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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枭雄》
十八
她强忍彻骨的痛楚,一步步向密林中逃命,眼前金星乱舞,浑身脱力,双腿沉重得
象山,每走一步,脚一动,便感道胸膜中,有千万把钢刀在刺扎,痛得她浑身的肌肉都
在抽搐,银牙铿得吱嘎嘎地怪响,尽管快下西出的斜阳光芒耀目,但她的眼前却是一片
灰蒙蒙地,所看到的物体影象都是些怪影,已看不真切
走不动了,她爬,手脚吃力地移动,口中不住低叫:“蛇蝎心肠,蛇蝎……心……
肠……”
爬着爬着,她感到手脚愈来愈沉重,挡路的草她也无法推动了,手脚一软,她只感
到眼前一阵黑,爬伏在地。
“我不能死!不!不能死!”她在心中狂叫。
不死不行,痛楚征服了她,她无法再移动了。依稀,一朵乌云向她罩来,依稀,秋
雷的可怕面目在乌云中出现,无情地向她扑来。
“畜生!你……你好……好狠!”她发狂地,拼全力地大叫。
叫声她自以为很大,其实却细如蚊蚋。接着,秋雷的狰狞面目肖失了,绯衣三娘的
身影取而代之,依稀,绯衣三娘正向她冷笑,绯衣三娘的语音象巨雷般在她的耳际轰鸣:
“小妹,我……我不怨你,只……只是,他……他豺狼成性,蛇……蝎心……肠,你……
你会后……后悔无及,离……离开他!”
“我要杀死他!”她大叫,声音比先前稍大些。
幻影消失了,无边的痛苦无情地袭来,她喷出一口血,吃力地想将头抬起,但昏眩
的感觉已接着袭来。
昏沉中,她听到一声惊呼,接着隐约地听到有人走近,苍老而刺耳的声音入耳:
“咦!那不是绿凤孟娥么?”
“正是她,也许还有救哪!”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这两人的口音她都不陌生,前者是豹面乞婆,后者是三菩萨中的矮方朔。她与豹面
乞婆只是点头之交,谈不上交情。而矮方朔老怪物.却是她的死对头。
“我看是没有救了。”老乞婆说。
“我得试试。”矮方朔道。
“不许动她,你想乘人之危么?”老乞婆怪叫,又道:“谁不知你这老不死嫉恶如
仇,你大概连死人也不放过了。”
矮方朔怪叫道:“废话,老乞婆,你给我滚开些。这贼女人虽然作恶多端,活该横
死,但还不至于人性已失,比起你二狂人来说,她还算是好的,至少她不象你一样乱杀
人,更未滥杀武林人物以外的平民百姓,所以老夫一再放过她……”
豹面乞婆一声长啸,飞扑而上。
接着,“砰”一声大震,劲气四荡,显然两人硬接了一掌。
“滚!”是矮方朔的暴吼。
“砰!拍拍!”暴响震耳,罡风振衣。
“哎……老不死,咱们拼了!”豹面乞婆怪叫。
绿凤感到身躯被人急急抱起,耳听矮方朔一声长笑,身躯急动,耳畔风声呼呼。
“以后再拼吧,老夫要救人,恕不奉陪,哈哈!”矮方朔的声音,发处似乎就在耳
畔。
接着,她感到身躯一震,痛得她受不了,脑中嗡一声响,便人事不省。
且说金神这老凶魔功臻化境,艺业超凡入圣,可是,他却追不上白夫人的御气神行
术。向北追了两座山头,到了怪石如林、密林棋布的第三座峰头,白夫人的身影,却在
他的视线内消失了,因为峰头上的怪石如林极易藏身。
他愈追愈火,愈追愈心惊,连玉狡猊的老婆他也追不上,如果遇上玉狡猊本人,他
岂不是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假使玉狡猊夫妇同在,他岂不完蛋?
他愈想愈惊,迫杀白夫人的心念更切,便在山头上站在高处向四周打量。
居高临下看得真切,不见白天人的踪迹,只看到北面山坡上,有一个穿直裰戴遮阳
帽的人向上走。
“泼妇定然躲在这附近!哼!我看你往那儿躲。”他自语,定下神向各处穷搜。
戴遮阳帽的人是秋岚,他来晚了,起初,他向旗花和胡哨声传来的方向急走,但不
久他又心中一转,认为刚才盯梢的人已发觉他的行踪,发出了信号,前面的人定然是发
讯召集人手要搜寻他了,从木板传信的事猜想,对方既然误认他为乃弟秋雷,显然乃弟
并未到来,他大为放心,因此,他不想走了,便藏在一处密林中,静观变化。
许久,他心中大疑,怎么不见有人现身,听不到任何动静?
看看时光不早,他想:“我还是走吧,找地方落脚再说。”
他才想往回走,知道往南走,必定可以到达伊河,龙门两山沿伊河两岸都有村落和
庙宇,他必须找地方落脚,至少得找地方弄些吃食,晚上才可到龙门镇找弟弟秋雷,便
提了酒葫芦向南走去。
他戴遮阳帽,而且是上山,所以没注意前面山顶上站在高处的金神,从容地向上攀
升,如果他早看到金神,也不至于如此大意了。
上次在青城与师父分手,他已在心中定下了主意,决定找到乃弟之后,便踏遍天涯
找寻师母下落,同时,他也准备和金神见面,假使金神仍不放过他的师父,那么,他愿
意斗一斗这个老凶魔,希望能替师父分忧。
年来,他知道自己的进境十分惊人,活僵尸的寂灭术确有大用,帮助他将璞玉归真
奇学练至化境,他有和老凶魔一拼的把握。两次斗独角天魔,他的信心倍增,虽然第一
次几乎送命,但不是他不行,而是在仓促见面之际,心中有点虚而生恐惧的缘故,第二
次他击中独角天魔一剑,得心应手,他已没有恐惧金神的理由,对独角天魔他更不放在
心上了。
虽说他不怕金神,但不能说完全无俱,所以如果让他早早发现金神,少不了要紧张,
怎会如此从容?
到了山额,踏入第二座怪石,蓦地,他倏然站住了,千锤百炼的机警敏捷头脑向他
发出了警告:此地凶险。
不错,确是凶险,超人的听觉分明告诉了他,附近有人正鬼鬼祟祟地在附近出没,
这人脚下轻得象伺鼠的猫,但仍逃不过他的神耳,他本能地料定,这人是一个功力极强
的高手。
危险的电流迅速通过他的全身,奇异的感觉令他有点汗毛竖立,他本能地想到,危
机来了,有人伺伏计算他。
他的反应似乎未经大脑,奇快地贴在身旁的石角上,轻轻摘下了遮阳帽,左手抓紧
了酒葫芦的挂绳,护体神功随警兆而发动,他象一头发觉猎物的金钱大豹。
定下神,视觉和听觉变得极为锐利敏感,不错,附近确是有人。
“沙……”是草茎擦拂硬物的声音,轻得令人难觉,但他听到了,似乎是从右方另
一座怪石传来的,只是声音太轻。他无法判定正确的方向和距离。
“得!”是小石擦动的声音,也轻得几乎难以分辨,可是,他仍然听到了,似乎是
从左方不远处传来的。
没有风,斜阳的炎热威力未减,草梢和树梢有时轻轻拂动,也有声响发出,但这种
声音是不同,也只有极高明的名家方可以从中分辨出来。
“唔!可能我已落入他们的陷阱或埋伏了。”他想,
他必须商开,他不愿和不招关的人胡缠,最糟的是,他在虚云大师的十数载熏陶下,
认为杀生是罪恶,杀人更是罪大恶极。但交手时生死在须臾间,不杀人便被人杀,虽说
功力高足以自卫,但也难保在混乱中失手,何必和这些人拼命?
不等他有任何举动,蓦地,似乎有一阵微风从左右飘到,尽管连脚下的草梢也未摇
动,但他仍然感觉到了。不等他有任何举动.左眼角剑影突现。
他左手的遮阳帽猛地挥出,人向下一挫,闪电似的贴石根有窜,闪到另一座怪石去
了:
“咳!”怪声乍起,遮阳帽裂了一条缝。
他只看到一个淡淡青影,没看清来人的脸貌。
闪得轻灵敏捷,反应超尘拔俗。但附近地面野草丛生,碎石密布,再轻灵的身手,
也不可能使脚下不发任何声响,枯草摇摇,所发的声响足以让一流高手提高警觉了;
刚贴近怪石,老天,左方金光耀目,一个金衣人从石后转出,剑气已压体,金虹射
到。
真糟,这一剑来得太快了,危极险极,生死一发,金芒入目,他便知来者是谁了,
天下间除了金神金祥,任何人也不敢穿金色的衣裤,也只有金神手中有一把无坚不摧的
金剑,金子性软,不可能用来做兵刃,但金神这把金剑并非纯金、只不过外表看去金光
闪闪而已。平时,金神用一袭罩袍掩住身上的金色衣衫,如果脱掉罩袍,那么,他必定
要杀人了。
秋岚看清了金色的人影和递来的金剑,便知来人必定是金神金祥,大吃一惊.想躲
已不可能了。
死中求生,他只好拼命,右手的破遮阳帽脱手掷出,左手的洒葫芦接着出手自救,
人向侧倒滚出两丈外,滚至另一座怪石下,宛若鬼魅幻形,闪到石后去了。
“嗤嗤!”裂巨声刺耳,遮阳帽化为三块,飞散而坠,接着,“啪”一声爆响,酒
葫芦炸裂,酒香扑鼻,酒珠飞溅。
金神吃了一惊,大出意外,被酒溅得一头一脸的,仓淬间弄不清是啥玩意,一怔之
下,被秋岚逃出剑下,他自己吃惊地往石角一贴,抹些酒放在鼻下猛嗅;等判明是酒不
是毒汁,方才放心也勃然大怒、
秋岚藏身在另一座怪石后,伸手在左胁下一摸,摸到胁衣上的剑孔,倒抽了一口凉
气,暗叫侥幸,假使稍慢些,这一剑不刺入胸膛才怪。
由金剑触体时,护体神功几乎进散瓦解的光景看来,金神这一剑势在必得,而且必
定是行全力一击,显然老凶魔志在必得。
他取出一条黑巾,迅速包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大眼,掩去本来面目,他知道金神
的潜势力极大,在未有把握制伏老凶魔之前,不宜将真面目落在对方眼中。
同事,他心中暗叫不好,如果金神是冲着乃弟而来的,岂不可怕,乃弟曾和金神的
孙女儿结伴同行,难道说,乃弟与金四娘之间,曾经发生了意外么?
他愈想愈心惊,替弟弟担上了心事。
他必须先解决目前的困境,在这附近,至少也有两个可怕的高手伺伏,一个是金神,
另一个的功力也令他心惊,遮阳帽未能将先前青影袭来的长剑震开,帽子反而被割裂,
可知那人不会比金神差多少,以一敌二,他有自知之明,必定凶多吉少。
“我得走!”他想。
说走便走,立即向后急退,捷逾电闪,闪到后面三丈外的另一座怪石下。
真不巧,刚退抵石下,突觉顶门上掉下几星石屑,不用猜,石顶上有人,是敌非友。
身形再闪,他又移到另一座石下藏身,离开的刹那间,他感到剑气掠顶而过,间不容发,
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座怪石的右方,是三株古松,野草及膝,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只消瞥上一眼,他便看清了所处的环境,任何人到了这儿,也会起入古松的草丛中,
或者径自穿过野草古松,到达对面五丈外的怪石丛林,便可摆脱眼前险恶的处境。
他不假思索地绕过石后,幽灵似的翻上了怪石顶端,百忙中还不忘将一块小石向古
松茂草中投去。
这怪石相当大,又相当高,先前金神就是站在这块怪石的顶端向四周搜视白夫人,
可知必定是峰顶的最高点。
这瞬间,金影疾闪,从右角的另一面转出,飞扑松树下草丛。
那是金神,身法之快,真配用闪电二字来形容。
“好快!”爬伏在石顶上的秋岚暗叫。
他感到相当糟糕,目前手中空空,遮阳帽洒葫芦全丢了,赤手空拳,而对方却有可
怕的金剑,怎能拼?他得走。
金神飞跃扑上,扑了个空,火速贴在最近的一栋松树下,向四周的草丛中用目光搜
索,但他失望了,连兔子也没发现一个。
金神心中暗凛,经过酒葫芦的猝然袭击.他不敢不将秋岚估为超尘拔俗的高手,怎
敢不谨慎从事,所以不敢大意,先看清树顶,再向四周茂密的野草搜视。
已经是夏末,山上的野草相当丰茂,但草的根部有不少枯萎的干叶,虬缠错结密密
麻麻,人如果伏在草中藏身,是不容易瞒人的。
金神的目光从北转向西面,正待转向东首,突然有所发现,火速向下一伏。
石角射出一个青影,出现在东面。
金神倏然站起,狂笑道:“大嫂,不用捉迷藏了。来来来。你难道自甘菲薄,这儿
四下无人,正是放手一拼的太好机会。”
青影是白夫人,她从容仗剑走近,冷冷地说:“当然,老身不会自甘菲薄,会和你
放手一拼,但在生死一次之前,你必须将外子的下落说出。”
金神一怔,随即狂笑道:“你不必问了,一句话,我也不知你公母俩搞的什么鬼,
正要问你呢?”
自夫人立下门户,说:“那就不必说了,你上吧!”
金神徐徐迫进,说:“二十年来你毫无进境,活该你倒霉,你上吧,前三招是你的,
让你死得心服些:”
“老身不领你这无耻恶贼的情,接招!”
霎时风吼雷鸣,剑影漫天,罡风大作,草叶飞飘,一白一金两色剑芒飞腾,乍合乍
分。
冲刺、纠缠、回旋、倏分,两人换了位,一照面之间,大概已换了五招八剑左右。
石须上的秋岚本想乘机脱身,但他不走了,他和所有的武林朋友一样,不想放过看
绝顶高手挤斗的观摩机会。同时,他已看清来人是三岔路口小农舍中的老太婆,暗叫一
声惭愧,走了眼啦,那不是一个平常的村妇,而是一个足以和金冲决雌雄的高人哩,金
神称她为大嫂,原来他们是一家人哪。
同时,老太婆会不会是毒王的同谋者呢?不然怎会在门上下毒,在许庄附近,琬君
姑娘和老太婆、毒王等一群人同时赶到,又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通,不走了,先看结果再说,反正他有把握跑得掉。
正胡思乱想中,金神一声沉喝,抢攻了,剑影漫天,人影八方旋击,剑啸震耳,金
虹银芒飞腾扑击,好一场武林罕见的凶狠恶斗,在进退如电中,几乎不易看清人和剑的
实影,奇招出如滚滚江河,令人目不暇接。
秋岚的心绷得紧紧地,情绪随着两人的凶狠恶斗神奇的招法而被动;手掌沁汗,屏
息着静观其变。
“铮铮铮!嗤嘎……”触剑和错剑的怪响刺耳,令人闻之心血为之凝结,两人已近
身招搏了呢!
纠缠中,响起一声震耳的龙吟虎啸,与金神的一声冷叱,剑气一敛,人影乍分,白
夫人飞退丈余,踉跄止步。
接着,人影顿止,金神迫进两步,马步稍乱,眼中金芒闪闪,额上冒着汗珠。
白夫人脸色泛苍,持剑的手微颤,右肩外侧沁出血珠,负了轻伤,她身后,距秋岚
潜身的怪石,已经不足八尺,秋岚必须向前移,方可看到她了了。
金神已经迫近,白夫人后退之路已绝c
秋岚胆大包天,居然敢向前移动。
幸而金神的注意力全放在白夫人身上,无暇留意怪石顶的动烬。
金神作势前仆,阴森森地说:“大嫂,你的游龙剑法派不上用场,不是我的敌手,
还是用大哥的鬼剑法吧,看你是否能发挥无定剑法的神威,准备了。”
无定剑法四字,令秋岚大吃一惊,不顾一切向前移,已接近了石缘。
白夫人冷哼一声说:“老身会用的,有何不可?”
她的剑已缺了十多处指大的缺口,拂动时异响刺耳,“刷”一声从右撤出,一抖之
下,剑平指而出,剑尖略向下垂,碎步前移。
秋岚吸入一口气,脱口叫:“师母,小心……”叫声中,他抓了两块碎石.飞扑而
下。
同一瞬间,金神已疯狂地冲上,金神的剑身幻化为百十道金蛇,排山倒海似的攻到,
暴喝声震耳欲聋,全力行雷霆一击,志在必得。
白夫人一声冷叱,招出“飞瀑怒潮”。用上了慑魂三招狂野地锲入如雨金芒中,剑
影倏然乍合。
“铮铮……”一连串双剑的接触震鸣惊心动魄,震耳欲聋。
任何神奇的剑法,如无精纯浑厚的内力驭使,碰上造诣超人的对手,同样无用武之
地,金神的艺业比白夫人高得多,这也就是他不怕无定剑法的原因。而且他已抢得了地
形优势,奋勇贴身相搏,把白夫人迫在怪石下,令她无法施展,占了上风,一阵子狂攻,
把白夫人逼到石下了。
白夫人的“飞瀑怒潮”发出.金神已在剑上发出了三阳神功,双剑接触后力道骤发,
势如排山倒海,将白夫人的剑荡出偏门,一声怪叫,金神乘势突入,指向白夫人的胸口。
这瞬间,秋岚的掠叫声传到:
秋岚的机警绝伦,人向下扑,手中的石块先出,不射兵刃,射人,一取金神的顶门,
一取金神的丹田穴。
金神当然知道厉害,知道是用酒葫芦吓了他一大跳的人来了,石块来势如电,凶猛
极了,他如果不顾一切伤了白夫人,说不定反而赔上自己的老命,这桩买卖划不来,保
命要紧,百忙中剑把上扬,猛击袭向丹田的石块,左手上探,金针掌拍向顶门的石块.
老实说,他还没看清射来的暗器是啥玩意呢!
剑尖一动,白夫人身形下挫。危机间不容发,她从剑尖下险之又险地逃出性命、站
在石根下向旁急射,贴地远出丈外去了,掠出一身冷汗。
“啪!”剑把和掌同时击中两石,响声同时发出。
石块未被震碎,仅裂成数小块而已。
金神身躯下挫,他感到两石的力道骇人听闻,小小的石块重如千钧巨锤猛撞,沉重
无比,如果不是他早怀戒心,不用全心应付,不但左手危险,也不易逃过丹田穴的沉重
袭击。
秋岚已随石扑下,已不容他多思索。金神吃惊之下,火速向侧闪,一声怒吼,金剑
招出“羿射九日”,狂怒之下出招,想得到定然凶猛骇人。
秋岚早有准备,不向下落,却在半空折向,两筋斗凌空翻出丈外,一面大叫:“师
母,剑!”
白夫人心中狂喜,但她不知来人是谁,秋岚蒙着脸嘛!好在她早知那天中毒的人是
乃夫的门人,并不惊疑,应声将缺口甚多的长剑抛出,叫:“接剑。”
金神疯狂地外到,急邃电闪。
秋岚更快,人末落地,已将剑接住,一声低吼,人化狂风,落下地贴地旋飞,向金
神的下盘进击。
人影乍合,“铮铮铮”一阵铿锵的双剑交击声传出,人影两冲错三盘旋。方候然分
开。
两人飘退丈余,人影倏止。
金神脸上的金芒闪烁,金色的袍袂和长须无风自摇,双目似乎在喷火,死盯着秋岚,
金剑在颤动。发出令人心血下沉的剑吟,他的呼吸象是停止了,接着吁出一口长气,厉
声问:“你是谁?拉下你的蒙面巾,让老夫看看你的真面目。”
秋岚的呼吸深长,气息微弱,额上沁汗,以剑尖支地,大眼中神光四射,一字一吐
地说:“玉狡猊的弟子,其他休问。”
“今师目下何在?”金神再问,脸上有紧张的神情流露。
“不劳动问……”
金神急冲而上,一声沉叱,连攻三剑。
秋岚左闪右避,镇静地化去三剑狂攻,“铮”一声双剑接触,他借势飘退,叫道:
“住手!我有话说。”
金神心中暗懔,他已看出秋岚化解三剑十分从容,从剑上传来的反震力有异,毫不
凶猛,但震撼力确是强韧无比,而且双剑相错触的刹那间,并无火星溅出,显然对方已
获璞玉归真奇学的种髓,三阳神功无奈对方何了。
他一步步迫进,厉声道:“你说吧,反正你得死。”
秋岚心中紧张,但毫不害怕,全神戒备着,从容地说:“前辈当年所为,委实令人
齿冷……”
“呸!你说的话就是这些?”金神怒吼,向前迫进。
秋岚沉着地向侧移,一面说:“少安毋燥,请听晚辈直陈,二十余年来,家师不过
问你当年的可耻行径,不追究你的罪恶,你如果稍具良心,也该洗心革面找一处清幽之
地安度天年,为何变本加厉,这两年重在江湖遍树暗窟,四出搜寻师父的下落,必欲斩
草除根而后快,岂不太过份了么?”
金神不敢往下听,一声怪叫,奋身猛扑,连攻十八剑。风吼雷鸣,剑影漫天,金色
的淡淡虹影,象是满天金蛇乱舞,八方旋飞,地下的断草叶被狂风所刮,飞舞着呼呼发
啸。
秋岚不敢放手接招,只八方游走,象是幽灵幻影,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象是在金虹
前飘浮,也象是引虹飞舞,一面大声说:“人总该有良心,除非他不是人,家师已看破
世情,毫无追究你的念头,奉劝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得放手时且放手,留一份情义……”
“你该死!”金神怒吼,金剑势如狂风暴雨,疯狂追击。
可是,草坪太广,秋岚根本无所畏惧,一面避招,一面平静地说:“前辈,你无法
致我的死命,事实你该心中有数,我随时都可离开,家师不许我和你计较,但我岂能置
之事外,你如果不放手,晚辈只好将你二十年前谋友灭门的可耻事迹公诸天下……”
“小辈,你没有任何机会了。”金神厉叫,加紧进攻。
秋岚冷笑一声,身形逐渐加快,准备回敬了,一面说:“就算你神功盖世,天下无
敌,但我不接招,神功盖世又有何用,你别认为我怕你,再下见机,恐怕你将在这儿丢
掉一世凶名。”
金神听不进这些话,愤怒如狂地疯狂进招。
秋岚怒火渐升,眼看金神被激怒得如疯如狂,心中暗喜,口气转厉,骂道:“无耻
老匹夫,你简直猪狗不如。”
果然不错,金神被骂得羞愤交加,怒火中烧,一声怒叫,举剑并施疯狂进扑。
已经攻了近百剑,沾不着秋岚的边,他竟然不知好歹,仍然奋勇狂攻,秋岚见时机
已届,猛地一声长啸,抓住机会不退反进,无定剑法的绝招“河汉星沉”出手,从金神
的左上方欺进,银芒一闪,遽尔近身。
金神挫腰、扭身、拖剑、上托,一声怒啸,火杂杂地从下盘卷入,一掌推出。
“铮!”双剑架住了,不上不下,而金神的左掌,眼看攻到秋岚的小腹右胁。
秋岚吃了一惊,但心神不乱,猛地将剑带回,挫身吸腹,右脚疾飞、外拨。
“噗!”脚尖踢中金神的小臂,两人各向左右飘。
秋岚的剑一收、一沉、一撇,捷逾电闪。
金神的剑,也在千钧一发中急吐急吞。
两人各向外侧飘掠丈外,踉跄止步。
秋岚的右肩侧出现了血迹,金神的右肩内侧也出现了剑痕,鲜血沁现。
白夫人已折了一段松枝在手,在一旁戒备,她看得手心冒汗,紧张万分,不知该不
该出手以二打一,在这种场合中,危机来得太突然,想救应势不可能,想参予又怕反而
乱了秋岚的心神,只好在一旁提心吊胆干着急。
金神一生中,经过无数次激斗,威镇江湖,可以说,他一生中从没有今天这么狼狈,
不但小臂挨了一脚,肩内侧也受了伤,他的三阳神功已练至化境,刀枪不入,且可反震
加在身上的外力,竟然被对方一把残剑刺伤,岂不奇怪,他讶然瞥了伤处一眼,伸手一
摸,确是伤了,血迹证实了创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秋岚也心中凛然,他感到对方的剑力道万钩,璞玉归真奇学经不起全力一击,无法
护身,更不用说反震了,这一剑真是险之又险。
“今天不是你便是我!”金神大吼,挺剑迫进。
蓦地,四个黑衣人从远处追来,领先的人大叫:“禀主人,剖鸡焉用牛刀,让属下
收拾他们吧!”
秋岚向白夫人挥手,用传音入密之术急叫:“师母,请离开,弟子断后,全力脱身
再说。”
白夫人一声长笑,向西急射。
金神一声怒吼,抢先截住西面。
秋岚只好向南飞掠,发出一阵怪笑,笑完叫:“老猪狗,咱们来松松筋骨。”
金神举手一挥,两名黑衣人拔剑狂迫赤手空拳的白夫人,两名紧随着愤怒如狂的金
神,穷追秋岚去了。
在怪石丛生古林密布的山区中,远出十来丈再不易发现了,秋岚有心引走金神,以
便师母脱身,并未全力施展,留了一成劲,恰可与金神的轻功相等。
金神全力狂追,追到第二座山头,不但前面的秋岚闪入密林!失去踪迹,连后面的
两个党羽也扔掉了。
到了第二座山头,秋岚立即扔脱了金神,向四走,找寻白夫人去了。
白夫人也在退出半里外后,扔脱了两个黑衣人,回头照蒙了脸的秋岚,两人相隔一
座峰头,错过了,在她的眼中,仍搞不清这位蒙面人是不是飞龙秋雷。
金神在密林中穷搜,象是发了疯,找遍了望座密林,枉费心力,徒劳无功。
两个黑衣人气喘吁吁地赶来,恰好金神急急地搜到。一个黑衣人躬身行礼,说:
“主人,属下有事禀报。”
“大惊小怪,快说。”金神不耐烦地叫。
“龙门客栈不久的前被一群蒙面高手袭击,毒王和欧阳慧失踪。”
“什么,你难道不查明那些蒙面人的来历便来禀报?”金神狂怒地叫。
“那些人一击即走,骑术高明,光天化日之下敢在闹市生事,显然已有预谋,小人
夺了一匹马追赶,半途遇伏险些丢掉性命。主人请看。”黑衣人说完,拉开衣襟,现出
右胸已上金创药的创口。
金神跺脚叫:“快!通知安乐窝的人,看是不是飞龙小辈的人所为。”
“是,小人立即前往。
“快走,你们这些死人。”金神怪叫。
两个黑衣人行礼退走,金神继续向南按。
南面的一座山脊上,飞龙秋雷正与银凤父女向下追。西面山凹中,琬君姑娘正焦急
地向山脊上急掠。
九华羽士无暇说话,全力向山下逃命。
秋雷的轻功稍差,姜是老的辣,他无法追上老道,愈追愈远,正全力飞赶中,他感
到一个人影掠过身侧,三两起落便远出三丈外,令他骇然一震,那是许钦,轻功之佳,
已臻神化的境地了呢!
身后有衣袂飘风之声,不用猜,他知道银凤到了。
上次在天门峡石窟中,银凤误以为是九华羽士用销魂香捣鬼,把九华羽士恨之入骨,
这次九华羽士竟胆敢到龙门来撒野,把许钦惹火啦,所以放开脚程狂追不舍,把爱女置
之不顾了。
秋雷不住盘算,盘算是否利用这次好机会光将银凤弄到手再说,明知身后银凤毫无
戒心,只消回身狞然一击,定可手到擒来。
他一咬牙,决定先将银凤掳走。
假使不是琬君及时出现,他可能成功了。
九华羽士全力逃命,突见一个白衣少女向上奔来,吃了一惊,百忙中扭头一看,看
到了身后不足十丈的许钦。
人急智生,他大叫道:“许太快,小心令嫒,飞龙小狗乃是淫贼,你何苦追我?”
琬君不认识九华羽士,她急迎而上,脚道:“道长,飞龙在问处?”
九华羽士不答话,向左折,窜入一座密林,去如脱免。
许钦心中一动,赶忙回头向上急掠。
秋雷正待动手,突见许钦从矮林之中掠出,吃了一惊,左手的棋子不敢发出了,他
叫:“许大侠,老道呢!”
许钦到了,停步说:“穷寇莫追,让他走了。”
“可惜!”秋雷懊丧地说。
“那恶道作恶多端,早晚会遭报的。”许钦苦笑着说。
远远地,琬君发现秋雷和银凤父女站在一块儿,料想不会有说话的机会,而且她急
于找寻祖母,便向侧方急掠而去,走的方向是正北。
秋雷一计落空,阴谋诡计又上心头,向许钦说:“许大侠,晚辈这次行脚贵地,谣
言满天飞,晚辈深感惶恐,闹了个风风雨雨,于心难安,其实,上次在酆都与乔姑娘的
误会,皆因金四娘而起,晚辈不得不任由她妄为,致有此误会,晚辈此次乃是专程趋府
谒见前辈而来,一方面聊致歉意,一方面想向前辈请益,没想到别有用心的人,乱造谣
言,竟说晚辈要向尊府挑衅,不知从何说起,目前龙形剑之事已了,晚辈明日当具贴趋
府拜谒,不知前辈可肯接见?”
许钦看对方人才一表,而且执礼甚恭,又有救女之恩,怎么说也没有拒人于千里外
的理由,略一沉吟,说:“不敢当。老弟言重了,老弟肯莅临寒舍,在下深感荣幸,这
样吧,老弟目下落脚何处?”
“晚辈小驻安乐酒店:”
“明日午正,在下专城往拜。”
“那怎行?”秋雷心中狂喜,但口中却大惊小怪。又道:“晚辈天胆,也不敢劳动
前辈的大驾……”
老弟台有所不知,自从家父封剑之后,寒舍已不再接待外客,免生是非,所以只
好……”
他倏然住口,“咦”了一声,抬头上望。
秋雷转身一看,金神飞掠而下,神情极为狞恶,脸色可怖,来意不善,他心中虽然
暗惊,但不动声色,迎上行礼道:“老前辈,那老泼妇可曾……”
“住口!说你的事。”金神怒火冲天,火暴地叫。
“咦!老前辈此话何意?”秋雷讶然问。
金神冷哼一声,厉声问;“说,是不是派人至龙门客栈将毒王和欧阳慧掳走,想杀
人灭口么?”
钦雷心中大定,正色道:“老前辈差矣,晚辈自老前辈追走老泼妇之后,经过一场
凶狠猛烈的搏斗,将独角天魔打发走,追逐龙形剑刚到这儿,难道说,晚辈分身有术不
成,请问老前辈,这事在何时发生的?”
金神一楞,根据黑衣人报来的信息估计,蒙面人袭击龙门客栈,决不会迟于他质问
秋雷约他对证的时刻,怎能怪秋雷呢,他哼了一声,说;“不管是不是你,老夫会查明
内情的,你跟我走吧!”
秋雷怎能跟他走,扭头拒绝地道:“老前辈明鉴,晚辈必须追搜龙形剑,那恶贼不
除,后患无穷,老前辈请指示时地,晚辈定然按期投到。”
“不行。你竟敢违抗老夫之命?”金神厉声叫。
秋雷知道老凶魔定然有人散布在龙门镇,不然便不会知道龙门客栈有变,他深怕老
凶魔的人认出袭击龙门客栈的人是他的手下,当然不敢随老凶魔前往。
“老前辈的事重要,晚辈的事更急迫,关乎创业大计……”
“呸!你的意思是拒绝和老夫同行。”
“晚辈办完要事。方可随老前辈一行。”秋雷的语气硬了。
“岂有此理,看来,老夫只好将你擒住带着走了。”
“前辈不嫌过份了么?”许钦不得不出来说话了。
金神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问:“你是什么东西,莫明其妙!”
许钦淡淡一笑,泰然地说:“凡事以理为先……”
“呸!你配和老夫说理?”金神怪叫,抢出一掌拍出。
秋雷大喜,如果许钦动手,大事定矣!看老凶魔只有一个人,正是动手的大好机会,
凡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凶魔爪牙成群,高手甚众,早晚会将金四娘的事弄个
一清二楚,反正那一天终须到来,何不乘今天的大好机会毙了他永除后患,不假思索,
立即将三颗原准备暗算银凤的棋子,射向老凶魔的下阴,棋子飞行的速度奇快绝伦,从
许钦的脚旁掠过,速度太快,连旁观的银凤也末看出他在捣鬼。
许钦的修养到家,掌到,他向后退,叫道:“前辈幸勿相迫,有话好说……”
金神毫无戒心,根本没将许钦放在眼下,所以毫无顾忌的抢入抽耳光,没想到许钦
的脚旁飞出三颗细小的棋子,半分不差地击中下阴。
他浑身刀枪不入,棋子来势虽猛,力道奇重,但无法伤他,但也打得他怒火腾升,
还以为许钦向他下手哩!
“你该死一万次!”他怒吼,狂野地抢进,伸手便抓。
许钦莫明其妙,剑眉一轩,正待发作。
银凤急急截出,叫道:“前辈怎可任意……”
金神正在愤怒如狂中,变爪为掌,猛地斜拍而出,掌动风雷俱发。
“叭!”暴响震耳,与银凤的掌撞个正着。
“呀!”银凤惊叫,飞退丈外,右手抬不起来了。
秋雷知道机不可失,手一抄长剑出鞘,出其不意地点向金神的左胁,双方相距不足
五尺,一发即至。
“嗤”一声裂帛声响,金神的胁衣开裂,一剑落空,老凶魔果然了得,竟能在危机
一发中扭身避过致命一击,他向右闪出八尺外,一声龙吟,金剑出鞘,迎着跟踪迫到的
长剑一撇一震。
“铮”一声暴响,两人同向侧方飘出八尺外。
秋雷暗暗心惊,暗叫糟了,老凶魔竟能躲掉凶狠阴险的两剑,果然名不虚传,看样
子,该拼命了。
金神气冲牛斗,切齿叱道:“好小子,你竟向老夫递剑,还了得,看老夫好好割你,
看来,毒王的话已不用怀疑了……”
秋雷不让他往下说,抢着接口道:“老前辈差矣,晚辈不能眼看许姑娘伤在金针掌
下,不得已只好冒昧出手解救。”
金神举剑迫进,冷笑道:“除非你丢剑立即跟老夫走,不然,你无法否认你的罪行,
丢剑!”
秋雷呵呵笑,朗声道:“天下间叫我丢剑的人,尚未曾有。别说是你,连家师也不
能叫我丢下剑,你上吧!”
他豪气飞扬,斜身迎上.剑尖向下徐降。
金神一怔,突又急冲而上,剑幻万道金芒,狂风暴雨似的攻到c
秋雷长剑疾升。剑动殷雷发,矫若游龙,疯狂地突入飞施袭击的金芒中。
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双剑冲错交鸣震耳欲聋,缠斗片刻的金虹银芒,经过生死须臾的
剧烈扑击后,终于在一声震耳清鸣中分开了,金神退出丈外,吁出一口长气冷酌地说;
“你用的是君山欧阳嘉隆的沉雷剑法,我明白了。”
旁观的许钦父女不动声色冷眼旁观,毫不动容。
秋雷也退出丈外,拭掉额上的汗水,脸上泛着冷然而倨傲的笑容,说:“不错,确
是沉雷创法,这是晚辈与欧阳嘉隆攀交时,他老人家自承在世时日无多,慨然以剑法相
蹭,前辈明白了什么?”
山脊上面,追逐白夫人的两个黑衣人、正以超生披格的轻功飞掠而下。
秋雷发现他自己足以和金神一拼,艺业相去不远,沉雷剑法足以和金神争短长,甚
且可能取得优势,可惜三阳神功火候不够。还不足与金神分度抗礼,但沉雷剑法已弥补
了这方面的缺陷。他本想趁机会在这儿解决了金神永除后患,即使力不从心,料想许钦
父女决不致袖手旁观,银凤也决不致眼看救命恩人死在金神的剑下而无动于衷,极可能
临危出手相助。
恶念刚兴,便看到两个黑衣人向下飞掠,已猜出来人是金神的爪牙,心中一惊,恶
念立消。金神重出江湖,暗布羽翼,瓜牙们全是了不起的黑道高手,以三敌三,决占不
了便宜,他只好放弃恶念。
金神的神色不注在变,怪,反而平静下来啦,死盯着秋雷,徐徐收剑入鞘,阴森森
地说:“我将查出内情,我会找你,你记住,马上返回许州等我。如果我到七柳湾时,
你如果不在家,我会杀你满门的。我会用一把无情火把七柳湾化为瓦砾场,然后追你到
海角天涯,挖出你的心肝来的。”
说完,大跨步转身,向远处的两个黑衣人举手一挥,向山脊上走了。
秋雷脸色沉重,愁容满险地向许钦苦笑道:“在君山秀土和龙形剑处心积虑的巧妙
安排下,将会有一群我的死对头出面做人证,而金神抱定先入为主的成见和我为难,我
的处境简直不可言喻,死路一条。看来,也许是我的末日已至,还是及早返家早作安排,
为我自己先挖好墓坑了。”
他的表情逼真得令人心动,而许钦又是个侠义英雄,是个恩怨分明的大丈夫,只听
得热血沸腾,虎目怒张,沉声问:“老弟台,上有皇天,下有后士,更有过往神灵。你
说,金四娘是不是你杀的?”
秋雷一叠声呼冤,指天誓日地说:“晚辈没有杀金四娘的理由,金四娘助我称霸江
湖,她的毒蛊举世无双,对晚辈大有好处,杀了她对晚辈有何好处?要找真凶,须从最
可能获得好处的人着手侦查,金神却不从此入手,却找我这损失奇重的人追根穷源,岂
不冤哉枉哉也?”
“好,我信任你。至迟下月上旬,我将与小女至尊府一行,如果金神不谈理,说不
得只好和他周旋……”
秋雷心中狂喜,推金山倒玉柱屈身拜倒,一面说:“前辈天恩。有前辈出面主持公
道,晚辈没齿不忘。”
许钦伸手将他挽起,说:“不敢当老弟台大礼,请起。老弟台曾临危救助小女,大
德无以为报,理该为老弟台聊尽心力,略效绵薄。但我有言在先,理之一字,放诸四海
而皆准,兄弟只问一个理字,不问其他,尚请老弟台见谅。”
许钦的话,比青天白日还明白,直率指出只问理字不问其他。就是说:金四娘的被
害,如果是你秋雷所为,我许钦爱莫能助。
秋雷不是笨虫,他当然听出弦外之音,心中暗懔,但未现于词色,爽朗地说:“晚
辈只需前辈主持公道,于愿足矣!”
许钦举步便走,说:“那么,兄弟告辞,下月初尊府上见。在下要找乔老弟,少
陪。”
“晚辈当扫径以待,如大旱之望云霓,务请前辈虎驾早日光临。晚辈幸甚,敝庄幸
甚。”
银凤姑娘在旁冷眼旁观,一直紧盯着秋雷的神色。要从他的神色中找出其中有多少
虚假。但她失望了,工于心计的秋雷,没让她看出半丝儿破绽。
别过银凤父女,秋雷满怀高兴,向北急走,他要赶回安乐窝酒店布置一切。经过多
次的狠拼,他感到倦意袭上心头,举头眺望快落下西山的红日,微笑着走了。
到了下面的山沟,蓦地前面白彤依稀,琬君姑娘的身影,刚消失在一座矮林内。
他心中狂喜,想不到银凤走了,这位白衣姑娘仍在山区逗留。不久前他回答乔天香
的问话,冒充自己是姓山的蒙面人。
琬君立即岔出,盘问他的底细。他机警绝伦,料定这位白衣姑娘定是曾和乔家姐弟
同游酆都的人,也必定是比乔家姐弟更清楚姓山的底细的人。凡是对他有怀疑的人,他
必须设法除去,人愈少愈好,何况这位白衣姑娘貌比花娇,与银凤同样美艳,更值得弄
到手啦!
他确是太聪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该在形势紧急中冒充姓山的。他不知姓山的
人的来历,更不知乃兄在姑娘的船上养伤的事,岂不弄巧反拙。
他留心问四周打量着,不错,四野无人,附近山林中鸟声聒噪,倦鸟归林,不见人
影。
他脚下加快,飞跃入林。
妙极了,白衣姑娘在林子的另一端,掩住一拂矮树后向前探望,没发现他到来。
林顶鸟声喧哗,林中有人,倦鸟因而盘旋不下。妙极了,正好掩去他的声息。
他悄然伏地掩近,蛇行鹭伏小心翼翼到了姑娘身后两丈左有,右手挟了三颗棋子,
再向前接近。
对面五六丈,是一座山脚下的柏树林,柏树枝浓叶茂,林内二丈便无法透视,夜色
将临,更不易看清景物。
“刷”一声轻响,柏林中钻出一个老太婆。
白衣姑娘是琬君,她在寻找奶奶,老早便发现柏林中有人,所以隐身相候。看到出
来的是个老太婆,她心中一宽。她随东海神尼走江湖,是最近这两年的事,知人不多,
更末与人结仇。看对方不是金神,她放了心。
这瞬间,警觉心未免松懈了些。
秋雷把握时机,抢进八尺,棋子脱手而飞。棋子比声音快,他不怕惊动姑娘。
姑娘听到身后有异声,可是,已来不及了,背部左凤眼、挂膀,下面十六脊椎的阳
关,三处相当重要的穴道已被击中,浑身一软,倚树而倒了。还未着地,已被人一把抱
在怀中,一只大手已掩住她的樱口,想叫也叫不出来啦。
老太婆已飞掠而至,在林外三丈便发现林中有警,一顿手中的拐杖,倏然止步,怪
叫道:“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秋雷制住姑娘的哑穴,挟着人出林,笑道:“婆婆可是公良前辈么?晚辈飞龙秋
雷。”
豹面乞婆公良燕怪叫一声,纵近叫:“小畜生!你有脸见我?你该死!”
“咦!豹面乞婆,咱们无仇无怨,称你一声前辈,你……”
“住口!你难道不知老身与金四娘的交情?好哇!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做得好事,
我正要找你。”老乞婆怪叫着举杖迫近,声势汹汹。怒容满面。
秋雷摇手笑道:“老乞婆,你难道不知在下正为了追查杀金四娘的凶手而来的?”
“呸!你这小畜生又来骗人了,老身刚由君山秀士处昼夜兼程赶到洛阳,就是要看
看你的心肝是什么颜色……”
秋雷将琬君往草中一丢,说:“住口!君山秀士血口喷人,你为何要听他的一面之
词!你瞧我抓住了一个陷害金四娘的帮凶,她叫……叫做黑……白衣游神。你少安毋躁,
可以先问问再发疯不迟。”
活该豹面乞婆埋骨山区。她刚从洛阳闻风赶来,便听到飞龙到了奉先寺的消息,来
不及歇息急急地赶到。
但奉先寺的恶斗早已结束,打听出秋雷仍在山区追逐龙形剑,便胆大包天在山中搜
寻,遇上了矮方朔救绿凤,一掌硬拼几乎送掉一条胳膊。她仍不死心,以久疲之身,在
山林中穷搜,果然被她搜着了。
疲倦和愤怒令她糊涂,听说有杀金四娘的帮凶被擒住,鬼迷了她的心,她竟大意得
急冲而上伸手向琬君抓去。
银虹一闪,剑气压体,一切都嫌迟了,冷冰冰的剑尖,贯入她的左肩井。秋雷的艺
业比她高明得多,就在她俯身时猝然突袭,相距不足五尺,怎会让她有闪避的机会?剑
光一闪,剑已入体了。
“啊……”她厉叫了一声,左手一软。
秋雷的剑一绞一振,倏然拔出。
“嗤……”鲜血激射声乍起,血如闻喷泉。
秋雷向侧一闪,已顺势抓走了地下的琬君。
老乞婆右手抖动,拐杖徐徐陷入地中近尺,身体一阵痉挛,然后仆倒在地,挣扎了
片刻方寂然不动。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秋雷出其不意杀了老乞婆,在武林中,这种手段卑鄙已极,
为武林朋友所不齿。
首先,他想到了君山秀士,喃哺地说:“他该死!他多活一天,我使多一分危险。”
杀心已退,色心又生,他想:“我不能在这时赶回安乐酒店,金神老匹夫可能在路
上跟踪哩。我何不在这儿等候天黑?天黑上路便不怕他了,且享受这丫头再说。”
他将老乞婆的尸身塞入草中,往相树丛中一钻,将姑娘放平,在姑娘身旁坐下,拍
开姑娘的哑穴,冷笑道:“好姑娘,你问我会些什么轻功,我会慢慢告诉你的。请教贵
姓芳名?”
姑娘心中暗暗叫苦。绝望的感觉爬上心头,深深吸入一口气,问:“你不是自称化
名姓山么,为何不知我名?”
“呵呵!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知道你精明美丽,不必再问姓山的化名了。姑娘,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必勾心斗角,说出你与姓山的事,饶你一命,以姓山的全部消
息换你一条命,想必你十分乐意的。但消息必须字字皆真,不然这桩交易没有任何价值,
是么?”
“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待我?”
“哈哈!大概我的师父是狂人,我也沾了狂气的缘故吧,可不能怪我。说吧!我美
丽的好姑娘。”
“你为何要问姓山的事?”
“呵呵!我飞龙从不放过有助于我成名或扩张势力的机会。姓山的在金四娘处讨得
解蛊药,救了乔天香姐弟,我如果自认是姓山的,想想看日后洛阳乔家还能不帮助我称
霸江湖?许家少庄主已答应助我,加上乔家,白道英雄将成为我秋雷的囊中物,想起便
够惬意了,是么?”
姑娘哼了一声,切齿道:“象你这种人,简直猪狗不如,我会让你欺骗乔家么,你
少做白日梦。”
她不能说,秋雷的脸貌与山壮士相象,如果她说出,乔天香姐弟极可能上当。即使
乔天香姐弟不相信,但笑孟尝是个恩怨分明的侠义英雄,又未见过山壮士,怎能不信?
尔后虽不至助恶,但不过问飞龙称雄霸道则极有可能,因此她决不能说。
秋雷一手按上她的胸部,一手去拉她的腰带,笑道:“你可以仔细看看,白昼将近,
黑夜将临,确是做梦的好时光了。丫头,你听着。你,天姿国色,美得教人心动神摇,
在奉先寺后山脊我第一眼便看上了你,更爱上了你。
我飞龙不是好色之徒,但看了漂亮的女人决不放过。七柳湾我有八个女人,没有一
个可以比得上你。我答应你,返回七柳湾之后,明媒正娶和你结为夫妻。为怕你变卦,
我不得不先和你鱼水合欢,造成事实。呵呵!日后你是我的妻子,你我一体,荣辱相关,
你不会不赞成我雄霸天下的,当然也不会反对我网罗乔家的侠义英雄替我效命罗!哈
哈!”
话声未落。姑娘的腰带已卸,上农徐弛,单薄的胸围带子太脆弱,一拉便断,胸围
子一松,玉乳怒突,酥胸半露,眼看春光外泄。
姑娘急得要吐血,秋雷在胸前轰动的双手,惊得她魂飞天外,魄散九霄,这辈子她
哪见过这种仗阵?
“住手!畜生!你……”她发狂地叫。
她感到秋雷的手不住颤抖,气息咻咻,可怕极了,手经过之处,她的肌肉不由自主
的跳动,动得她心如火焰,羞得她真想一头裁下九层地狱。
“哈哈!你叫吧!你也许不知道,女人的呼号在男人的眼中看来,那是无价之宝,
快意极了呀。”
“嗤”一声裂帛声,胸围子应手而升,酥胸暴露。
她暗叫一声“命也”!便待嚼舌自尽。
秋雷早有防备,一手扣住她的牙关,气喘吁吁地凶狠地说:“你听着,如果你想扫
太爷的兴,明晨太阳未出山之前,你的裸尸,将会高挂在洛阳城中心的钟鼓楼飞檐下,
我会办到的……”
话未完,一个提着剑的青影从林外飞射而入,暮色苍茫中看得真切,是一个蒙面高
大的人,手中剑缺口甚多,穿一身青直裰,身法奇快,人未到喝声先至:“什么人在此
造孽?”
秋雷吃了一惊,抓起剑飞跃而起。
姑娘听出是秋岚的口音,喜极而泣,尖叫道:“山恩公,救我!”
几乎在同一瞬间,秋雷同时大晚;“谁放管我飞龙秋雷的闲事,留下命来。”
两人虽同时喊叫,但姑娘的嗓子尖锐震耳,不但蒙面人吃惊,秋雷也心中一震。
兄弟俩总算会面了,晚霞满天。天宇中红光照耀,柏林中虽光线不足,但足以明察
纤毫。
秋雷穿一身紫,看去有阴森和冷厉的感觉,剑尖斜指,用锐利的目光死死地向秋岚
打量,目不稍瞬。
秋岚站在丈外,“嚓”一样将剑插在土中,目光在弟弟和姑娘的身上转动,蓦地长
吁一口气,吐出一声令人心弦为动的叹息,向姑娘走去,伸手拉过姑娘敞开的罗襟,替
她掩上暴露在霞光下凝脂般的酥胸。
姑娘惨然地注视着他,大眼睛允溢着泪水,颤声叫:“如果你是我爷爷五狡猊的弟
子,我该叫你山叔叔或者叫师叔。”
“天哪!你……”秋岚心胆俱裂地叫,如果姑娘的话不假,那……他竟看到了姑娘
一无遮掩的酥胸,那还了得?姑娘的话,象一声焦雷。震得他昏昏沉沉,在喜极中掺入
可怕的震撼,他愣住了。
这一生中,他有两件心愿亟待完成。一是找到弟弟劝弟弟改邪归正,一是找到师母
让师父一家团聚同抗金神。目前,弟弟就在眼前。这位琬君姑娘自称是师父的孙女,师
母的下落已算是找到了,难怪他喜极。
可是,弟弟却在这儿凌辱琬君,在光天化日荒野之中,这种罪行是决不见容于胜人
的。
“我是琬君哪!”姑娘痛苦地叫。
“何穴被制?”他急问。
“背部,凤眼、挂膀、阳关。”
他伸手想将姑娘翻过身来,但迟了,身旁的秋雷已一闪即至,冷冰冰的剑尖抵住了
他的颈侧冷叱入耳:“住手!你好大的胆子。”
秋雷先前听姑娘叫来人为山恩公,同时听出来人的口音厮熟,心中有点憬悟,所以
死死盯着来人的双目。在这双眼中,他找到了哥哥秋岚的神韵。
这时,他并不感到太突然。有人假冒他的名号大闹洛阳的事,他全部了然。由于冒
充他的人相貌与他一样,他已疑心到是嘉定州大佛下救人的哥哥,前来暗助他一臂之力。
所以立即派清风至夷陵州通知江南浪子,前往嘉定擒捉虚云上人和哥哥送至许州,
以释心中的疑云。
疑心他哥哥出现江湖的事,始自三峡,他这次方派人前往嘉定求证,已经是嫌晚了
些。迄目前为止,唯一难定以释念的事,便是哥哥只会防身拳脚,决不会比一个三流江
湖朋友高明,而冒充他的人竟然敢和独角天魔泰然交手,而且居然势均力敌,难怪他心
存疑念,不敢认定是哥哥了。
今天,姑娘叫出“山恩公”三字,来人又是蒙着脸的,聪明过人的他,便猜出是冒
充他的人出现在眼前了。
老天!秋岚的口音,令他感到震惊,赫然是久别经年的哥哥哪!
秋岚的一双平和坦诚的大眼,更唤回他的记忆,半点不假、这双眼确是他哥哥秋岚
的。
他吃惊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怔在那儿。
眼看秋岚替姑娘掩上敞开的衣襟,他心头涌上一丝惭意。这种事见不得人,为世人
所不齿,被人揭开了,惭愧也是意中之事。
姑娘的话,又令他大吃一惊,老天爷!这个蒙面人竟是玉狡猊的弟子,白衣姑娘是
玉狡猊的孙女儿,这乱子闹大了。
蒙面人如果是玉狡猊的弟子,那么,便不是他的哥哥秋岚了。在震撼中,他心中泛
起重重杀机,心念一转,乘机欺近伸剑制住了蒙面人。
秋岚并未站起,仅扭头平静地注视着他。
“站起来!”他冷叱,剑尖徐压,锋利的剑尖,无情地压入秋岚的颈皮半分深。
秋岚徐徐站直身躯,面对着他。他的剑尖,也换贴在秋岚的喉下。他左足踏进一步,
伸手一抄,拉下了秋岚的蒙面巾。
同一时间,秋岚痛苦地说:“弟弟,想不到你会坏到这般田地。我仍然是一句老话:
终南狂客教坏你了!”
“果然是你!”他失声惊叫。
“月余来我费尽心机想见你一面,鬼使神差始终未能如愿。弟弟,你能平心静气听
我的劝告么?”
“你真是玉狡猊的弟子?”他岔开话题问。
“事到如今,我不愿瞒你,是的。”
“虚云老和尚是玉狡猊!”
“是的,我也是近来才知道他老人家早年名号。”
“你存心不良,瞒着我说你只会护身拳脚,哼!你有何居心?”他气愤地问。
秋岚神色一正,诚恳地说:“弟弟,请听我解释。练武旨在强身、修心、养性,争
强斗胜,不算……”
“住口!你讽刺我么?”秋雷火暴地叫。
秋岚吁出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我无意讽刺你。只是,毕竟你我是手足同胞,
在情在理我该尽我做哥哥的本份,劝你光明正大地做人。弟弟,可否收了剑,你我坐下
谈谈?”
秋雷迟疑着,剑上的力道忽轻忽重,显得他心中甚乱,已至天人交战的混乱境界。
但最后他仍不收剑,名利二字,战胜了骨肉亲情。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久久方说:“你
说,你在三峡和这几天到洛阳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意助我?”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这也是我的一片私心,希望替你减少仇家。我无意和
任何人动手,闹了这许多事,都是他们迫我动手的,他们以为我就是你。弟弟,我感到
很痛心,你心中似乎毫无亲情存在,仍将剑指着我,难道你还顾忌我这做哥哥的会向你
动手么?”
“很难说,大丈夫立身行事,必须兢兢业业,时刻提防,防人之心不可缺,害人之
心不可无。在你未表明态度之前,我对你不无顾忌,并不因为你是我的哥哥而疏忽大
意。”
“你疯了,弟弟。”秋岚痛心疾首地颤声叫。
秋雷回报了一声冷笑,傲然地说:“一切废活都是枉然,就算我疯了也无不可、反
正我知道我自己是清醒的就行。我知道你是满肚子道学真理要向我传述,免了也罢。我
只能告诉你的是,我不听你的。
再就是去年在石淙村我对你所说的话十分简单明了,我必须不择一切手段登上江湖
霸主的宝座,我干得很好,而且成功之期指日可待。哥哥,人生一世,如驹过隙,如不
珍惜大好青春,轰轰烈烈干一场,转眼华发满头徒伤岁月无情,于事无补,徒显得自己
无能,辜负了一生。告诉你,我认为如不流芳千古,也当遗臭万年,方不枉在人世走一
场。古往今来,芸芸众生多如恒河沙数,日生三千夜死八百,时至今日,有多少人留下
些什么任后人凭吊?
没有多少,只有极少数的几个圣贤和巨奸大恶尚被人记取,而那些所谓圣贤,我敢
保证全是些欺世盗名的混蛋。当然,我也不会自甘菲薄去做大奸大恶遗臭万年,我只想
在世时万事如意予取予求便心满意足了。
等我登上霸主宝座统驭天下群雄时,我会做些大仁大义的怪事来掩盖我的污名。你
等着瞧好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成功之后,在以往奋斗中取成功的岁月中所犯的错失
污点,自会被我成功的光辉所掩盖,其他何足道哉?”
“天哪!弟弟,你……”
“不许你呼天叫地,听我说。”秋雷沉喝。接着,脸色一沉,凶狠地说:“我等你
一句话,你是帮助我纵横天下呢,抑或是想拆我的台!”
“弟弟……”
“废话少说。在名利之下,最忌顾念亲情。任何人想扯我的腿,他就是我的生死对
头,休怪我六亲不认。帮助我的话,你便是我的臂膀,是我的哥哥。拆我的台,你便是
我的生死对头,讨厌的绊脚石。我等你的答复。”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声色俱厉,不
容对方有所误解。
秋岚感到心中发疼,冷气从闾尾逗升上泥丸宫。痛苦地摇头,怆然地说:“弟弟,
请给我向你解说的机会……”
“不!你要说的话,书上都有,我又不是没读过书的人,那些仁义道德,和什么以
德服人者王等等废话,用不着你饶舌,那那是高贵的士大夫们吃饱了红烧蹄膀没事干,
胡说八道说来愚民的鬼话。
我敢给你打赌,写那些经书说仁义道德的人,决不是在四川挖过盐,在湖广兴国铁
冶所掘过矿坑的人。我敢打赌。他们的家中必定有家奴或婢仆。即使他早年贫贱,写那
些鬼论时,决非他在贫贱时所写的。说,我等你的答复。”
秋岚知道乃弟不可理喻了,沉痛地说:“如果我不愿答复你呢?弟弟,你忍心杀我
么?”
秋雷一咬牙,厉声道:“我会的。你不答复,即等于拒绝我的要求了。”
秋岚深深吸入一口长气,一字一吐地说:“弟弟,你虽不珍惜手足之情,但我却不
能放弃自己的责任。弟弟,人已到了悬崖泥沼的边沿……”
“刷刷!”锋刃啸风之声刺耳,银虹似电运闪两次。
“哎呀……”地下的姑娘尖叫。
电芒倏敛,冷冰冰寒芒刺目的剑身,锋尖仍点在秋岚的心口上。
秋岚的胸襟,裂了一个八字形裂缝,鲜血缓缓下滴,但他似乎已经麻木了,吃惊地
注视着脸色冷酷的秋雷;他感到剑伤没有痛楚,但似乎已经裂开,象有无数钢刀在心中
刺、扛、戮、绞。
他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但头上是红霞似火的苍天,脚下是柏香扑鼻醒脾的大地,
鼻中有柏树和青草的芳香与泥土气息,林上有飞鸟喧鸣,胸前创口鲜血在缓流。一切是
那么真实,真实得可以听到、看到、触到和感觉到,半点不错,事实俱在。
“你知道了吧?摆在你眼前的是两条路,生,或死。手足亲情算得了什么?三年前
和五年前家乡闹饥荒,野无遗草,父子相食,那就是亲情。告诉你,你是玉狡猊的弟子,
那丫头是玉狡猊的孙女,你助我雄霸天下,我要那丫头做妻子,玉狡猊必能为我所用,
金神那老匹夫岂奈我何?如果不,你两人都得死!”秋雷冷酷地发话,杀机怒涌。
“丧心病狂,莫此为甚。”地下的姑娘尖叫。
“噗”一声响,秋雷飞起一脚,将她踢得连翻三次身,方被树根所阻住。
“闭上你的嘴,等会儿你就不会嘴强了。”秋雷向她怒叫。
秋岚长叹一声,泪下如雨,颤声道:“弟弟,你太过份了,太过份了,难道你就是
那年在刀光剑影大火飞腾中,躲在我怀中的好弟弟?你……”
“住口”秋雷暴躁地叫,似乎有点天良发现。
“做哥哥的只求自食其力,求得温饱足矣,不想争名夺利,只求在世上俯仰之间无
愧无作,庸庸碌碌做人。良言苦口,你中毒已深,己听不进我的话了。弟弟,我必好痛,
眼看你深陷名利深渊不克自救,我亦无力挽回你的心,九泉之下,我无颜再见爹娘……”
“住口!住口!”秋雷厉叫,剑尖陷入秋岚的胸肌中。
秋岚并末住口,往下说:“我惭愧,我不再管你的事了,用不着杀我,我不能让你
负上残杀亲手足的不义罪名,你让我离开披发入山苦度余年忏悔我的失职吧。”
“不!你必须发誓跟我走。”秋雷毫不动容地说。
“我也说不,收剑。”秋岚平静地说。
“你认为我不敢杀你?”秋雷切齿叫。
“我认为你太过份,你得收剑。”
“哼!你自寻死路,怪我不得。我说过的,你得死。”
“我也说过,不能让你负上残杀亲手足的不义罪名。”
秋雷双目凶光闪闪,冷哼一声,咬牙送剑。
人影突杏,秋岚如同鬼魅幻形,疾退丈外,快得令人肉眼难辨,逃出一剑之厄。
秋雷大吃一惊,一声怒啸,如影财形飞扑而上,手下绝情,剑上殷雷骤发,招出杀
着“飞电沉雷”。
秋岚赤手空拳,无法还手,展开神奇的闪避身法。三两闪之下,便绕树干抢至侧方。
再神奇再凶狠的剑法。也奈何不了不接招的人,池轻易地躲过了“飞电沉雷”杀着的凶
狠袭击,无奈他何。
不等秋雷再发第二招,他已折向飞扑不远处地上的琬君,一手抓住姑娘被摘掉置在
身畔的连鞘长剑,一手挟了姑娘,人化狂风,卷出柏林外,向南如飞而去,如同流光逸
电,冉冉消失在暮色苍茫的山林中。
秋雷怎肯甘休?全力狂追,追了二两里,还未超越第二座山头,早已失去了秋岚的
身影。
秋岚怀着一颗破碎的心,满怀凄怆地狂奔,他似乎已经麻木了,一面飞掠,一面痛
苦地呻吟道:“苍天哪!原谅我弟弟无知,原谅我弟弟疯狂。他自小跟随着一个狂人化
育,那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错……”
他胡言乱语,沼水如泉涌,大串地滚落在胸襟上,跌碎在姑娘的怀中。
姑娘一阵惨然,不由也陪着他淌泪,她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才好。
超越第三座山头,前面有樵径出现。刚降下山麓,一个青影从斜刺里冲出,双方在
林缘会合了。
“站住!”青影沉叱,是女人的声音,但震耳欲聋。
“让开!”秋岚在激动中大喝,抽出右手,将运鞘的长剑猛地挥出,人仍向前冲。
“那是我奶奶,山叔。”姑娘急叫。
秋岚心中一震,神智书清,站住了。不错,正是三岔路旁农庄中的老太婆,不久前
和金神拼命的师母。他抱着姑娘,含泪下拜,颤声道:“徒儿秋岚,拜见师母。”他抱
着姑娘磕了四个头了。
老太婆赤手空拳,几乎挨了一剑,听姑娘一叫,劈出的掌收回了,站在那儿受了礼,
讶然问道:“请起,不久前在金神剑下救我的蒙面人,是你么?”
“正是岚儿。”
“琬君怎样了?”老太婆焦急万分地问。
秋岚将姑娘交到老太婆手中,惭然地说:“被人制了凤池、挂膀、阳关三穴,请师
母及早施解。”说完,转身回避。
姑娘穴道被解,伏在奶奶怀中痛哭失声。
老太婆见姑娘衣衫凌落,早已心胆俱裂,再死她哀切地痛哭,更是魂飞天外,以为
她受到可怕的凌辱,抽口冷气惊问:“丫头,怎么回事,你……你……”
姑娘拭掉泪水,向远处的秋岚颤声问;“秋叔,我可以直说么?”
秋岚用双手掩脸,痛苦地说:“说吧,早晚要让人知道真相的。”
姑娘放低声音,将经过在奶奶耳畔一一说完。
老太婆静静地听完,心中的大石落地,举步走近秋岚身后。柔声说:“孩子,不必
自苦,体己尽了心力,让上苍作见证吧!”
“师母,岚儿心痛,但愿我不是他的哥哥。”秋岚痛苦地叫,浑身都在颤抖。
老太婆幽幽一叹,黯然地说:“我知道你的痛苦刻骨铭心,但事已至此,自苦无补
于事,你该……唉!今后你有何打算?”
秋岚转过身来,断然地说:“无论如何,岚儿得再试一次、宁可教他无情,不可令
我无义,岚儿要尽心力,劝使他改邪归正放下屠刀,堂堂正正地做人。”
“很好,理该如此,毕竟他是你的弟弟,先坐下,告诉我,你师父目下可好?”
老太婆席地坐下,姑娘也倚在老太婆身旁坐了。秋岚在下首盘膝坐下,将早年虚云
大师将他救出,远走嘉定教养成人的经过讲加叙述。并说及去年如何省墓途经石淙村,
遇上活僵尸,方知师父的早年名号。
如何返川苦练寂灭术,如何决定劝告乃弟光明正大做人,如何准备走遍天涯海角寻
找师母,如何在酆都和飞云观救人。
他将往事一一说了,最后说:“师父说过要走一趟普陀朝山并未告以后相会的地方。
岚儿想,师母可否走一趟普陀?琬君侄女的师父是东海神尼,那……”
老人婆用一声长叹打断他的话,凄然地说:“想不到你师父勘破世情看破红尘出了
家,二十余年音讯全无,他也真忍心,斩情灭性,也非出家人之旨,他……他……唉!”
“奶奶,琉儿想,爷爷可能已知道我们迁到东海了,不然怎么会想到去朝普陀?”
姑娘插口说。
老太婆不住点头,说:“是的,你爷爷知道的。象王蜂长生禅院的知客僧悟静大师,
是早年的黑煞神黄瑞海,早年是你爷爷的好友,出家二十五年,只有我知道他的底细。
悟静大师必然已将我们的消息告诉了你爷爷,也许他还在暗中照拂我们呢。你爷爷无所
不能,艺业天下无双,他在嘉定州逗留,可能是监视着金神的行踪哩!
金神的故乡在四川。从嘉定沿大渡河西上,进入蛮荒绝域,可以到达云南的野人山,
这就是广大辽阔的南荒。金神举家通入南荒,极可能由大渡河进入,也必定由此而出,
出必须经过嘉定州,你爷爷在江畔教人,自然是监视着来往的船只留意金神的行踪了。
由今日岚儿与金神交手的情形看来,我猜想你爷爷根本不屑与他计较哩!”
秋岚额首同意,说:“不错,师父在台词神色间,一再道及不与金神计较,显然不
屑与这种人一般见识,他老人家大概已看出金神不足为奇,只是不愿与金神见面而已。”
“岚儿,你认为金神的艺业能胜你么?”
秋岚郑重地思索片刻,说:“岚儿不敢断定,但岚儿有把握,他无奈岚几何。”
老太婆笑了,笑得很高兴:“你很谦虚,记着,谦虚过度便成虚伪了。”
“岚儿记着,不敢虚伪。”秋岚俯首答。
姑娘也灿然一笑,说:“在飞云观时,如果秋叔用剑,岂不省了许多麻烦?”
“算啦!丫头,你怎会知道无定剑法?你连看也没看过呢。”老太婆笑答。
“奶奶,谁说琬儿没看过?有次奶奶和爹在后山练剑,琬儿就躲在竹林中偷看哩!
秋叔,可否将无定剑法教给我?”姑娘向秋岚笑问着,凤目中泛现难以言宣的复杂感情。
秋岚笑道:“这……这你得问奶奶。。
姑娘眼中的神色,以及秋岚在无意中叫出奶奶两个字,令老太婆心中一怔,瞥了两
人一眼,突然问:“岚儿,你说,你曾正式拜过师父么?”
秋岚一怔,随即正色道:“师父自小教养岚儿成人,恩比天高。俗语说:受人一艺,
终身师事。岚儿虽未正式拜师,但……”
老太婆含笑摇手止住他的话,问:“你师徒平日又如何称呼?”
“岚儿起初听别人叫师父为师父,便也跟着叫了。至于师父叫岚儿,通常叫孩子,
或者叫岚儿。”
“他叫你徒儿么?”
“这似乎没听过。”
“那么,你怎能称他为师父?平常人称出家人尊称师父而已,末正式拜师,是不可
以叫师父的。”
“那……那……师父也常常对岚儿自称为师为师的嘛!”
“你真笨,难道说,他能自称我和尚我和尚么?”
秋岚心中大急,期期艾艾地说:“不管怎样,师父他老人家将岚儿教养成人,而他
老人家又是佛门弟子,岚儿只有称他老人家为师父了。即使师母不承认岚儿……”
“好了好了,你千万别多心。你师父既未叫你行拜师礼,用意是将你看成子侄至亲,
你还不明白?无定剑法是家传绝学,是你师父所首创,早已说过不许传给外人。琬儿出
生在家乡之后,未蒙她爷爷许可,所以至今她还不知无定剑法是怎么回事哩!既然将无
定剑法传给你,证明已将你看成亲人了。”
“我……我……”秋岚慌了手脚,不知该怎样才好。
“我可以替你作主,你可改称爷爷,称我为奶奶。琬丫头比你小不了多少,让她称
你秋叔或师叔也不象话,可把你叫老了。”
平空矮了一辈,秋岚心里相当别扭,倒不是因为姑娘人长得美,他愿意做长辈。在
跟随虚云上人的岁月中,他极少和女人往来。
虚云上人绝口不谈禅理以外的事,他秋岚练功练得废餐忘食苦不堪言,今年已二十
三岁的他对女人简直一无所知,所以看到银凤、乔天香、琬君姑娘这些美丽妞儿,他心
中仍然古井无波,毫无感觉。加以随上人在江边救人期间,受到人们的尊敬,可以说,
在称谓上他成了村夫俗子们的秋爷,叫爷叫惯了,一旦成了小辈,不能称爷了,岂不别
扭?
老太婆见他沉皴不语,追问道:“怎么?你不愿叫我奶奶?”
“奶奶,岚儿不是这意思……”他终于叫了。
老太婆笑了,向瑰君笑道:“丫头,你叫他岚哥。天色不早,该走了。岚儿,你在
何处落店的?”
“岚儿在东关外的农舍中落脚。”
“那就不用返回洛阳了,且随我到奉先寺后的小屋小中暂住一宵养伤。今天风雨满
龙门,晚间他们决不会再闹了,走。”
“岚儿今晚想到龙门乔家等弟弟,阻止他前往闹事。”
“放心啦!今晚谁也不会再生事了。不久前我看到笑孟尝父女,还有笑弥勒。听他
们说,今晚要赶到许庄共襄大计,龙门乔家有少林众僧和冷面如来驻守着,闹不起来
的。”
秋岚只好打消去意,随祖孙俩向南走了。
北面,秋雷失望地奔向龙门镇,会合在镇梢等候着的小厮明月和其池党羽,驱马赶
回安乐酒店。
安乐酒店他包下的独院中,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大厅中灯火辉煌,筵开五席。
席中高手云集,海天一叟居然成为其中之一,阴曹客和鬼谷先生也在座,大家开怀
畅饮。猜拳声笑闹声震动屋瓦,都象是无所事事,在闹酒哩!
秋雷不在座上,他在各席不住走动、身旁跟着查总管,不时向兴高采烈的爪牙们干
杯。
他到了第三桌,敬了一名大汉一杯酒。便转向身侧另一名骠悍大汉低声说:“毒王
和小泼妇已逃往汝州道,火速飞骑传报南阳府,务必在他们逃至君山之前,格杀这两个
祸胎。”
他又走向第四桌,向另一名半百老人低声交代;“四更出发,至翠云峰上清官,五
更动手,务必格杀九华羽士。”
他各自分派任务,喧闹声震耳,谁也听不清楚他说些什么,连身旁的查总管也毫无
所知。
走遍各席,他往回走,向查总管嘱咐:“派三个人准备麻袋,五更天听命,有三具
尸体要沉入洛河,其中有玄恩老道。你招呼一下,我回房更衣。”
说完,他悄然进入厅后。
上房中银灯明亮.房门大开,房门外分站着两句高手,是江东八豪的四海孤魂水良
知,和炼狱历魂詹定山。
他含笑向两人道声辛苦,打发两人到前面去了。
他踏入房中,掩上房门,笑道:“昭华,还在生气么?”
床缘坐着咬牙切齿的林昭华姑娘,锦墩上坐着脸色灰败的俏侍女。
他若无其事地含笑走向林昭华,双掌的掌心出现了金色小圈。
房中灯火明亮,但恐惧的气氛极为浓厚。林昭华粉脸铁青,柳眉倒竖杏眼睁圆,看
到含笑入室的秋雷,便象一个已嗅出危险的英犬,慢慢地从床缘站起,戒备着移向梳状
台,台旁,挂着她的剑和镖囊。
待女大概受刑甚重,坐在锦墩上摇摇欲坠,粉脸泛灰,似乎奄奄一息。但她布满红
丝的双目中,燃烧着怨毒的烈焰,死盯着秋雷,目不稍瞬。
气氛紧张,两女的神情,与房中的华面陈设极不调和。暗香流动的空间里,弥漫着
死亡的气息。
秋雷微笑着,想用温柔的笑意赶走房中不调和的气氛,但他的掌心中,却隐隐出现
了金色的圆圈;这是说,金针掌已经运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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