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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胆雄风》


第 三 章 旧仇新恨



  罗百户在食店捉拿可疑奸宄盘诘,是偶发事件,仅检查食客随身携行物品,是否有可疑
的犯禁物,没收了刀剑暗器,马匹和马包仍然在食店前。
  并非有计划的搜捕,因此并不理会坐骑到底是何人的。
  第一个返回榆沟集的是曹世奇。
  这里距三郡主暂时歇息的小村大宅,已经远在五六里外了,食店照料马匹不敢擅自处
理。
  他脸上的红肿并没有消,仍然有点走样,这种外表所受的扑打伤,短期间不易消失,身
上的打击伤不他的内腑,所以仍然显得生龙活虎。
  向小食店买了些酒菜,用荷叶盛了装入小柳条篮,准备夜间赶路的食物,正式昼伏夜行
以减少麻烦,而且必须及早通过真定府南下。
  这条大官道是非多,他有抄间道南下的打算,即使远走几百里也是值得的。
  他不想和半官半匪的官方法治人士打交道,更不希望卷入皇室斗争的犯天条漩涡里,逃
灾避祸是求生本能之一。
  还没准备停当,一剑三奇偕两位同伴赶到。
  “老弟台,何不一同动身?”一剑三奇的态度友好客气,“多几个人,是否安全些?”
  “人多目标也明显,一个人脱身也容易些。与官方的这些人周旋,人多派不上用场,他
们的人更多,反抗必定遭殃。”他拒绝同行,语气坚决,“我得找人打听消息,看哪一条路
安全。”
  “这一带城镇,江湖朋友无法生存,你能找得到人打听消息?”
  “找乡民询问呀!我会尽量避免与江湖朋友接触,以免被他们出卖。”他扳鞍上马,急
于离开,“诸位最好赶快离开,恐怕各方人士都在找咱们这几条漏网之鱼,再落在他们手
中,那就死定了。”
  他越过官道,找到一条向东的小径,一口气远出五六里外,在一座叫周村的一家民宅歇
息,在大树底下埋头大睡,养精蓄锐,准备夜间动身。
  他向一剑三奇说的话,绝非危言耸听。
  九个人死里逃生,看守与行刑的五个人全死了,三郡主即使不想追究,汉府的爪牙们岂
肯甘休。
  他们落在三郡主手中而不死,罗百户与其他负责治安的人,必定以为他们是三郡主的
人,日后碰上了,结果将令人不寒而栗。
  没有外人在场,罗百户便敢向哼哈二将下毒手。
  哼哈二将是汉王府的护卫,是正式的军官,要不是三郡主率领大批爪牙赶到现身,飞刀
暗器将毫无疑问朝哼哈二将集中攒射。
  另一个食客被杀,原因就是那人的身分已被罗百户发,那人才是罗百户的主要搏杀目
标。
  罗百户的人,一直就怀疑其他的食客中,还有汉府派来的神龙密谍在内,来不及仔细查
出线索。
  如果再捉住九个仍然平安活着的人,肯定会使用雷霆手段迫取口供,逼死错杀几个人,
在这些便衣办案的来说,根本算不了一回事。
  不久,蹄声得得惊醒了他的白日梦。他在晒麦场旁的老槐树下大睡,挺身坐起便看到三
匹马踏入晒麦场。
  他心中略宽,来人没有立即的危险性。
  三骑士看到了他,下马牵了坐骑向他接近,在右首另一株槐树下系妥坐骑,笑吟吟向他
示意。
  是两男一女,化了装易了容的三位食客。
  他们自称姓张、姓李、姓王。姓张的中年人,曾经在食店与他打过交道。姓张的向他透
露,山东又有人准备造反。
  最令他心生戒心的是:姓张的向他说,皇上该传位给这位二殿下汉王。
  至今,这三个人是同情汉王造反的。而且,很可能就是三郡主的爪牙。
  “赶来向你道谢的。”姓张的笑容可掬,“没想到曹老兄深藏不露,能屈能伸。如无老
兄援手,所有的必定尸体已寒了。”
  他已经站起退到树旁,预留退路,小心翼翼。
  “别放在心上。其实他们也死不了,是吗?”他神色泰然,语气不怎么的友善,“我这
种在天下南来北往的人,必须深藏不露,能忍则忍,不才不至于到处与人结怨争闲气,不能
屈能伸将在江湖寸步难行。”
  “呵!老兄话中带刺。”
  “在下无意刺人,只希望诸位不要来打扰。我是一个被卷入是非的无辜倒楣鬼,不想再
惹来刀剑加身,张老兄,我说得够明白吗?”
  “老兄请勿误会。”
  “误会?算了吧!你我心知肚明……”
  “我知道,你把我试探你的话当真了。”姓张的打断他的话,“那时,我疑心你是神龙
密谍的人,没料到汉府的三郡主来了,几乎误了大事。老兄,情势严重,我的人无法及时赶
来,所以我向你求助。”
  “向我求助?助什么?”
  “助我对付三郡主那些人,把他们赶走,或者一举铲除。你能在举手投足间,杀掉武功
超绝的高手,只有你才能对付得了那些人,我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了,公私两便,相邻你
也有强烈的报复念头。”
  “正好相反,我不但没有报复的念头,而且惊慌害怕,躲得愈远愈好。”他坦然地说,
“如果能胁生双翅,我早就飞到天尽头逃祸避灾啦!就算我吃了一千颗豹子心老虎胆,也不
敢卷入这场风波。张老兄,你知道我这种人的处境,不要再试探了,好吗?”
  “老弟台……”
  “不要用任何理由做借口,我不会改变心意的,你饶了我好不好?”
  软的说服无效,姓张的脸一沉,要来硬的了。
  “你也许知道,我可以征用你。”姓张的一字一吐,口气霸道:“我有这种权势。”
  “我这种人夫不收地不留,你的权势奈何不了我。”他也脸一沉,虎目神光炯炯,“强
迫我这种人加以鹰役,你将发现所付出的代价,大得你承担不了,那将是一场大灾难。你们
走吧!留一分义,以免恩将仇报,说出来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们走吧!张叔。”叫王大嫂的女郎看出他的不快,看出再拖延下去的危险性,“这
位曹兄胆小怕事明哲保身,不堪大任。我们所要的人,是真正勇敢剽悍,有志气有抱负的英
雄豪杰,他不是。”
  轻视表情可见,讽刺口吻十足。
  “对,你们要的是英雄豪杰。”他的嘲弄味十足,不介意对方讽刺,“我不是。我只是
一个自由自在,无牵无挂,兴之所到,在天下鬼混的浪人。志气与抱负在我来说,那是自欺
欺人的玩命愚行。诸位,不要逼我,尤其不要用权势来逼我,那不会有好处的。”
  “好吧!道不同不相为谋。”姓张的向后退,已看出潜在的危机,看出他的眼神有异,
“我们不会对你不利。请记住,如果有任何事故发生,我们是站在你一边的,希望你能平安
顺利脱离险境。”
  “谢谢你老兄的盛情。”他眼中的杀气消失了,泰然地道谢。
  如果姓张的看不出危机,再进一步用权势相逼,就会激发他的强烈反应,因为他一直认
为,这三位仁兄仁姐,很可能是三郡主方面的的密探。
  三人失望地转身,向另一株槐树下的坐骑走去,刚将缰绳挂妥,便听到急促的蹄声。
  “咦!”姓张的惊呼,“他们是跟踪我们而来的,大事不妙。”
  村四周皆是青葱的麦田,偶或有些高茎作物,正是马匹可以尽量放蹄飞驰的原野。
  三方面都有马匹狂冲,踹毁不少麦子。远在里外,便可看清骑士的轮廓,不是黑就是
白,色彩鲜明。
  半点不假,是三郡主的男女爪牙,男的穿黑,女的穿白,一看便知。
  三人不约而同扭头回顾,曹世奇已经失了踪。
  “从村后走。”姓李的急急上马。
  “村后也必定有人,咱们被包围了。”姓李的脸色大变,语气惶气,“我们真该撤走,
或者与三大营的人会合的,不能在田野里受到围攻,躲到村里去,房舍可以藏身,也利于搏
斗,走。”
  村落中房舍散乱,有各式各样的建筑,不但易于藏匿,必要时也可据险死守。
  坐骑不要了,三人向村中飞奔。

  三郡主逼迫罗百户,接收俘虏时,人数将近六十名,数量上比罗百户多了不少,因此不
敢灭口,付不起灭口的代价。
  人已经分散,连哼哈二将也不在。她带了十男十女,亲自追逐姓张的三个人。
  小村有近百户农舍,除了住宅之外,仓库、柴房、碾房、牲口厩、猪栏羊圈禽舍……到
处都可以藏匿,出动三两百人手,也不见得能遍搜每一角落。 
  她坐镇村中心,十男十女分类两批,逐屋搜索,先威吓村民,逐屋将村民赶出,再入屋
搜寻,进展得相当缓慢,眼看天色不早,沉不住气了。
  村中鸡飞狗走,乱得一塌糊涂。
  这是最笨搜寻手段,人手太少怎能搜村?
  林中心的广场,是村民的活动中心,四周栽了老槐,可以看到四面八方的村中小巷道,
任何一方有所发现,皆可快速地前往处理。
  她身边只留下一男一女,担任警卫与传递指示。 
  汉王两度拒绝就藩,一直就在南京开府。南京的官民,把汉府的人看成毒蛇猛兽。
  他所私自豢养的三千名死士刺客,也是他勒索官民敛财的工具,曾经把两个卫兵马指挥
使亲自下手击毙,无法无天。  
  他有九个儿子、三个女儿。南京(那时称京师)人把这九个儿子称为太岁,女儿叫夜
叉。  
  十四年谋害太子的阴谋败露,各种不法罪行大白天下。永乐大帝勃然大怒,囚入西华门
将废为庶民,太子涕泣抢救他这个凶残的老弟,保住了他的藩王的身分。
  十五年就藩安乐州,南京人莫不额手称庆。
  他老哥太子登基之后,情到义尽,手足之情可感,完全抹去他的叛逆罪行。 
  目下他的长子安置在京师,以汉世子的身分,结合他的昔日部属,收买有异志的文武大
臣,每天以十批信使往来,将朝廷的动静去飞报安乐州。
  安置神龙密谍在京师附近各府州活动,羽翼将成。
  其他八个儿子皆封郡王,依次是济阳王、临淄王、昌乐王、淄川王、东齐王、任城王、
海丰王、新泰王。每个王都不是好东西,各拥有众多的谋士刺客。
  三个女儿有两个已有婆家。三女封乐陵郡主,目下已经二十二出头,仍不想找仪宾(郡
主的丈夫称仪宾),比九个兄长更喜欢舞刀弄剑,带了一群男女死党,在山东京师各地逍
遥。
  只有她的死党,称她为三郡主。各地的官方人士,称她乐陵郡主,乐陵是她的封地。
  仇恨她的人,背后里叫她母夜叉。夜叉是妖神,女的夜叉最美。她的确美丽绝伦,而且
会法术。
  搜屋的速度太慢,她女暴君的个性终于爆发了。
  “传话下去。”她焦躁地向男女两随从怒叫,“再片刻搜不出人,给我放火焚村。”
  在山东,她兄弟姐妹就曾经多次一怒焚村。但这里是真定府,属京师。
  真定府是天下两大练兵站之一,平时足有十万兵马驻留,她竟然要在真定府放火焚村,
果真是无法无天,任性妄为。
  两位随从忠心耿耿,只知道服从,怎知道焚村的后果?也可能知道女主人令出如山,不
会接受规劝,乖乖向两侧的巷道奔去。
  “郡主令下,片刻后举火焚村。”震耳的两面轰传。
  “片刻后举火焚村……片刻后举火焚村……”各处转伟的叫声连绵不绝。
  哭喊声大作,村民大乱。

  村中房屋散乱,也零星生长着一些果树。
  九名男女是一组,逐屋搜寻藏匿的人,接近村东侧的一座农舍,农舍左侧是结实累累的
桃树五六株,树上藏匿着姓李的中年人。
  刚将农舍的十余名男女老少赶出宅外,举火的叫声传到。
  这一招好毒。除非被追搜的人现身,不然全村化为火海将无可避免。
  其实这一招也极为拙劣,藏匿的人与村民无亲无故,犯得着为了保护村民,而把自己的
命送掉?
  何况二十人搜村,根本无法搜索每一栋农舍,藏匿的人,很可能早就从田野撤出远走高
飞了。
  曹世奇毙了五个人,救了八位难友一走了之。八难友已取回被没收的兵刃,兵刃本来就
堆放在厅角的壁根下,因此姓李的人手中有剑。
  “快准备引火物。”一个黑衣年轻人向同伴下令。
  姓李的钢牙咬得死紧,缓缓拔剑出鞘,作势向下跳落,要现身放手一拼。
  桃树本来只有他一个人,岂知身形刚准备纵落,身后伸来一双大手,扣住了他的右肩,
持剑的右手立即发僵,身躯也感到一震。
  “你们不要妄动。”耳中听到熟悉的语音,“我先和他们打交道。”
  他扭头号回顾,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曹世奇坐在他的身后的横枝上,几乎贴身并坐,像是平空幻化出来的,这是决不可能发
生的事。
  他在树上躲藏了许久,不可能身边多了一个人而毫无所觉,任何外加的一两斤重量,树
必定出现晃动,而曹世奇却坐在他身后的横枝上,人是怎么来的?
  只有妖魅鬼魂,才会民生这种现象。
  曹世奇向他咧嘴一笑,像羽毛般向下飘落。
  一声长笑,吸引了不远处的九男女。身影似流光,向村中心飞掠。
  九男女同声大叫,急起狂追。
  一眨眼间,掠走的流光倏然消失。

  三郡主站在广场中心,留意男女两随从绕场外各巷口高声传令。
  红日高悬西半天,距日落约有一个时辰,大地清明,视野清晰,她却无法看到身后的景
物。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似乎声音发自耳畔。
  她反应超人,倏然转身剑已在手。
  “咦!是你。”她讶然惊呼,接阗发出召集人手的警啸。
  她认识曹世奇,被她最先整治的人。
  曹世奇脸上的红肿消失了,恢复了被她整治前的本来面目。
  “你是愈长愈美丽,也愈来愈狠毒了。”曹世奇脸上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说的话也令
人难解,“小时候你横蛮、凶悍、残忍,长大了似乎更为变本成厉,更添加了狠毒。天老爷
可以做见证,这世间并不亏欠你什么,你为何如此仇视天下良善的百姓?”
  男女两随从奔到。片刻,其他十八名男女也陆续到达。二十一个男女,形成大包围。
  三郡主用手势示意,阻止男女随从们动手。
  “你这个人说话,似乎语无伦次。”三郡主冷然注视这个屹立如山,说话似有感慨的
人,语气冷森毫不激动,“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口气可疑。”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曹世奇的语气平和,虎目却焕发严厉的奇光。
  “第一眼我看到你,似乎受到一种特殊感觉的撼动。”三郡主凤目中,第一次见面时的
光彩重现。
  “也许,触及你遥远的一丝记忆。”
  “什么意思?”
  “将近十应该算是遥远了。”
  “将近十年?”三郡主一怔。
  “是的,将近十年。十年,不是一段短岁月,你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长成即将告别
金色年代的美丽女人,依然对凌虐弱小杀人放火的罪恶勾当乐此不疲,你到底想向世间索取
些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
  “十年前,南京燕子矶,记得吗?”
  三郡主眼神一变,狠狠地盯视着他。
  “那天,你的你六哥。”曹世奇的语气飘忽,脸上的神情也飘忽,“朱瞻坪,好像现在
他封了东齐王,对不对?你兄妹俩带了八家将游矶,逼近十二名游客投矶自杀。那地主是一
些想不开,对人生绝望,冤苦无处可申的人,跳矶自杀的归宿地。但游客不是去自杀的,你
们却逼近他们全体自杀。”
  “哎呀!你……我记起来了……”
  “你应该记起来了。”
  “你就是那个穿一袭青博袍老不死身边的那个少年。”三郡主的凤目中杀机怒涌,“你
一个少年,就打昏了我八家将,狠狠抽了我两耳光,把我六哥打掉五颗牙齿。该死的东西!
那就是你。”
  “没错,那就是我。”曹世奇淡淡一笑,你们耻万人手,穷搜南京城内城郊,整整搜了
一个月。其实我一直就住在龙蟠里。我承认我怕你们这些龙子龙孙。所以,这十年来我一直
就在天下各地流浪,避免被你们查出根底,尤其避免在南京逗留。因为南京的乡亲们知道我
这个人,早晚会你们查出的我的身分。”
  “你叫曹世奇?”
  “当然是化名。”
  “你该死。我曾经发誓,要把你的根底挖出来,灭你的族抄你的家……”三郡主愤怒的
大叫大嚷,剑升到出手位置。
  “像你祖父杀绝方先生方孝孺十族一样?你算了吧!你永远找不到我这个人。等你老爹
走了狗运,有幸宰掉你的堂弟太子之后,篡位当了皇帝,也不见得能找得到我的影子。何
况……”
  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悄然从他身后扑上,四双手像八爪鱼,连抓带
拖要将他扑倒擒捉,无声无息甚至很难看到人影,侧方旁观的人,只看到黑白的光影一闪,
便已近身了。
  结果,人影倏地分开。
  白影斜飞,砰地一声摔出两丈外,几乎把扼守在外围的另一个白衣女人撞倒,滚了两滚
立即昏厥。
  黑影却躺在曹世奇脚下,爬伏不动像是死了,是一个黑衣年轻大汉,佩剑已到了曹世奇
手中。
  变化太快,旁观的人的确无法看清变化。
  四周传出惊呼声,被曹世奇不可思议的身手吓了一大跳,接着传出愤怒的叫喊,十八名
男女跃然欲动。
  曹世奇一脚将昏迷不醒的年轻大汉,踢得滚出两丈外,拔剑出鞘丢掉鞘,试拂了两下。
  “三郡主,制止你的人妄动,尤其不要倚众群殴,那会激发我的野性。”曹世奇面对三
郡主的剑尖,毫无升剑防备的意图,剑垂身侧泰在自若,“我很少用剑,除非必须用剑以解
决困难。”
  “原来你是所有的人中,武功最超绝的一个。”
  “也许吧!十年前我就证明给你看了,你那八家将都是力可搏虎豹的力士,我三拳两脚
就把他们摆平了。你这人,也许比八家将强些,人数也多了两三倍,但结果将是一样的。三
郡主,带了你的人,走,不要再残害这些可怜百姓,好吗?”
  “我要你。”三郡主一字一吐,每个字都阴森冷厉,“十年前的账,一并结算。”
  “我没欠你什么,这世间也没欠你什么!”曹世奇不介意对方冷厉慑人的神情,“十年
前,你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少女,下令推游客落江的却是你,所以我掴了你两耳光。
  你个性横蛮狠毒,错不在你,而在你老爹你祖父的家教所使然,你朱家的血脉中有天生
嗜血的遗传。那与我无关。
  我忍受你残暴的手段伤害,因为我不想卷入你们相互杀戮的血腥漩涡,而且你无法真正
伤害得了我。
  现在,你居然残害这些可怜的村民,你不得不出面阻止你做出这种天人共愤的罪恶勾
当……”
  一道电光猛然迸射,三郡主忍无可忍,受不了他的胡说八道,剑发似雷霆。
  剑势就控制了他,各种慑人心魄的奇异潜劲锁定了他,这猛然迸发的一剑,任何身手超
绝的高手也难逃大劫。
  异象出现了,已经化为光芒的剑尖,距他的胸口仅三寸左右,他的身躯似已飘浮离地,
附在剑尖前与剑形成一体,与剑的速度似已协同一致,不可能接近分毫,这三寸距离有如天
地之隔。
  剑光迸射出丈外倏然静止,三郡主稳下马步,剑并没收回,剑尖前三寸,曹世奇的胸口
丝纹不动.
  “你以神御剑的火候不错,真的不错。”曹世奇徐徐后退两步,脱出剑尖的控制范围,
“天下间论武功拳剑,有你这种造诣的人,不会超出十个,可惜神意太过凶厉,我能先一刹
那历史学家出来,你伤不了我,走吧!以免引起我再次惩戒你的念头。”
  “咦!你……”三郡主花容变色,似乎无法接受一剑落空的事实。
  “你要考验我的耐性了……”
  三郡主已经打出手势,包围的阵势立即发动。
  十八名男女同时发动,黑白两色人影飞旋游走,风生八步,雾起四方,眩目的五彩闪
光,配合连续爆发的风雷,把整座广场,在顷刻间变成不测的可怖魔域,谁也不知道这些声
光来自何处。
  眩目的五彩光华,从三郡主身上发出,把曹世奇的身影笼罩住,像鱼网罩住了鱼。
  三郡主的外形,也似乎在刹那间改变了,发髻自散,长长的秀发扬起如飞蓬。
  本来眉目如画的美丽面庞,却变成双目扩大如灯笼幽光外射。
  脸色由红润变成青灰,血盆大口露出森森利齿,右手剑左手爪,挟风雷与异啸,狂野地
飞扑而上。
  不是美丽的女夜叉,简直就是传说中极端丑恶如猛兽的男夜叉。
  曹世奇的身影,在各种怪异力道压迫下萎缩、变异、下挫、崩裂。
  片刻,又片刻,各种光影隐没,烟雾徐徐消散。
  十八名男女合围阵势保持完整,右手剑左手有小幡或绣带,封锁依然严密,不可能有人
突围而出。
  三郡主恢复原状,仍然美丽高贵,她变幻的神奇,委实让胆气不够的人吓破胆。
  所有的目光,都在搜寻地面的异物。
  没有残肢血肉遗留,没有碎衣帛散布,更没有碎骨残血溅洒。
  一把剑插在地上,入地尺余,是唯一留存的物体,那是曹世奇夺来的剑,他并没有使
用。
  另一件物体是剑鞘,就搁在剑旁。
  “怎么可能?”三郡主盯着直立的剑发怔。
  先前被打昏的一男一女,早被同伴拉到一旁救治,人救醒了,但内伤不轻,浑身脱力,
双脚发软,无法加入布阵,在一旁歇息。
  “启…启禀郡…郡主……”那位坐在远处,气色甚差的白衣女郎叫,“小…小婢发…发
现,有…有异样的淡光,从…从这一方面逸散的,但…但不像是…人……”
  “追!”三郡主跳起来发令,“是他,他用遁术逃掉了,追上去用炼魂阵炼化了他。”
  说追便追,带了一男一女先走,从那位女郎所指的方向,三个人似凭空化虹飞走了。
  北面一座农宅的屋顶,姓张的三个人爬伏在脊后,居高临下目击广场所发生的变化,胆
气直线沉落,跳下去拼搏的勇气完全消失了。
  “我敢打赌。”自称王大嫂的女郎地说,“这个女暴君三郡主,一定是唐赛儿的门人。
同时我也敢肯定,唐赛儿与手下十仙女,一定藏匿在安乐州汉府。”
  “那又怎样?我们能撼动得了他们?”姓张的叹了一口气,“本部的人根本不能入境,
所派去的人一去无回。更不可能潜入汉府调查,查无实据师出无名,咱们只能光瞪眼,走
吧!须防她们去而复回。”
  “这姓曹的真像个鬼魂。”姓李的想起曹世奇出现在身后的事,仍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连他也见机不战而逃,我们哪配与三郡主动刀动剑?”
  “二十一比一,他不逃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大白痴。”姓张的摇头苦笑,“我们如果能与
他们一比一拼个平手,已经难能可贵了。”
  三人溜下屋,一溜烟走了。
  二更天,新乐城在沉睡中。
  这是一座小得不能小的县城,全城只有六七条街巷,建有高不及丈的土城墙,怎么看不
像是一座城,南北两门相隔不足一里,县衙门还真像一座土地庙。
  大官道从城西绕过,形成一条小街。官道上不时有赶夜路的旅客,成群结伙而过。
  曹世奇跟在一队骡车后面,共有七辆载货的骡车,十余名骑士鱼贯跟在军队后慢慢赶
路,无意超越,猜想可能是骡车队的货主或保镖,跟在车后照料防范意外。
  车辚辚马萧萧,打破了夜空的沉寂。他以为混在车马队中,便可避过监视者的耳目。
  他已有完善的防险准备,重要的物品盛在百宝囊,日常用品改成小包裹挂在鞍旁,鞍后
的马包是睡具和衣物,必要时可以丢弃。
  十余名骑士,有一半是与他一样的夜间赶路旅客,走在一起安全些,心照不宣,同道的
旅客应该互相照顾。
  路两旁的二三十家小店,门窗紧闭暗沉沉,门灯已经熄灭,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
  一家小店前面的遮阳棚下,两匹坐骑隐藏在内,偶或可以发现马尾拂动几下,如不留
心,决难发现有坐骑隐藏在内。
  路对面的另一家小店门外,老槐树下的暗影中,也隐约可见拴了两匹鞍辔齐全的健马,
鞍上没有人。
  第一声警啸传出,前面里外有灯火闪烁。
  车队的主事人,发出一声信号。三位骑士策马超越车队,向前飞驰。
  曹世奇后面的一位骑士,将佩刀也改系在背上。
  “你们发现警兆了?”他扭头问。
  “是的。”骑士相当镇定。
  “冲你们来的?”
  “不知道。按理无此可能,咱们运的是杂粮。”
  “县城附近会有劫路的?”
  “本来不可能有,但已经发现了不寻常的警兆,必须严加防范,小心撑得万年船。”
  曹世奇心中一动,放松缰绳,健马蹄下放慢,逐渐落在最后面。
  车队的速度加快,押运的人神色愈来愈不安。
  天宇中云层厚,星月无光,大地黑沉沉,路两旁的行道树黑压压地一无所见,如果有灯
光火光,十里内都可看到,夜间看似遥远,其实距离相当近。
  一星火光出现,然后接二连三出现摇曳的火光,那是特制的圆形气死风小灯笼,通常使
用作夜间行走的的照明工具。
  在前面开道的两骑士,被五名黑衣人拦住了。
  路两旁的行道树上,挂了七盏小灯笼,灯笼上绘有七星血红图案,平空增加不少神秘气
氛。
  “所有人车,接受检查。”拦路的人厉声宣布,“缉拿逃犯,抗命者格杀不论。”
  夜间赶路也不安全,人多势众的一方,可以广布天罗地网,断路是相当有效的手段。
  车队后面,曹世奇并没跟来,早已消失在半里外的沉沉夜幕下。
  沿途布下检查哨,逼被追逐的猎物现身,再加上向各地策应的快速打击人马,那需要多
少人手?
  三郡主曾经现身的人,总数不超过六十名。
  但曹世奇心中有数,这个女夜叉有出动大批人手的能力。
  京师,有汉王世子(长子)裹胁文武大臣。
  山东的德州,甚至首府济南,最少有五卫兵马的指挥使,是汉王的心腹。
  真定卫的指挥使,就是汉王往昔辖下的大将。
  当年永乐大帝南下抢夺乃侄的江山,汉王先后统率过十万精兵,是永乐帝的精锐前锋,
也是第一个率军冲入金川门的人。
  现在,这些他曾经统率过的将领,明里效忠洪熙皇帝,暗中仍然支持他。
  一年后,汉王果然举兵夺取乃侄宣德皇帝的江山。山东的名将都指挥使荣靳,准备夺取
济南策应。
  真定各卫的指挥使共有三卫,两个千户,首先成立五军都督府,配合汉王的兵马北进。
  三郡主借调真定卫军相助,是理所当然的事。真定的几个卫军指挥,都是她老爹早年的
得力部属。
  曹世奇总算知道情势严重,不能从官道行走了,悄然从东面的田野东行,进入东面的太
行山尾闾丘陵区,准备远出百里外抄小道南下,比原定的行程远了三倍。好在他并不急于赶
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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