些要道上布下
天罗地网,全力截击。你猜,咱们该如何走法,方能平安到达?”
  竹林居士猛拍大腿,笑道:“妙。老前辈高见极了。虽然远了些,但还来得及,准能赶
在十四日冬至之前到达。”
  “怎样走?爸。”
  “走汉江上行襄阳,换小舟逆唐河而上,然后由陆路绕出反走,咱们的船可以昼夜兼程,
事实上花不了多少时间。只有这条路最安全可靠,老前辈之意呢?”
  “正是如此走法。但家小最好先寻地隐身安顿,换小舟而行,不然是不易及时赶到的。”
魅影阴魔答。
  他们在九江口安顿家小,换舟上行,在大都市中隐身,比在穷乡僻壤中安全得多。一叶
扁舟逆大江直上。
  同一天中,八匹健马与两乘马车,从江西刚进入湖广境地,出了幕阜山区,踏入富池口
巡检司的辖地。天色不早,天空中彤云密布,寒风厉号,细沙般的白雪漫天飞舞,官道上铺
了三寸厚积雪。
  天色暗沉沉的,经过十里长途急赶,又碰上了大雪,牲口固然吃不消,人也相当疲乏,
必须早早歇息打尖。
  距兴国州还有十来里,如果不是官道有暗淡的雪光,快看不清道路了。
  一行马车冒雪飞赶。蓦地,车中传出银铃似的嗓音:“前面是什么地方?”
  高坐赶车座上的壮汉,抖掉帽上的雪花,扭头答:“禀夫人,已过了大坡山,三里外是
虎坡集。”
  “虎坡集有打尖的客店吗?”
  “有家老店,极享盛誉。店主姓云,名开先,绰号叫云坡之虎。他的店称为集云老店,
他人如其号,为地方一霸,在兴国州有相当大的势力。客店专门接待亡命之徒,招待周到,
在江湖甚有佳誉。云开先有被邪教收买的可能。”
  “在云坡集打尖。其实目下江湖风雨飘摇人人自危,洁身自好超然世外的人不会有了。
假使处处顾忌,江湖岂不寸步难行?小心些就是。”
  赶车壮汉加了一鞭,向前叫:“云坡集,集云老店。”
  “云坡集,集云老店。”前面的骑士高声回答。
  一行车马向前急驰,马蹄扬起阵阵残雪。
  车马在店前停住了,一名骑士纵下马来,踏上了台阶,迎着掀帘而出的店伙叫:“店家,
可有独院上房?”
  店伙计笑道:“有,有,客官但请吩嘱。”
  “马下槽,给上好的草料。我们有女眷,请派两位厨下大嫂招呼。”骑士连串吩嘱下去。
  店中一阵子好忙,客人被安置在三进后院上房。
  独院中,客厅升起火盆,灯光明亮,店中派来的两名男伙计收拾外间,内院由两名大嫂
侍候。
  梳洗进餐毕,店伙计走了。关上了店门,各自安顿。
  她们是红绡电剑一家子,千里迢迢从贵溪赶到这座小镇集,由这儿到桐柏山祥云堡,还
有一千四百余里,大雪天赶路,够辛苦的。左厢一座上房中,两盏纱灯发出柔和的光芒,照
亮全室。
  床头安置了洗脸架,脸盆中的热水热气蒸腾。床上,躺着昏瞳如死的葛春虹,赤着上身,
浑身的肌肉如丘,色如古铜,壮得像头雄狮。
  许静雯姑娘和侍女小秋,正聚精会神地替他洗伤、换药,裹创,两人的眼中都含了一泡
泪水。
  春虹的身上,大小创口不下数处,鬼谷坪一场激拼,他几乎送掉命。
  包扎停当,静雯的珠泪滚滚而下,突然捧上春虹的双颊偎上自己的脸蛋,凄然地低唤:
“春虹哥!愿上苍保佑你醒来,康复、平安。” 
  小秋洗净了手,将脸盆端走,在房门口扭头柔声道:“小姐,请早早歇息吧,这儿有小
婢照应,四天三夜你衣不解带寸步不离,铁打的人也吃不消,何况你曾经受过玄阴赤阳掌袭
击过呢?”
  静雯惨然摇头,道:“小秋,你自己早些安顿吧,我今夜仍得守住他。”
  小秋长叹一声,出房而去。不久,她重新转回,同来的是红绡电剑。
  床上的春虹已盖上了棉被,只有头部露在被外。
  “孩子,他怎样了?”红绡电剑趋榻前焦急地问。
  姑娘只感到悲从中来,突然扑到乃母怀中,断断续续道:“他……他……他的呼吸似乎
更……更弱了,毫无醒来的迹象,而……而且,身上比……比昨天更……更冷了。”
  红绡电剑拍拍爱女的肩膀,叹口气道:“孩子,定下心,他的伤委实太沉重,失血太多,
胁背一剑深抵内腑,如在别人,即使不中箭也早巳无救,他能拖至现在,不会有大碍的。”
  她放开爱女,取过纱灯检验春虹的眼睛、呼吸、脉搏,放回纱灯,脸上泛起焦虑的神色,
不住沉吟。
  静雯心中发冷,室中温暖如奉,但她颤抖得极为显著,提心吊胆地问:“娘,怎样了?”
  “很难说。”红绡电剑神情肃穆地答。
  “有……有救吗?”姑娘几乎语不成声。
  “目下言之过早,但他失血太多,伤口幸未恶化,元气大伤,只怕他无法醒来。可惜无
法去嵩山讨两颗八宝紫金夺命丹来应急,而远水也救不了火。“
  姑娘伏沉饮泣,颤声道:“娘,如果他死了,女儿也不想活了。”
  红绡电剑将她挽入怀中,痛苦地道:“孩子,千万不可有这种傻念头。他多次出生入死
救了你,你必须坚强地活下去。广信葛家已经报仇无人,为他报仇雪恨的重任已落在你的双
肩上。孩子,你必须坚强地活下去,为他尽一番心力,慰死者于九泉。”
  红绡电剑的口气,分明已经绝望,姑娘忍不住痛哭失声,趴伏在春虹身上尖叫道:“春
虹哥,是我害死你的,如果没有我拖累你,你怎会……天哪!”
  红绡电剑也珠泪滚滚,颤声道:“孩子,要哭就大哭一场吧,这几天你太苦了。”她在
梳妆台旁坐下,无意识地抚弄着春虹的绝尘慧剑和百宝囊,一面向小秋道:“小秋可以将参
汤喂给他了。”
  “小婢即去取来。”小秋答,转身出房而去。
  接着,另一劲装女士匆匆入房,行礼柔声道:“禀夫人,九江来的八乘追骑,巳越镇而
过,奔向兴国州。”
  红绡电剑点点头,又问店主云开先是否有异动。
  “没有。已监视店中各处,严防有人飞骑转报。”
  “好,今晚辛苦些。”
  “是,小婢立即转告逸虹二哥,要他小心留意。”
  “先告诉流光一声,要他下半夜小心后院的桃林。”
  女骑士应喏而去。逸虹,流光,是两位男骑士的名字。
  片刻,女骑士又来了,禀道:“皇甫前辈前来问候主母,并询问葛公子的消息。”
  红绡电剑长吁一口气,道:“请转告他老人家,谢谢他老人家的关心。葛公子至今不见
任何动静,吉凶难料,但我们将尽心治理。今晚他老人家预定落脚何处?”
  “就在村后土地庙栖身,说要监视夜间出村的人。”
  “知道了。你告诉他老人家,叫他保重自己身体。”
  “是,小婢省得。”
  女骑士走了。红绡电剑无意中解开了春虹的百宝囊的皮扣带,囊盖弹起,里面的防水油
洞内盖一团糟,未加摺叠扎锁,显然,百宝囊从鬼谷坪夜斗至今,并未整理过,依然保持着
使用后的模样。
  她信手抽紧锁口带,接着心中一动,再次拉开,伸手在内逐层察看里面的杂物。
  第一层,是—大堆女人的首饰,她柳眉一皱,有点面呈不悦。
  静雯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旁,道:“这是夺取色魔恶贼的,还有几瓶药曾经救了我好几
次哩,这些首饰丢掉了可惜,他用来作盘缠。”
  红绡电剑笑了,道:“也算是不义之财哪,丫头。”
  她续向第二层掏,掏出了个小玉瓶,清香扑鼻,令人神智一清。
  “咦,好药!”她抓起一个玉瓶便待打开。
  姑娘一把夺过,急急地道:“使不得,这一瓶是荡魄香,未抹上辟邪香之前,千万不可
打开闻嗅。”
  “见鬼!荡魄香怎会如此清雅高洁?”
  “不,那是青城丹士老神仙的两颗金丹的奇香,是用纸包着的。”
  红绡电剑一怔,伸手再摸,果又摸出一个纸包。打开一看,狂喜地叫道:“丫头,你说
这是青城丹士老神仙所赠你金丹?”
  姑娘不知其故,茫然地答:“是的,老神仙说要用龙骨汤煎服,日后大有好处,小伤无
妨。”
  红绡电剑拧了她的粉颊一把,喜极大叫:“丫头,你为何不早说?”
  姑娘仍是迷糊,道“小伤可治,难道重伤也行?”
  “你真笨,丫头。这是丹中至宝。青城丹士的回转金丹,是玄门羽士的修真至宝。用来
治伤,可令伤者起死回生,用来帮助行功练气,将可大成,只要肯下苦功,不消十天半月,
便可打通生死玄关。去,取锦盆中的白獭膏来,不仅还你一个活生生的春虹哥,而且保证他
身上的创疤在短时间内消失,另用一颗来强迫他练功,他的无量神罡绝学定能至化境”。
  姑娘还未将话听完,小鹿似的窜走了,差点儿和端着参汤入房的小秋撞翻。
  白獭膏,是治外伤的奇药,据说是用白獭髓加玉粉和琥珀屑等物所炼制而成的。
  汤药灌下春虹的咽喉,母女俩在房中静心地等待。约半柱香左右,床上春虹已有了动静。
  红绡电剑开始把脉,验眼,试肌,然后吁出一口长气,拍拍紧张等待的姑娘肩膀,道:
“谢谢天!青城丹士老神仙果然名不虚传。”
  “娘……”
  “好了好了,丫头,放心吧!他不久会醒来,你和小秋照顾他,有必要可以叫小秋来找
我,你白吃四天苦头,早该将金丹说出来的。”
  姑娘送乃母出房,奔回床边,突然跪倒在灯下,闭上星眸喃喃祝祷,大串泪珠滚下腮边。
  春虹的体温逐渐上升,头部奇迹地开始有转之像了。
  姑娘紧依在床畔,忍不住低声叫:“春虹哥,大哥,醒醒,醒醒。”
  他的眼睛徐徐张开了,似乎不习惯明亮的灯光,眼眨动了几次,他终于醒来了。
  姑娘反而有点力竭,双手一松!叫道:“谢谢天,春虹哥醒过来了。”
  声落,她突然趴伏在春虹的身上,她承受不了突然光临的喜悦,激动的身心,立被极端
的疲劳所击倒,昏厥了。
  小秋惊叫一声,赶忙将人抱起,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
  门外红绡电剑的声音平静地传入:“不必救醒她,让她安睡。”
  房中有两张木榻,小秋抱着人向对面的木榻举步,刚转过身躯,身后传来春虹疲惫虚弱
的声音:“这是什么地方?”
  小秋闻声转身,她看到春虹正茫然地向灯光眨眼,一双手撑动着,似要撑起身躯,她急
叫:“葛公子,不可移动!”
  他停止撑动,吃力地转动,用目光搜寻小秋。他感到眼前朦胧,眼球发涩,有一些幻影
在眼前幌动,一些往事在脑海中幻出,耳中也听出愈来愈清晰人声。
  他猛地抬头,颈上传来不堪忍的痛楚和酸软,在意识中他在猛然抬头,其实抬得非常慢,
下意识地移动手脚,可以移动,但相当沉重,而且有麻木感。
  眼前视线渐清晰,幻影在旋动。瞳孔逐渐收缩复原,脑中的往事也逐渐清晰。
  “我在哪里?”他向自己发问,声音大了些。
  “按住他!”门外传来红绡电剑低声喝。
  小秋赶忙将姑娘放在另一张床上,将春虹的胸口轻轻地按住,低唤道:“葛公子,安静
地睡,安静,安……静……”
  他听清了人声,清醒了,大叫道:“小妹,你可无恙?小妹,你在哪儿?”
  门外,红绡电剑低喝道:“好一个义薄云天的好孩子,世间这种人已如凤毛麟角不可多
见了。但愿丫头有福!唉!”
  她推门而入,为静雯推拿。
  春虹还未完全清醒,捉住了小秋按在他胸上的手,深深吸入一口气,低声道:“小妹,
我们都没死?哦!灯光是真实的,你也是真实的。我怎么了?手脚移动极为艰难,可能我要
残废了。”
  他将小秋看成静雯,到底眼前仍然不够清晰。小秋被他捉住了纤手,不由红云上颊,她
想将手抽回,却又心中不忍。正在为难,对床中的静雯已挺身坐起,用虚弱的声音;道:
“娘,我好疲倦啊!”
  红绡电剑将她拉下床来,大声道:“丫头,你的春虹哥在叫你呢。”
  这句话比仙丹还灵,一蹦儿,推开小秋,抢过春虹的手,大叫道:“哥,我在这里。”
  春虹完全清醒过来了,仔细向她打量,憔悴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喃喃地道:“小妹,你
的脸色很苍白,你可无恙?”
  姑娘喜极而泣,捧着他的脸蛋柔情地轻唤:“大哥,我很好。谢谢上苍,你完全清醒
了。”
  “我清醒了?”
  “是的,你已昏迷了四天三夜。”
  “四天三夜?目下我们身在何处?屠龙客老狗呢?”
  “目下我们在兴国州的云坡集,正向武昌府去。”
  “咦?为何到武昌?我们不是在贵溪?”
  “大哥,我们已离开贵溪了。你受伤昏浏,幸而我母亲及时赶来,狂儒老前辈也赶到,
救了你我脱险。只因为你昏迷不醒,所以要带你返回桐柏山家中调治。”
  春虹挣扎坐起,一面道:“原来伯母救了我,我该向伯母致谢。”
  红影入目,他被姑娘按住,无法起身。眼前,出观了他并不陌生的人影。
  “你……你……”他吃惊地叫,
  红绡电剑欣然微笑,指了指小秋,道:“葛公子,你大概对小秋不陌生吧?”
  春虹狠狠地眨动眼帘,不错,并不是眼花,惊讶地问:“原来是……是……”
  “叫我伯母,不嫌我高攀吗?”红绡电剑含笑抢着接口。
  风雪交加,天寒地冻,集云老店上房中却温暖如春。春虹躺在床上,红绡电剑母女在床
畔的木椅上娓娓长谈。
  已经三更了,三更正更梆声隐隐传来。
  “伯母,金甲神怎样了?”
  红绡电剑无限感慨地道:“除了说出要毁灭上清官之外,不言其他。这种人对邪教中毒
已深,对死毫无所惧,只好杀了他算了。想不到九幽天魔果然可怕,所为出人意料。这次如
果不是暗中有人传讯消息,江湖豪杰死伤之惨,恐怕今后百年中难以恢复元气。”
  “是怎么回事?”春虹惊问。
  “李文宗定在初一那天,在各地大举铲除异己,事先早巳布置停当,而消息却瞒得无比
秘密,我们却一无所知。直至上月廿九,我夜入龙虎山之后,七煞剑客龙叔叔与八位护
  送黑虎龙叔奔南昌,半途遇上一个蒙面人,告知大劫巳临,说是务必通知不与九幽天魔
同流合污的所有人及时走避。幸而初一那无各地皆有神秘的人物示警,除了走避不及或被阻
截的人,大多数江湖名宿皆能及时走避。南昌府令亲虚幻庐主熊公,在廿七日便启程动身至
寒下避祸,不知他的消息是由何处得来的?”
  “会不会是青城丹士老神仙?”姑娘自作聪明地接口。
  “不会的,老神仙如果早知道消息,也无法同时将消息通知各地。他老人家不与江湖朋
友往来,人手不够,他也不见得会出面管闲事。”红绡电剑说,分析得甚有道理。
  “笃笃笃!”房门突然响起叩门声。
  “进来。”红绡电剑亮声叫。
  房门拉开,先前报讯的女骑士浑身雪花,进入房中行礼禀道:“禀夫人,九江八追骑已
经折还,在村西驻马,但八人并未入村。”
  “目下他们有何举动?”
  “似在等候同伴。皇甫前辈正监视着。逸虹二哥送回消息后已经回去了。”
  “店中可有动静?”
  “没有。但店东的房中仍有灯光,似乎未入寝。”
  “好,小心些,提高警觉,有事再来见我。”
  女骑士行礼告退。春虹问:“伯母,有警?”
  “九江有人追来,八人八骑,如果所料不差,九幽天魔的亲兄弟二堡主李文良,可能在
这一两天内赶到。当然啦,也可能在今晚赶来。” 
  “那么,我们是拚呢,抑或是远避?”
  红绡电剑摇摇头,有点忧心地道:“拚,恐怕我们人孤单了些。七煞剑客一群人,目下
巳到了武昌了,只有皇甫叔在此支援,想远避,但……但车辆无法赶路,风雪太大。”
  她不愿说出因春虹无法赶路,所以推说车辆无法在大风雪中赶路。
  “伯母,何不弃车?”春虹提出意见。
  “但……”
  “伯母,小侄已经可以走动,骑马可以走。”
  “不!贤侄,我红绡电剑不是怕事的人。”
  春虹突然拥被坐起,沉声道:“李文良不来则已,来则必将把龙虎山十里埋伏的高手带
来,志在必得,我们决不可上当。伯母,当机立断,敌众我寡,避之为上。如果因小侄之故
而迟疑不决,小侄只好独自上道。”
  “大哥,你……”姑娘惊叫。
  “大哥还支持得了,同样可以用脚在风雪中赶路。”春虹神情肃穆地答。
  红绡电剑略一沉吟,突将纱灯移至床头五尺左右,肃容道:“贤侄,运气行功。”
  春虹深深吸入一口气,徐徐气纳丹田。四天三夜中,在最好的内外伤药以及参汤的调治
下,创口已无大碍,白獭膏更令创口愈合快,唯一的原因是失血过多。经九转金丹的固本和
神奇药力的催劲,再上了一次白獭膏,喝了一碗参汤,他已着得活力,除了尚感虚弱之外,
巳无大碍。
  红绡电剑等他运气三周天之后,向纱灯一指,道:“贤侄,徐徐向灯发掌。”
  春虹点点头,一掌徐推,无形地劲道随掌而出,纱灯似是毫无动静。
  第二掌,依然毫无动静。
  “徐徐收劲,第四掌全力一击。”红绡电剑徐徐发话。
  第三掌,纱灯虽未灭,但灯内的火苗却开始跳动。第四掌推出,纱灯突然熄灭。春虹的
额上,出现了汗珠,呼吸有点急促。
  红绡电剑举另一盏纱灯走进床前,向春虹打量片刻,面露喜色,道:“贤侄,我们准备
上路。你先行功调息,活动手脚。请记住,非万不得巳,你不可出手和人狠拼。”
  “小侄遵命。”春虹点头答。
  房中有一阵好忙,一众男女悄然结扎。一切停当,方派人叫醒店伙计。
  套车,结帐,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办妥。已经是四更初左右了。
  寒风怒号,大雪纷飞,雪花打在脸面上,令人感到麻麻的。
  驾车的马上了鞍,显然已有了弃车的准备。八名骑士的坐骑后,带上了马包,十二匹牲
口直喷白雾,不安地踢蹄甩动头尾,但没有嘶声发出。
  十二匹马,共有十四个人,一名女骑士跃上另一名男骑士的鞍后,两人同乘,她的马则
让给小伙。
  前—辆车坐的是红绡电剑母女,预计在弃车时,赶车的大汉骑右乘,后一辆是春虹预定
他和赶车大汉在弃车时各乘一骑。
  店前场地车马鱼贯排列,红绡电剑拉开了车门,说:“上走!”
  第一匹健马四蹄翻飞,冲入茫茫风雪之中。
  最后一名男骑士却兜转马头,冲至店门台下勒住了,向率领十余名伙计在店门恭候客人
上道的店主道:“云东主,在下多谢诸位盛情款待。”
  云坡之虎云开先拱拱手,客气的道:“多谢诸位光临,小店深感荣兴。风雪太大,诸位
沿途珍重,日后途经敝地,尚请移玉光顾,请慢走。”
  “先兄,请自珍重。并劳驾转告李文良一声,叫他不必枉费心机,趁早留步。”
  “客官此话何意?”云开先讶然问。
  “哈哈!光棍眼中揉不进沙子,咱们彼此心中明白。我,祥云堡龙凤八卫的老六,绰号
是惊电。江湖中的玩艺,在下敢称“精通”二字,但也决不外行。你店门外的灯笼,原先只
有两盏,咱们落店之后,加了一盏气死风灯,已经告诉先前的八乘追骑。他们故意越村而过,
半途却又折回住在村西,潜伏下来,等候后到的李文良。在下不怪你,你无法挺起脊梁在江
湖风暴中挺立全身,只好苟全性命于乱世,情有可原。记住,留一份情面,日后好相见。等
在下远寓镇集,方可发出信号,不然在下决不坐视,会转回来找你的。”说完,兜转马头,
斜冲而出,远在十丈外将戒备的目光收回,策马狂奔而去。
  前面的车马已经远出视线之外,他到了官道扭头往后看,店门的气死风灯已经不见了。
  他策马向前赶,出到镇西,仍然看不见前面的车马。
  后面,一只蛇焰箭冲天而上,扭曲婉蜒上升,“啪”一声在高空爆散,红色的火星四散。
云开先传出信息了,果然遵守离镇后发讯息的警告。
  刚冲出镇西岔出官道的小径口,右侧密林中突然怒吼声震耳,一群健马狂电似的冲向官
道。
  他冷笑一声,放松缰绳,健马四蹄一缓,他要等冲出的马群,单人只剑胆大包天。
  马群突然四散,只有三匹冲上了官道。接着,狂笑之声震耳,第一匹健马上出现了人影。
  听清了笑叫,他抖缰加鞭,马儿向前冲刺。身后,怪叫声震耳欲聋:“兔崽子们,谢谢
你们的坐骑。”
  同时,叫骂声在风雪中震荡:“王八蛋!偷马贼!留下号来,日后太爷好剥你的皮,五
毒神君的马岂是好偷的?”
  五毒神君,姓尚,名白禄,是大名鼎鼎的飞寇,对使用毒物有极高明的造诣,据说他是
百毒青妖的弟子,但并未经江湖朋友证实,虽则他自己曾经公开承认过,确否,待证。
  三匹健马冲近,惊电扭头叫:“前辈,何不宰了他们?”
  “不行,八个家伙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岂能被他们缠住?快走!”偷马贼叫。
  “不行!他们会追来,恐怕要惊动夫人。”
  “哈哈!放心!这些家伙的两条腿,最多可以奔跑三五里,怎样追?”
  “还有五匹马哩!”
  “哈哈!小老弟,你未免把我狂儒看扁了。那五匹马的鞍下,各置了一枚尖刺,后蹄也
刺入两枚。想想看,那有多糟?不追来便罢,追来管他们人仰马翻。”
  果然不错,后面马嘶凄厉,怒叫声如雷,声音渐远。
  “呵呵呵呵!”狂儒的声音远传数里外。
  四匹马赶上了前面的车马,狂儒叫:“接马,老朽先走一步。”
  惊电接过抛来的两套绳子,狂儒从车马让出的空隙中冲过高声叫:“假老道,你怎样
了?”
  春虹将头伸出窗外,叫道:“谢谢老前辈关注,晚辈很好。”
  “珍重,前方见。”狂儒高叫,已超越了马车,马儿践起雪花,向前狂冲。
  第一辆车中的红绡电剑也叫:“皇甫权,珍惜脚力,不必狂赶,马儿吃不消。”
  “前面是落马坡,必定凶险,恐怕所有的马儿都得埋葬在那儿,千万小心。”狂儒答。
声落,已远出三五十丈外了。
  落马坡,在云坡集西面的五里地,是一处土山坡,坡度不大,但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川
流经坡下,形成犬牙交错的河岸,官道经过河坡之间,少不了也形成一些扭曲的形状。山坡
上草木繁茂,河岸上也荆棘丛生,在这段山坡上驰马,一不小心,便会滚入河中,轻则受伤,
重则人马皆亡。据说许久许久之前,曾经几次淹死了马匹,宫府便在两端竖起警告的木牌,
不许驰马以防危险。车马见到告示牌,一律减速行驶。久而久之,这山坡一段宫道便被称为
落马坡。狂儒并不是指这一带险峻,而是他料想那儿必定有埋伏。黑夜大风雪下,如果有人
在路侧设伏截击,别说是马,人恐怕也难保全,所以他提醒红绡电剑小心提防。
  五里路,要不了多少时间。雪花狂舞,天地黑沉沉,微弱的雪对人的眼睛没有多少帮助,
看不见五六支外的景物。
  第一匹马驰抵落马坡,第二匹马跟着往上冲。坡左,小河水势虽小但十分湍急,雪花飘
落在河面上,转瞬即无影踪。
  马车在温雪中行动,十分艰难,虽然车轮上已扎好防的链子,仍然不时打滑。
  “叭叭叭!”鞭声划空而过,马车已冲上了坡中段。
  “哟喝!”赶车大汉的吼声破空而飞。
  远远的,路中出现一个黑影。
  第一匹健马赶到,黑影却突然消失了。路旁,雪中插一根竹杆,杆上绑着一面二尺四寸
长的三角旗,被风刮得猎作响。
  骑士飞跃下马,牵着坐骑走近竹杆,正想伸出手拔三黑旗,第二匹马到了,娇喝声震耳:
“二哥,不可擅动。”
  二哥停下了,问:“四妹,为何不能动?”
  “恐怕上面沾有毒物。”
  “我手上有皮手套。”
  “我们不可上当,这定是恶贼们的信号旗。”
  二哥冷笑一声,道:“咱们车马一大群,还怕恶贼们知?他们早就等着咱们了。毁了它,
别让他小看了咱们祥云堡。”
  他正要去拔竹杆,第三匹马到了,喝声先至:“二弟不可!那是巫山神姥的招魂旗。谁
拔了她的旗,不啻冒犯巫山神姥的威名向她叫阵。你要不信,可看看旗上的白色花。”
  二哥吃了一惊,凑近用神目看去,果然不错,黑旗上有不少白点子影子,但看不清是不
是落花。
  “唔!有点像。”他说。
  “上马,走,不可耽搁。不动这面旗,巫山神姥照例会下杀手,看来咱们有一场搏拼,
但愿她不是九幽天魔请来对付咱们的。”
  三人三骑再向前面驰去,前面官道向右折,假如不留心前面是河湾的冲击断地层,下面
深有五丈余,掉下去必定入河底。
  二哥仍然一马当先,在弯曲部突然勒住坐骑向左急扭,差点儿冲下河中,驻马处距断崖
不足两尺,马蹄将碎雪踢得向河下飞掷,哗啦直响。
  “小心弯道!”他向后叫,待第二匹健马到后,方重行上道,让后面的骑士逐次交待。
  第一辆马车到了,由于已有一名骑士在前面招呼,拉车的两匹健马在赶车大汉熟练的驾
驭下,平安地向左急转,从断崖边沿两尺左右滚过。
  岂知刚离开断崖岸不足三丈,未发生意外,这时突变倏生。
  “轰!”一声巨响,左轮突然下陷,车厢冲搁在坑孔的前端,车轴突然折断。
  “唏啦啦!”两匹健马立起,碎雪下溅。
  在座上的赶车大汉一声叱喝,下跃而起,手中长鞭猛挥,卷住了车辕的前端。
  “不可!弃车!”是红绡电剑的声音。
  叫晚了一步,两匹健马疯狂地跳跃,惊心动魄,一蹦之下,巨大的冲力,将车厢扭翻。
左面的健马嘶叫着往河下掉,把另一匹马与破车厢带下了断崖外,水声如雷,全掉在河当中。
两匹马鞍绊未解,无法逃生,在水中略一挣扎,便被车厢带入河底。
  赶车大汉想抢救马车,如不是红绡电剑及时帮助,他定然与车马同时掉入河中。他及时
放手丢鞭,冲倒在雪地中,向内侧滚出丈外,危险之极。
  红绡电剑母女已跃出车厢,前后的马匹已及时停住。
  “吱呀呀”几声尖厉刺耳的刹车声传出,后一辆在断崖最险处停住了。
  道右山坡上,突然火光大明。
  红绡电剑在堕车处细察,原来是崖岸久被风雪侵袭,下端崩塌,路面出现了坑孔,被人
用树枝掩盖,浮泥一掩,便成了天然的陷阱。坑孔并不大,但相当深,马儿未踏上,车轮恰
好陷入,冲力太大,车轮无法脱出,马匹经受不起,终于掀翻了车厢,同堕河中。火光一亮,
她冷哼一声,沉喝道。
  “不听招呼,谁也不许插手。”
  “下马!”八骑之一沉喝。
  后面春虹的马车缓缓离开危险区,超越前车翻堕处,在前面刹住了。
  山坡的树林前端,距路面约有七八丈高处,雁翅排开四名劲装大汉和中年美妇,每人背
负长剑,身穿熊皮短袄,外罩风衣,熊皮风帽堆着雪花。每人手中高举着烈火熊熊的油筒火
把,冷风无法将火吹熄。
  中间,是一个年臻花甲的老女人,以及一个四十左右的女人。老女人青帕包头,青袄,
青扎脚裤,脸白如雪峪带青色,皱纹密布,看去凄惨惨地带点鬼气,老眼不昏,而且神色炯
炯,高颧削颊,一口牙齿颗小而整齐,但尖利如狼齿,看去很怕人。她手中持了一根黑褐色
的结瘤甚多的山藤杖,枕头雕了一个寿星公,整条杖光泽照人,看去不算轻,粗如儿臂。
  老女人举步往下走,不住打量站在路中一身红衣只在颈部围了一条火狐裘的红绡电剑。
一群人往下看,一个个脸色阴沉,三更半夜大风雪之下出现了这群人,不必费心猜测,便知
来意不善。
  红绡电剑低声向静雯姑娘道:“大敌当前,今晚有点不妙,记住保护春虹到兴国州再相
会,我要挡住老妖婆。”
  “娘,这老妖婆是谁?”姑娘胆战心惊地问。
  “是巫山神姥,九幽天魔的元配妻子宇文长华的师父,我恐怕接不下她廿招。”
  “娘,那怎么办?”
  “放心,我会找机会脱身。和她游斗,她轻功不一定比我高明。”
  “巫山神姥不是不问外事了吗?”
  “很难说,也许她破例为九幽天魔管事哩!”
  “女儿要和娘在一起。“
  “不!你们走,有你在此,会令我分心的。”
  “她们人多哩!”
  “老妖婆,自视极高,自命不凡,决不会倚众群殴。他能无敌于天下。当今之世,除了
睡道人青城丹士能和她一论高低之外,恐怕巳找不出第二个能和她硬拼的了。”
  巫山神姥一群人走得很慢,似乎一步一停顿,气氛相当紧张,她的神情怪异,令人莫测
高深。
  春虹早巳下车,大踏步向红绡电剑走近,他元气未复,脚下相当沉重,雪地上留下他两
寸深的鞋印,可见他故示从容,其实却很勉强。
  “回去!春虹哥。”姑娘惊叫。
  春虹摇头,并未止步。一面泰然地道:“还能动手,何惧哉?”
  他的话也吸引了巫山神姥的注意,向他注视片刻,在红绡电剑前面两余丈止步,却向春
虹冷冰冰地道:“小辈,你练了几年功,学了几手三脚猫功夫?”
  春虹已从龙凤八卫发现落花旗后所传出来的消息,猜出对方定然是巫山神姥,但他不怕,
也冷冷道:“英雄不怕年少,好汉不在年高,前辈问这种话,未免显得太无知。”
  红绡电剑大惊失色,赶忙接口道:“老前辈在江湖广道中午夜出现,请问有何见教?”
  巫山神姥哼了一声,不悦地叱道:“未问到你之前,不许插嘴!”
  春虹冷笑一声,抢着道:“看来,你是冲葛某来的了?”
  他的话相当不客气,竟未尊称对方为前辈。怪!巫山神姥态度反而变了,毫不介意地道:
“老身虽找的不是你,但你留下算上一份。”
  “一切可冲晚辈而来。”红绡电剑接口,往前迎去。
  巫山神姥点点头,道:“好,先找你,你可是凤剑的主人红绡电剑高秋华?”
  “正是晚辈。”
  “听说你要和九幽堡作对?”
  “正相反,晚辈并未与九幽堡作对,而是他要找我们。”
  “老身要警告你,你得听着。”巫山神姥不客气地叫。
  “老前辈之意明示。”
  “不许你与李文宗为敌。”
  “但李堡主却不放过晚辈。”
  “你不管他的事,他便不会找你祥云堡。”
  春虹冷笑一声,插口道:“只许九幽堡杀人,不许别人还手,岂有此理!”
  巫山神姥向身后的中年女人挥手,道:“先拿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
  “遵命!”中年女人欠身答,然后大踏步向春虹走来。
  春虹脱下披风,将衣带上的绝尘慧剑挪了挪。
  巫山神姥的目光落在绝尘慧剑上,突然叫道:“且慢!退回来。”
  中年妇人应喏一声。退回原位。
  巫山神姥向红绡电剑继续发语道:“高秋华,老身不想过问外事,但我警告你,不许再
和李文宗为敌,不然休怪老身心狠手辣。他目下何在?”
  听口气,他似乎并不专找红绡电剑而来,红绡电剑一怔道:“前辈明鉴,只要李堡主放
弃残杀武林朋友,不对祥云堡生歹毒的念头,晚辈岂会无故和他计较?至于他目下何在,晚
辈一无所知,只知他的兄弟李文良,正率领一群高手,在我后面追赶,不久可到。”
  “可看到我那心爱的徒儿?”
  “晚辈不曾见到。”
  “你可答应不管李文宗的事?”
  “如果令徒婿不肯相容,晚辈当然绝不束手待毙,前辈明人,定不会认为这是不合情理
之事。”
  “你在教训老身吗?”巫山神姥的口气转厉。
  “晚辈只是就事论事,坦诚直言而巳。”
  “听你的口气,似乎并不直接答应老身的要求,大概是自命不凡,并不将老身看在眼下。
老身这次重出江湖,听到你从浙江打道湖广,剑下无敌,把九幽堡的人视同无物,更不将老
一辈的人放在眼下。”
  “前辈请稍顿,请教这种流言从何而来?”
  巫山神姥冷哼了一声,道:“不久之前,五毒神君经过这儿,恰好遇上老身,他将你的
所作所为全说了,并说小徒在南昌府被你追得几乎无处容身.五毒神君的话足可相信,你不
承认?老身此次出山,本与李文宗毫严关连,只不过要找徒返山而巳。既然碰上了这桩事,
老身岂能不管?还好,你还有自知之明,还不敢拔掉老身的落花旗。”
  红绡电剑摇头苦笑,道:“前辈从五毒神君口中听来的?”
  “住嘴!你还想巧辫掩饰?”巫山神姥叱喝。
  这位老太婆未免太不讲情理,先入为主,把五毒神君的话当真,却不许红绡电剑分辫。
春虹愈听愈冒火,一咬牙,大声道:“黑白不分,是非不明,你不配做江湖人的前辈,所说
的话也欺人太甚!”
  “呸!小辈,没有你插嘴的余地。”巫山神姥怒叫。
  “公道自在人心,一面之闻不足为凭,面对是非之辫,小可有权说话。”春虹义正词严,
毫无所惧地答。
  “闭上你的嘴。”老太婆怒叫,稍顿又道:“别认为你是孤舟大师的门人,便狂妄地在
老身面前目无尊长的胡说八道,老身可不睬这一套。”
  春虹冷哼一声,大声答:“小可并不是孤舟大师的弟子,也无意得罪任何人。”
  “你的绝尘慧剑是何人所授?”巫山神姥抢着问。
  “拣来的。”春虹直接了当地答。
  “拣来的?好!拿给我,老身不和你计较。”
  “不行!”
  “你说不行?”巫山神姥问。
  “不错,为何要给你?”春虹的声音也饱含着怒意。
  巫山神姥一声怒叫,突然飞扑而上,左手疾伸,五指如钩,抓向春虹的右肩,捷逾电光
石火。
  她快,红绡电剑也不慢,一声娇叱,从旁边截出,扑上撤剑,出招,暴喝。
  红绡电剑知道老太婆了得,不得不抖剑拦阻,剑芒一闪,光华耀目,这一剑她志在救人,
巳用了八成劲,剑啸声如隐隐殷雷。
  “滚!”老太婆大吼,旋身一杖挥出,向袭来的耀目光华击去。
  “铮!”一声暴响乍起,响声令人闻之心向下沉。
  人影乍分,红绡电剑连人带剑飞飘两丈外,纤足落地,“噗”一声陷入雪中,连退五步,
地下的积雪翻腾,她勉强定下身躯,几乎坐倒。
  老太婆仍站在原地,稍顿后,方一声怒叫,疾冲而上叫:“再来接老身一杖!”
  龙凤八卫大吃一惊,老太婆这一杖不但真刃未损,甚至脚下未退分毫,这一记石破天惊
的猛击,大名鼎鼎的红绡电剑竟未能接下,可怕极了。主人不行,他们即使一拥而上,必定
白白送死。
  春虹骇然,但他别无抉择,一声长啸,绝尘慧剑出手,一剑飞刺,抢攻老太婆的胁背。
  老太婆不敢大意,春虹虽只用得上四成劲,身法仍比一流高手迅疾,啸声入耳,剑已到
了。
  “去你的!”巫山神姥怪叫,停下身躯,伸左手向后探,身形右旋,右手的山藤杖沉重
如山,向春虹迎头下击,来势汹汹,她的手差点儿抓住剑尖。
  春虹知道老太婆可怕,她的手定然有不怕神刃的超人造诣,如被她抓住了剑,后果可怕,
他并不想和老太婆硬拼。这一剑其实是围魏救赵的虚着,招出已预定了退步,在这骇人听闻
的高手之前,顷攻硬抢必定是有死无生。
  他向右挫身急撤,几乎贴地掠出,剑身被老太婆的爪劲所震,只感到虎口发麻,绝尘慧
剑几乎脱手。
  “砰”一声大震,山藤杖落在他先前立身之处,雪地中出现了如杖尖同样大的小深坑。
  “咦!你走得了?”老太婆—闪即至,山藤杖直指他的左腿膝。
  谁也无法抢救,太快了。红绡电剑刚站稳身形,静雯姑娘远在三丈之外,最近的龙凤八
卫八名男女也在两丈外,已无法出手抢救。
  八名持火把的大汉冷然屹立,没有动手的意思,那位中年女人背手而立,冷然注视着斗
场。
  “哎呀!”静雯姑娘失声尖叫。
  春虹突然倒地,山藤杖并未击中他,被他间不容发躲过一击。雪地中有一个小坑,他的
脚突然陷入,身不由己仰面便倒,无意中反而免了一击之厄。
  “打!”他大喝,左手疾扔。原来他机警过人,假使不用计谋,老太婆必定追到,脱身
势比登天还难,左手一触地便抓起一把雪花,全力扔出。
  一片白色飞雾电射而至,老太婆不得不全力应付。像她这种宇内名宿,被人用暗器沾身,
脸上挂不住。
  “呸!”她怒叫,左掌连袖猛拂,巨风乍起,扔来的雪花全被风所阻,向两旁飞溅。
  “打!打!打!”春虹也连声暴喝,手脚齐用,雪花中势汹汹,手掷脚踢如同连珠激射。
  “你该死!”巫山神姥怪叫,大袖急挥,左拂右荡,身形在罡风中排开的雪影中抢入,
山藤杖伸出了。
  蓦地,一道淡小的白影从侧方射到,奇快无比,来自不远处的小树暗影中,相距约在一
两丈开外。
  “噗!”异声骤起,淡淡小白影与巫山神姥的长袖相撞,发出了奇响,小白影不见了。
  怪!巫山神姥突然止步,身影一顿,接着不住摇幌,左边的大袖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破
孔。
  春虹巳滚出二丈外,最下乘的打法懒驴打滚最管用,他用上了。
  巫山神姥脸色大变,一声怪叫,突向小树飞扑。
  一道黑影突然上升三丈,往侧方成弧形飞射,看去像一个黑人影,却像是妖魅幻影,快
得令人无法用肉眼看清是人是鬼,一闪即逝。
  “哪儿走?留下!”巫山神姥怪叫如雷,奋起狂追。
  中年女人举手一挥,沉喝道:“追!”
  八只火把倏熄,九个人朝巫山神姥追人的方向急射,瞬即不见。
  “大哥,你可无恙了”姑娘奔春虹身畔,挽住他急叫。
  “这不通情理的老太婆,”春虹犹有余悸地答,将剑归鞘。
  “快走!不然老妖婆转来之后,危矣!”红绡电剑急叫。
  众人扳鞍上马,幸而狂儒曾夺来两匹坐骑,正好抵上堕河的两匹马。
  九江来路方向蹄声如雷,有一批马队赶来了,由蹄声估计,已接近至半至地了。
  “快走!我断后。”红绡电剑叫。
  十二匹健马十四个人,由红绡电剑断后,向西面兴国州方向狂奔,相当狼狈。
  春虹策马走中段,心中不住思索:“那灰影以一团雪球,便将老妖婆的衣袖打破,而轻
功之佳,巳臻神化境,这是谁?是敌非友的话,这人将是最可怕的劲敌。”
  他对自己的轻功极为自豪,确也值得自豪。但见了今晚引走巫山神姥的灰影,他悚然而
惊,再下苦功苦练的念头与自修为浅薄的想法,油然从心中升起。他必须练至神化的境地,
方能和九幽天魔算深仇大恨的总帐,不然休想。
  远远的,巫山神姥的怪啸声隐隐传来,这老妖婆很可能已追上灰影了。
  与他并骑疾驰的是姑娘和小秋。主仆两人同乘一骑,小秋控缰,姑娘坐鞍后的马包上,
大声问:“大哥,你猜那灰影可是皇甫前辈?”
  “不会是他老人家。”春虹也大声答,稍顿又道:“皇甫前辈的轻功我见过,相差太远
太远。”
  “会不会是青城丹士老神仙?”
  “倒有可能。希望真是他老人家,不然决难接得下老妖婆的山藤杖。有这老妖婆替九幽
天魔老狗撑腰,日后至九幽堡算帐,风险太大了。”春虹无可奈何地说。
  落马坡已远远地扔在后面,官道进入已被大雪覆掩的平原,官道两侧有树木和枯草。更
有深深的排水沟,所以虽然雪封大地,仍不至于迷失道路。
  前面出现了干涸的池塘,官道向西南折向,绕无数池塘而过。道左,不时可以看到一些
山丘,树林隐约,道右,是被雪掩盖的稻田,水塘,不时也有树林竹丛。
  从落马坡向西,有一条小径往左岔出,由于这条小径是直道,在七八里外与折来的官道
口会合,走小径可以近两里左右,算是捷径。
  追来的马共有十八骑,抄小道奔来。
  红绡电剑一行十二骑,并不知有捷径,沿官道向兴国州急赶。
  走在最先的是龙凤八位的老二逸虹,后一骑是老三女骑手鸣凤。鸣风虽排行第三,但却
是女骑士中的第一位高手,功力修为不等闲。
  龙凤八位是祥云堡主的心腹,都是自小收养的孤儿,弱女,为了培植他们成人,许堡主
夫妇委实花了不少心血。他们在名义上虽是奴婢,事实上许堡主将他们当作子女看待,主仆
之间相处的如一家人。
  他们的排名是按照年岁的叙庄,不论男女,四个男的依次是,老大飞龙,老二逸虹,老
五流光,老六惊电。
  四个女的依次是:老三鸣凤,老四紫霜,老三田岚,老八浮香。
  由于为首的两人一叫飞龙,一叫鸣凤,所以称为龙凤八卫,他们的造诣确也值得骄傲。
  正策马狂奔中,前面—骑迎面奔到,狂儒的声音破空而至:“谁在前面?我是狂儒。”
  逸虹驰近,大声问:“老爷子,怎样了?小可逸虹。”
  “快,不必顾惜坐骑,魔崽子们必定抄捷径赶在前面拦截,将有一场恶斗。”
  逸虹骑至切近,再问:“是什么人赶来?”
  狂儒从侧错过,道:“二堡主李文良。我要见夫人。”
  “主母压后。”二人一问一答,已经相距在十丈外了,后面每隔三丈有二骑并进,红绡
电剑和飞龙在最后,整队人马全长将近卅十丈,万一有警,不论何处受袭,皆不至于全军覆
没。
  狂儒侧翼兜转马头,向最后的一骑高叫:“许夫人,必须全力飞赶。”
  “皇甫叔,有事吗?”
  “李文良已抄左小道赶来,人数不详。”
  “消息可靠吗?”
  两人巳并骑急驰?狂儒超前马乘,转头道:“相当可靠。不久前,我在落马坡北端追踪
三个恶贼,听他们说李文良巳率高手飞赶而来。刚才从这儿路过,看到左面山林间有五彩流
星升高,料想必是李文良已从左侧小径赶来了。五彩流星只有李文良兄弟可以使用,一看便
知首脑所在。这种流星可以升空卅十余丈,他们必定是通知前后追赶的人,二堡主已到的消
息。”
  “小道近多少?”红绡电剑问。
  “不知道,我们唯有全力飞赶,到兴国州便不怕他们了,在州城中他们不敢公然胡来。”
  “好!全力飞赶。”
  红绡电剑发出一声娇啸,十二匹健马全力狂奔,马蹄践起雪花,声势惊长。
  大雪中像这样不顾牲口的狂赶,不消一二十里,坐骑便难以支持,甚至会倒毙,加之又
是在黑夜中,马儿失蹄时相当危险。但事急顾不得许多,只有一个李文良并不足惧,如果巫
山神姥也从后面赶来,后果不堪设想。
  捷径会合处,是一处—望无际的田野,中间有些小沟,水塘,村集,竹树,视野相当广
阔,这一带已是兴国州的沃野富江河谷的盆地。
  距三岔口还有里余,左面的小径相距已不足半里,但天色太黑,看不见小径中的景物。
  风更狂,雪更浓。
  “哗啦啦!哗啦啦……”蹄声震耳,地面也可感到震动。
  “他们到了!”狂儒沉声叫。
  小径的人也发现官道上的蹄声,发出一声怪叫。
  双方齐头并进,齐向三岔口狂赶。
  红绡电剑的马浑身冒汗,脚下似乎不灵活了,她紧了紧
  抛身上的凤剑,向狂儒道:“劳驾皇甫叔照管坐骑。”声落射过缰绳。
  狂儒一惊接过缓急问:“许夫人,你……”
  “在前面挡上一挡。”红绡电剑答,人已远出五丈外,展开神奇的轻功,超越前面的马
群。
  三岔口在望,红绡电剑已超出马群十余丈,快极。
  小径相隔不足卅丈,两条路以直线从两方会合,双方的马群已隐约可看到形影,蹄声震
耳。
  红绡电剑弃马用轻功向三岔口赶,巧极,对方也有一个人弃了坐骑,也同样用骇人的轻
功,向三岔口闪电似飞而至,黑衣在雪地中极为抢眼。
  马群并进,小径奔来十八骑中,响起了震天大吼,压过了寒风的怒啸:“七星高照,受
命于天。”
  接着是吆喝坐骑的吼声,狂风暴雨似的向三岔口急赶。
  红绡电剑几乎与黑影同时到达三岔口,两人的身法不分轩轾,同样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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