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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强龙》


第十三章



  能站立的只有三个人,索命鬼张大爷,使用蛇首杖的王二爷,用剑的老四。
  三个人并肩而立,象三个石人。
  “救我……”一个双手撑起上体的人虚脱地叫号。
  “软玉观音在何处?”
  “我……我不……不知道……”
  “那我为何救你?”
  “我……呃……呃……”双手一软,重新伏下去了。下去就起不来了。
  张大爷走近一个肩胸裂开:浑身是血,屈一腿吃力地跪起上身的人。
  “我要知道软玉观音在何处,或者贵令主在何处。”他沉声说。
  “他……他们到……到凤……凤凰山……”那人支撑不住,再向下跪伏。
  “凤凰山的什么所在?”
  “不……不知道。”
  “他们为何不在城里?”
  “他们去……去按……搜捕李……李公子,和……个救走他叫……叫小柳的人…嗯…”
  “老四,替他裹伤,要快。”
  “好的,他死不了。”
  三匹健马放蹄狂奔,绕过北城,沿黄河西岸飞驰南下,蹄声连城内都可以隐隐入耳。
  要往凤凰山,唯一的桥梁是东门外的跨潢桥,因此他们必须绕城大半圈。
  明知对方的高手已全部在城外;三个人前往凶多吉少,但义无反顾,抱必死的决心与勇
气勇往直前。
  从凤凰山撤回的高手们。大部留在桥东一带,一部份潜伏在桥头两侧,一部份在荒野里
露宿,布下了天罗地网。
  救李蛟的人必定潜匿在城外,城内有镇八方的三教九流爪牙清查;有公门人公然查问,
有仕绅们被迫派出的家丁打手满街走,所以绝对无法藏身。
  由于李蛟身受重伤,并且中了软骨奇药,救他的小柳须带人夜间潜入城中就医。或者孤
身入城到药肆里偷药。不敢公然找郎中,只有夜间偷药一条路可走。因此,夜间在城外唯一
的桥梁附近埋伏,必有所获。
  凡是夜间出人偷越城关的人都有问题,不论何人,捉住或格杀绝对错不了。
  天一亮如果仍然落空,便要大举搜索凤凰山。
  已经是三更末四更初,斗转星移。
  蹄声如雷,三匹健马狂风似的飞上了跨潢桥。。
  桥东岸两侧露宿的人,早已被守哨的人所唤醒,健马还在两里外奔驰,守哨的人已经发
现了。
  张大爷第一匹马刚过桥头,便看到三十步外官道两侧的两排行道树中,踱出四个黑影。
迅即一字排开,劈面拦住去
  站在路当中拦阻奔马,不啻自杀。但这些人既然敢挡路,当然有不怕奔马的能耐。
  “下马!不然将人马遭殃!”有人用打雷似的大嗓门沉喝,声如石洞里响起焦雷,震得
三十步外的人耳中轰鸣,头部如被巨锤撞击,真有楚霸王垓下突围,大喝一声上万人马辟易
的声威。
  没料到桥头有人阻路,黑夜中难以分辨是何许人,说不定是兵勇设卡盘查呢,可不能纵
马误伤了无辜。
  三匹马在十步外勤住了,三人提高警觉扳鞍下马。
  “干什么的?”张大爷首先牵着坐骑趋前问:“半夜三更拦路有何贵干?咱们要赶路
呢!”
  说完,发出一声呼哨暗号。
  双方已接近至丈余,他便知道有点不对了。四个拦路人既不是兵勇,也不是乡团,而是
穿劲装佩刀佩剑的武林人。闯天下的江湖客。
  黑道朋友说:那活儿来了;或者说:碰上了正主儿。因此,他发出了准备动手的暗号。
  老二老四牵着坐骑,在后面相距约一乘止步,人紧靠在马颈侧,有意隐起身形。
  “奉命盘查奸宄宵小。”为首的人不住打量张大爷全身上下,看不见兵刃:“你们干什
么的?”
  “赶夜路的。”
  “报上姓名,住址。往何处去……”
  “且慢,你们奉谁之命盘查?”
  “不但要盘查,还要搜查。后面的两个人往前来,躲不住的,大爷看到你们腰带上携有
兵器……”
  “你管不着,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张大爷沉声问:“你们既没穿公服,也没穿丁
勇的号衣……”
  “混徽……呃……”
  九合金丝绳突然飞出,太快了,对方又太大意,即使看出危机,也来不及有所反应。
  已经知道对方是冒充盘查的歹徒,又从先前震耳欲聋的喝声中,估计出气功的根底,那
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出手抢攻,必定用了全力志在必得。
  九合金丝绳缠住了对方的脖子。全力一抽一带,人头突然脱颈飞出。
  “速战速决!”张大爷怒吼,金丝绳反抽向第二个黑影,扑上了。
  这次可就占不了便宜啦!那人的肋下挟了一把虎爪钩,正是绳索一类软兵刃的克星,爪
影一闪,便抓住了金丝绳,缠在一起失去攻击力量。
  “砰!卟卟!”两人的左拳右掌,同时击中对方的右肋,太快了,无法闪避。
  这瞬间,蛇首杖与老四的剑,狂风似的从两侧一掠而过,响起两声金鸣,然后沉叱震
耳。接着金刃劈风声锐鸣,人影乍合乍分。
  同一瞬间,另四个黑影左右齐出。
  老四的剑神乎其神,刺倒了一名对手之后,大旋身斜扭升,剑气突发异鸣,奇准地刺入
缠住张大爷那位使用虎爪的人左肋腰,撇剑将人震出,伸手急扶老大。
  “我不要紧。”张大爷叫:“走!”
  “去你娘的!”一旁的老二一杖击飞了一个扑来的黑影,再一杖震断了另一名黑影的长
剑。
  张大爷的金丝绳也全力抽出,绳端还缠着沉重的虎爪,劲道平空增加了五倍,卟一声
响,虎爪砸破了一名黑影的胸膛。
  “哎……快走!”老二惊叫:“夺坐骑!”
  “二哥……”老四急叫,一闪即至,叮一声击飞了一把飞刀,剑长驱直入,贯穿了那位
断了剑,但以飞对袭击的黑影小腹,锋尖透背而出。
  荒野两侧,人影飞掠而来,呼哨声此起彼落。
  蹄声如雷,三人策马飞驰。
  远出三里外。放松了僵绳。
  “二哥,我听到你的惊叫声,怎么了?”断后的老四赶上去关切地问。
  “挨了一飞刀,右胯。”老二正在撕腰巾裹伤。“不要紧,割伤而已。黑夜中防不胜
防,而且那混帐东西阴毒得很,飞刀就暗藏在左掌中,剑一断便掷出,即使在白天,也不易
躲闪,厉害。”
  “我也碰上了扎手货。”张大爷苦笑:“要不是我机警地用上了卸力术,右助那一把大
力金刚掌。最少也要被打断三根肋骨,现在还感到麻麻地。兄弟,咱们前途多艰.沿途埋伏
的人已经一个比一个高明,那血鸳鸯令主,不知高明到何种可怕程度了。”
  “大哥,交给我对付他。”老四说:“要是二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这个宇内第一神
秘魔头,只许有一个人活着,活的人一定是我,因为我理直气壮。信心十足。”
  “恐怕也只有你才能对付他了。”大哥说:“我要你养精蓄锐,此后不许你随便出
手。”
  “大哥……”
  “大哥的话你不听了?”
  “这……我记着就是。”
  黑黝黝的凤凰山出现在眼前,沿途竟然没有人再出面截击。
  “山的东北角,那是不是火光?”老四用马鞭向左前方一指。
  “唔!恐怕是野火烧山呢。”老二说。
  山背的天空中,出现了红光,红光似乎越来越明亮,隐约可以看到浓烟升腾滚卷。
  “不对,野火不会燃烧得那么快速。”张大爷坐骑一紧:“你们看,火越来越旺了。”
  “大哥想去救火?”
  “可能与老三有关,我有点毛发森立的感觉预兆……”
  “快走!”老四抢先跃马前冲。

  柳姑娘本来就有点不信任卓晓云,但李蛟危在顷刻,再拖上半夜,死定了,情势危殆,
她不得不行险让卓晓云给李蛟吞服解毒丹丸。
  这期间,她太过分心,听觉没有平时锐敏,忽略了外面的动静。
  卓晓云看破了她的姑娘身份,也令她大感惊呀。
  卓晓云突然向前栽倒,跌入房内,吓了她一大跳。
  “你这贱女……”她破口咒骂,可是,骂声倏止。
  她以为自己不幸而料中,血鸳鸯令生派卓晓云假装送解药,事实是要卓晓云与李蛟同归
于尽。永除后患。
  毕竟她是一个经验丰富,机警聪明的人,不然怎敢独自在江湖游荡闻道?
  她看到房外有人影闪动,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练武有成,再经过千锤百炼的考验,加上吸收了许多经验与教训的人,反应必定比常人
敏捷多多,本能的反应,永远比神意要快一步。人跌倒时,必能伸手撑地,这是由经验得来
的本能反应,不经过脑海思索,不是神意指挥手去撑地,而是手以反射性的本能撑出。
  咒骂声倏止,她手中的剑已先一刹那破空飞出。同时人向房门外急掠,双掌护住中宫,
随时可以发招攻击。
  “啊……呃……”黑暗的天井里传出惨叫声,一个黑影从房门外踉跄退下天井,胸插着
她掷出的长剑,剑尖已透背近尺。
  是女人,卓晓云的同伴鲁黛。
  两个黑影同时从屋上飘降,又是卓晓云的同伴。
  跟出的柳姑娘已无暇多想,砰一声响,右肩撞中一名黑影的胸口,接着抬肘猛攻,卟一
声如山劲道迸发。
  “哎……”黑影仰面倒摔,直飞出丈外,摔跌在对面的泥墙下。
  另一名黑影大骇,着地即鱼龙反跃,再着地立即飞跃上.屋,一闪不见。
  长啸震天,警讯传出了。
  柳姑娘上屋晚了一刹那,不敢远离,先伏在茅屋顶察看四周有无敌踪,久久方飘落急向
房内抢。
  卓晓云的左背肋上,出现飞刀的光芒。是柳叶刀,刀身尖而薄,很容易从骨缝中贯入。
  这一刀略编左了些,未击中心房。
  她挣扎了片刻,突然发生神力,克服了麻痹与痛楚的感觉,手脚齐用,向床前爬去。
  床上的李蛟解药尚未完全发挥作用,浑身仍然发僵,略能转动头部而已。
  他看到了在地上爬行的卓晓云,看到了卓晓云背上柳叶刀映着灯火的闪光。
  “单姑……娘……”他嘶声厉叫,一阵激情,一阵酸楚,他想挣扎而起,却力不从心:
“卓姑……晓云,不……不要移……移动,等……等柳……柳……姑娘来……”
  卓晓云仍是神智清明的,不理会他的呼叫,反而用力加快向床前爬来。
  “求你……晓云,不……不要动……”他绝望地狂呼:刀……刀一松……松动;血
会……会流入腹……腹腔…………不……不要……”
  晓云终于爬近床前,伸出颤抖的手,抓住了床口,脸色因痛楚而苍白泛青。
  “李……李公子……”她颤抖的嘴唇艰难地叫:“我………我要看……看你—……一
眼……”
  “晓云……”
  凄切的叫唤声。增加了她的力量。终于她措抓床的支撑力,挺起向床上一扑,扑倒在李
蛟的身旁,似乎力量已经用尽,开始猛烈地喘息。
  “我……我触摸到你……了……”她的左手死死抓住了李蛟的腰巾:“李……蛟。
李……”
  “不要再移动,晓云……”李蛟声嘶力竭:“定了心神待救,深……深长呼吸,放……
放松全身……”
  “你……你怎……怎样了?对……解药……”
  “解药有效,我的手可……可以动了。”车蛟也产生了意外激力量,抖动的手终于按上
了她的鬓髻:“我也摸…………摸到你了……”
  “谢谢苍天……”
  “不,得谢谢你。”
  “我不值得的,李蛟。”她突然说话说得清晰了,咬字也不再透风走样。
  “你值得的,我知道你是一位好姑娘,晓云。”
  她向前挪移,脸枕上了李蛟涂满金创药裸露的胸膛。
  “我……我是一个坏姑娘。”她脸上涌起红晕,一抹羞涩的红晕:“我从来没见过能
够……能够抗拒软……软玉观音引诱的人,从没见……见过那……那么坚强的男……男子
汉。”
  “晓云,不要说话……”
  “你知道吗?第……第一次见面,我……我就喜欢你,之……之后,我……我一整天都
在思念你……”
  “我也在想念你,我……”
  “哦!我好高兴。李蛟,本来,我……我所望你屈服,即使软玉观有要霸占你。我也不
计较,我……”
  “我求求你,不要说话……”
  “不,让我把心里的话说……说出来,死也瞑……瞑目。李蛟,不……不要笑我痴……
嗄……”
  她一口气接不上,头向下一搭。
  “晓云……”李蛟狂叫。
  柳姑娘狂风似的抢入,奔近床前,只瞥了飞刀一眼,不由暗然叹息。
  高手所用的柳叶刀。长度在四寸至八寸之内,愈小愈难控制,四寸便很难一刀将人刺
死,只能伤人而不能杀人。这把刀长六寸,只有一半露在外面。
  这是说,刀尖巴锲入内腑。
  “请……请救一救救她……”李蛟凄厉地请求。
  “我抱歉。”柳姑娘苦笑摇头:“血已经内渗,所以她快要昏厥了。只要一动刀,血立
即大量……不动刀,无法将药塞入止血。而且,我也没有这种救命的奇药。”
  “请你……”
  “李公子,我……我无能为力了。”
  “天哪!”李蛟惨然哀叫。“她是一位好姑娘……”
  “知道。”柳姑娘解开百宝囊。“我给她吞服一颗保命龙虎金丹,可以让她支持一些时
间,能支持多久,得看她的造化了。”
  “龙虎金丹?你……你是……”
  “我姓耿”
  “八荒游龙的女公子?”
  “是的。”耿姑娘用水将丹丸度入晓云腹中。
  “原来是你,难怪五官轮廓我似曾相识。”
  “你认识我?你是……”
  “我想,你是来找我四弟的。”
  “你四弟?”
  “四弟姓赵。年初,在湖广……”
  “哎呀!你就是报应四妖神的李三爷。这……好像你是一位中年人……。
  “小小的化装易容小手法,见笑方家。”
  “那次要不是赵公子技绝天人。你们四妖神大发神威,我和家母早已死在弥勒教主的爪
牙手中,骨肉化泥了。所以我走遍天下,找你们一申谢忱。赵公子他……”
  “我已经用飞鸽传书,请大哥、二哥、四弟赶来援手,如无意外,应该可以赶到了,报
应四妖神少了我一个老三,血鸳鸯令主也决难讨得了好。四弟的武功和剑术你是见过的,报
应四妖神行道多年,干了许多轰动江湖的大事。他剑上就从没碰上敌手。”
  “我知道……糟!他们来了。”
  灯火倏息,耿姑娘已消失在房门外。
  黑影自天而降,三个人正向天井飘落,胆气超人一等,毫无顾忌地公然下跃。
  耿姑娘人化轻烟,闪电似的掠出,快速地拔出贯在鲁黛尸体上的长剑,一声娇叱,乘势
攻出一记万笏朝天。剑尖无情地贯入一个黑影的海底,说狠真狠。
  她掏出了家传绝学,是拼命的时候了。武陵耿家的剑术与轻功,在武林中久享盛名,她
这一全力施展,有如千重剑山连绵下坠,漫天剑气群体生寒。
  “啊……”几声惨叫飞扬,剑过处人体掷地发声。
  剑光倏敛,血腥扑鼻,她飞升屋顶,只感到心中一凉,暗暗叫苦。
  茅屋已陷入包围.四面八方皆有蠕动的黑影。
  她一咬银牙,飘落天井。
  白道英雄不屑使用暗器,但并非不会使用暗器。生死关头,为了保命,任何手段也不妨
施展,她有权正当防卫。
  鲁黛的尸体已僵,但腰间的百宝囊并未随主人逝去。
  她搜出一鞘柳叶刀,十把。试试手,她觉得非常满意,用这种四两重的飞刀,女人使用
正好称手。
  当第—个黑影出现在对面东厢房的屋顶时,她便听到这一面的屋顶也有人登临。轻功即
使再高明,想在茅草屋顶上活动而毫无声响发出,那是不可能的事。人毕竟不是无形质的
鬼,年深日久的草项,承受一斤力使会碎断的。
  “他们要从四方向下跳。”她想。
  果然不错,四个黑影出现在四面的屋顶。
  “姓柳的,上来说话。”左面正屋顶的黑影,用中气充沛的嗓音向下叫:“老夫给你一
次选择的机会,不要错过了。”
  她已经没有选择,自从管闲事插手救了李蛟之后,她便没有选择了,侠义门人弟子,救
人怎能不救彻?”
  现在,她便没有选择。
  她遨游天下,目的只有一个:寻找曾经见义勇为,救了她母女的报应四妖神;尤其是那
位最年轻、最英俊姓赵的妖神。在她的内心深处,他想些什么,憧憬些什么,她自己明白。
  现在,她竟然无意中救了四妖神的老三。所以,她更没有任何选择,她只有一条路可
走,奋战至死,以便死中求活。
  她潜伏在檐下,伺机而动。
  “你一个人走。走得远远地,没有人拦阻你,只要你走了永远不要回来。”黑影继续用
动人的条件说服:“这次的事,咱们不再追究,也不需要阁下留名号,以表示咱们有不再追
究的诚意。”
  她不会走,对方也不会就这么大方让她平安离开。血鸳鸯令主残忍苛毒威震江湖,决不
可能放过一位杀死了许多爪牙的仇敌。
  “我们只要李蛟,要叛徒卓晓云。”得不到回答的黑影鼓如簧之舌:“我们已经查证
过,你与李蛟素不相识,没有为他送命的必要。也许你自命是侠义英雄,但你救了他已经好
几天了,道义上你已经没有遗憾,没有亏欠,你应该为自己的安全而毅然离开了。”
  她觉得左掌心的飞刀冷得出奇,手心在冒冷汗,心想:这把刀贯入人体,会不会比现在
更冷?会被热血淬软吗?
  卓晓云的背上,就有一把这样的飞刀,正在与生命挣扎,与死神博斗。
  “也许,我得为自己留一把这样的刀。”她迷惘地暗忖。
  这种柳叶刀不宜用来自杀。当然,这仅限于平常的人。在她这种高手来说。毫无困难。
两个指头的力道,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插入心坎。
  想到用死来解决的人,是无畏的。是极端危险的。
  “砰……”后堂门轰然倒坍。
  没有人冲出。
  “这些人的胆气并不壮。”她想;“是机警的老江湖,一些狡诈的名家。”
  黑影自天而降,果然有四个人。
  这瞬间,后堂门内人影疾射而出。
  她双手齐扬,共发出六把飞刀。
  “啊……”第一个从后堂门内冲出的黑影;狂叫着摔出天井,刀入胸正中。这地方的痛
楚量为猛烈,而还会立即毙命。
  第二个人倒在门口,刀入丹田锋尖锲入内脊骨。这是说,六寸长的飞刀全部人体了。
  “砰卟……”人体坠地声沉闷可怕。
  “啊……哎……”惨号声更可怕。
  剑光如闪电,两闪烁蓦而静止。
  往下跳的不是四个,而是五个,所以她冲出,一剑解决了第五个没被飞刀照顾的人。
  结束得好快,共结束了七个人。
  有三个中刀人仍在叫号、挣扎、爬动。
  “救……我……”一个右胸中刀的人凄厉地求教。
  她想取回几把飞刀,但被这些仍在抽搐蠕动,仍在叫号挣扎的人所惊,失去拔回飞刀的
勇气。
  天井长三丈,宽仅两丈,十二具尸体集中在这里,的确嫌太挤了。如果在白天,她真没
有勇气呆在此地。
  后堂门有物移动,不等她发刀,人影已经到了阶下。
  “苍天!你杀了我们这许多人。”这象是鬼魅幻形般陡然出现的人影阴厉地叫:“我血
手神魔如不将你粉身碎骨,如何向令主交代?”
  宇内三魔之一,江湖朋友闻名丧胆的恐怖魔头。
  这瞬间,她采取大胆的断然行动。
  一声冷叱,她声到剑到,银汗飞星剑取血手神魔的眉心,剑气森森排空驭电。
  “啪!”血手神魔一掌拍中剑身。
  “哎……””她惊呼,巨大的震撼力,不但将她的剑震得向上方荡起,奇异的吸力却将
她的身躯向前急撞,脚下大乱。
  “如此而已!”血手神魔冷冷地说,左手抓住了她的右肩往怀里拉。
  她立脚不牢,砰一声被血手神魔的右手一端在挽,将她挟实在怀中了。
  即使最差劲的剑术,也没有一照面便攻对方眉心的招式。她身材矮,用这一招有如向上
攻击,岂不是空门大开。身躯成了不设防之城?
  也许是黑夜中,血手神魔无暇思索。或者是那一掌已试出她剑上的劲道有限得很。不足
为害。所以血手神魔得意地放胆擒人。
  人擒住了,手到擒来。
  “呃……”血手神魔突然怪叫,浑身一震。
  她右掌中暗藏的一把飞刀,奇准地插入血手神魔的心坎,剖开了心房,切开了血脉。
  她握剑的手掌心藏了飞刀。难怪剑上的劲道被血手神魔看成“如此而已”。人被擒住丢
了剑,贴身时飞刀派上了用场。
  江湖上有不少这种功臻化境,名号响亮的风云人物,就是在些种寻常的小人物手中。不
明不白断送掉的。
  血手神魔的一双手坚逾精钢,宝刀宝剑也伤不了他的手,与人拼斗功行双臂,对护身的
先天真气自然减弱,他也不如意防范,因为根本没有人能近得了身,他的一双手足以构成坚
不可破的防卫网,一双手足以让对方乡裂肉散。足以毁去向他攻击的兵刃。
  他要活捉耿姑娘,耿姑娘才能近身就擒。
  生死决定于本身的修为与经验,决于瞬息一念之差。
  耿姑娘在送出飞刀的刹那间,用上了柔骨功,全身柔软如绵,不抗拒外加的力道,人向
下滑,像泥鳅脱出渔人的指缝,也像蛇一样滑出石隙。
  血手神魔临死双手一合,有骨折声传出,十指一收,反而扣断了自己的胸骨。
  耿姑娘滑落地面。发出一身冷汗,贴地一滚。拾起了长剑逸出丈外,窜回西厢房的格下
隐起身形。
  “嗷……”血手神魔仰天怪号。
  正屋的屋顶上,登上三个黑影。本来要往下跳,却被血手神魔濒死的怪号吓了一大跳,
最看着到血手神魔的身躯向下一栽。三个黑影魄飞魂散,一闪不见。
  耿姑娘匿伏在壁根下,仍感到天气奇寒,冷得发抖,其实夏初天气哪有丝毫寒气?
  久久,不再有人出现。
  不久,有人点起了第一支火把。
  “烧他出来!……”有人大叫:“他暗我明,咱们进去凶多吉少,烧他出来才好要他的
命。”
  茅屋碰上了火,那还了得?
  第一支火把投上了屋顶,她飞跃而起,踢熄了火把,第二支火把又投上来了。
  她手忙脚乱,大势去矣。
  茅屋的格局是小四合院。她能防止西厢的屋顶,却无法兼顾正屋、后进、东厢。
  后进起火。
  曾经有人从后堂破门冲入天井,可知住在后面内房的一双老夫妇,已经遭了毒手。显然
这把火是潜伏在内的人,从里面放的火。
  她想回天井抢救里面的李蛟,但已无法脱身了,火光一起,四周洞澈光明,包围的人看
清了她,立即有人冲近,首先是三名男女跃登屋顶,两剑一刀缠住了她,你进我退配合得十
分灵活,用意就是缠住她,消耗她的精力。
  她一剑刺死一个人。却又上来了两个。
  同时,有人从下面点火,外檐的茅屋立即火杂杂燃烧起来,火舌一卷,片刻便成了火
海。
  搏杀中,生死须臾,她已无暇分心,无法兼顾身外的事,也顾不了屋内的车蛟。
  她疯狂地攻击,对方也全力拼搏。由屋顶斗至地面,敌人愈来愈多。在熊熊火光热浪逼
人中,她逐渐被逼入屋北的旷野。
  围攻她的约有六个人,用游斗术死缠不休。外围,戒备的人多了一倍,不住呐喊助威。
  所有的人皆以她为目标,谁也不管大火中的茅屋,茅屋火势猛烈,里面即使有人,也难
逃大劫,因此不再受人注意,活的人比死的人重要得多。
  天快亮了,整座茅屋已陷入火海中。
  围攻她的人用意至为明显,一是要耗尽她的精力,一是等候天亮。
  天一亮,她就走不了啦!
  似乎,这些人的重要人物并不在场,可能主事的人是血手神魔。
  但这些人都不是庸手,每一个都可独当一面。
  即使有天大的本领,也奈何不了不与你拼命的人。
  她陷入这种绝境,一而再想紧盯着某一个人下杀手,但身后必有人跟上,甚至用暗器袭
击。逼她回头应付。
  她即使能拖到天亮,天亮又能怎样呢?
  不等屋顶被烧透,床上的李蛟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外面的呐喊声与兵刃的情鸣。他
更是了然。可是,他的手仍然用不上劲,他的脚仍然不能动强,他的腰脊没有力量……
  “晓云,晓云……”他用于推动伏在他胸膛上的卓晓云呼叫,房中漆黑,看不见卓晓云
的面庞:“你……你快………快逃,火……火快烧……烧到了……”
  卓晓云已无声息,毫无动静。
  “晓云,你……”一阵寒颤通过全身。
  晓云死了,死在他的胸怀中。
  “晓云……”他惨然哀叫,泪下如雨。
  晓云的身躯,突然在他身上蠕动。
  “晓云,醒一醒,醒……”他狂喜地狂呼:“快逃,快……逃出去……”
  晓云抬起头,双手有了力量。
  “李……李蛟,我……我死了没有……”她软弱地问,冰凉的手抚上了李蛟的面庞,感
觉出润手的泪水。
  “你必须快逃,起火了。”李蛟伸手推她:“门口的火光已现……”
  “起火了?”
  “是的,快逃。”
  “哎呀!你……”
  “不要管我了,你必须金力挣扎出去。还来得及逃生,快!”
  “老天!”卓晓云完全清醒了。不知那儿来的力量,竟然能站起来,猛地拖动他的身
躯:“我背你出去……”
  “不,我要你独自逃生,快!”
  “不;决不,我……”
  “你给我滚,你这贱妇,我不要看到你……”李蛟狂怒地叫骂。
  卓晓云将李蛟拖起,但试了几次,无法将人背起,便改变主意,将人拖下床,抄起李蛟
的双腋窝,倒退着向房外拖,居然能拖得很顺利。
  “你激不了我的。”她竟然格格笑。“我已经看清你的心,更体会出你激我逃命的情
意。要死,我们死在一起,要有人不死,那就是你,我是可以死的……”
  “你……”
  “你骂吧!你骂我我不怕。别人骂我,我要杀死他,杀死他……嗯……”她跌倒了,但
很快就重新站起来。重新拖起李蛟。
  “晓云,我求你,你办不到的,你必须自己逃出去,放下我,求你……”李蛟绝望地
叫。
  她不再说话,喘息声渐重,终于将李蛟拖出房外,拖出散布着尸体的天井,一阵火星飞
灰象雨般洒落在身上。
  火光熊熊,热浪灼人,浓烟弥漫,火星飞舞。
  “我要拖你出去,我要……”她突然疯狂似的狂叫:“我一定可以办得到,一定……”
  健马越野狂奔,穿林越野向火光飞驰。
  后面,人马如潮,足有二十骑以上,在里外衔尾狂追。这些人是从州城方向赶来的。也
认准火光尾随不舍。
  耿姑娘渐渐陷入油尽灯枯境界。围攻她的人虽然还是那六个人,但外围的几个人不时抽
冷子给她一飞镖,或者打出一两枚三棱钉。幸而对方志在活捉她,暗器射击不指向要害部
位,但在她来说,任何一件暗器皆可以致命,受了伤,什么都完了。
  她的左掌中,还剩下一把飞刀。那是留给自己用的,她不能随便发射出去。
  “谁有飞爪百链索?”北面一个满脸虬须的人大声叫问:“用百链索缠她,弄断她的腿
科可以活擒了。”
  “夺命飞锤葛兄的流星锤可以上去。”有人怪叫。
  “去你娘的。”虬须大汉信口骂:“围攻的人多,流星锤反而会误伤自己人,你懂不
懂?混球!”
  “摘掉锤一样可以当绊索使用,你说的是外行活。”那人提出抗议。
  “对。”有人赞成:“葛老兄的锤索不怕刀削剑劈,当绊索使用妙极了。葛兄,准备
啦!”
  有两个人带了飞爪百链索。加上一条锤索,三个人三面一分,待机加入。
  “咱们一声号令,同时攻出……”夺命飞锤将索挥拂得呼呼怪响:“我攻下盘,准
备!”
  蹄声如雷,百步外三匹健马在火光看得真切。
  “咦!什么人?”一名肥头大耳绰号虎尾棍的大汉讶然叫:“不象是咱们的人。”
  “四海堂三血手,拦住他们。”一个干瘦的中年光头和尚用戒刀指挥:“不可鲁莽,恐
怕是长上派来的人。”
  说话间,三匹健马已到了卅步外。
  “李蛟何在?”最先一骑的骑士大声叫问。
  “三哥!”后一骑的老四高呼,健马抢先超越。
  他以为受围攻的是李蛟,所以大声呼叫。他就没有张大爷机警,张大爷问话的口气,让
对方误会是自己人,他一叫,把戏拆穿了。
  “是李蛟的人,杀!”光头和尚大吼。
  健马冲到,三个操刀的人飞步急迎。侧绕出刀,上砍人下劈马。
  人凌空飞跃。剑下如九天雷霆,老四首先发难,铮一声磕开刀。一脚踢破了向他攻击的
那位仁兄脑袋,身形借刀再起,有如流光逸电,再远出四丈外,方身形着地。
  健马因鞍上无人。僵绳失御,收蹄不及,凶猛地冲翻了头颅已破的人。
  张大爷的金丝素可怕极了,似乎比钢刀还要锋利。但见金芒横天疾卷。人头便应索离颈
飞抛。
  王二爷的蛇首杖也凶狠。从滑下鞍贴地滑窜,杖一拂便将对手的一双粗腿齐膝打断。
  长啸震天,老四身剑合一突然冲入人丛。剑虹知吐有如金蛇乱舞,以令人心胆俱寒的啸
声震慑对手,用神奇霸道的剑术收买人命,所经处波开浪裂,血雨缤纷。
  眨眼间,他已贯围而入。三具尸体遗留在他所经的地段,每个人的咽喉皆被贯穿。
  夺命飞锤葛兄首当其冲,还来不及重新将流星锤扣上,剑光已如匹练横空,光临胸口剑
气泛骨。
  锤索抽出,至少可以阻止剑光长驱直入。
  剑来得太快了。神乎其神,锤索抽出,寒星已贯喉而人,抽出的索也被老四的左手抓住
了。
  十八名高手,瞬息间有五个人死在他的剑下,火光照耀得如同白昼,但迄今为止,仍然
没有人看清他的形影,可知他的速变,已到了不可思议的无上境界。
  终于,光头和尚看出了端倪。
  “他们是报应四妖神,看他们的兵刃!”和尚骇然惊叫:“结阵自保,结阵……”
  “谢谢天!你们终于赶到了。”耿姑娘奔向老四,“赵公子,快去救三哥,他在火场
里!苍天保佑,但愿还不得及……”
  老四一听声音厮熟,男人怎么用女人的嗓子说话?但不由他思索,一脚踹飞从侧面近身
一名大汉,虎尾脚踹高了些,踹中大汉的肚腹。
  “带我去,快!”他叫,向远处大火正炽的火场奔去。
  打击像雷霆霹雳,可怕极了,片刻间,三个妖神剪除了十四个人,只逃走了四个腿快
的。
  站在火场外,姑娘掩面痛苦地丢剑跪下哀号。
  “天哪!我……我害死了他!我……”她哭泣着伏地呻号:“我杀得晕头转向,忘了保
护他……”
  老四呆立在一旁,脸色十分可怕,颊肉不住抽搐,虎目中泪光闪烁。
  火势仍烈,但已是强弩之末,屋顶早已崩坍,但看到厚实的上墙在火焰中屹立。
  没有人能在火中生存,死尸的焦味令人作呕。
  “我三哥真在里面吗?他难道不会出来了”’他僵硬地问:“他怎么可能在里面等死?
除非……”
  “他身中软玉观音的软骨奇药……”
  “软玉观音呢?”
  “不……不知道。”
  “你是……”
  “耿云卿。”
  “哎呀!你……”他一把将姑娘挽起:“耿姑娘,振作些。原来你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
小柳,把经过告诉我,也许……”
  张大爷和王二爷飞奔而至,两人脸上的神色相当可怕。
  “我……我把他救……救来此地救治……”姑娘仍在哭泣:“已……已经四天……”
  “噤声!”张大爷低喝,向东南一指。
  木材焚烧爆裂声震耳,但张大爷竟然听到了不寻常的异声。
  茅屋四周五六丈外才有树林,这是山林间建屋必须具备的防火条件,山林经常失火,房
屋失火也会波及山林。因此屋与林必须保持安全空间。
  东面的树林中,确有异常的声息传出。
  “晓云……”隐约的叫声终于让他们听到了。

  李蛟的双脚开始挪动了。奇毒入体越久,解药又不是仙丹灵药,所以复原不易,药效慢
得令人心慌。
  但他的身躯仍然不能移动自如,因为卓晓云正爬伏在他回身上寂然不动,似乎想用身躯
保护他,不让他受到火焰的伤害。
  他俩虽然身躯不曾受到烧灼,但满身火灰。
  晓云的背上,刀光反映着火光像在颤动。
  “晓云。”他虚脱地轻唤,嗓音抖切,充满感情。
  他真难以相信。已经濒临死亡,双脚皆已踏入鬼门关的晓云,会不可思议地将他沉重麻
木的身躯。拖出天井,拖过正屋,拖出上面火焰飞腾,下面着火的草下落如雨的大门,
  没有人能够办得到,更不是一个将死的人所能办得到的。但晓云办到了,不管他是否相
信,眼前的情景是真实的,决不是做恶梦。
  伏在他身上的晓云也是真实的。
  “我……我们……”晓云欲断欲续,气若游丝的语音,{他听得十分清晰,他是用心灵
去倾听的,火场的噪音掩盖了附近的一切声息。
  “我们安全了,晓云。”他轻抚着晓云那冰凉的双颊,情意绵绵地低语:“是爱给你的
办量,证明你对我的爱心,超乎一机。甚至你的生命,晓云,我没有看错人,我没爱错人,
我知道你是一位值得我全心去爱的好姑娘。”
  “我……我好冷……”卓晓云凄迷地叫:“哥,抱……抱紧我,我……我好冷……”
  大火近在咫尺,热流如焚,她却感到冷。
  “不要紧的,你用尽了精力,休息一下就会……”
  “就会永远去了,我……”
  “不要说傻话。”他抱紧了逐渐冷却的身躯,酸楚地低语:“我不会放你走,你知道
吗,我……”
  “我……人也舍不得离……离开你。我……我一直就在寻找,在……在江湖上寻找,寻
找一个真……真正的,能寄托终身的男子汉,可……可是……”
  “晓云……”
  “我……我找到你了。哥,不要轻视人,我是个坏女人,心狠手辣,杀过许……许多
人,但我是被……被迫的,我是他们捉去训练的小女孩。十几年来,我杀过不少人,但
我……我守身如玉,连……连令主也……也不敢动我。他知道我外表温柔,心硬如铁,所以
要……要我用美人计来引诱你……”
  “不要多说.晓云……”
  “不,我要说,我说不了多少了,我……我感到我……我说话好……好吃力,快……快
要断……断气了……”
  “你歇口气好不好?你说这些话,我好心疼……”
  “抱……抱紧我……”晓云一阵喘息:“哥,我……我要去了,我……好……好合不
得……你……”
  话未完、头无力地向下一搭。
  “晓云……”李蛟狂叫;“你不能走,你……”
  一双大手按住了他。
  “老三,放开她。”有人在他耳畔颤声叫:“老四来了,你没忘了他的百转九还丹
吧?”
  “四弟……救她……”他狂叫,蓦尔昏厥。

  东方发白,山林间晨鸟啁啾十分悦耳。
  火场余尽犹在,升起阵阵青白的烟。
  另一家茅舍还在二十步外,未遭火神光顾。茅屋烧得甚快,没有风,火星上升甚高,落
下时早已熄灭,因此二十步外另一家茅舍,依然完好未遭波及。
  张大爷站在大门外,眺望着对面山坡上的树林。
  “他们为什么还不下来?”他向站在身畔的王二爷说:
  “他们有足够的人手。血鸳鸯令主威震天下,不是胆小鬼。”
  “哈哈!大哥,报应四妖神也威震江湖,宵小巨豪闻名丧胆。”王二爷豪笑:“我猜,
血鸳鸯令主还没有来,他们在等。”
  “怎见得?”
  “不错,血鸳鸯令主不是胆小鬼,他如果来了,不下来拼死,日后他还有脸领导他那些
凶残骠悍的宇内凶魔?放心啦!他会来的。”
  “唔!很有道理。”
  “他非来不可,我们剪除了他太多的爪牙。”
  “对,他非来不可。”
  “今天,这里,不是他血鸳鸯令主去见阎王,就是咱们报应四妖神在江湖除名。”
  “可惜,老三不能以妖神的面目,参加这一场正邪大决斗,遗憾之至。”
  门内踱出一位身材矮小,脸色如古铜的中年人,手握住连鞘长剑,往张大爷身旁一站。
  “大哥,我像不像一个妖神?”中年人拍拍胸膛,举起剑:“可借三哥的三棱刺留在制
车场没带出来,但用剑同样可以充场面。四妖神的兵刃虽然各有特征,但经常小有改变,不
是吗?改用剑又有何不可?”
  “咦!你……”
  “四哥替我易的容。”
  “耿姑娘,你是侠义……”
  “三哥认我做小妹,你好意思叫我耿姑娘?”姑娘摆出小妹妹派头:“侠义不是放在嘴
上的,四妖神又那能称妖?当然你们是不好意思称神,歹徒称你们为妖,好人称你们是神;
是妖是神,你们都不会介意,又何必分离我是侠义门人?”
  “厉害!”张大爷伸伸舌头:“我想,老四可得头疼了。呵呵……”
  “他才不介意呢。”姑娘得意地说:“他很听三哥的话,三哥说,四妖神太刚了,有一
位小妹妹就刚中有柔。他还鼓掌称善呢。”
  “真的?”
  “那是当然。至少,替卓姐姐治伤,他又不是正式的郎中,没有我这个小妹妹代劳帮
忙,他就束手无措,他好意思当着三哥的面,替卓姐姐脱衣治伤?”
  “哦!卓姑娘怎样了?”
  “还很难说,不过,总算控制住了。幸好柳叶刀刀身细薄,内腑出血不多,我及时用龙
虎金丹保住了她的元气,也有阻滞出血的功效。只要两天之内不发烧恶化,她的命就可以保
往了。”
  “真得谢谢老天爷见怜深情的姑娘,也得谢谢你。请接受我兄弟衷心的感谢。”
  “不敢当,大哥。哦!他们呢?”姑娘指指对面坡上的树林。
  “我正感到奇怪,血鸳鸯令主为何还步下来呢。”张大爷眉心紧锁:“二弟说,可能这
凶魔还没赶到,他不是一个胆小鬼。”
  “二哥的猜测是对的……”
  “唔我总觉得不大对劲,是不是发生了料想不到的意外?”
  王二爷突然一打手式,眼神一变。
  “那活儿来了。”王二爷指指屋后的树林:“破晓时分偷袭。他们也未免太缺乏英雄气
慨了。”
  “天杀的贼王八!”张大爷粗野地咒骂:“他鸳鸯令全是什么东西!咱们报应四妖神的
名头声望,决不比他低,他怎敢倚重偷袭,不敢堂堂正正与咱们一决雌雄?简直岂有此理侮
辱人么?”
  “不要让他们摸近。我先去宰他几个再说。”王二爷跃然欲动。
  “不,让他们摸过来。”张大爷拉住了王二爷:“我们要光明正大地宰他们。”
  来人借草木掩身,乘朦胧晓色逐段接近。如果不全神贯注察看,很难发现他们。
  共来了三个人,似乎胆大包天,竟然越来越近怙个人竟然敢孤军深入。
  树林距茅屋约在五丈外,轻功高明的人,两起落便可以到屋角。
  果不其然,一个青影从林缘的草丛中飞纵而起,一跃三丈奇快绝伦,再次起跃,恰好纵
落在屋角的泥墙下。
  人影乍现,阴森的冷笑发自屋角的另一面。
  “请住手!是朋友,”青影急叫。
  闪出的人影是张大爷,九合金丝索已经向拂到青衣人的颈后。
  金芒疾收,两人面面相对。
  “朋友?咱们见过吗?”张大爷冷冷地问。
  青衣人是个魁梧的中年大汉,粗眉大眼,眼神炯炯,腰带上插了一柄带囊的判官笔。
  “兄台想必是传闻中的张大妖神。”中年大汉盯着那根可以致命的九合金丝索:“索如
枪如刀,丈八之内取人性命。在下顾成犀。”
  “顾成犀?唔!你使用判官笔。”
  “小有所成。”
  “笔下超生顾成犀,尊驾不是徐州铁捕顾捕头吗?怎么跑到光洲来了,跑得未免太远了
吧?”
  “吃皇粮跑断腿呀!一纸海捕文书上身。天下各地都得跑,真苦。”
  “你来有何见教?林子里那两位……”
  “兄弟要他们过来。”笔下超生鼓掌三下低叫:“快过来见过张大侠。”
  首先现身的,是一位梳道髻穿薄袍,腰佩长剑年约花甲,眉心有一颗青痣的人。第三位
是熟面孔,本州名捕妙无灵官曹干。
  李蛟是四妖神的老三李三妖神,四妖神经常聚会,只不过不在明里亮像而已。他们都见
过妙手灵官,但妙手灵官从来没见过他们。
  “妙手灵官,你敢来?”从后面抢出的王二爷怒不可遏,蛇首杖作势揍人。
  “二爷请息怒,听在下解释好不好?”妙手灵官悉眉苦脸:“在下有不得已的苦
衷……”
  “你他娘的有屁的苦衷,你只是贪生怕死,不惜助纣为,虐。”
  “他们有人控制了有头有脸的仕绅,有人随时可以动手行刺知州大人与朱判官,要是我
不听命于他们,他们便要立即展开大屠杀,我能不听他们的?”
  “诡辩,托辞,哼!”
  “我妙手灵官不是没骨头的人,更不是胆小鬼。”妙手灵官大声说:“我明里屈服,暗
中布置反击。我也知道李公子情势险恶,我想把他弄进大牢加以保护,岂知反而引起李公子
更深的误会,天地良心……”
  “两位老弟箐听老朽几句话好不好?”花甲老人微笑着说:“曹头的确是忍辱负重的有
心人。”
  “这位前辈是……张某请教。”张大爷公平气和地摇手制止老二多说。
  “老朽姓罗,罗光前……”
  “原来是小有天主人,八表人龙罗大侠。失敬失敬。”张大爷脸上的冷意迅速地消退,
抱拳施礼:“前辈一代人杰,武林尊崇,晚辈兄弟总算有幸,今日能瞻前辈风仪。”
  “老弟客气谬赞,愧不敢当。老朽受笔下超生顾老弟所托。偕几位老友协助徐州官方人
士,彻底摧毁血鸳鸯令主设在徐州的秘窟,循线追缉抵达贵地,目下碰上了困难,可否‘请
老弟听听曹头的意见?”
  “曹老兄请说。”
  “在下不甘受到胁迫,所以忍辱负重暗中准备反击大计,静候机缘。诸位昨天到达,立
即展开雷霆万钧的打击行动,恰好魔爪子们几乎已高手齐出穷索李公子。在下还不敢贸然发
动。直至城外传回歹徒们大败亏输的讯息,在下方大胆与昨晚黄昏时光赶到的罗大侠一同行
动,秘密展开缉捕潜伏歹徒。没料到血鸳鸯令主竟然不曾出城,百密一疏,反而被他抢了机
先。”
  “你是说,那老凶魔不在此地?”张大爷指指对面山坡上的树林。
  “不在,在城里。”
  “原来如此,这不是很好吗?你们正好瓮中捉鳖。”
  “问题是,咱们投鼠忌器。”
  “什么意思?”
  他们占据了朱判官的官邸,控制了近十名人质。其中包括朱判官夫妇和七岁的爱子。”
  “糟糕!”张大爷倒抽一口凉气:“据在下所知.他们在早些年中,干了几件惨烈的血
案,和一些有关的人质要胁,最后人质大部份仍被杀死,这件事棘手。曹头,他们要求什
么?你希望咱们四妖神做些什么?”
  “他们要求两件事。其一,出动四乡民壮官兵.搏杀你们报应四妖神……”
  “好家伙!原来这个狗杂种果然是个怕死鬼!”王二爷破口咒骂。
  “其二,保证他们平安离境,由知州大人在夜间亲送他们南走南城竹根山山区。”曹头
忧形于色:“竹根山区盗贼如毛,早年曾是香军的老巢。缘林巨匪劫掠三省的老根据地,一
近山区他们便安全了。”
  “你怎么打算?”张大爷沉声问:“出动官兵民壮。搏杀我们?”
  “官兵民壮皆已出动……”
  “你们几位打头阵?”
  “一千六百名官兵民壮,已包围了山区。”
  “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吗?曹头。”张大爷阴笑。
  “官兵民壮不是为了诸位而来,为的是他们。”妙手灵官一点也不害怕:“上面大概有
三十名满手血腥的歹徒,顾兄从徐州携来的海捕文书中.他们的罪行无一不是万恶来赦的滔
天罪孽,为免押解途中发生意外,所以决定用箭弩阵彻底解决他们。”
  .“唔!主意不错,除恶务尽。”
  “问题是,城内的问题无法解决。”
  “你的意思是……”
  “请四妖神大发神威,帮助我们抢救人质。”
  “曹头,你该知道四妖神从不与公门人合作行动。”张大爷摇头苦笑:“四妖种尊敬公
正廉明的公门人,但从不与……”
  “张大侠,凡事总有个例外……”妙手灵官不胜焦虑:“事急从权……”
  “你要知道,四妖神如果公然与官府合作,咱们就不再是地位超然的行道者,而是假借
侠义之名为非作歹的歹徒,以武犯禁非官非匪的奸雄蟊贼。”
  “这个……”
  “我有条件。”张大爷话锋一转。
  “愿闻。”
  “其一,官方的人一概迥避,只请罗大侠指导。”
  “遵命。”八表人龙欣然说:“老朽深以为荣。”
  “其二,我们当然尽其所能,生死与之。但不能保证人质的安全,咱们不保证没有把握
的事,任何最简单的事也有风险”
  “知州大人已经下令,朱判官杀匪殉职的公文已经备妥了。”妙手灵官惨然苦笑:“同
样地,假使知州大人一家不幸成为匪徒的人质,朱判官也会如此做的。他们都是刚毅而固执
的好官,决本会因任何理由而与匪徒妥协。诸位尽可放手去做,大家都在尽人事听天命,吉
凶祸福只有听由上苍安排。”
  “好,我们会尽力而为。现在咱们先返城,摸清了情势再作打算,这时奢谈救入的计
策,闭门造车不合实际,希望能不负所托。”

  知县和知州都是所谓父母官,本乡本上的人,决不许可在本乡本土任职父母官,所以皆
另建有官舍,供给这些派来任职的父母官安顿家眷,任满则携眷他迁,官舍又另换主人。
  判官大人的官舍,在州衙后面的一条横街上,远远地可以看到州衙便厅的忠清堂。
  官舍是座三进小四合院。占地并不广。由于判官是地方的治安首长、所以附近禁建房
屋,以免交通官府的刁民接近,日久相处有了感情,就会发生贪赃受贿枉法的事。
  在这里囚禁人质,相当理想。
  被匪徒指定担任双方联络的人,是本城第一大刹普惠寺的住持圆觉上人,圆觉上人兼任
本卅的僧正司僧正,管理全州的僧人。出家人被委任调停杀人劫持的世俗事。或许可以保持
超然物外的立场。
  一行神秘人物,悄然住进了忠清堂。堂有后堂,后堂是一座楼,没设有神龛,司马光的
神位设在前堂。
  他们是报应四妖神,与八表人龙六位从徐州追来的侠义道英雄。
  四妖神的老三李蛟不能参予,由耿姑娘女扮男装冒充李三爷。
  妙手灵官躲在附近,但他不敢露面,因为按匪徒的协议与要求,他应该带了乡勇团丁在
凤凰山,捕杀报应四妖神。
  张大爷与八表人龙主持大局,他们不找圆觉上人,找来了几个事发时,曾经目击而及时
走避的人,由妙手灵官派巡捕把他们带来秘密问话。
  所获的消息,是颇令人失望的。
  被劫持的人质何人?数量?答案是肯定的:朱判官一家三口,四名从人仆妇,三位官舍
的听差。
  一名听差被杀,是谈条件时被杀的,因为知州大人拒绝召集乡勇团丁,那会造成人心惶
惶的乱局,匪徒便杀一位人质示威。
  匪徒有多少人?不知道,反正有男有女。
  、匪徒的主事人是谁?不知道。
  三进小四合院,共有十余间厅房,匪徒们集中在何处?不知道。
  人质囚禁在何处?不知道。
  官舍内是否有避难地窖或通向外面的地道?没有,唯一接近的办法是从外面进去,但匪
徒们严禁有人走近,见人就杀,决不留情。
  他们从楼上的窗缝中,不断地观察官舍内的动静,相距在两百步外,不容易看到屋内的
活动情形;尤其官舍四周栽有花木,甚至还有两丛修竹,挡住了部份视线,更难窥见内部的
活动。
  午牌末未牌初,圆觉上人宝相庄严出现在街口转角处,,与负责官方传话的一位典史见
面。
  “他们问,为何迄今未见搜杀的回音。老和尚木无表情地传话。
  “人马已经包围凤凰山区,仍在搜寻中。”那位典史小心地回话:“目前正紧急调集西
乡与南潢的民壮马队,搜索淮口一带。
  “他们说,报应四妖神不可能失踪,一定在凤凰山。”老和尚当起讯问官来了:“是你
们未尽全力,有意拖延,必有异谋。”
  “请上人转告,没有人敢不尽力,委实是发兵稍晚,四妖神已经远遁了。”
  “那是不可能的。还有,他们的人,怎么一个也不见回来?”
  “请转告他们,封锁清乡,各乡的民壮极为尽职,四乡的道路全部阻绝,任何人走动,
皆被格杀勿论,民壮根本不知道哪些是他们的人。箭手伏弩,就可以射杀两百步外的人,他
们的人没有机会表示身份的,除非他们能派几个人,’跟随另派的使者出城寻找。请转告他
们,可否派几个人出来?”
  “他们不会派的。”
  “这就难了……”
  “他们说,日落之前如无讯息,就处死第二名人质。”
  “请转告他们,请不要处死人质。明日午前。必有好音。二十匹长行健马已经备妥,南
乡一带沿途村落,所有的关栅皆已拆除,诸位一定可以平安离境。”
  “老僧当据实转告,告退。”
  “老朽认识这个贼光秃驴。”八表人龙向众人说:“他是十二年前失踪的江湖十大杀手
之一,天外流星西门智方,他竟然当起普惠寺的主持来了,可恶!他放下了屠刀,依然成不
了佛,他仍然是血鸳鸯令主的杀人帮凶。”
  “老四,想到对策了吗?。”张大爷问。
  “有,挺而走险。”赵四爷的目光仍在眺望远处的官舍:“敌情不明,地形不熟,除了
挺而走险,别无良策,大哥。”
  “有多少成算?”
  “不会超过三成。”
  “小老弟,一成我也干。”八表人龙苦笑:“你以为他们离境之后,会释放一些人质,
那不是血鸳鸯令主的习惯。”
  “我需要一些法宝,还需要充裕的时间。”赵四爷离开监视的窗户,神情相当冷静:
“还来得用准备。现在,我担心那个什么天外流星西门智方。”
  “担心他?他与匪徒们躲在官舍,他只负责传话……”
  “我担心他的爪牙,探出凤凰山的虚实,消息一传入,结果将极为可怕。”
  “小老弟,没有人能接近得了官舍传递消息。”
  “真的?但晚辈却不以为然。”
  “小老弟之意……”
  “我跑一趟普惠寺。希望能找到接近官舍的机契。”
  “有此必要吗?”
  “碰碰运气,前辈,运气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

  傍晚时分,赵四爷匆匆返回。
  “大哥,你认为目下城外人必惶惶,民情汹汹,三哥工场的一位工头,有到普惠寺上香
礼佛的必要吗?”他向张大爷问。
  “这……没有必要呀!你是说……”
  “三哥工场里的人,我大半认识,那个人,我更眼熟就算他忠心,有为主人祈福禳灾,
也用不着挑这个凶险的日子呀!”
  “他是谁?”
  “制轮部门的李福,我很不放心。”
  “你是说……”
  “大哥,我们来计划计划。”
  天黑了,拉上飞檐下的铁马,日夜不断地迎风发出断续的清鸣,声传三里外。夜间风稍
强些,连城外都可以听得到。
  今晚,多了另一种声音,一种低沉的,不徐不疾的,空茫幽邃的怪声,比铁马的清鸣要
低沉些,保持一定的速度连续不断,绵绵不绝地在夜空中传播。听久了,起初是烦心,然后
是脑中一片空的,最后是倦然欲睡。
  是从忠清堂的楼上发出的,楼门窗紧闭黑沉沉。
  谯楼传出四更的更鼓声,全城寂静如死。
  官舍前面的门廊门两侧有石鼓,有左右廊柱,前面有五段石级。两个警戒的人,本来应
该隐起身形,监视前面一带,有人接近便加以搏杀,人多了便发讯号通知里面的人准备,必
要时杀害人质。可是,这两位仁兄却昏昏欲睡。一个倚在石鼓旁打瞌睡,另一个虽然强打精
神支撑,却也睡意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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