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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碧玉》


第十八章



  李宏达沿山径南下,希望能找到鬼面人的会向踪迹。山区北面吴锦全派有无数眼线,鬼
面人不可能往北辙,他本能地感觉出风暴的中心不在明月山,山南一带山区才是各方注目的
中心。
  他快速地抵达严仙寨,寨中空空如也。
  再往南,是凤凰山。在村口的山径察看片刻,很难打出脚印履痕。
  他断定是搜魂公子的爪牙掳走了危月燕,必须追上去,弄到一两个活口,便可获得重要
线索了。
  凤凰山附近最大的村落是凤田村,规模仅比鹿他寨小一些,位于山的西南麓,距鹿山寨
已在四十里以外。
  平时,山民往来需走上者半天,走亲家来回一天倒还方便。
  凤凰山是四县交界的镇山,凤田村则属攸县管辖。
  湘潭县的辖境在山的西北角,所以湘潭县的捕头快活一刀张景隆,在凤田村没有管辖
权,调查案件,必须会同攸县的治安人员协办,他独自前来,村民不理会他的公人身份,弄
不好反而吃官司,吃不完兜着走。
  吴锦全把快活一刀带来,在明月山、严仙山以北一带活动,的确十分方便,那一带的村
寨山民不敢不听公人的摆布,但在凤田村毫无影响力,因此吴锦全的人甚少派在凤凰山一带
活动。
  其实,也没有派人的必要,箕水豹的根基在明月山紫气谷,与凤凰山无关。
  李宏达也没派人在凤凰山一带活动,临时起意追踪鬼面人南下而已,他对凤凰山一带同
样陌生,凭直觉循山径追踪,希望有所收获。
  他本能地感觉出,鬼面人是向这一带撤走的。
  大批鬼面人突然出现在紫气寨,眼线多人手足的吴锦全,事先居然毫无察觉,可知这些
鬼面人必定从南面一带山区快速赶到的,如果从东、北、西三面山区接近,决不可能逃过吴
锦全的眼线监视。
  他猜想搜魂公子一定匿伏在以南的山区内,而且感觉出鬼面人是往前撤走的,心中犯
疑,毫不迟疑地放开脚程往南赶。
  山径从凤凰山的东北麓绕过山西麓,然后傍着溪流向风田村伸展,沿途山势起伏不定,
古林蔽天,成群的鸟兽见人不惊。
  他的脚程不快,仅比平常的步伐稍快些而已。
  绕近山西麓,山径在丛林茂革中弯弯曲曲伸展,前后的视野有限,人在其中行走,真有
遗世孤立的感觉在心头。
  突然,他听到了些甚么声息。
  一种熟悉的声音,匆促的脚步声。
  山径中经常有山民往来,发现有人事属平常。
  但是,足音不一样,山民的草鞋与武林朋友喜欢穿的快靴,所发出的足音是有别的,因
此他觉得熟悉,立即向路右的草丛中一钻脚步声渐近,是一个樵夫打扮的白发老人,稀疏的
半脑袋白发流起猪辫来,其可笑的程度不可言喻。
  老樵夫脚下穿了快靴,岂不邪门?
  李宏达突然以令人目眩的快速,出现在路口迎面拦住去路,他脸上多了一张不带表情的
薄皮面具,白天一看就知道不是真面孔。
  “你来了吗?呀呀呀呀……”他的刺耳嗓音与呀呀怪笑,同样令人害怕。
  现身太快,象是平空幻现出来的。
  在深山茂林中出现,真象山精木怪现身崇人。
  老樵夫大吃一惊,本能地露本来面目,大喝一声,一招推出填海双掌齐出,情急抢先出
手保命,忘了自己扮成樵夫。
  樵夫见了鬼怪,不转身逃跑才是怪事。
  仓促间发掌,居然力道浑厚猛烈,双掌击实,击中双乳下方,足以将一流高手的胸骨拍
断五六根。
  着肉声暴响,如中同有履。
  “哎……”老樵夫骇然惊叫,连退了三四步,双手有点抬不起来,被反震得双臂酸麻关
节欲做。
  “呀呀呀呀……”李宏达怪笑如故,站在原处纹风不动,两掌重击,有如管他弹灰尘似
的。
  老樵夫向右侧冲,要入林逃命。
  人影乍现,几乎撞上了。
  “孽障大胆!”李宏达用怪导的嗓门大声叫:“在本神面前无礼,该下十八层地狱!”
  老樵夫退回路中,从衣内拨出一把光闪闪的匕首。
  “不要妄想装神弄鬼,你是村中霸占孙家那群男女之一。”
  老樵夫拉开马步,匕首布下防卫网,壮着胆沉声道:“你们在山林中活动时,戴鬼面具
掩起本来面目,以为我不知道底细啊?我不怕你。”
  有消息,鬼面人果然在凤田村孙家藏匿。
  “你又是甚么人?”李宏达厉声问。
  “不必问,反正彼此都是找箕水豹的人。”
  “哦!有意思。往何处去?”
  “这……”
  “报信?”
  “……”
  “说!不许说谎!”
  “是……是的。”
  “向谁报信?”
  “这……”
  李宏达伸手虚空一抓,老樵夫手中握紧的匕首,突然脱手破空翻飞,落入李宏达的手中
了。
  “向……向龙赛主……报信.”老樵夫心胆俱裂,乖乖吐实。”
  “龙寨主?”李宏达追问。
  “他……他就是早……早年的九条龙,他身上有……九条龙的刺…刺青,后来以绰号
为……姓…·”
  “原来是雪峰山十二寨的盗群余孽。”李宏达恍然,眼中涌起浓浓的杀机:“去报甚么
信?”
  “参水猿投靠了一个姓吴的人,偕同尾火虎潜伏在风田村,已经和咱们的人取得谅解,
双方暗中侦察,侦察—…·”
  “说!侦察什么?”
  “查出昆日鸡领了一群神秘的男女,隐藏在风田村东面的阴山江畔草寮内,是从明月山
一带过来的人。”老樵夫不敢不吐实,居然能有条有理的把消息说出:“你们为箕水豹而
来,对昂日鸡应该没有兴趣……”
  “但我对可口的鸡有兴趣。”
  “你……”
  “对廿八头飞禽走兽都感兴趣;对甚么掠地虎、大红狼、九条龙等等全都有浓厚的兴
趣。好家伙。参水猿、尾火虎两面吃扒,大概不想活了。这两头猛兽躲在何处?”李宏达厉
声喝问。
  “在……在在……”
  “你大概也不想活了!”
  “在村尾刘……刘鸿家里…··呃……”
  匕首翻腾,捷逾电闪,无情地贯入者樵夫的心口要害,刺裂了心房。灭口,这是江湖朋
友严格遵守的金科玉律。
  李宏达将仍在抽搐中的尸体,拖入路旁的草丛中藏妥,仍然戴着薄皮面具,大踏步奔向
风田村。
  已经获得的消息,据说昂日鸡和危月燕,是埋宝的负责执行人,参予埋宝的有十星宿和
十孩中的五个。难道搜魂公子的人,掳走危月燕由这条路南辙,原来这些人的消息,比吴锦
全灵通。
  吴锦全并没获得参水猿、尾火虎的赤诚效忠,甚至角木纹、亢金龙那些人,也在肋迫下
各怀贰心。
  参水猿、尾火虎两星宿,与箕水豹、昂日鸡、危月燕,以往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匪
首,寻找箕水豹并非难事。
  吴锦全降伏角木蛟、参水猿一群星宿和次要的匪首,策略完成成功,却没料到的这些星
宿骨子里另有打算。
  凤田村本来是地当往来要道,属于开放性的村落,每逢一三五是市集期,旅客可以自由
出入往来。
  村落不大,中心居然有形成市集的两条小街。今天不是市集期,街上罕见有人行走,家
家关门闭户,一踏入村庄,便可感觉出紧张的不寻常气氛。
  距村口还有里余,身后的树林中已传出了警号,通知村内的人,有可疑的陌生人光临村
内。
  李宏达不介意警号,勇往迈进。
  距村口还有三四十步,村内涌出几名衣着华丽,男的英俊女的绮年玉貌,极为出色的男
女豪客。
  他大踏步接近,在三丈外止步面面相对。
  “哈哈!如果在下不是眼花,必定已经到了江南苏杭胜境。”他怪笑,但薄皮面具却没
有笑的表情:“这么一群俊男美女,衣裙亮丽气度雍容,必定是江宁附近的公子千金,怎么
跑到仅有杂粮裹腹,穿不暖饿不死的穷山恶水里来了?”
  挡在路中间的是九男一女,女的在中间,一看便知是这九个俊男美女的司令人,佩剑挂
囊俏丽如仙子临凡,年约双十上下,隆胸细腰眉目如画,正是女人最美丽、最动人的黄金岁
月。
  她身上飘散出一阵阵醉人幽香,令人心荡神驰,绝世的风华却又令人不敢亵读想入非
非。
  “取下面具好不好?”女郎悦耳的嗓音似银铃,笑得矜持象个贵妇:“我知道你是李爷
李宏达,一个胆气超人的风尘怪杰。”
  “武功也不差。”李宏达取下面具纳入怀中:“你知道我,我却不知道你,似乎我已经
输了一半。”
  “既然知道我,那么,你是小春呢?抑或是自称搜魂公子,赏了我九枚毒针的人?这两
个人,是李某最强悍、最可怕的劲敌,只有这两个人知道我,你是那一个?”
  “我必要知道吗?”
  “就江湖论江湖,江湖朋友谁不希望了解对手的底细?李某先后碰上两个自称搜魂公子
的可怕高手,再加上一个会用毒针会万剐功的小春,迄今为止,还弄不清楚到底是三个人
呢?抑或是三而为一?这三个人,一比一,还不知鹿死谁手;一比三,在下有死无生。所
以—…·”
  “所以,你想知道我这九个人之中,是否有你所害怕的三个人在内?”女郎笑吟吟地看
着他问。
  “不错。”
  “如果我说我是搜魂公子,你信吗?”
  “我当然相信。”
  “为什么?”
  “就算你自称是瑶池王母娘娘或九天玄女,我都会相信,因为我不认识搜魂公子的本来
面目,更没见过瑶池王母或九天玄女;当然啦!庙里的王母玄女像我看过,那些木雕泥塑根
本不能代表人,是吗?”
  “那你就把我当成搜魂公子好了。”
  “好吧!就算你是按魂公子,那么,你也承担搜魂公子欠在下的人命债务了。”李宏达
冷冷地说:“承认是某一个人,就得承认某个人的权利与义务;还债,就是义务之一,是
吗?”
  “我这儿有九个人,其中包括你害怕的三个。”
  “为了讨债,害怕也得讨呀!姑娘。”他突然流里流气地说:“我总不能为了害怕,碰
上债务人就脚底抹油,不提债务就溜之大吉呀!”
  “你还不放弃吗?”
  “放弃债务?”他怪腔怪调的大声拒绝:“不!决不!这是鼓励犯罪,鼓励无理性地杀
人的懦弱行为,所以我不能放弃。”
  村外发生事故,村内也不安静。
  凤田村不是一性材,大多数居民是吴三桂称帝之前,及外面进入山区落籍的人,本地的
土著不足十之二,甚么姓都有,所以能成为市集。
  孙家,在村街的东首;村屋在南端,村尾刘家也是本村南端最后一家。这两家都是稍富
裕的所谓大户,所建的士瓦屋占地颇广。
  碧瑶与小玉两位姑娘扮成村妇,隐身在村尾刘家北首的一座上瓦屋旁。
  当警号传入,村内开始惊慌闭户时,她俩不得不暂时躲起来,不敢出来走动,心中暗暗
焦急,不知发生了何种意外变故。
  跟踪她俩的老道,与及称作文老的花甲老人,则隐身在西面的一座牲口拦附近,隐约可
以看到刘家附近的活动情形。
  “奇怪,这两位姑娘不在孙家附近侦们,却跑来此地监视老雄鸡,为何?”文老向老道
低声不解的说:“被杀的那些人,是霸占孙家那群男女的爪牙,她们使应该监视孙家才合乎
清理。”
  “也许,她俩也是来夺宝的人。”老道眉心深锁,忧虑挂在脸上:“老雄鸡不撤走,这
是一大失策,很可能被虎和猿看出他的身份来了,这时想撤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文老,你有
何打算?”
  “发信号要他撤走。”文老想想说:“这时决不可派人传信,保证一接近便被他们捉住
了。”
  “也只好如此了,发信号吧!但愿还来得及—…·”
  “恐怕来不及了。”文老倒抽了一口凉气,咬牙说:“我真该集中全力,破釜沉舟和他
们拚了的。”
  本来不见人踪的街道,突然四处都有劲装的男女走动。
  村民早已得到消息,凤田村将有祸事,因此,一有风吹草动,就家家闭户,躲在家中等
候灾祸临头。
  这时有人在外走动,决不会是本地的村民。
  这些技刀佩剑的劲装男女,一看便知不是村民。
  “他们果然出卖昔日的弟兄!”老道脸色大变,指指街北向南接近的人:“文老,认识
领路的两个孽障吗?后面两个是虎和猿。”
  八个人正向街南走,目标显然指向村尾刘家。
  前面领路的两个,是角木纹和亢金龙,是最选被吴锦全降伏的人,甘人宿中的角宿和亢
宿。
  后两个,手长脚长干瘦如猴的人,是参宿参水猿;另一个金眼黄须的魁伟老人,是尾宿
尾火虎。
  最后,是两俊男西美女。
  这四位星宿,被吴锦全所降伏,而他们所引领的两俊男两美女,却不是吴锦全的爪牙。
  而先抵达刘家大门口的人,却是从南面村尾进入的九名大汉,带领的赫然是巨熊似的掠
地虎,雪峰山十二寨盗群实力最强的寨主之一。
  其他零零星星的人还真不少,没有人知道这些人的来路,似乎都明白势单力孤,避免过
早表明态度,暂且冷眼旁观,等候机会浑水摸鱼。
  人一多,便容易发生事故。
  但事故发生之前,真正的有心人决不会首先发难,避免成为注意的中心和众矢之的,设
法逼使那些次要的人失去耐性制造事端。
  各方人士—一露面,保持表面的平衡。
  连性性暴躁的掠地虎,居然也有耐心地带了八名匪首,徐徐在附近漫步走动,一反争先
恐后的强盗作风。
  情势复杂,看谁先失去时性。
  村口门外,隐隐传来引人注意的声浪。
  也许,这是村里面保持平静的原因所在,各方的人皆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都有静观其
变的打算。
  九个俊男美女以真面目出现,真令李宏达感到诧异,搜魂公子这些年来威震江湖,谁也
没见过这位残忍冷酷杀手的真面目,连那些颇有地位的爪牙们,也不曾见过他们生子的真实
面貌。
  现在,这个风华绝代的女郎,居然自称是按魂公子,难免令人感到莫测高深。
  他在五个美女的面貌、身材、眼神中,搜寻熟悉的影子和气成。
  可以确定的是,这五个美女中,没有自称小春的妖女,也没有那天向张碧瑶逼供,自称
搜魂公子的女人,看不出有任何相同的神韵和气质。
  那位用九枚毒外攻击的人,那次自始至终,他不曾看到那人的面貌与身材轮廓,很难察
觉到底与这五个美女有何相似的征候。
  和他打交道的女郎特别类,神清气质也特别雍容华贵,怎么看也不象一个操封杀人的女
杀手。
  “忘了那无谓的债务,好吗?”女郎的话悦耳而诚恳,态度更佳,风度超脱绝俗:“任
何人在天地间立身行事,决不可能全部合情合理合法,错误也在所难免,为错误付出代价并
不需用人命,是吗?”
  “似乎,姑娘另有立身行事的标准。”他也保持最佳的风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谁也不例外。李爷,你幸而没受到无法弥补的伤害,应该另
有补偿的办法解决,两全其美回…”
  “我明白姑娘的意思,如果贵方真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解决诚意,那就请小春姑娘出面与
在下当面谈谈,或许可以谈出结果来。”
  “我是搜魂公子……”
  “姑娘,天下的江湖朋友,还没听说有那一位仁兄见过搜魂公子的真面目,任何人都可
以假冒搜魏公子。
  “公子,应该是男的;或者,只是其个人的假名或代号,或者某一个组织的代号。所
以,我不认为你可以代表真的搜魂公子,我坚持与那位曾经与我打交道的小春交涉,我根本
不在乎与真的搜魂公子见面与否。”
  “你的事我可以完全作主……”
  “真的?”
  他真的有点相信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女郎,就是搜魂公子本人了。
  “决无虚假。”女郎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先说偿付的条件,如何?”
  “在下洗耳恭听。”
  “吴锦全答应在获得宝藏后分你一份,我负责分你三成。”
  “哈哈!那批紫禁城的珍宝还不知在何处呢!不要说这种画饼充饥的条件好不好?”他
渐渐不注意风度了,大笑声就不象是个有教养的君子:“再说,你这是一厢情愿,吴锦全会
肯吗?”
  “我会要他肯。”女郎信心十足地说。
  他心中一动,暗村:可能吗?
  不久之前,吴锦全在紫气寨,与鬼面人以火候不到的神功绝学,行破釜沉舟一击,鬼面
人是搜魂公子的爪牙,这位自称是搜魂公子的女郎,凭甚么敢肯定地说这种大话?除非真有
逼吴锦全就范的能耐。
  而吴锦全的爪牙中,武功比吴锦全高得多的人可真不少。
  至少吴锦全的师父神剑安澜,或者秦晋二绝,就不是这些俊男美女应付得了的高手名
宿。
  当然,那位神秘的小春非常了不起,会用毒,会使用毒飞针,会神奇绝学万别功,但在
神剑安澜这种内家先天气功登峰造极,剑术通音的高手名宿面前,仍然差了好一段距离,不
易取胜的。
  万剐功或许真的很了不起,但高手名宿不会愚昧得到陌生的对手贴身相搏。
  以他来说,在他毫无心理准备下,小春突然以万剐功向他下毒手,贴身全力施展仍然要
不了他的命。
  这位女郎,凭甚么肯定地要吴锦全肯?
  “你凭甚么要他肯?”他用怀疑的口吻问。
  “这你就不用管了。”
  “好,我不管,我只睁大了眼睛看。”
  “看甚么?”
  “看你凭甚么要他肯将三成珍宝交给我。你瞧,他快要来了!”
  他用大拇指向身后一指示意,表承身后有人来了,象是背后长了眼睛。
  来的不是吴锦全,而是六个鬼面人,其中之一背了脊骨已断的同伴,七个人狼狈地向村
口急奔。
  身形乍动,他疾退五丈外,向右飞掠而走。
  三两个起落,便消失在村西的山坡林木深处,快逾逸电流光,但见淡淡的人影缓缓隐没
不见。
  他不进村,坐山观虎斗。
  女郎被他的逸走身法吓了一跳,脸色一变,想阻止已来不及了。
  “三妹,怎么了?”女郎只好丢下李宏达的事不管,转向在奔而至的鬼面人问。
  “吴锦全在紫气寨,杀了我们的人。”在前面飞掠的鬼面人悲愤地尖叫:“二姐,迟恐
生变,再拖下去,将不可收拾!”
  “这……怎么可能……”二姐大感震惊:“吴锦全他不是在坟场,设下天罗地网等候箕
水豹吗?”
  “那是瞒天过海的手法。”三妹飞奔到面前:“他的计谋出乎意料之外的精,他追来
了……”
  “哈哈哈哈……”后面半里外跟来一大群人,狂笑震天,领先的人果然是吴锦全。
  发震天狂笑的人,是丑陋狞猛的终南山麓公孙不登,秦晋二绝之一,笑声撼心震魄,远
在半里外,仍可感到脑门发炸,耳中震鸣的威力,达到示威的目的。
  这群人,才是吴锦全的打击主力。
  “糟!这家伙会坏事。”二姐脸色一变,向急急奔到的六个鬼面人说:“我必须断然作
主,情势失去控制,只好提前发动了,先不要理会这家伙,走!”
  她们不进村,向村东的树林飞掠而走。
  山径不是直线的,草木挡住了视线,吴锦全一群人,并不知道她们的去向,还以为她们
已退人村中,因此毫无顾忌地入村。
  躲在村西草木丛中的李宏达,对吴锦全能及时带人赶到,并不感到惊讶。
  对搜魂公子的人往东走,他心中有数,明月山来的人,隐藏在村东面的阴山江畔,并没
逃过搜魂公子的耳目。
  他绕村西的田野,悄然进入村中。
  卅余名男女,潮水似的涌入村中,气氛一紧。
  村内的平衡局面,立即被打破。
  吴锦全神色威严,大踏步向村尾人多处闻,目光首先落在角木蚊四星宿身上,再凌厉地
狠盯着四名俊男美女,然后搜寻所追赶的六个鬼面人。
  他失望了,六个鬼面人踪迹不见。
  “角宿,这四个是甚么人?”他指指神态从容的四名俊男美女,向角木皎沉声问:“这
里是怎么一回事?你其他的人呢?”
  “不要问他,我告诉你。”那位明艳照人的女郎沉静地说:“他们四星宿,已经不再听
命于你了。你到明月山去猎豹吧!这儿没有你的事。”
  “在吴某面前说这种大话的人,确是少见。”吴锦全居然不冒火,一双虎目肆意在两女
美好的腼体上下转:“四星宿算不了甚么,我早就知道他们靠不住。你两位这么标致的姑娘
出现山区,也是少见。你似乎知道吴某的事,可否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两个俊男两个美女以本来面目出现,所以他不知道是搜魂公子的人。
  “你不必知道本姑娘姓甚名谁,只要知道我不希望你干涉本姑娘的行事。现在,你准备
退走吗?”女郎的口气愈来愈托大,神色也高例冷森。
  吴锦全对美丽的女人有偏好,在露出狰狞面目之前,必定保持浊世佳公子的风度,高傲
的美丽女人他见过多多,所以一点也不生气。
  “呵呵!美丽的小姑娘,我带了这许多人来,花了许多时间和心血,要我冲姑娘你一句
话就退走,实在有点过份吧!”
  “你实在应该退走的,因为箕水豹不在此地。你在明月山市下罗网等他,认为虚张声势
可以吓唬他,但他根本不怕你的阿罗,不怕你吓唬,事实上他与斗宿一些心腹,就在你附近
冷眼旁观,你真不该到此地来。”
  “我犯不着满山遍野击搜寻他,直捣老巢才是上上之策,我成功了,这里就是他的老
巢。”
  “不,依惜了,这里不是他的老巢,而是一处边犯的指挥中心,湘赣边区迎匪百里光的
中枢,去寻你的宝藏吧!这里没有你的事,箕水豹是百里光的逆党,明白了吗?”女郎悦耳
的说。
  吴锦全吃了一惊,爪牙们也神色大变。
  附近看热闹的趁火打劫群豪,包括掠地虎一群强盗,也脸色渐变。
  牵涉到逆犯造反,这可是沾不得的灭门灾祸。
  “你是谁?”吴锦全厉声问。
  “该告诉你时,我会告诉你。”女郎神色渐冷:“总之,我不干预你找箕水豹寻宝的
事,你也不要干涉我捉逆犯的公务,侨归桥路归路,两蒙其利。你如果不知趣,后果你去想
好了。”
  “我想要证明你的身份。”吴锦全语气仍然强硬。
  “去向你的义父南天正因山贝子询问,他会告诉你我的身份,老实说,你还不配问
我!”
  口气愈来愈托大,吴锦全地愈听愈心惊。
  “哼!我暂且不干涉你的事。”他聪明地为自己预留退步:“看你怎么捉逆犯。当然我
也有捉逆犯的义务。”
  “但如无充份的证据,我不会妄动,迄今为止,我还不知道箕水药是不是逆犯,所以我
不会助你,你请便吧!”
  “别的事,你就可以任所欲为……”
  “这是事实。”吴锦全毫不脸红地说:“逆犯必须证据确实,官府半点也不马虎,从百
姓的小民上迄圣驾,你知道要惊动多少人?只要我一涉案,甚么事也办不成了,逆犯可不是
随随便便就可以成案的,我可不愿惹火烧身自我麻烦。”
  他举手一挥,率领爪牙后退,退到五六十步外列阵,袖手旁观静候结果。
  女郎冷冷一笑,也举手一挥。
  角本蛟领先便走,四星宿声势汹汹向刘家的大门走去,他们不再害民的吴锦全,认为新
投靠的生子,实力与权势皆超越旧主子,神气起来了。
  掠地虎九名悍寇,迎面拦住去路。
  “虎老兄,罢手吧!”角木蛟沉声说:“过去,咱们也算是兄弟一场,情义仍在,你说
你愿做寇呢!抑或做逆犯?”
  “咱们不是逆犯……”掠地虎嗓门仍大。-“但牵涉到百里光……”
  “咱们只找箕水豹。”
  “箕水豹是百里光的重要爪牙,你脱得了身?”
  两人都抢着说理,希望用大嗓门压倒对方。
  “这……”掠地虎语塞,确也弄不清箕水豹与百里光之间的关系底细。
  “考虑后果吧!虎老兄,除非你希望大军云集雪峰山,不然回……”
  “大爷也要着结果!”掠地虎咬牙说,率领八悍匪退至街尾列阵相候。
  其他各方牛鬼蛇神,谁还敢出头干预?
  角木蛟四个星宿到了刘家的门前,一脚踢开大门。
  “不要动粗!”女郎用温和的口吻阻止角木蛟动粗:“主人过去是有身份受到尊敬的
人,要客气些,等里面的人出来招呼。”
  四星宿应诺一声,果然退下门阶等候。
  街对面的一家上瓦房的屋顶上,突然出现李宏达的身影。
  小王爷,你等甚么呀?”他向吴锦全这一面的人大叫:“等捡死鱼呀?”
  “喂!你有何高见?”吴锦全欣然问,对他的出现大感兴奋。
  “知道这四个男女的来历吗?”
  “你告诉我好不好?”
  “消息免费奉送,他们是搜魂公子的党羽。”
  “但……你是不是弄错了?我追逐六个……,不,七个戴鬼面具的朋友,他们才是搜魂
公子的党羽,人追丢了,这四个……"“哈哈!四个人就把你们所有的人拖在此地,你们一
个个象等天鹅肉吃的癩蛤蟆,三句话就把你们唬住了。而真正的搜魂公子,却带了人在村东
的明山江畔,欢天喜地猎豹捉鸡打燕,你这笨驴!”
  “你怎么知道?”
  “不知道我会告诉你呀?你还真笨呢!别忘了,我们是站在一边的。”李宏达干脆放一
把野火:“这四个男女如果自称皇子公主,大概你也会相信了。
  “你也是一个小王子,知道官场习俗规矩,难道就不进一步求证他们的身份,就这样糊
糊涂涂听他们摆布?好可怜哦!”
  “这小子有道理。”吴忠愤愤地说:“四个狗男女极可能是搜魂公子的党羽,在玩弄阴
谋诡计。”
  吴锦全正感犹豫难决,对面的掠地虎九巨寇已经冲突起发难。
  掠地虎发出一声虎吼,斩马刀一挥,风雷骤发,刀光似电,火杂杂地冲向把住门口的四
星宿。
  “慢来,虎老兄……”角木蛟沉喝,虎尾鞭斜砸砍来的沉重斩马刀:“大家有话好
说……”
  “去你的娘的有话好说!”
  掠地虎破口大骂,声出刀到,罡风远及文外,斩马刀伸长本来就有八尺长,这一刀真可
把一匹马劈成两半。
  人影乍现,一名俊男突然出现在掠地虎身侧,象是平空幻现出来的,双手齐动,噗一声
右掌劈在掠地虎的左耳门上,左手抓住刀柄。
  掠地虎练成了钢筋铁骨,耳门居然禁受得起沉重的内家重掌,仅脑袋震偏了些少,不曾
眼花头昏。
  但刀柄被抓,身躯重心移动,无穷的大力道及臂撼体,被斜扔出两文外几乎失足摔倒,
斩马力也几乎脱手,惊得脸色发白。
  人群一乱,情绪激动便无法收拾。
  呐喊声大作,人象疯子一样从四面八方向刘家冲入,都想先把箕水豹弄到手,或者希望
在屋内找到一些珍宝。
  争先恐后向屋内涌,谁也无法制止或阻挡。
  吴锦全的人分成两拨,有一半的人从屋后入侵。包括吴锦全在内,所有的人皆对箕水豹
不在此地的消息将信将疑,不求证于心不甘。
  从屋后入侵的人,以终南山魁为首,老魔左手扶了龙首枚,绕至屋后跃入后院。
  院墙角的暗影中,钻出张碧瑶姑娘,手中刻光芒耀目,斜利里扑近剑发灵蛇吐信,急攻
老魔的右助肘,速度骇人听闻。
  老魔那将一个小姑娘放在眼下计十向后门的速度不变,也懒得用左手的龙首杖封架排云
驭电而至的电虹,右手默运神功,突然吐出袖口,掌背长满卷毛的巨爪,无所畏惧地信手抓
射到的剑虹。
  袖里乾坤手,老魔的傲世绝学,表面上是抓剑,其实含有令人难测的诡变,真正的目标
是姑娘握剑的手腕,信手出招人仍向后门急冲。
  太过自信自恃的人,早晚会碰上大钉子的人;终南山魈公孙不登上次栽在李宏达手中,
栽得心不甘情不愿,因此狂傲如故,自信如故。
  剑气转变,剑虹折扭,锋尖突然后沉前升,一声裂帛响,不但割裂了老魔的大袖,也在
老魔的右小臂划了一道小剑痕。
  终南山魈吃了一惊,侧闪丈外。
  “咦!这是甚么鬼剑术?会拐弯折向的?”老魔惊怒地怪叫:“毙了你……”
  声到杖到,龙首杖紫光幻化为虹,扶隐隐风雪向姑娘狂攻,力遭空前猛烈。
  “铮!”暴响震耳,轻灵的剑摆脱不了龙首枚广正面的扫击,剑接触杖溅出不少火星
来。
  “哎呀!”姑娘惊叫斜退,被龙首杖震得手膀发麻,虎口散裂,剑的劲道比杖差得太远
了。
  “再接我一杖!”终南山魈大感意外,再次冲上发杖攻击,似乎仍然不相信剑曾经与杖
接触,接触只有一个结果:剑折人倒。
  有人超越,扑向身形不稳的碧瑶。
  “不许与老夫争功!”老魔怒吼,杖挟风雷而至。
  但碧瑶已获得缓冲,紧随着被老魔喝退的两爪牙闪移,进过杖的雷霆一步,一声娇叱,
她避实就虚,一封刺中另一名爪牙的右上曾,摆脱了老魔的追击。
  十余名爪牙,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她能一剑便刺中一名爪牙,可知她敢在江湖闯荡,必
定具有闯荡的本钱。
  这些高手中的高手,一比一谁也休想在她的刻下侥幸。
  终南山魈不是高手中的高手,而是一代魔头中的魔头,号称秦晋二绝之一,她毕竟差了
一段距离,老魔以浑雄的内力御使长兵刃,她的剑无用功之地。
  老魔眼都红了,被割裂了大袖愤怒如狂,又被她伤了一名爪牙,更是怒火焚心。
  一声怒吼,老魔怒极狂冲而至,杖发狠招八方风雨,一连四枚形成杖山,山山重压无可
克当。
  她除了快速闪避之外,还手乏力。
  十余名爪牙,不再理会老魔,打破后门一涌而入。
  小玉姑娘反而从破门内窜出,一闪即至。
  “里面没有人,碧瑶姐,撤!”小玉急叫,到了老魔身后,声到剑到:“小心老骨
头……”
  终南山魈大喝一声,杖发神龙摆尾攻击身后的目标。
  小玉向左斜仆,杖掠预而过,一声怪响,剑刺破了老魔的大袍,刺中大腿,剑却反弹而
出,被老魔的护体神功反震,无法造成伤害。
  “厉害,走!”小玉飞射而起,直感心惊。
  碧瑶也退出两文外,也惊出一身冷汗。
  内力修为相差太远,剑术再神奇也派不上用场,剑所中处如击坚甲,申不破封却被反
弹。除非能击中要害,不然拖下去稳输,再不走可就走不了啦!
  两人的轻功纵跃术,比老魔明,一跃三丈余,飞越院墙溜之大吉。
  “里面真没有人?”碧瑶边走边问。
  “没有,是空屋。”小玉说:“我猜,是从地道撤走的,也可能这几根本不是百里光的
中枢,只是一处边络站。找不到他们的人,怎办?”
  她俩从后门接近的,不知屋前所发生的变故,所以也不知道李宏达来了。
  “总得设法找到他们的人,务必劝告他们回避李大哥。”碧瑶坚决地说:“地道一定通
向村外,我们到村外等候,也许可以等得到撤走的人。”
  这里已是村外,距最近的房屋已在百步外,附近草木丛生,是隐藏侦伺的好地方。
  “谁知道出口在何处?”小玉摇头苦笑。
  “先找一处稍高处隐起身形,或许看得到从地道钻出来的人。我想,地道不会太长,挖
掘工程浩大,因此在里外守候定有所见的。”
  两人在茂林中一钻,远高风暴中心。
  前门,正展开一场激烈的搏斗。
  搜魂公平的四个男女党羽,挡得住掠地虎九名悍匪,却挡不住吴锦全的十余名绝顶高
手。
  片刻间,她们便被逼退出街尾,吴锦全的爪牙争先恐后进入刘家。
  其他前来浑水摸鱼的人,也先后从四面登屋抢人。
  李宏达站在对街的屋顶,颇有兴趣地留意交手双方的武功路数,真象是局外人,袖手旁
观不想加入混战,这些人的死活与他无关。
  为首的美艳女郎,与吴锦全在街心,展开一场狂风暴雨似的激斗,各展所学棋逢对手,
两支剑幻化无数闪烁的电火流光,剑气直通三丈外,分不清把式,人影依稀难辨,好一场势
均力敌的龙争虎斗。
  武功深不可测的忠告,也只能在旁提心吊胆戒备,想插手加入也力不从心,不知该从何
处插入。
  这种超等高手拼搏,插手加入的人要冒被双方聚力攻击的凶险,双方闪动太快,好不容
易找到空隙,但想插入时情势又变,机会不再了。
  终于,进入刘家的人,纷纷失望地重行出现在附近。
  “里面是空屋,咱们受骗了!”有人用宏亮的大嗓门怪叫。
  人不在此地,谁还愿意在此地拚命。
  吴锦全愤怒地一剑将女郎逼退,发出一声信号向村东撤走。
  片刻间,该走的人走了,全都奔向村东的阴山江。那是发源于凤凰的小河,下游与沫江
会合。
  李宏达仍然坐在屋顶上,他不走。
  村中重新寂静,居民们仍然不敢外出。
  屋脊的右方,突然出现那位老道。
  “你怎么不走?”老道阴森森地问:“村东的阴山江江畔,确有一群来自明月山的人藏
匿。”
  “我不急,急也没有用。”他笑笑,坐的四平八稳,毫无戒备的神情:“就算我会飞,
也来不及了。”
  “施主的意思……”
  “已经有人抢先前往,目下恐怕已经到达现场啦!”他进一步解释,显得毫无机心:
“其实,去了也是白夫,那一带最多只能捉到三两头小猫小狗,绝对捉不到豹,这是豹布下
的疑棋,去掉几颗棋子,反而对棋局有利,也就是猛烈反击的先兆。”
  “似乎施主了解得颇为深入。”
  “还不算深入,吴锦全其实比我深入得多。”
  “怎么说?”老道冷笑:“他找到此地来,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就证明他只有这点点才
华……”
  “老道,你才是声东击西的巧妙运用。”他徐徐站起来整衣:“他身边真正可派用场的
人都不在,你居然没看出他虚张声势的用意。”
  “连搜魂公子也上了他的当,你上当就不足为奇了,搜魂公子很可能另有妙着,因为这
位公子也不在此地……”
  “你也是来猎豹夺宝的?”老道岔开话题。
  “是,也不是。”
  “甚么意思?”
  “届时自知。呵呵!老道,你动了杀机,千万不要妄动,那对你没有丝毫好处。再见,
老道。”
  “再见?”老道果然不敢妄动。
  “是呀!明月山见,或者鹿仙寨见。风暴中心如果不在附月山,一定会在鹿仙寨,是
吗?”
  “施主是吴锦全的人?”
  “是,也不是。”
  “施主的回答,话中充满玄机。”
  “是吗?”
  “请问施主贵姓大名。”
  “李宏达。”
  “施主……”
  一声长笑,他轻灵地飞跃而下,沿街飞掠而走,迳自出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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