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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胆雄风》


第 四 章 幻剑飞仙



  拦住车队的黑衣人,所佩的兵刃是军刀,但却穿了不三不四的黑紧身。
  有五十余人现身,点燃了三十余枝以松脂片紧扎的火把,不检查车,把所有的旅客聚集
在一起,逐一检查路引。
  核对身分,查验是否曾经化装易容,有专家负责盘诘来踪去迹。
  只有五个人有刀,是货主、管事与三位保货的打手所有。
  浪费了将近半个更次,查不出任何可疑的人。
  货主姓杨,是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佩了一把狭锋刀,相貌平凡,外表老实。
  “诸位老爷,你们到底在查缉什么人?”杨货主在一旁,畏畏缩缩向正在盘问殒伙计的
人问:“我们还有一位掌鞭,一个脚头,病倒在北面的定州,他们都是规规矩矩的老实
人……”
  “给我闭嘴!”在一旁的另一黑衣人,不耐地吆喝,“我们在查缉几个不法歹徒,有男
有女。最重要的要犯,是一个叫曹世奇的年轻人,另一个女的,叫尚绿云。你们这些人中,
最好没有要犯混入。”
  “不可能的,老爷。”杨货主愁眉苦脸,“沿途皆有人跟着走,其他的人小的不能负
责。”
  跟来的旅客中,共有六位有坐骑的客商,这六个人目下正受到严厉的盘诘,没有一个是
携有兵刃的人,每个人都有根有底,身家清白。
  “不是你的人,当然不要你负责。”
  “后面本来还有一个人的。”一位打手说。
  那时,镖局还不曾蓬勃发展,商旅聘请保护的人,称为打手,保护家业的人,称为护
院。
  “是怎样一个人?”黑衣人急问。
  “一个年轻人,穿得不怎么出色。”打手据实回复。
  “人呢?”
  “远在里外就落在后面了,大概快要跟来啦!”
  立即有五个黑衣人,乘了健马向北追踪。
  不久,车队继续动身,没受到留难,仅耽搁了半个更次而已。
  车队过了真定府,那是第三天的事了。
  骡车星散,货主与打手,携带了马匹行囊,飞骑向南赶,沿途在官府的马驿换马,以一
天三百里脚程直奔南京。
  皇帝驾崩昭告天下的消息,是在驾崩三天之后传出京都的,也就是曹世奇一郡食客,遭
遇凶险变故的同一天。
  三郡主所率领的神龙谍队,在真定以北等候从京都南来的专使,被曹世奇的事分了心,
一怒之下全力搜索走脱了的九个人,替被杀死的五个爪牙复仇,反而把对付专使的事耽误
了。
  当然,在估计中,专使不可能来得那么快。
  负责断路搜查的人,大多数是真定卫派来襄助的便衣官兵,夜间严搜曹世奇几个重要疑
犯,并不知道三郡主真正要对付的人是何来路。
  他们完全不知道,三郡主所要对付的人,就是车队杨货主一群特殊人物。
  这群人不曾化装易容,但真正的身分完全加以改变了,各项证件都是真品,但姓名身分
都彻底国加以改变了。
  假使有三郡主的人在场搜查,很可能认出主事人杨货主的真正身分呢!
  一连串巧合,结果完全不同。

  天亮之后,进入一望无涯的平原地带,无边无际的麦地,远伸到天尽头。
  西面的隐隐青山,是太行山伸展的脉,似乎相当遥远,其实不足百里。
  见路即走,谁也不知道身在何方。
  麦地、旷野、树林、村落……不接近三五里之内,是无法看到的,平阳地带其实视界有
限,没有任何特殊的景物做指标。
  如果没有太阳,连东南西北也无法分辨。反正只要找到稍宽的道路,向南走就错不了。
  近午时分,前面出现一座规模不小的村庄,四周有庄墙围绕,有高高的庄门楼,一看便
知是一座大田庄,不是客商与闲杂人等,可以自由出入的庄院。
  要保持行踪秘密,就不能与村庄的人接触。
  庄院四周果树围绕,近庄门才能看清格局,真像一座小城池,关闭庄门便与外界隔绝。
  庄门是闭上的,似乎不见有把守的人,略一思量,他策马进入通向庄门的大道。
  至少,他得向庄中人打听去向,像这样盲人瞎马般,在全然陌生的地方,见路即走不知
身在何处,漫无目的乱闯,不是怎么愉快的事。
  距庄门还有百十步,沉重的庄门突然缓缓开启,三个魁梧的壮年人,手中有丈二长的钩
镰枪。
  这玩意有枪尖当枪使用,也弯钩可以对付马足,更可以将人钩倒生擒活捉,是相当具有
威力的长兵刃。
  一看枪杆,便知道三个人的臂力必定惊人,不是白腊杆,是浑铁一体成型打造的,重量
惊人。
  “本庄不欢迎陌生人。”中间那人声如洪钟,“转回去,不许接近。”
  他在二十步外勒住坐骑,还真不敢逞强乱闯。
  在这种远离城市的村庄,通常是土豪的庄院,地方上的土皇帝,陌生人经过即使不逞
强,也可能发生意外。
  “在下迷了路,想向诸位打听消息。”他本来就不想进庄歇息,打算问清去向立即就
道。
  三个壮汉用凶狠的目光盯视着他,互相低声商量片刻。
  他感到诧异,这三位仁兄,为何用这种凶狠的目光盯着他?他身上没携带刀剑凶器,该
是无害的陌生人,而这三个人的凶狠目光有何用意?
  “你要打听什么?”壮汉似乎无意拒绝他的请求。
  “这里是什么地方?”  “望高庄。”
  “贵庄前面这条路,向南通向何处州县?”
  “两里外路一分为二,左走普州,右至赵州,远得很呢!阁下要到何处?”
  普州,他毫无印象。赵州,是南北大官道的一处重要歇脚站,名气甚大的州城,地属真
定府,但已远在府面两百里以上了。
  他心中暗喜,居然鬼使神差,接近了赵州,表示已经到了真定府以南啦!
  “到赵州。”他欣然说,“谢谢兄台指引。”
  兜转马头,他宽心地策马南下。
  庄门楼在他走了之后,树起一根旗杆,升上一面红色三角旗,下面另有方形白旗。
  四年前景唐赛儿在山东举兵,所举起的旗号就是红兵旗。军装也是红白两色,有别于记
军的红旗红战袄。
  如果他怀有戒心,便会发现路是向西南伸展的。

  五个黑衣骑士,听杨货主说,另有一个年轻人,跟在车队后面,在到达检查站前便落在
后面没跟来,便沿官道往北追寻这个年轻骑士。
  当然白费劲,曹世奇已经机警地从岔路溜走了。
  五骑士不死心,一口气赶到新乐。
  新乐另有监视站,形成小街的房屋暗影中,共有五个骑士,监视夜间往来的有有否可
疑。
  先前骡车队由于人数甚多,监视五个人不敢妄动,因此用警哨与灯号,通知南京检查站
的人出面拦截检查。
  夜色暗沉,要追赶一个有心逃避的人谈何容易?直追到新乐,一无所见。
  在新乐守候的五个人,听到南面骤急的蹄声,策马从隐蔽处驰出,准备应变。
  信号声先传到,五个黑衣骑士狂冲而至。
  “怎么一回事?”守候的人听到信号,戒心消除,为首的人收了兵刃喝问。
  “有一人一骑十分可疑,可能反向北逃。”缓下坐骑的第一名骑士大声回答,“是跟在
骡车队走的人,你们可曾发现往来走的人马?”
  “没有呀!今晚似乎不见有北行的旅客。”
  “糟!恐怕在半途看出警兆,越野逃掉了。”黑衣骑士下马,神色不安,“希望不是三
郡主要捉拿的人,不然麻烦大了。”
  “算了吧!不要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好不好?”把守的五个人也先后下马,将坐骑拴回
棚架暗影中,“咱们可不是汉府的家奴护卫,上面交代所要查缉的人又语焉不详,派咱们出
面听候驱策,其实目的在于吓阻而已,咱们犯得着冒丢命的风险,替汉府卖命吗?”
  “汉府的三郡主,也管不到咱们这些人呢!歇息吧!快四更天,五更咱们就撤,你们大
可行亮再走,我这里有酒有肉。”
  十个人不再理会监视过往旅客的事,在小店前的凉棚将带来的酒菜取出,有说有笑等候
天亮。
  北面,传来了蹄声。
  “有一人一骑,北面。”有人警觉地提出警告。
  “别穷紧张好不好?你听,是小驴。”另一位同伴说,“你听说过是否有所谓江湖英雄
豪杰,乘小驴在江湖称雄道霸的?”
  片刻,已可看清北来的人了,果然是一头小驴,懒洋洋要死不活,驴背上的人身材矮
小,也显得懒洋洋的在驴背上打瞌睡。
  把守的五个人中,总算相当负责,派出一个人到了路中,拦住了小驴。
  “唷!你们不是拦路打劫吧?老身呈些破烂衣物,做了三十年穷缝,值得你们抢吗?”
  驴背上的老太婆,生了一头白发,撒起野来居然气大声粗,虽则声音沙嘎,中气不足。
  “去你的死老虔婆,你倒是比我还要凶。”拦路的黑衣骑士笑骂,“半夜三更你在这条
路上走,可得小心碰上鬼。”
  “老身活到六十岁,什么鬼没见过?老身本来就是穷鬼,鬼应该怕我。白天太阳晒得受
不了,只好夜间赶路啦!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当然不怕鬼啦!老得快要进棺材,马上就要做真的鬼。你要少活三二十年,咱们可
得和你乐一乐。”骑士让出去路,口中缺德,“你要到什么地方?”
  “从保定来,到顺德府投靠我那个做长工的痨病鬼女婿,日后进土也有人披麻戴孝,全
部家当都带来啦!你要不要同济老身几文做棺材本?”
  老太婆的驴背垫后面,吊着几个破烂包裹,可能真是全部家当,也一定是穷缝的剩余物
资:破布。
  “去你的!我还想向你要买路钱呢!”拦路骑士挥手赶人,“到顺德还要走十天半月,
快走吧!这里是新捞县,你只走了一半路,走走走!”
  “新捞县,我知道,快到真定府了,哦!你们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新乐县,属真定府。这一带的人,土腔与官话有一点差异,外来的人会摸不着头脑。
  新乐县的乐,读捞(第四声),而不是快乐的乐,也不是音乐的乐。
  南面的柏乡县,柏不是柏树的柏,叫搬,搬乡县。
  京师的土话不是官话,官话是中原语系带有些凤阳腔。
  真正的京师土话,与中原语第仍有差异,南方人听得懂的人,恐怕就没有几个。
  京师北迁仅五年时光,十万富户在京师落户,正是南北语言大整合时期。
  官话以中原语系为主(中原语系指黄河中下游共通的语言系统),加上朱家皇朝凤阳家
乡的腔调。
  以后满清入关,又揉合了远东腔,官话又出现些小变化。南方人当了官,坐公堂说起官
话来,闹出的笑话一箩筐。
  日本人在明代,在中国最为活跃,曾经帮助丞相胡惟庸谋反,准备在朝贡里金銮殿以特
制的蜡烛内藏火药,把朱元璋炸死。
  有明一代三百年,日本人一直就在中国翻云覆雨,因此,明代的官话,在日本也相当风
行。
  时到五六百年后的今天,日本某些古老优剧中,仍可听到这种腔调怪异的大明官话,虽
则字的发音与意义不同。
  平剧中的铁公鸡,也机器人几个主角的口中,听到这种令人发噱的怪腔怪调官话,与日
本那种优剧伶人的腔调几乎是全同的。
  秦始皇雄才大略,是中国大一统的“始”皇帝,他的“书”同文,是维持大一统的最高
明最伟大的手段。
  可惜不曾实施“语同音”,以致天下方言,至少也有两千种以上,永远无法真正“大一
统”,永远会为了听不懂,或着误解了对方的语言而大打出手,甚至动刀枪杀人盈野,永远
把不同语系的人当成非我族类。
  秦始皇地下有知,一定会为了这件事没能实施而后悔。
  老太婆自称是保定府的穷缝婆,当然知道新乐县叫新捞县,没走错地方。
  “我们在这里等几个人。不,捉几个人,几个有刀剑杀人如儿戏的歹徒,有男有女。”
黑衣骑士扭头说,“你在路上,可曾发现骑马带了刀剑的人?”
  “有一个女人,好像带了一把剑。”老太婆大概人老了,难免嘴碎,“是一人年轻貌美
的女人。”
  “咦!人在何处?”
  “会是你们要找的女歹徒吗?”
  “我们要捉拿的人中,有一个年轻貌美女人,姓落单一个人走的,有人称她是什么飞
仙……”
  “像我这样年轻吗?”
  “去你的老……”
  黑衣骑士突然怔住了,但手突然抓住了刀把。
  小驴高不过四尺,老太婆坐在驴背,高度与骑士相等,甚至稍矮半个头,面面相对,虽
则夜色暗沉,面目仍可看清。
  老太婆双手在说话时,掩住脸一阵揉动,手放开,手中有一块薄薄的所谓人皮面具。
  当然不是用人皮所制的,而是用特殊提炼的黄明胶,经过特殊加工而制成的薄膜,铸成
几可乱真的面具,在光线朦胧中戴在脸上,真不易分辨是真是假。有些制成鬼面具,装鬼吓
人效果奇佳。
  老太婆露出本来面目,灰褐色的脸变成晶莹的白肉,没有皱纹,没有老斑,五官匀称,
唯一仍现老态的,是她那一头白发。
  黑发洒上面粉,那就成了白发啦!白天走近察看,才能看出蹊跷。
  “我就是幻剑飞仙。”假老太婆嗓音完全变了,清脆温润,十分悦耳,“正是你们要捉
的女歹徒。”
  棚内的九个人,狂风似的向路上冲。
  打交道的黑衣骑士反应不错,一声刀吟,钢刀出鞘。
  太慢了,幻剑飞仙的剑从宽大的袖下幻现,人如流光剑如雷电,人离驴背,剑尖已奇准
地拂过骑士的咽喉,叫不出声音仰面便倒。
  看不到人,看不到剑,仅可看到模糊的如虚似幻景物流动,以及高速破空的气流激啸
声。  
  九个冲出的骑士,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挥出一刀攻击目标的机会,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
目标在何处,任由不知所自来的锋尖,割喉贯心予取予求。
  几乎在冲出路中心的刹那间,一切都结束了,尸体撒了一地,只有三俱能发出濒死的叫
号。
  只有一名骑士是站立的,被幻剑飞仙拍飞了刀,随即先掴四记耳光,再扭住右臂摆平在
地,拉住手一脚踏住背心,牢牢地擒住了。  
  “哎……哎唷……”那人厉叫,绝望地挣扎。  
  手臂被扭转往上拉,背心被踏住向下压,脸被压在尘埃里,哪能能挣扎解脱?叫的声音
也不大。
  “朱三郡主目下在何处?”幻剑飞仙厉声问,剑尖贴在对方的脸侧拖擦。
  “饶命……我……我不知道她在……在何处……”那人魂不附体竭力叫。
  “那表示你没有利用的价值,没有留下的必要了,死吧……” 
  “不……要……我只……只知道……”
  “只知道什么?”
  “她去找某些人,某些在真定府境附近,有……有潜在力量的人,出……出动那些人
捉……捉拿你们……一些人。据她说,你们杀……杀了她五……五个得力手下,你们必……
必须偿命。”
  “这些人是何来路?”
  “我……我们军方消息不……不够灵通,对本地的牛鬼蛇神所知有限。我发誓,我们都
不知道三郡主要找的人是……是何方神圣,反……反正一定是非……非常厉害,能控制各方
活动的人,而且一定是真定府城附近,活动十分秘密的人。”  
  “好,你的命保住了。” 
  “我……”  
  语声突然中断,后脑挨了一指头。制玉枕穴下手如果重了些,人便会成为白痴。
  幻剑飞仙重新跨上驴背,小驴不死不活向南行,不久便折入一条小径,消失在夜幕下。
  五更天,天将破晓,所以她离开大官道。

  新乐县境内有四座大堡,每座堡都有城墙式的堡墙。
  新乐的城墙其实也只能称堡墙,南北两座城门也只能算堡门,面积比堡稍大些而已,基
本上仍然是堡的形式。
  所以新乐境内,以往一直是军屯形式的地域。
  城东南三十余里的南苏堡,天一黑便闭了堡门断绝交通,管制比新乐城还要严,连本堡
的子弟也不许随意出入,昼夜都有堡丁布哨,外人更不可能任意出入,接近三里外,便会被
堡门楼的警卫发现。
  曹世奇近午时分所到达的庄院,就被拒绝入庄,他远在两三里外,便被庄院的人发现
了。
  这天破晓时分,南苏堡堡主乾坤一鞭李坤的护院警卫,发现大厅门洞开,里面有明亮的
灯火,不由大惊失色,冲过大院子,冲入大厅,更是张口结舌,惊骇莫名。
  似乎一向被人看成金城汤池,警戒森严的南苏堡,天一亮突然换了主人,不再属于李堡
主的了。
  大厅堂幽香扑鼻,足有十个以上千娇百媚的女人,以及四个黑衣壮健魁梧年轻大汉。
  堂上高坐着三个风华绝代的年轻美艳女郎。可是,虽然穿了名贵的华丽衣裙,却在小蛮
腰间,佩了一把杀人家伙,装饰华丽的佩剑,与所穿的淑女或代表贵妇的彩色衣裙,似乎极
不调和。
  “咦!你……你们……”两个警卫目定口呆,久久这才发出惶然的疑问。
  “我们是李堡主的朋友。”右首那位媚目水汪汪,双颊绽起笑涡的美女郎笑吟吟,“快
去请堡主出堂。贵客光临他依然高卧不起,慢客了呢!”
  十四位高贵的男女都有剑,气概与风华已表示不是等闲人物。
  警卫心中雪亮,就凭这些人无声无息,突然出现在堡主的大厅的能耐,决不是一些护院
堡丁所能对付得了的强龙。
  一名警卫知趣地奔入内堂,唤醒内堂值更的人。另一名警卫退出,传出警讯。
  李堡主年过半百,似乎发福了。其实不是他发福长胖了腹大如鼓,而是他腰间缠了一根
九合金丝特制的丈八长鞭,腰间围了三匝半,外衣盖住了只看到粗大的腰干,那玩意可在两
丈外把人的骨头打裂。
  李堡主带了四名保镖,气冲冲从内堂冲出,似乎吃了一桶火药,杀气腾腾要对付闯堡的
恶客。
  猛然看清高坐堂上的三个女人,他的怒气猛然烟消云散,脸上甚至换上了惊而无奈的表
情,高大雄伟的身材,像是突然矮了一截。
  “你……你怎么闹到我家里来了?”他向那位双颊有笑涡的美丽女郎说,有笑不出来的
表情流露,“总不会是我的人,招惹了你这位女菩萨吧?”
  “你不要摆出一脸霉相敷衍我,我心月狐虽然算不了什么人物,谅你那些滥爪牙,还不
敢招惹我自讨没趣。坐啦!毕竟你还是主人。”
  主人就得有主人风度,客套一番,宾主重新就座。
  “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堡主。”心月狐一直就笑容满面,笑容十分动人,“我这位师妹
巧云仙子唐蓉你见过,不需引见。我介绍你认识一位贵宾,朱天凤朱三小姐;其他是她的随
从。”
  地位尊贵的女人,才配称小姐。这位朱三小姐,就是三郡主。
  当然,心月狐没把郡主的身分说出,简单的介绍,也表示尔后的态度好坏,可决定是敌
是友;是敌,就不必多透露底细。
  乾坤一剑脸色一变,感到手心冒汗。
  这表示他消息灵通,心生恐惧。
  “三小姐芳驾枉顾,李某深感荣幸。”他保持镇定,但不安的神情瞒不了人。
  “你像是知道我。”三郡主笑容一敛,脸色冷森,“看来我是找对人了。”
  “三小姐在真定卫作客,不是什么机密大事。”李堡主有毛骨悚然的感觉,知道以后说
话必须小心,“毕竟我在附近三府七州中,有颇具规模的局面和人手,地面所发生的一些风
风雨雨,即使不牵涉到我,我也多少了解一些情势动静。心月狐姐妹带你来找我,也算是我
南苏堡的光荣,在我力所能逮的范围内,我会尽力提供有效的协助。”
  他虽然是地方上的江湖霸字号人物,但有家有业,真不敢和军方有某些利害冲突,一口
便说出愿意提供协助的承诺。
  对方如果此来一无所求,岂会降尊纾贵作示威性的拜访?
  “李堡主快人快语,恕我不再客套了。”三郡主对李堡主的态度相当满意,脸色不再
冷,“沈大姐与唐姐,在贵地只能掌握一些平常人物的动静,唯有李堡主雄才大略人面广,
才能控制各方龙蛇的魄力。你们两方,是这一地区明暗两方的控制者,主宰三府七州的情势
变化。所以,我向你们求助。”
  “李某其实所知不多,只知道三小姐与一些来自京都的人,相处不怎么融洽,真定卫已
暗中出动不少人手,替三小姐办事。你们都是官方的人,三小姐更是金枝玉叶,所要办的
事,李某即使有胆量介入,也很难替三小姐办妥,我那些人,真的不敢过问军方的事。”
  “劳驾你们所办的事,与军方无关,而是昨天突然发生的偶发事故,军方或官方皆处理
不了。”
  “哦!牵涉到……”
  “江湖人。”
  “三郡主请明示。”李堡主心中一宽,牵涉到江湖人的事,他可放手办理。
  “事故发生的经过是……”三郡主将发生的故事一一说了,最后说,“其他的人当然要
抓住法办,最重要的是那个叫曹世奇的人,我一定要捉住他碎尸万段。
  我知道堡主人手足,地方上任何动静也了如指掌,这个人不会走大道,官方的人根本管
不了城市以外的事,所以只好劳驾堡主襄助,事成必有厚报。”
  李堡主听到一剑三奇与幻剑飞仙的名号,脸露难色,心中后悔不迭,后悔不该答应得那
么爽快。
  一个地区性的豪霸,与一个天下级的高手名宿,名气声威怎能相提并论?分量相差了一
级。
  一剑三奇与幻剑飞仙,就是天下级的高手,他乾坤一剑只是真定府地区的豪霸地头蛇,
哪能比?
  他后悔的神色,瞒不了三个精明的女人人。
  “李堡主,你要放明白些。”心月狐的媚笑消失了,换上凛然不可侵犯,“我们来找
你,是因为你有这份能力,那是抬举你,你知道吗?不管是在公在私,我们都可以用另一种
面目和手段,把你弄出来扛大旗,唯你是问,不要三心二意的好不好?没有什么好怕的。我
的人全力同时进行,看谁能早着先鞭,你日后的好处,不用说你也该一清二楚。”
  软硬兼施,利害同下,不由李堡主不就范。
  “我并非真的怕那无根无底的江湖亡命,问题是我没有真能对付得了他们的人手。”李
堡主无可奈何地说,“你是知道的,我那些兄弟,配称一流高手的手就找不出几个。而一剑
三奇、幻剑飞仙那些人,都是超拔的可怕高手,天知道会损失多少人!人捉不到反而枉送不
少人的命不要紧,误了你们的事我担待不起。”
  “你只要找出他们的踪迹,由我的人对付他。”三郡主总算不是不讲理的人,当然明白
李堡主这些地头蛇人才有限,“虚张声势把他们逼得往在官道附近走,你应该办得到。我的
人手不足,不能四面八方分散,反正一定在官道左右活动,军方的人也沿途设有搜索站,你
可以获得全力支援。”
  “好,我这就发出信号,全力进行。”李堡主下定决心,用肯定的口吻承诺,“只要查
出他们的下落,我会用各种手段把他们弄到手的。”
  “一切有劳啦!事成我得好好谢你。”三郡主欣然说,“我留下两个人,负责传递信
息,他们知道重要的消息该传向何处。”
  李堡主心中雪亮,留下的两个人,其实是留下监视他的,监督他调兵遣将全力以赴,不
然……
  再谈论片该,贵宾匆匆告辞。
  贵宾的坐骑隐藏在两里外的树林内,难怪南苏堡的警哨毫无所觉。

  十一匹健马沿乡村小道西奔。三郡主对此行深感满意,地方龙蛇合作,有广大的人手监
视落荒而逃的人。李堡主很能干,消息十分灵通,这方圆数百里的村庄,没有人敢不听他的
号令。但跟在后面的心月狐,并不认为李堡主能办得了事:“他一定可以查出那些人的下
落,但手下无人可用也是枉然。”
  “人不能多留下。”三郡主斩钉截铁表示。
  “我的人活动范围,仅局限于城厢,根本不可能配合李堡主的人行动。”
  “我的人另有重要大事待办。”三郡主说明不能多留人手的原因,“京师来的信使,每
两个时辰派一班,紧急信息随到随发,限五个时辰送达此地。今上驾崩即将发丧,前往南京
的钦差随时皆可能经过,我能松懈留人随李堡主行动?钦差一定要在这附近留下换诏,这才
是我最重要的事。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替我分忧,务必替我把那些人捉住或毙了。尤其是那
曹世奇,我要活捉他化骨扬灰,一定。”
  “你们真的布阵之后,才让他逃掉的?你已获七师姨真传,七师姨是祖师佛母的最得意
门人,移山倒海役使六丁六甲,你的道行最高……”
  “算了吧!你知道,真要碰上定力高,可以御神的真正高手,我们的法术并无大用。那
个姓曹的十年前十四五岁,赤手空拳便击倒我家的铁卫八家将。我猜想那时他便已练成御神
聚功伤人于体外的奇功,甚至疑心他那时内丹已成了,他身边那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很可能
是玄门丹士。这十年来,他的进境岂不更为精纯?如果他没有超人的成就,肯冒险任由我的
人凌辱?不怕我的人身怀绝技,一下子把他弄死?所以……”
  “好了好了,你把他愈说愈玄,把他说成可以降妖伏魔的诸天大菩萨了。”心月狐悻悻
地说。
  “你千万不要大意,不然将会吃大亏的。”三郡主居然知道劝别人谦虚了,“我们唯一
可以倚赖的是人多势众,真要碰上他,决不可贸然动手,力量不足不可打草惊蛇。”
  “放心啦!我不会冒失地妄动的。”
  “赶两步,钦差出京的快报可能传到驿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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