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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枭雄》


十九



    他的剑挂在床头的柱栏上,身上穿了一袭紫蓝色的长袍,没系腰帕,屠蛟匕已隐藏
在衣内。如果动手,是不易拔出的。
    昭华始终不接腔,只用充满怨毒的眼睛死盯着他,一步步缓缓退向妆台。颊肉轻轻
地抽搐,身躯虽向后退,但明显地可以看出,她象是发威作势攻击的猫,随时皆有突起
发难扑上伸爪的可能。
    秋雷神色变得柔和极了,象一头温顺可人的雌猫,在另座靠近妆台的锦墩上坐了,
微笑道:“好亲亲,请平心静气听我解释。”
    他伸出双手,做出希望昭华投入他怀中的姿势。但昭华不为所动,仍用怨毒的眼神
死盯着他看。
    他尴尬地收回双手,叹口气道:“昭华,你该知道,驱使这些该死的黑道强盗是如
何的困难,我相信你也了解的,对付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你得用大批的金钱,塞满他
的漏得可怕的钱囊;你得用他们需要的东西,填满他们贪得无厌的欲望;你得不忘记在
适当的时机,让他们发泄杀人放火奸浮掳掠的冲动,而又得设法加以适当的禁制。
    总之,这是一群疯了的狼,和不易驯伏的猎狗,喂饱他们,但又别忘了在他们身上
加上套,更不可忘抽他们的鞭子,不然他们便会将你撕得血肉横飞。因此,邢罚严律是
必要的,不然你就无法驱使他们,便会被他们反噬。
    在决定行事的重要关头,不管决策是否合理可行,必须执行到底;任何反对的举措,
皆足以动摇人心,那是不可宽恕的……”
    “你说完了么?”昭华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他耸耸肩,装出无可奈何的姿态,稍顿又道:“我只想让你了解,今天在大厅的举
动是如何的不得已,假使我不断然处理,尔后我的手下们岂会听我驱使?令兄也是一方
之霸,青泉山庄人手有数百之多,我相信令兄也必定订了庄规罚律,不然便成了一群乌
合之众,岂不可伯?我宁可私下向你陪罪,决不让我的手下对我不敬不惧,昭华,你难
道不肯见谅么?”
    他整衣站起,含笑向昭华走去。
    “别走近我。”昭华尖叫,伸手摘下佩剑,又道:“你这人翻脸无情,奸险如狼。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对我的用意么?”
    “皇天后土同鉴,我今天对你没有任何用意;即使有,也是善意的。你难道希望我
被手下这群疯狼轻视?希望我拿掉管制他们的鞭子?”
    “我不会再听你的鬼话了……”
    “好亲亲……”
    “甜言蜜语我也不要听了。你说吧,你把我哥哥怎样了?”
    “令兄已和独角天魔走了,今晚连夜起程返回青泉山庄。独角天魔已和我约定,下
月中秋日午正在德星亭一决生死。你如果不信,请立即离庄上道,咱们到南关福星客寓
为令兄送行,大概他们还没走。”
    “我会去的,但不要你同行。”阳华恨恨地说,自顾自将剑佩上。
    她袖底装了一具紫铜打造的精巧九龙筒,那是她师父飞针仙子海云道姑赐给她的防
身至宝,危急时用手或以剑靶一拍小臀,便可触发机捩,一发九枝三寸长的怪针。
    筒长九寸九,而针仅三寸,可知机簧的力道是如何强大,内家气功亦难禁一击。飞
针射出时,五尺内可散布三尺圆径,可远及五丈外,力道仍可贯穿一寸木板,十分霸道。
    但九龙筒的缺点是只能发一次,发后必须重装,因此她不敢乱用,平时昼夜不离身,
用皮套扣在左小臂上,珍视至宝。这就是秋雷不敢妄动的缘故,他必须用笑脸攻势接近,
方能猝然下手一击。
    秋雷无法近身,心中暗暗咒骂昭华该死。酒筵上不能久缺他这个主人,又怕独角天
魔和青云客大举前来救人,他必须迅速制死昭华主仆永除后患。可是,以目下的情势看
来,想成功十分困难。难在他必须秘密处决,不能惊动旁人。
    昭华要走,那怎么可以?他心中虽焦急,但脸上丝毫不变,从容地哀伤地说道:
“亲亲,你独自前往,我想,你不会回来了,我将失去你了,近两月的恩爱,转眼将化
为轻烟消失,我……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好吧,你走吧。令兄一口咬定我诱拐你,不容解释,致有今天的交恶,我几乎在剑
下肝脑涂地。你回到令兄身边,请在令兄前多加解说,希能化解双方的仇恶。谢谢你这
月余来所给我的难以或忘的情意和欢乐。请记住,我会永远怀念你的。请忘掉今天的不
快,我向你道歉。”
    说完,他膝然转身,沉重地叹息一声,举步向房门走去。
    他那一声沉重的叹息,令昭华心弦狂震。
    “雷哥……”她心酸地低唤。
    他站住了,并不转身,颤声道:“亲亲,恕我仍是这样唤你。忘了我,但别忘了我
会为你祝福,永远的祝福……”
    “雷哥。”昭华颤声叫。
    他听到急骤的脚步声,感到温暖的服体己抱住了他,看到两条粉臂从背后伸来,蛇
一般缠住了他,耳听昭华伏在他宽阔的背部低唤:“雷哥,我会回来的,我只须看到哥
哥安全无恙。便会立刻转回。今天的事,我不怪你,原谅我,原谅我。”
    粉臂从后面抱住了他,装有九龙简的手就在他的腰前,他告诉自己,是时候了。
    但他反而不着急了,老鼠已抓在猫的爪子上,用不着一口吞下腹中的。
    他温柔地将她拉到身前来,转身紧紧地拥住她,以脸颊轻轻摩着她的秀发,感情地
说:“亲亲,你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多么不愿失去你啊!你请放心,我不会和未来
的大舅子作对的。等他气消了之后,便不会象今天这么冲动激愤了,我便会找到适当的
机会,让他消气安心。”
    女人,真是不可思议。昭华明知秋雷七柳湾家中有八个女人,一度是绿凤的情夫,
但她却依然爱他,区区几句带有感情的话,她便软化了,把白天所受的委屈和羞辱,全
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埋首在秋雷壮实的胸膛中,喃喃地、痴迷地叫:“雷哥,我怎舍得离开你呢?只
是,你……你竟派人看管我,我的心碎了,你……”
    奄奄一息的侍女,从秋雷的眼中看出了危机,突然挣扎而起,惊叫道:“小姐,小
心他的手啊……”
    可是,叫晚了,秋雷的手掌已按在昭华的脊心上,金针掌力己发,凶猛的掌力直迫
心腔,一个小孔直透前胸。
    她仅轻嗯了一声,身体一震,随即双手变软,安详地爬伏在秋雷的怀中。
    侍女踉跄奔向花园,尖声叫:“救命!救……”
    花窗是开着的,她尽可从窗口跳出外面的花园。秋雷为了要秘密处死昭华主婢,并
末派人在房四周警戒。能跳出窗外,也许会有逃脱的机会哩!
    她刚伸手按住窗台,秋雷已拔出屠蛟匕,手一扬电芒乍闪.不偏不倚插入侍女的后
心。
    “啊……”侍女上身一挺,重重地撞在窗台上,然后向下挫倒,纤手仍发狂地乱抓
着窗台的台缘。
    秋雷淡淡一笑,左手一松,昭华的尸体滑倒在地。他缓缓举步,向在窗下挣命的侍
女走去。
    侍女仍在挣扎,他毫不动容地一脚踏在侍女的颈背上.伸手拔出屠蛟匕。
    “你们在洞庭救我,与及新滩口沉舟灭口的事,只有天知地知我知,没有人知了。”
他得意地低语。
    蓦地,黑暗的窗外,突传来清晰的苍老语声:“还有我知呢!须知隔墙有耳,窗外
有人。”
    大吃一惊,抬头一看。窗外,站着一个幽灵似的灰衣老如。如银月色依稀,他认得,
那是在三峡中,舟船上站在李玉衡身畔的老家伙。
    他象一头凶猛的金钱大豹,发出一声咆哮,飞跃出窗,向灰衣老人扑去。
    灰衣老人象个幽灵,身外突然涌起一阵黑雾,就在黑雾中突然消失不见。
    他心中一凛,知道遇上极高明的江湖人,这就是所谓五行遁形术,是夜行人脱身的
绝活。这种遁形术不是白莲教的法术。而是最精巧的技艺。
    衣上特制了不少小囊,设有灵活的喷烟锁口,可在瞬息间喷出大量障身的黑烟,隐
去自己的身影。由于制造精巧,极难制得运用自如。
    只消一看黑烟播散的情景,他知道遇上老于此道的夜行高手了,深怕黑烟有毒,他
不敢大意,只好向旁绕出,同时手中的屠蛟匕已先一步飞出。
    窗外两丈便是一个小荷池,池旁栽了不少花木。他清楚地听到屠蛟匕击中人体的声
音。绕至一侧的刹那间,也看到一个灰影正向荷池中倒去。
    中了,这一记遥击得手应心。
    他一闪即至,到了池旁。
    “噗!”灰影直挺挺地倒落池中。
    他不想让灰影入池,俯身一把急扣灰影的足径。
    糟!手一触灰影的足径,他便知上当了。那是一个吹胀了的薄羊膜特制的假人,正
在缩小哩。屠蛟匕落水的声音,也恰在这时传出。原来屠蛟匕锋利无比,他的力道又太
猛,芽过了皮人。皮人怎能不泄气缩小?
    他一蹦而起,想追灰衣老人,但四下里空荡荡,花木遮掩,人早已不知去向了,往
何处追?
    还未等他有所举动,三颗银星已乘他蹦起转身的瞬间,从黑烟下射出,一闪即去。
    想闪避已来不及了,他一声冷此,三阳神功倏发,双手上下一分,凶猛的浑雄掌力
将三颗银星全部震飞,带着震耳的破空飞行厉啸飞散而坠。
    他人化狂风,卷向黑烟的右侧。原来灰衣老人并末遁走,仅俯身蹲下而已。
    他愤怒如狂,屏住呼吸疾冲而上。
    灰衣老人知道躲不住了,暗器落空便知道妙计已成画饼,只好硬闯了,象一头猛虎
般奋身扑上,一掌劈出。
    “拍!”双掌接触,其声震耳。
    秋雷脚下不稳,马步浮动,连退三步。
    灰衣老人一声惊叫,被震退丈外,撞倒了不少花木,右手举不起来了。
    “拿命来!”秋雷虎吼,再次扑上。
    这时,已惊动了在四周戒备的高手们,胡哨声此起彼落,有不少人向这儿赶。
    灰衣老人身上再次喷出黑雾,向北如飞而遁,身法之快,骇人听闻。等秋雷冲过黑
雾,他已远出三丈外,钻入花木丛中,一闪不见。
    灰衣老人到了另一栋独院的屋角,低喝道:“走!”
    屋角中伏有三个黑影,其中两个飞腾而起,追随着灰衣老人向北急掠,飞越外围墙,
隐没在黑色茫茫中。
    未走的黑影,是秋雷派在北面驻守的警哨,喉咙已被割断,显然是被来人宰掉的。
    北面半里地便是洛河,三人全速急逃,在四野中奔跑,月华刚升,大地洒满银光,
是不易逃出眼下的。后面十余丈,恨天无把和江东八豪的老大鬼影幽魂追得最快,愈追
愈近了。
    灰衣老人轻功超尘拔俗,但另两名黑影却差点儿,眼看快接近了垂柳如林的洛河旁,
恨天无把已经到了身后。
    断后的黑影低声向前面的黑影叫:“尚兄,带戎老弟先走,我挡他一挡。”
    中间的黑影正是鬼眼瘦猿戎政,他受了伤,在搏杀外围警哨时挂了彩,难怪轻功赶
不上。
    发话的黑影是恨地无环张澜,他与李玉衡的父亲鹰爪李豪是好朋友。上次鬼眼瘦猿
与铁手姜环带李玉衡至重庆投奔他,要向他请授大力金刚掌以便报不共戴天之执。可是,
他失陷在飞云观等他被秋岚救出返回重庆,知道一切经过,立刻与李玉衡一群人入陕赴
河南,要和飞龙秋雷算血债。
    灰衣老人是李玉衡的师父,是鬼眼瘦猿介绍的武林名宿,叫离魂掌关尚,在山西一
带大名鼎鼎,是五台文殊下院寂光大师的得意门人,掌上功夫超尘拔俗。
    那时,佛门弟子中有所谓僧兵,是朝廷的得力异军,不时应沼剿除恶寇或外患,但
甚少动用的僧兵中,最享盛名的有三支,少林,伏牟,五台。五台的僧兵,曾令边外的
蒙人闻风丧胆,名震边外。
    后来嘉靖年间倭寇为害海疆,那些入侵的倭寇结合早年方国珍留下的海盗利害无比,
为祸海疆,出没如风,刹掠数千里,官军无奈他们何。朝廷不得已,动用了少林的僧兵,
四十余名少林高僧南下,威镇沿海海寇,倭寇们闻风远逃,名之为三强敌之一。
    所谓三强敌,一是戚继光的戚家军;一是江淮的私盐贩子;一是少林僧。倭寇见了
戚家军,亡命而走。见了村庄有私盐贩子的盐囊,立即绕道远避。见了少林僧,便拼命
逃入海中远遁。四十余名少林僧一直末返回高山,后来在蒲团和龙溪两地,各建了一座
少林寺,少林的绝学正式南传。
    五台的寂光大师,是五台僧兵的领队,他死后,由师弟寂明主持,极少与外界往来,
也许是寂明大师年事已高,对一切事务已毫不热心。
    离魂掌自从师父圆寂之后,便投身在江湖创业,甚有成就,成了个不折不扣的老江
湖。鬼眼瘦猿和铁手姜环千里迢迢前来山西投奔,他激于义愤,慨然收下了李玉衡,传
授离魂掌绝学。他的成名绝学是离魂掌,但这种掌力诡异有余,浑雄不足,所以先打好
基础之后,要李玉衡再学一种刚猛的掌力以补不足,方可和飞龙秋雷抗衡。因此,鬼眼
瘦猿想起了四川重庆府的恨地无环,恨地无环的大力金刚掌正合乎要求。
    在入川之前,一行人先到许州走了一趟看看风色,但飞龙已在江湖遨游,他们只好
雇船入川找恨地无环,在三峡恰好遇上秋雷,两船一上一下相错而过。
    恨地无环赶回重庆府,他是个义薄云天的好汉,一口答应将大力金刚掌倾囊相授。
同时,他认为目下飞龙秋雷正在全力图谋江湖霜主的宝座,羽翼将成,如不及早下手,
日后飞龙锄诛异己网罗爪牙的大功告成,想报仇便不容易了。
    众人经过分析研究利害,全部同意事不宜迟及早图谋,便启程东下许州。岂知在半
途听到飞龙已至河南的消息,他们自不量力赶来想浑水摸鱼。
    离魂掌总算老谋深算,冷眼旁观这几天的风风雨雨,便知李玉衡报仇的事,渺茫极
了;想以五人之力。和能与独角天魔功力悉敌的飞龙动手,不啻以卵击石,飞娥扑火。
    几经计议,他决定暗中行刺碰碰运气,不到二更便前来闹事,竟被他们三人摸近了
秋雷的卧室。假使秋雷不是想秘密处死昭华主婢,撤走了警卫,他们想接近,恐怕没有
那么容易。
    离魂掌与恨地无环、鬼眼瘦猿大胆深入,由鬼眼瘦猿开路,因为他天生夜眼,可以
在黑暗中明查秋毫。不到二更,他们便潜入安乐酒店的后园。鬼眼瘦猿击杀了外围的警
哨,他自己也被警哨一肘击中肋骨,伤得不轻。
    离魂掌好不容易接近了窗下,看到了秋雷。他知道秋雷了得,室中有三个人,他不
无顾忌,便在外从容布置,要引秋雷出来用暗器突袭。因为秋雷的脸始终向着窗口,房
中灯光明亮,暗器在灯光下必定反射光亮,他不敢贸然下手。
    真不巧,秋雷杀侍女时,人便到了窗边,脸向着窗,窗外景物暴露在眼下。月华如
水,满地银光,离魂掌做贼心虚,不得已只好现身,想利用黑烟发射暗器,烟起人伏地,
幸而躲过了秋雷的屠蛟匕,稍慢些儿老命难保,令他心胆俱寒。
    等到三枝夺命三棱镖落空,他除了逃命已别无他计。危急中他还不忘用离魂掌行雷
霆一击,希望用可化铁溶金的霸道掌力图侥幸。可是,他的离魂掌不是金针掌的放手,
整条膀子脱力,掌心如被火烙,麻木不仁,掌心的肌肉被震得裂了几条缝,鲜血迸流。
幸而他修为精纯,不然掌骨将被震碎。
    三个人两个负伤,只有恨地无环还可以一挤了。
    前面洛河岸在望,后面追兵亦至。
    追得最快的人恨天无把苗勇,是以神力威震江湖的高手。背上的八十二斤虎尾鞭并
未撤下,奔掠如飞,逐渐迫近了恨地无环的身后。
    恨地无环断后,掩护两个已失去战斗力的人逃命。他也是个以神力扬名的名宿,与
恨天无把正好棋逢敌手。
    假使不阻住追来的人,或者不能在一击之后撤走;那么,不但两个受伤的人无法脱
身,他恨地无环也将葬身于此,是拼命的时候了。
    他在全速奔驰中,脚底下留了心,在掠上河岸的刹那间,申手钩住柳树的树干,借
力绕树急转。一声大吼,大力金刚掌发如奔雷。猛旋而回猛地一掌劈出:
    恨天无把也一声怒啸,左掌急架,右掌也出。身躯猛撞而进。
    “噗!”双掌凶猛地相接,两人各向侧飘,脚下大乱。
    “咦!”恨天无把讶然叫,踉跄站稳,伸手拔鞭。
    恨地无环也吃了一惊,感到象是击在一面坚韧的钢墙上,掌心火辣辣地,大力金刚
掌居然失效,不仅未将对方的掌击碎,而且反震力出奇地凶猛哩!他知道遇上高手了,
再不走使得留下啦。他象一阵狂风,卷上了河岸。
    第二个追来的是秋雷,他为了避黑烟慢了些儿,反而比恨天无把慢,但仍然赶到了,
且超越了鬼影幽魂。
    “主人小心!那家伙怀有大力金刚掌绝学。”恨天无把怪叫。
    秋雷被叫声所影响,脚下一慢,恨地无环已逃上了河岸顶端。
    他扭头叫:“四海孤魂来了么?准备在水中擒人。”
    江东八豪的四海孤魂水良知,水上能耐超尘拔俗。但江东八豪只有四人追来,其中
没有四海孤魂。
    他追上了河岸,下面的三人已逃下河滩,接着水声震耳,人影消失在滚滚江流中不
见。
    四更左右,近周公庙的一栋木屋中一灯如豆,包扎了手掌的离魂掌,神色肃穆地扫
了四周的人一眼,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四周坐着鬼眼瘦猿戎政、铁手姜环、恨地无环,和咬牙切齿的李玉衡,还有两个铁
手姜环的好友。
    恨地无环摇摇头,泄气地说:“那畜生的一个爪牙,也能从容接下我的大力金刚掌,
我们的实力相去太远,今后恐怕没有下手的机会……”
    “是的,机会永远不会再来了。”离魂掌沉重地接口。
    “那么,我们难道便罢了不成?”鬼眼瘦猿恨声道。
    离魂掌沉吟许久,方沉重地说:“当然我们不会轻易放手.但近期中必须忍耐。愚
意认为,这事必须分三方面进行,假使我们仍然走在一块儿,可能要落入那家伙的监视
下,甚至大祸就不远。”
    “老大哥的意思……”恨地无环问。
    “我认为有及早通知青云客的必要,那女娃娃是青云客的妹妹,将今晚的事通知青
云客,不怕他不全力替妹妹报仇。再就是玉衡的事……”
    “师父……”玉衡惨然地叫,以手蒙脸,双肩不住颤抖。
    离魂掌黯然摇头,哀伤地说:“孩子,不是为师说丧气话,事实昭然若揭,为师确
是无能为力。即使你将离魂掌与大力金刚掌练至炉火纯青之境,也无法与那畜生抗衡。
你下什年苦功,他当然也不会闲着,他比你大不了几岁,要等他老朽势不可能。”
    “老大哥,所说的三方面进行的事,能说来听听么?”恨地无环岔开话题问。
    “其一,张老弟可至青泉山庄通知青云客,务必激起他的怒火,然后追踪毒王,向
他讨些最毒的奇毒使用。”离魂掌沉重地说,眉宇间流露着英雄末路的神情。
    “找毒王?”
    “是的,找毒王讨药,交与玉衡。其二,是玉衡先与姜老弟潜返许州,徐图与李姑
娘通信息,只有从李姑娘身上设法,方能找机会用奇毒制那畜生的死命。”
    “不!”铁手姜环断然地拒绝。
    “那也是不得已的事。”离魂掌低下头说,语气无比沉痛。
    铁手姜环双目射出阵阵寒芒,咬牙道:“我要毁容易姓,混身黑道。那畜生目下广
罗羽翼,我相信会有投入七柳湾的机会。我和戎兄换一换,由戎兄伴玉衡潜返许州。我
意已决,就此为定,愿豪兄地下有灵,佑我能毒杀那畜生慰灵于九泉。”
    离魂掌点点头,说:“也好。其三,我和褚、费两位者弟。”他指指姜环的两个朋
友,继续往下说:“沿途跟踪那畜生,待机下手,那畜生不会提防我们的。不管事成与
否,咱们在许州会合。也许咱们今生已无缘相见,但咱们义无反顾,为朋友两肋插刀,
抛头颅洒热血理所当然。天色不早,咱们喝两杯便准备分手启程。”
    同一期间,安乐酒店中秋雷也在大会爪牙。离魂掌遗留下来的三枚三棱镜和泄了气
的皮人,全摆在桌上。
    爪牙们全是江湖中的高手名宿,怎会对这些玩意陌生?离魂掌的身份一查便知。
    同时,江湖上会大力金刚掌的人不算多,恨地无环也成了追索的对象。
    既然认出离魂掌是三峡客船上李玉衡身畔的人,秋雷便知道是死鬼鹰爪李豪留下的
麻烦了,他不但要搜杀逃得性命的李玉衡母子斩草除根,更动了除去李姑娘李美贞永绝
后患的念头。
    天色大明,立即侦骑四出。
    同时,安乐酒店气象万千,准备午间迎接许庄的许少庄主许钦。消息早经有计划的
安排,沸沸扬扬不胫而走,而且经过渲染,令不知内情的天下群豪,油然生出七柳湾已
和许庄联盟,甚至已结了亲家的念头。
    秋雷这次到洛阳的目的是完满达到了,而且收获比预期的希望更大更丰。
    鬼眼瘦猿带着李玉衡在五更初离开了洛阳,绕道走邓州,两人踏着晓风残月,凄凄
惶惶的上道。
    李玉衡自从与离魂掌等人分手之后,一直没说话,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波澜,绝望的
感觉震撼着他。离魂掌的话,令他灰心己极。即使他愿意忍辱负重苦练廿年再报仇并末
为晚,但廿年后是否能胜得了秋雷?大成疑问。
    至少他已看出形势己不可能,不但找不到比四大凶人更高明的师父学艺,而且也无
法纠集能和七柳湾的高手一拼的大批人手。
    诚如离魂掌所说,即使能将离魂掌和大力金刚掌练至化境,也无法和秋雷一评,眼
看报仇之事完全绝了望,他怎能不灰心丧志万念俱灰?
    在灰心绝望的打击下,他油然兴起疯狂的念头,他要和秋雷生死一决。将生命作孤
注一掷。活着是一大痛苦,与其忍辱偷生,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这是至偃师的大官道,两人离城不足五里,五更已尽,东天已现鱼肚白,曙光从地
平线升起,各处村落中鸡鸣犬吠之声此起彼落。
    “我得走!”他对自己说。
    前面半里地,道左出现一座村庄,灯光从村外的林影中泄出,犬吠声零落,勤俭的
村民已经在准备活计了。
    要想摆脱鬼眼瘦猿是不容易的,但他已下定决心。看官道恰好从村旁经过,最近的
村屋就在官道旁,不由心中暗喜,利用村庄脱身,不怕鬼眼瘦猿追赶啦!
    只消闪入一处屋角,脱身当无困难,何况鬼眼瘦猿根本不知他要逃走呢!是时候了,
假使天色大明,便不能脱身了。
    鬼眼瘦猿在前面走,心中紊乱已极,未料到玉衡会存心返回洛阳拼命。过了村口,
他感到身后已听不到玉衡的脚步声,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小家伙果然不见啦:
    起初,他以为玉衡或许在路侧方便哩!便脱口叫:“玉衡!玉衡贤侄,你在那儿?”
    没有人回答,只引来一阵骤急的犬吠。
    “糟!这小家伙搞鬼。”他吃惊地叫。
    他总不能到村中击逐屋搜人,心中一动,便扭头扑奔村西出口处,焦急地把守着等
候。他已猜出小家伙的心思,令他毛骨悚然,无论如何,他得阻止玉衡前往安乐酒店冒
险。
    可是,玉衡已从村后走了,直等到东方发白,一无所获。他心中大乱,倒抽一口冷
气,急急向洛阳赶,希望赶在玉衡的前面,及时阻止玉衡的愚蠢举动。
    远远地,东关在望。朝霞满天,天色大明。进城的贩夫,走卒络绎于途,四乡菜贩
牲口一群群往城里赶。
    城门大开,三匹健马轻驰出城。领先的是一匹枣红健马,马上的骑士是个年约半百
的矮个儿鞍旁兵器插袋插了一枝鸭舌枪,泰然赶路。
    鬼眼瘦猿急于赶路,但仍然留意道上往来的可疑人物,首先便发觉矮个儿的身份,
赶忙闪在道旁伸手招呼。
    矮个儿也看清了对方,脸色一变,不等鬼眼瘦猿出声招呼,火速伸手指横竖在口前,
示意不可发话,然后松了疆,翻下鞍桥折至路旁小解,让后面的两骑先走。
    鬼眼瘦猿知道有事,不再招呼,低头自顾自走路,直待两骑去远,方回头向矮个儿
走去。
    矮个儿回到马旁,朝着鬼眼瘦猿,讶然叫;“戎老哥,你还不远走高飞?昨晚你是
不是与离魂掌关尚到过安乐酒店?”
    鬼眼瘦猿脸色大变,抽口凉气问:“叶兄弟,你怎么知道?”
    叶兄弟向路两头瞥了一眼,牵马向道旁矮林一钻,说:“路上不便,借一步说话。”
    两人进入林中,叶兄弟沉重地说:“你好大胆子,还敢入城?五更天,安乐酒店的
飞龙已将消息传入城中,要找你们格杀勿论哪?”
    “谁知道兄弟到过安乐酒店的?”
    “老哥你以为飞龙是草包?你错了,目下他羽翼已成,手下罗致了不少黑白道亡命,
关老兄留在安乐酒店的夜行物件,岂瞒得了那群走狗狐犬?他已命大群爪牙四出追搜你
们,并传信各地江湖黑白道人士,任何人不许收容你们。而且得全力擒你们解送七柳湾,
违者必受到惨烈可怕的报复。刚才那两个家伙是彰德双英何氏兄弟,他们身上怀有七柳
湾的飞龙信旗,受命东行知会沿途的江湖朋友;如让他们发现你我的身份,危矣:”
    鬼眼瘦猿吓出一身冷汗,大惊道:“糟了!糟了!”
    “怎么了?糟什么?”
    “李贤侄恐怕要到安乐酒店寻仇,岂不糟了?”
    “李贤侄?是鹰爪李豪的少公子么?”
    “正是。”
    “那……那真糟,他岂不是飞蛾扑火么?”
    鬼眼瘦猿跌脚道:“完了!我得赶先一步……”
    “慢着!你这样去是不济事,太危险了。我看,你还是远走高飞……”
    “什么话?叶兄弟,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叶兄弟摇摇头,苦笑道:“戎老哥,恕小弟直言,小弟知道老哥是义薄云天的豪杰,
但岂能不顾大局?目下安乐酒店高手如云,而且你们行藏已露,他们正加紧授寻你们,
戒备森严,你去了又能怎样?友仇不可不报,轻身涉险乃是匹夫所为,万一饶上性命,
不但友仇难报,自身亦难保。请教,老哥何以见鹰爪李豪于地下?
    不是小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飞龙雄才大略,艺盖天下群雄,广罗羽翼,声
势如日中天,目下如想报仇雪恨,实非其时。别说他身旁高手林立近身不得,即使能近
身又能怎样?他身具绝学勇悍绝伦,剑下无敌,连金神和独角天魔也无奈他何,老哥又
何必不自量力?
    听说独角天魔已派人前往终南找终南狂客,限期答复纵徒极行的用意;说是假使不
立即制止飞龙的胆大妄为,将要先一步摧毁终南狂客隐修的狂庐。这说明了独角天魔心
中有虚,对下月十五德星亭的生死决斗怀有惧念,明眼人已可看出今日的时势,咱
们……”
    “叶老弟,你似乎对飞龙的事知之甚详哩!”鬼眼瘦猿插口,打断对方的话,神气
相当的不快。
    叶老弟淡淡一笑,说:“兄弟已在十天前投效七柳湾的飞龙令下。”
    鬼眼瘦猿急退两步,伸手拔剑,左手也急拔腰带上的飞刀。
    叶老弟却举手轻摇,苦笑道:“老哥千万别误会,咱们总算是朋友一场,所以愿坦
诚相告,小弟并无恶意。叶某不才,不愿葬身飞龙的剑下。上了贼船,唯一可做的事便
是跟着贼走,休怪小弟苟且偷生,小弟家有妻儿,不得不出此下策,小弟的话,字字出
自肺腑,言尽于此,告辞。祝老哥顺利。”说完,行礼举步,牵着坐骑向外走去。
    矮林视度不良,人行走其中,必须拨开枝叶方能行走。鬼眼瘦猿呆立在当地,目送
叶老弟离开。
    叶老弟泰然向外走,并末回头戒备。刚走了四五步,左侧银芒一闪,一枚零风镖穿
枝而出,一闪即至,贯入叶老弟的胁背下。
    “啊……”他狂叫着,踉跄前冲,丢了坐骑的缰绳,艰难地转身,狰扎着去抓鞍旁
的鸭舌枪呢。
    可是晚了,两个青影暴起,钢刀一闪,伸出的右手被齐肘砍断。
    鬼眼瘦猿一见大惊,他认得,来人是不久前的两名骑士,也就是叶老弟所说的彰德
双英。
    事危矣!他不假思索。人向下一伏;左手的三把飞刀已先一步出手,从袭来的镖下
抢先回敬了。彰德双英的老大对付叶老弟,老二对付鬼眼瘦猿,镖先发人后至,飞扑而
上。
    双方相距不足一丈,鬼眼瘦猿目力超人,反应奇快,占了天大便宜,刀发人扑,透
风镖以毫厘之差掠过顶门,危极险极。
    “啊……”老二却躲不了飞刀,狂叫着排枝撞叶冲出,枝叶簌簌暴响,飞刀插在腹
中,尽偃而没。
    鬼眼瘦猿在伏下的瞬间,人向侧滚,长剑急挥。
    老二身躯冲出,恰好冲到鬼眼瘦猿仆倒之处,剑到双腿齐膝而斩,沉重地仆倒,压
倒了一大堆树枝。
    老大到了,一声怒啸,单刀来一记“金锁坠地”,向滚动着的鬼眼瘦猿猛砍。
    矮树浓密,滚不了多远,老大来得太快,没有让鬼眼瘦猿爬起接招的机会。
    “嚓!”刀过红光现,鬼眼瘦猿的腰部断了一半。
    “呔!”他厉吼,长剑急伸。
    老大只顾伤人,下盘无法照顾,剑从挡下刺入,贯入腹中,“哎”一声狂叫,摇摇
欲倒。接着手一松,钢刀脱手,仆倒在鬼眼瘦猿的身上挣命。
    鬼眼瘦猿喘息着,吃力地想挺起上身,但已不可能了,双目向外突,张口叫道:
“李……贤弟,我……我……好……好恨,我无颜……见……见你于……于九……九……
泉……”
    叫完,吁出最后一口气。
    午后不久,安乐酒店出来了一群人,领先的是许钦,右下首是秋雷。正午,许钦前
来造访,客套一番,坚辞盛筵,匆匆告别。
    秋雷无法强留,只好送客。其实,秋雷不在乎许钦是否留下把酒论英雄,只要许钦
能来一趟安乐酒店,便达到他的目的了,留不留不关紧要,尔后的毒计早些完成,岂不
更好?
    许钦带了两名家仆,三匹快马己由店伙领至台阶下。右侧,另有一匹浑身黑四蹄白
的名驹乌云盖雪,那是秋雷的坐骑。
    店伙送上缰绳,许钦接过缰,扭头道:“老弟请留步,不敢劳驾远送了。”
    秋雷接过缰,笑道:“前辈不必客气,请上马。晚辈明晨便需启程,无暇回拜,只
好改日再趋府向令尊大人冷剑老前辈请安,今日理该恭送一程。请上马。”
    许钦不再客套,向送出店门的一群人颔首致意,方扳鞍上马。秋雷也上了乌云盖雪,
四匹马穿镇出官道外,向龙门方向小驰。许钦太大意,还不知大祸将至。
    许钦一马当先,秋雷在右首落后半乘,一面放马小驰,一面向许钦道:“晚辈出道
太晚,对武林逸事江湖传闻所知有限。听说前辈令尊就是少林门人,不知是真是假?”
    许钦摇摇头,笑通:“家父不是少林门人,只不过与少林交情不薄而已。当年龙门
乔家笑孟尝文忠兄,在家父的镖局任副局主;文忠兄是少林弟子,因此交情更深……”
    这时,已离开镇口约有半里地,官道宽阔,两侧是排水深沟,田野中麦子已经收获
完毕,放眼望去,烈日下看不见人影。
    许钦的语音未落,官道右面的深沟中,突然飞出三道银虹,闪电似的射向坐雕鞍的
秋雷,上射人下射马。
    接着,青影腾升,咬牙切齿的小家伙李玉衡挺剑冲出,狂风似的掠到。
    许钦吃了一惊,叫道:“有话好说。”
    秋雷单骑送客,用意是向安乐窝的人表示自己的诚意,其实他早安排了窝弓擒猛虎,
准备了金钩钓蛟龙,沿途他留了神,留意许钦是否派有暗中监视的朋友,深沟中银虹出
现,他已知有人潜伏行刺,算不了一回事,手抄脚挑,抓住了一把飞刀,踢飞了另一把。
马鞭鬼一抖,最后一把飞刀炸裂成碎片而飞。
    他将接来的飞刀扬了扬,向冲来的李玉衡冷笑道:“你果然送死来了,怪!你怎么
只有一个人?”
    话末完,人已下了雕鞍。
    “老弟,且慢!”许钦大叫,飞跃下马。
    叫迟了些,银虹一闪,飞刀已发快逾电射,向急冲而至的李玉衡射去。
    许钦手中的马鞭破空而飞,飞旋着跟着飞刀飞行。
    在飞刀之后发鞭,十分危险,一不小心,不但无法将刀击落,反而连刀带鞭同时将
前面的人击倒。慢了追不上刀,快了失去准头且有刀鞭同到的顾虑。许钦果然了得,马
鞭翻腾着破空而飞,刹那间便追上了飞刀,鞭梢一翻一搭,“得”一声恰好击中飞刀,
刀鞭齐落,刚好坠落在李玉衡脚下。
    秋雷怎肯放过李玉衡?一闪即至,马鞭疾挥,“呆”一声震开递来的长剑,探身抢
入,劈面就是一掌。
    许钦也不慢,也恰好纵到,铁拳急抄,勾住了秋雷的小臂,奇快绝伦。
    仍然晚了些,“嚓”一声轻响,秋雷的指尖掠过李玉衡的右胸肩,胸肌应指而裂,
皮开肉绽的。
    “住手!”许钦沉喝一声,伸指轻敲李玉衡的手臂,长剑落地,他已插身在两人的
中间。
    许钦的两名亲随也到了,在左右分立,将秋雷和李玉衡隔开在两端。
    李玉衡一手按在左胸的创口上,踉跄站稳失声厉叫:“许前辈,想不到你与这恶毒
畜生是同路人。”
    “你是谁?”许钦讶然问。
    “我,李玉衡……”
    “哦!鹰爪李豪的公子。我不和你计较。秋老弟冲在下薄面,让他走吧。”
    秋雷冷酷地摇头,狞笑道:“不!三飞刀如果换了旁人,岂有命在?如果秋某学艺
不精,死的将不是他而是我了。”
    许钦神色肃穆,从容地说:“老弟,为人不可做得太绝。去年老弟与鹰爪李豪之间
的事,字内喧腾,多所指责,显然老弟做得太过份了些。”
    秋雷正待发作,随又脸泛笑容,说:“当年鹰爪李豪的事,江湖朋友对我道初入江
湖创业的人,打击责难在所难免,不会有人编排朋友众多成名享誉多年的鹰爪李豪有何
不是,我不愿多作解说辩白。但有一事前辈必须了解,在事发前月余,鹰爪李豪已经大
举召集朋友聚会许州了,而我仅有一个孟姑娘能分派用场、谁是谁非,不辩自明。
    假使我学艺不精,修为下乘、那么,那次遭殃的不是鹰爪李豪,而是我飞龙秋雷了。
好吧!让他走,免得被天下英雄豪杰说飞龙量狭赶尽杀绝,不会有人知道鹰爪李豪的后
人昨夜到安乐酒店行刺,也不知这小家伙今天躲在路旁用飞刀暗算。前辈请叫他走,下
不为例。”
    许钦脸上有点挂不住,讪然道:“公道自在人心,道理不辩自明;也许在下言重了,
但相信传闻的人为数不少,有关鹰爪李豪的一段公案,老弟何不找机会公诸天下?”
    脸色苍白的李玉衡,正由许钦的两名随从替他裹伤、听到这儿,切齿大叫道:“这
畜生无耻血口喷人,他怎敢将事公诸天下?”
    “小兄弟,不必多话。”许钦说。
    “哼!你,尊大人名满天下,行侠仗义威震江湖,天下间不论黑白道名宿高人,对
尊大人尊崇不已,声誉之隆,世所罕见。而你,却不惜降尊纾贵,自贬身价,与这宇内
凶人称兄道弟,岂不令人齿冷?”李玉衡悲愤地大叫。
    许钦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正色道:“小兄弟,你平心静气地听了。身为武林人,恩
怨分明决不含糊。飞龙秋雷乃是许某的救女恩人,许某自不能置之脑后。这次金神因金
四娘之事,指责秋老弟是凶手,当许某之面说是要搜集罪证结算,秋老弟请许某评论是
非,许某岂能置之事外?”
    “那么,前辈便该公然袒护这宇内凶人?”
    “不!许某只问是非,只过问金四娘之事,只管秋老弟与金四娘之间的事。”
    “如果事实证明金四娘确是被这无耻恶贼所谋害呢?”
    许钦略一沉吟,断然地说:“二凶之间,许某宁可选择飞龙,略表酬恩之意,但下
不为例。”
    李玉衡拾起剑,冷冷地问:“除了金神之外,前辈不过问其他的事么?”
    “正是此意。”许钦一字一吐地答。
    李玉衡扭头便走,一面说:“晚辈记住了。”说完,大踏步向洛阳方向走。
    秋雷走近坐骑,向许钦道:“前辈好走,晚辈不送了。”
    许钦呵呵笑,说:“老弟,别见怪,务必赏脸,送在下到三岔路口。得饶人处且饶
人,那孩子功艺末入流,何必和他计较?走吧。”
    秋雷确是不想让李玉衡脱身,但为了早已安排好了的天罗地网,权衡得失,他只好
放弃杀李玉衡的念头,坦然说:“前辈是不放心晚辈言而无信么?前辈多虑了,晚辈既
然答应放他一次生路,决无反悔之理。”
    “老弟言重了,在下岂有不放心之理?”
    由于许钦的插手,纵走了李玉衡,间接地送掉秋雷的命,岂非天意?
    昨晚邙山翠云峰上清官午夜失火,上清官的道侣竟然一个也没逃出,全部葬身火窟。
唯一逃出浩劫的人,是借栖宫中的九华羽士。
    这家伙早就留了神,名义上落脚在上清官,其实晚间他却跑到宫后的柏林中露宿,
却坑死了上清宫数十名道侣。崆峒派主持香火的高手们,在秋雷所派采的高手突袭下,
死得莫名其妙。
    老道是个江湖老狐狸,他不仅能逃过秋雷所派的无数高手追踪缉拿和暗杀,而且能
经常在秋雷的身畔飘忽出没,秋雷确是无奈他何。
    一早,他扮成一个褴褛的老衬夫,放心大胆地在安乐窝附近逗留,找机会用钢松针
谋杀刺秋雷夺天蝎玛瑙,可是没有任何近身的机会,他不敢进入安乐酒店送死。
    秋雷送客出镇,他来不及近身,同时,光天化日之下,脱身不易,他不愿拿自己的
老命开玩笑。
    同时,他看到许钦和秋雷走在一块儿,心中大惑不解,搞不清是怎么回事,想不通
许钦怎会和谋劫女儿的凶手秋雷走在一块儿?按理这两个人该是生死对头哩!
    原来银凤在石窟中的恩怨,只有许、乔两家老少知道内情,外人知者极少,他九华
羽土自然毫无所知无从知悉,难怪他迷惑不解。
    他不死心,在后面紧盯不舍,但出了镇南,他无法与马匹较程,同时也不敢用轻功
追赶,恐怕被秋雷的爪牙起疑找他的晦气,只好信步沿官道南行。
    出镇不远,劈面遇上了脸色苍白、下身有血迹,上身捆了衣带裹伤的李玉衡。他对
李玉衡不陌生,吃了一惊,伸手虚拦,讶然问:“哥儿,你受了伤?”
    李玉衡一怔,听对方口气充满了关心的感情,显然是友非敌,但他不认识已化了装
的九华羽士,惑然问:“咦!老伯是……”
    “我,九华羽士。”
    李玉衡心中一酸,含泪下拜道:“老前辈去年临危援手……”
    九华羽士一把将他拉起,急道:“哥儿免礼,小心泄露行藏。你好大的胆子,怎么
还在安乐窝附近逗留?晨间鬼眼瘦猿在东关外搏杀彰德双英和神枪叶向高,他自己也命
丧矮林……”
    “天哪!我……我害了他老人家。”玉衡狂叫。
    “不可激动!”九华羽士沉喝,又道:“飞龙已派出大批爪牙搜寻你们,你为何不
远走高飞,真是愚不可及。刚才飞龙与许少庄主过去了,你……”
    玉衡咬牙切齿将刚才的事说了,九华羽士哈哈狂笑,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这家伙无耻已极,原来如此。”
    “老前辈知道什么了?”玉衡讶然问。
    “许少庄主说飞龙与他有救女之恩,岂不见鬼?去年在天门峡窟之中,暗算银凤的
人正是秋雷那狗东西,他所用的销魂香便是我给他的,说好了人宝两分,他王八蛋却两
者俱吞,我却落了个人宝两空。许钦却把账算在我的头上,便宜了飞龙小狗。
    哼!我会揭开真相的,但愿绿凤那贱货能挺身出面作证。有了,我该前往青泉山庄
找青云客,那次定计他在场,事后他不知有藏珍的事。我要说动青云客出面作证,轰走
许少庄主,让秋小狗和金神拼老命。哥儿,再见。”
    说走便走,他向龙门方向如飞而去。
    玉衡略一迟疑,咬牙切齿地说:“好,我还是先回许州再说,先与姐姐通声气,然
后等恨地无环老前辈取来毒药方能报此血海深仇?”
    他向道旁小径岔出,匆匆抄小道走了。可怜,他还寄望在恨地无环与毒王的身上,
以为可以由乃姐下手报仇哩!
    许钦故意放慢坐骑,让李玉衡有机会脱身。一行四人四骑,踏着午后酷阳南行,路
上车马往来不绝,两人谈谈笑笑走向三岔道。
    三岔道向东的小径,是至许庄的道路。距离路口不足百十丈,便是白夫人早先隐身
的土瓦屋,这时已空闲无人,看守房屋的一个老年村夫也不见了。平时这条路行走的人
不多,午后太阳正烈,前后人影俱无。
    四人四骑出现在远处,小屋内鬼鬼祟祟出现了三个人影,其中之一伏身在院墙内,
在院门后点起三只臂儿粗的巨香,淡淡的灰烟从门缝中逸出,散布在小道附近。在君山,
君山渔父曾经被这种毒烟所制,在毫无警兆下使用这种毒烟,令人防不胜防。门外一段
小径,这时成了可怕的天罗地网,除非先在口鼻上抹了解药,不然难度此关。
    到了分路处。秋雷勒住了坐骑,在马上欠身行礼道:“前辈,晚辈告辞,希前辈早
临寒舍,不胜企望。”
    许钦回了礼,笑道:“老弟请放心,待俗务稍事交排停当,在下即趋府请见。有劳
远送,感甚,请留步,容后相见。”说完,率两随认行礼别过.躯坐骑驰入小径。
    秋雷兜转马头,放蹄小驰。
    不久,一匹枣红健马飞驰而至,赶上了小驰的乌云盖血,马上骑士低声蛟:“禀主
人、得手了。”
    秋雷加上一鞭,乌云盖雪四蹄加快。沉声道:“我先走一步,李玉衡不除去,我寝
食难安。你们用马车将人盛了,火速赶回许州。”
    “是,属下立即启程。”骑士欠身答,兜转坐骑走了。
    快接近安乐窝,劈面遇上了江东八豪飞骑迎到。不等八豪出声招呼,秋雷缓下坐骑
叫:“快遍搜附近十里之内,并派人通知龙门和城里的人,擒杀左胸负伤的李玉衡,刚
才他就在附近,被我所伤走掉了,去向是洛阳城。”
    八豪中有七人四散走了,只有老大魔影幽魂沙千里不走,骑马紧随在有后半乘之地,
问道:“庄主,大事如何?”
    “得手了。”秋雷得意地答。
    魔影幽魂久久没做声,良久方问:“庄主此举,属下百思莫解。”
    “你认为此计不妙?”秋雷笑问。
    “属下认为,许钦既允相助,何必在这时将他掳走?岂不引起许家不满么?万
一……”
    “哈哈!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该知道,许家三代均以豪侠自命,对是非看得
甚明,重视江湖道义,恩怨分明,自视极问。
    这次许钦为了报救女之恩,只答允阻止金神,其他不问。可以说,他并末存心助我,
而且心含鄙视之念;你不见他不但不领咱们的筵席,甚至多坐片刻也不愿为么?老实说,
我已试出金神的真才实学,他无奈我何,我用不着倚仗许钦之力。
    你想想看,我把他弄到七柳湾,灌他一杯迷魂药,让他坐镇七柳湾,吓走那些前来
强出头的白道江湖小丑,不是乐得清闲么?
    龙门乔家因许钦之故,也将被我所用,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你等会儿到许庄走
一越,告诉他们说,许少庄主义比云天,千金一诺,已专程赴七柳湾去了。哈哈!我想,
银凤必定不放心也许不予置信,要赶至七柳湾送上门来的。”
    他不敢将天门峡石窟的内情说出,其实他弄走许钦的隐衷不足为外人道。与九华羽
士计算银风,青云客也是参予者之一,另一个是绿凤。他认为目下绿凤死了,但九华羽
士和青云客仍然健壮,难以逆料这两个家伙在走投无路之余,是否会不顾一切后果将内
情向许家说出?那他秋雷岂不成了众矢之的?
    如果许钦在知道内情之后,传出侠义柬大会白道群雄与他为难,不用多想也可知道
后果可怕了。昨日在龙门山区,许钦面对金神毫无所惧,显然末将金神放在眼下,可知
许钦的艺业自不等闲,他心中不无顾忌。
    所以决定布下天罗地网用毒烟擒走许钦,更准备用迷魂药迷失许钦的本性,不但减
去了一大强敌,更可避免白道群雄找麻烦,一举数得。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可是事
实证明他错了。
    入暮时分,许庄派来了十余名高手,由许钦的妻子柳秋涛和笑弥勒柳文华兄妹率领,
前来询问经过。秋雷推得一干二净,他说许少庄主只交代说先赴七柳湾等候,其余一概
不知。
    次日,飞龙秋雷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洛阳东行。但一出东关,便四散而隐。
    月梢,大洪山青泉山庄化为瓦砾场,死伤极惨,因为青云客和独角天魔恰好那天不
在家,他两人至终南找终南狂客尚未返回。
    出事那晚.青泉八丑闻风在破晓时分率领上次赴洛阳的大队人马返庄。而独角天魔
和青云客不在返庄的人马之中的事,外人不知其事。
    这是秋雷最失策的一事,事先他侦知独角天魔派人到终南,却没料到独角天魔师徒
因终南有变,随后亲自前往。
    而八丑一群人返庄时,沿途昼伏夜行,不露形迹。他还以为独角天魔师徒仍在其中,
当夜大举夜袭,上了大当。
    八月初,接着是君山烟波楼大火,不仅君山秀士的宅院付之一炬,连湘山和湘山村
也被波及,夜袭君山的人分乘十二艘大船侵入,人数不下五百之众,每个人皆以巾蒙面,
身份难辨。
    君山秀士的三艘怪舟,已被人于事发前在码头旁凿沉。他总算了得,与潜龙队的总
领何腾蚊杀出重围,窜入湖中逃得性命。
    与独角天魔在德星亭约斗的日子愈来愈近,但在七月梢和八月上旬这二十来天中,
飞龙秋雷以快速绝伦的行动奔东逐北,象一阵狂飘,从河南横扫至湖广,扫清了那些不
驯伏的黑白群雄,迫令那些观望风色的人供其驱使,江湖大震,飞龙令所到处,群雄慑
伏。
    大批快马向四面八方奔驰,带着绣有飞龙的飞龙令向各地江湖朋友示威,要求合作
共尊飞龙令,抗命者大祸立至。
    许州南北骤车店在易于时改为中州骡车店,接着不久之后,在隔邻又建了一座四梅
镖局。
    以前,四海镖局只走河南、南京、山西、湖广,镖旗上只绣了“四海”二字。从七
月梢起,镖旗改了,改为三角形的绣飞龙旗,四海镖局四个字变小了,小得只配绣在近
杆的内边上。所有的押镖车船,全都绘有飞龙图案,镖旗所至,路人侧目。
    而在各地一年来所建的行业店面,也纷纷在店面秘密绘上秋雷用来做标记的简笔飞
龙图案。
    七柳湾大兴土木是去年的事,到七月底方陆续竣工,大庄门宏丽壮观,朱漆大匾额
到了六个金字:七柳湾飞龙庄。
    庄主不在家,任何人皆不许入庄。
    七八两月,是七柳湾的全盛时代。飞龙秋雷的名号,江湖朋友闻之变色。
    河南的少林弟子销声匿迹,暗地里准备防变。
    期广的武当外表沉静,暗中调集各地名宿至武当聚会。
    七柳湾飞龙庄的人,远不至于愚蠢得向这两派急动脑筋,对两派的门人子弟,还存
有一两分客气。少林的神拳陈校是如何被杀的?没听说有人目击其事。武当的霹雷火玄
真下落不明,无人知道他的命运。
    总之,两派的门人子弟众多,管不胜管,假使死一个人也要劳动两派的元老耆宿出
面管事,那么,两派的山门岂非永无宁日?因此,在飞龙未公然向两派叫阵之前,两派
的元老耆宿没有理由出头自讨没趣。而飞龙在未有把握一举摧毁两派山门之前,也谨慎
地避免表面化的冲突。双方皆有所顾忌,近期间还不至于公开来干,只在暗中多加紧准
备,暗流激荡。
    七柳湾飞龙庄的各种江湖行业,在各地象雨后春笋般蓬勃而兴,财源滚滚,羽翼已
成。
    那些不屈服的人,处境愈来愈困难险恶。各地爪牙皆接到一份黑名单,设有不论昼
夜经常待命的驿传快马传递消息,仿照当时的驿站建成的传哨所,几乎遍布每一角落。
    传讯的人,只须持有飞龙令,报出各站所的暗号,便可动用该地的快骑,消息往返
传递十分灵活,一昼夜飞传千里不算奇事。
    黑名单的人物中,处境最险恶的九华羽士、毒王、李玉衡、离魂学、恨地无环和铁
手姜环、龙形剑、赤煞二凶、青云客师徒等等,其中赫然有秋岚和虚云上人,还有琬君
姑娘。
    这些人中,除了指定活擒琬君之外,秋岚的消息务必传至七柳湾,由庄主亲自下手。
当然,假使能活擒自然求之不得。黑名单上的名字,不写秋岚却是姓山的人。
    八月中旬,距中秋还有三天,秋雷率领着大群爪牙,浩浩荡荡回庄。
    他正式自称飞龙庄主了,只花了年余时光,他大踏步向成名的大道迈进,成名之速,
空前绝后。
    侦骑遍江湖,要擒杀李玉衡斩草除根;但李玉衡却掩去本来面目,跟随着一批贩柿
子和黄明胶的湖广行贩,到达了许州。
    欧阳慧姑娘已换了男装,变成一个黑小伙子,随着扮成走方郎中的毒王,仆仆风尘
从湖广向上行。同行的有恨地无环张澜,他扮成一个满脸虬髯,左颊有一条青绿色胎记
的哑巴,替毒王挑着药篮。
    九华羽士这个老狐狸神出鬼投,他先赴青泉山庄,去晚了,只看到一座瓦砾场。接
着再走一趟夷陵赶回洛阳,他要在许乔两家打主意。
    他对秋雷派人搜杀他的事知之甚详,把秋雷恨入骨髓,他发誓要将秋雷送入坟墓,
任何代价在所不惜。秋雷目下羽翼刚丰,如果再晚三两年,极有可能登上江湖盟主的宝
座,那么,他的处境岂不更为险恶?
    他打听出独角天魔已和终南狂客离开了终南,想在洛阳将他们找到。
    许庄许家相当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笑弥勒与乃姐在秋雷处问不出所以然,所以
便立刻派人前往许州劝阻许钦,由笑弥勒带了老太爷的手书前往七柳庄,痛责许钦轻举
妄动,令其克期返回。
    可是,飞龙庄主尚未返庄,庄中拒绝接见,笑弥勒只好带书返回洛阳。在抵步的同
时,许钦的手书同时到达。书信措词简单,禀明老太爷,须持与金神一决之后,方可回
家,并嘱爱女可前来相助云云。
    老太爷中州一剑接书之后,疑云大起,知子莫若父,他不信许钦活了一大把年纪,
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在与乔家一众友好商讨之后,老太爷说出一番惊人的大道理,最
后决定集聚两家的亲朋和早年的友好,组成空前浩大的百名高手阵容,前往七柳湾看个
究竟。老太爷虽已封剑归隐,但为了儿子的安全,他仍然出面,但仅不带兵刃而已。
    他们还未成行,人数还未到齐。预定在近期启程先赴登封.会合那儿的少林二十名
长老。但消息已经传至七柳湾,风风雨雨,谣言满天飞。
    笑弥勒是唯一心中难受的人,他无法替秋雷掩瞒罪行,感到无法向秋岚交代,他准
备到许州之后方将上次秋岚救乔家姐弟的事说出。
    近来,金神似乎在江湖消失了,没有人能发现他这个曾经横行天下近一甲子岁月的
老江湖。由于君山烟波楼的毁灭,老凶魔算是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他转入地下秘密活动,
将所有的爪牙召至洞庭和三峡活动,搜集孙女金四娘所经过的每一段水陆路程。他不愧
称老江湖,不仅将金四娘和秋雷乘坐的客船找到,更在岳阳找到水陆两个为首的好汉,
水怪桑九原和闪电手莫成,摸清了金四娘和秋雷早先在岳阳的一举一动。不止此也,躲
在岳阳附近养伤的青龙煞,居然被他找出来了。
    老凶魔大怒之下,率领大批爪牙和所有的人证上航,根据线索在新滩口发现了沉船,
于八月中旬启程北上许州。
    且表表秋岚。弟弟秋雷那一剑,伤透了他的心,令他痛苦得万念俱灰。在随白夫人
祖孙躲到龙门东山白香山墓附近暂住,当夜便在气急交侵下一病缠绵。
    练武人要说百病不侵是不可靠的,只不过比常人不同,不易被病魔所因而已。他躺
下了,病得不轻,浑身如火,高烧中呓语连连,呼号挣扎,可把琬君姑娘累惨了。白夫
人不会岐黄之术,普通练武人必须知道的跌打损伤药方派不上用场,又不敢公然至龙门
镇请郎中,眼睁睁的看着秋岚往下拖。
    一拖使拖至八月出头,总算在琬君的妥善照料下,病势方开始鸣金息鼓退去,姑娘
已消减不少。这期间,龙门乔家的事,始终未传到他们耳中,他们似乎与世隔绝了。
    草屋中,只有祖孙俩和一名仆妇,其他的人己打发回东海普陀,没有人外出打听消
息,他们也不敢外出,怕引来金神更糟了。
    这天一早,秋岚开始行功练气了。病,拖不垮他龙虎似的体格,拖垮他的是心病。
病的后半期他逐渐消醒,琬君姑娘不仅用万丈柔情感动他,也委婉地疏导他。她说得好:
人,总会有沉迷盲目的时候,但先天潜藏杯内心深处的天性和手足亲情,是不会永远泯
灭的。
    她认为秋雷的疯狂,乃是一时的现象,他怎可因此而灰心?灰心又待如何?艰道毁
了自己便罢了不成?他怎可不尽其在我,规劝乃弟回头?
    心病乃需心药医,在姑娘温婉诚恳的解说下,他承新激起生的意志,病魔便只好乖
乖地退走了。
    二十余天的相处,他已对人生油然兴起另一种足以令他改变的爱情,往昔苦行僧似
的漠视人世感觉,逐渐离开了他。琬君用温婉、关切、娇柔的女性特有兵刃,楔入他坚
强、嶙峋的、苦行的纯男性天地中;他也确是需要这种温情。二十余天来,白夫人祖孙
俩所给予他的关怀和温暖,比虚云上人十余年来所给予的还多,还充实。
    正如虚云上人所说,他与佛无缘,不是佛门中人。他感到他需要一个家,需要一个
象琬君一样的女人做终身的伴侣。
    一个自小跟随佛门六子长大的人,定力虽培养得超人地深厚,但也容易着魔。苦修
不易,出家人斩情灭性,如非受到惨痛的打击,很难克制意马心猿修至四大皆空之境。
    他虽也幼遭不幸,但当时的惨象并末目睹;加以虚云上人已知他不是空门中人,不
禁止他喝酒便是明证。十余年艰苦卓绝的生涯,一旦处身在白夫人祖孙的慈爱化育环境
中,他恢复了与生俱来的人性。
    爱情在他心中发芽、长大、开花。
    琬君姑娘一颦一笑,在他心中都变成了震撼的泉源。
    同样地,琬君的心扉,早已为他悄然而开,爱情在他们之间发出了共鸣,与他们同
在。
    练了半个时辰的寂灭术和璞玉归真奇学,他到了屋外亩大的院子。东方刚现鱼肚白,
黎明前的阵黑已逝,晨风微凛,寒露沾衣。他仰天吸入一口气,试意正心拉开马步练崩
云三式。大病初愈,他感到手脚有点生硬。
    连演五次,他感到幽香入鼻,姑娘一袭白衣,俏生生地出现在身旁,纤手中端了一
碗热腾腾的参汤,盈盈浅笑,柔声道:“岚哥,该歇息了,别忘了你是我的病人啊!未
得允许,你怎么跑出来走动了?”
    秋岚收了势,道:“憋了二十来天,髀肉发生,筋骨都生锈了,再不活动活动便朽
啦!晨露伤人,琬妹,进去吧。”
    他接过碗,感激地说:“谢谢你,你比我还早哩!这些天来,琬妹,苦了你了。”
    “唷!岚哥,别急了,这些天我伺候你,是有代价的。”她笑,笑得很爽朗。
    “代价?什么代价?”他惑然问,一面挽着她往里走。
    “你好意思不将无定剑法教给我?可不能告诉奶奶啊。”
    他笑,一口喝掉参汤,说:“你作怪,不会磨着奶奶教么?”
    “不!奶奶说,你高明,已获剑法神髓……”
    “别听奶奶抬我。”他谦虚地答。
    “真的,奶奶说你击败了金神,心中末存伤人之念,不然金神准有好看。而奶奶却
几乎伤在者凶魔的剑下。不管,你不教我,我给你没完。”她向他撤娇,透着万分的亲
热。
    他点头,笑道:“你错了,不是奶奶剑术不行,而是内力差了一两分。我有寂灭术
相助,璞玉归真奇功可练成至精至纯而已。放心,我想,返回东海之后,我将寂灭术也
一并教给你,略谢贤妹辛劳,怎样?”
    “嘻!岚哥,一言为定,我高兴死啦!哦!你可别笑我太过功利哪:”
    “愚兄怎敢?”两人已在厅中坐了,他又说:“琉妹,等会儿我和奶奶说,我得走
一趟许州,无论如何,我得尽其在我,再劝弟弟一次;他如果不听,我只好放手不管
了。”
    琬君凝视着他,神色肃穆地说;“岚哥,奶奶早已安排好了。”
    “怎样?”
    “奶奶必须及早赶回东海迎接爷爷,要你我两人暂留洛阳,等奶奶和爷爷赶来对付
金神和他的一群爪牙。”
    秋岚摇头,道:“要等,我们到许州去等。我想明日便启程。只是,琬妹和我同走,
会不会不方便?”
    “你不要我做伴?”她幽怨地问。
    “不!贤妹别误会,有贤妹相伴,愚兄求之不得呢。”
    “只是,你可不可以多养息几天呢?”
    “不必了,我这人除了砍掉脑袋,死不了的,任何苦难也奈何不了我。”
    “嘻嘻!哦!我忘了你躺了二十来天的事了,把人家的胆子也几乎吓破了哩!”姑
娘挖苦他,接着发觉失言,羞笑着小鹿般窜入内堂去了。
    次日一早,秋岚穿一袭干净的直裰,青帕包头,背了一个小包裹,拄着一根枣木棍。
姑娘内穿白劲装,外罩青布素衫裙,背帕包着头上的三丫髻,象煞一个如花似玉的小村
姑。两人站在一块儿,象熬一双郎才女貌的小夫妻。
    老太婆也是一身村妇装束,带着挽了包裹的仆妇,亲送一双小儿女南下,自己方踏
上八节滩的渡船,取道南京所辖的徐州至淮安府下东海。她深信秋岚天下大可去得,所
以十分放心地走了。
    秋岚和姑娘跑着晓风晨露走上征途,两人情投意合,谈谈笑笑颇不寂寞。
    从河南府到许州,全程二百三十里,从香山南行,只三百里多点儿。论脚程,真要
赶一天便可到达。但他们是村夫打扮,怎可惊世骇俗赶路?乖乖地按三日行程从容钻行,
第一天预定到达登封投宿。
    午间,到了轩辊岭下,刚好五十里。岭下有一座小村,叫做大屯。这是河南府至登
封的中途站。管道蜿蜒上行,至半途便可看到远处的轩辕关。天下承平,轩辕关驻守的
官军不多,也没设置巡检司,出入关隘极为方便。
    飞龙庄的传报站,不设在轩辕关,而设在大屯镇。主其事的人,归登封的大响鞭盛
明管辖,居然派了一个老江湖花和尚鲍堤在这儿主持,开设了一座福祥面店作为掩护。
花和尚鲍堤绝不是佛门弟子,而是登封城的游神,只因为他年方三十便秃了头,生得头
大腹圆,毛胸上刺了几朵,象征富贵荣华的芙蓉花,不到下雪天不穿上衣,所以叫他做
花和尚。
    这家伙祖籍是登封,但在外混了十来年,在登封只耽了三年左右,是当地的讨厌人
物。登封是武林北斗的少林寺所在地,十来岁的娃娃也会三两手绝活,在这儿做游神土
地,没有几手真才实学还行?俗话说: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他花和尚能赖敢挤命,
照样可以在登封城做游神土地赖饭。
    福祥面店原有的店掌柜叫死蛇张三,月前由花和尚出资扩充门面,店面加大了。挂
在门口的酒旗儿杆子上,刻了一条只有内行人才能分辨的飞龙。简简单单聊聊几笔,不
伦不类,但确是飞龙信记。
    秋岚象个光眼瞎子,而且又聋,对江湖动静一无所悉,一无所知,带着一个不问其
他事的琬君姑娘,盲人瞎马往龙潭虎穴闯。
    赶路的人,照例是吃三顿,午间太阳大,正是打尖的时光。打尖不仅住宿,吃顿饭
休息个把时辰也可叫打尖。两人不偏不倚,一头钻进了福祥面铺。
    面店里客人不多。十二副座头只有八副有人。乡村小店,锅灶照例是设在柜台前面
向街一面,三名大师傅没事忙,铲瓢搓得叮当响。小二哥看到客人上门,掀起帘子直着
嗓子叫:“客官请往里面坐,辛苦辛苦。”
    柜台内的大木椅上,虎地站起一个赤看上身胸被刺花的大块头,他就是掌柜的花和
尚。
    花和尚双目彪圆,吃惊地一蹦而起,刚想说话,一旁的二掌柜死蛇张三,懒洋洋地
照他的屁股就是一腿。
    “你……”他莫名其妙地叫,要冒火啦!
    二掌柜直待秋岚被小二领走,方附耳说:“死人,你以为飞龙庄主会穿得这般褴褛?
告诉你那话儿来了。”
    花和尚倒抽一口凉气,也低声问:“你是说。姓山的来了?”
    飞龙秋雷虎狼成性,他不敢将哥哥的真名说出,只传信各地要他们留意一个与他相
貌相同的姓山的人,只许活擒,见则必须飞骑急报。
    “要不信,咱们赌十两纹银,如何?”死蛇懒洋洋地问。
    “你小子诡计多端,不和你赌,十两纹银太爷我可以快活两天。你溜到后面放马,
我招呼他们。”
    死蛇哼了一声,伸个懒腰说:“和尚,你这长相不雅观,少前往献宝,免得露马脚。
沉着点儿,叫小二弄一壶藏龙卧虎酒便成。我去放马。小心了,别让熟鸭子飞了,他们
是咱们的财神爷,赏金五百两哩。”
    不片刻,一匹健马从后门飞奔轩辕岭,骑士居然是死蛇,居然精神抖擞,居然不象
条死蛇啦,五百两赏金很了不起。
    马匹耐力不够,五十里跑下来可能力竭倒毙。但死蛇不在乎马儿,他的马也相当骏,
半个时辰便到了登封城,在小西门内一座客店门口飞跃下马,马儿浑身大汗不住发抖。
他钻入偏院,向两名大汉低叫:“换马,姓山的和一个女人到了大屯,传话下去。”
    说快真快,一匹健马牵出院门,鞍辔齐全,象早就准备好了的。
    死蛇飞身上马,一面说:“我再传一程,传至三山镇便赶回。”
    “叭”一声鞭响,马儿已冲出三丈外去了。三山镇,在登封与均州之间。算脚程,
还得换一次马方可到许州。
    福样面店中,秋岚叫了几盘小菜。来上两碗面加上一大盘馒馍,就是不要酒,把花
和尚急得一头汗。
    不要酒,面同样可以放上蒙汗药,只不过药力行得缓,分量须加多而已。花和尚财
迷心窍,他想活捉秋岚。
    第一个发现秋岚的人,可得赏银五百两;活捉,加了两倍。财帛动人心,他想吞下
一千五百两纹银。心一慌,在面中混上了足以迷翻三条牛的药量。面是刚起锅的,蒙汗
药挥发性虽不太大,但遇热则升,加以放得过量,蒸气中少不了有些少药味。少虽少,
决瞒不了行家。
    掌柜的亲自为客人上吃食,少见。花和尚袒胸凸肚,强压着擂鼓似的心跳,端着盛
盘出现在走道上。
    第一桌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穿青衫书生,五官倒是相当清秀,白脸无须,独个儿要
了一壶酒,几盘下酒菜自斟自酌,不时微笑者打量远处壁角食座旁的秋岚,同时也冷眼
旁那橱柜里的光景。
    花和尚端着食盘,肩脖上搭了一条已泛黄的汗巾,巨人似的往前走。要地,池站住
了,感到肚皮上有硬物重重地抵住,吃了一惊,扭头向下看。原来是书生左手的酒壶嘴
子,不偏不倚顶在他的肚脐眼上。
    他勃然大怒,怪眼一翻,正待发作。
    书生不在乎,咧嘴一笑,说:“掌柜的,替大爷添壶酒来。”
    花和尚心中有鬼,不得不按下怒火.说:“客官,请招呼小二。”
    书生鼻子猛嗅了两次;哈哈大笑道:“咦!这不是上好原汤羊羹面么?放下,放
下。”
    一面说,一面动手,手法快极,一碗羊羹面已经到了他的桌上了。
    花和尚双手端着食盘,想抢也抽不出手来,怪叫道:“客官,别开玩笑,小的另替
你准备,这是那边两位客人的。”一面说一面放下食盘,伸手去夺面碗。
    “叭”一声暴响,书生将酒壶掼在地上,倏然站起说:“什么话?大爷是白吃来的
么?瞧你赤身露体替客人上吃食,你没长眼睛看清那儿有大闺女么?你这是成何体统?
大爷替你留面子,在这儿拦下你的面你还不加感恩?放手!不然大爷砸了你的锅。”
    “岂有此理!叫吃食也该有个先后,你怎么……”
    书生不理他,猛嗅热气腾腾的面碗,哦了一声,说:“面的汤是昨晚的,不新鲜。
你这鬼店昧良心,将这种不能吃的东西拿来骗人,岂有此理!”
    书生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元宝,“拍”一声重重地拍在桌上,冷笑着继续大叫:“掌
柜的,大爷说这两碗面不能吃,吃了会死;要不信,大爷赌黄金十两,你敢吃掉一碗,
金子是你的。”
    整座店的人全都惊动了,店伙计火速围上来。
    花和尚急出一身冷汗,下不了台,知道糟了,被这畜生看透了春光啦!人急智生,
狗急跳墙、他居然想到毁贼的绝念头,猛地一把抓向书生的衣领,大吼道:“你这厮吃
了豹子心,敢在福祥馆讨野火,揍你!”
    书生一手格出,他乘机抢近,捣出一拳踢出一脚,立即桌倒凳飞,杯盘碗碟哗啦啦
的跌了一地。
    书生没留意这一着,还以为花和尚夺饭碗哩,桌子一倒便知花和尚不等闲,不动手
不行了,闪在一旁从侧方抢入,“双盘手”搬开花和尚的双手,扭身顺势一肘撞出“噗”
一声闷响,撞中花和尚的肚腹。
    “啊……”花和尚狂叫,身躯倒飞,轰隆隆昨嗓咳一阵暴响,撞翻了另一张食桌,
店伙和食客叫嚷着,鸡飞狗跳。
    “抄家伙!”店伙大叫。
    书生身形快极,已到了花和尚身畔,拔出佩剑指在花和尚的鼻尖上,冷笑道:“你
这泼皮好大胆子,青大白日阳关大道客人众多之际,你竟然胆大包天在食物上弄鬼,你
眼中还有江湖规矩吗?乖乖替太爷滚蛋,不然我瘟神凌峰如不剜出你的双眼来,可把太
爷的凌字倒过来写。”
    花和尚躺在碗碟汤水上,肚子痛得他脸色发青浑身抖动,剑芒在鼻尖前冒出阵阵冷
气,不由他不服贴,咬牙道:“姓鲍的认裁,咱们这段梁子结定了,日后算。”
    “叭叭”瘟神凌峰用剑在花和尚两颊抽了两记,喝道:“太爷记住了。滚!”
    花和尚狼狈地爬起,捧着肚腹溜入厅后走了。
    秋岚伯弄出人命,一直站在一旁戒备。他搞不清瘟神所说的事,不知花和尚弄什么
鬼。
    瘟神凌峰收剑入鞘,突向秋岚含笑点头,说:“兄台,借一步说话。兄弟姓凌名蜂,
江湖末流。”
    秋岚一头雾水,但不好拒绝,只好说:“好,小可愿闻兄台高见。”
    两人向外走,在府外一株槐树下站住了,瘟神换了另一副面孔,恭敬地说:“庄主
易装前来敢情是为了洛阳乔、许两家而来么?”
    “乔许两家?”秋岚困惑地接口,不胜诧异,也并不清“庄主”所指为何。
    瘟神近乎谄媚地笑道:“兄弟久慕庄主雄风,诚心投奔庄主效力,幸勿起疑。这次
兄弟从洛阳来,打听出冷剑许中州对许钦自宝庄发回的手书起疑,认为必定是受到庄主
的胁迫,因此已柬召群雄。午后可到达嵩山少林寺聚会,近日将启程赴许州宝庄索人。
兄弟准备到宝庄面陈,没料到在此幸遇庄主。兄弟不才,自信粗通举脚,愿为庄主驱驰,
效命不敢人后。”说完,长揖到地神态可憎。
    秋岚恍然,冷笑道:“飞龙秋雷本性不坏,都是你们这些不肖之徒唆使他兴风作浪,
巧言令色甘为虎作伥,从中取利陷他于不义。你替我滚!滚到天涯海角远离中原,对你
大有好处。”
    瘟神脸色大变,听口气不对,沉声问:“你不是飞龙庄主?你是谁?”
    秋岚将他推出丈外,哼了一声说:“别问我是谁,不必多问。”
    这时,姑娘已经到了近旁。
    镇西北龙门方向,出现了卅余骑骏马。那是许庄第一批人马到了,蹄声如雷,烟尘
滚滚,来势甚急。
    瘟神一声怒吼,急冲而上,左掌勾出,右掌疾飞。
    姑娘从侧方截出,纤手一勾,便搭住了攻向秋岚胸口的大拳头,猛地向后侧方带,
左右踏进掌出如雷,“叭”一声脆响,一耳光打得干脆利落。
    瘟神连退五六步,口角沁血,跟跪稳住身形,仲手拔剑,要拼命了。
    “把剑丢了!”秋岚沉喝。
    瘟神不听,咬牙切齿冲上,剑出“寒梅吐蕊。”
    秋岚向左闪,探身切入,右手一抄,便抓住了瘟神持剑的右手脉门,左手闪电似的
削向对方的右耳门,仲脚一勾,瘟神向下坐坠。
    “住手!”冲到的第一匹马上的骑士叫,声如沉雷。
    “咦!你……你不是……”第二匹马上美丽的银衣姑娘惊叫。
    马儿徐止,叫喊声救了瘟神。秋岚削出的掌停在瘟神的耳下,瘟神浑身软坐在秋岚
的前脚。
    “他是飞龙秋雷。”第三匹马上的骑士叫。
    秋岚搁下瘟神的剑,替他归鞘,放手说:“老兄,你可以走了。记住要光明正大地
做人,瓦罐不离并下破,你何苦要替人卖命为非作歹坑人害己?”
    瘟神象斗败了的公鸡,往人丛中一钻,溜之大吉。
    骑士们纷纷下马,街道两端成了人墙,前面是骑士,后面是看热闹的村民,把秋岚
和琬君堵在中间。
    “是冷剑许中州老前辈来了。”琬君附耳低声说。
    秋岚冷静地屹立,心中不住盘算该怎么办才好。
    对面,骑士们雁翅分列,举步向前接近。中间的许中州白发如银,三绺银髯拂胸,
虎目依然光亮,满脸红光皱纹甚少,看去老当益壮,依然龙马精神。着一袭淡青色葛,
掂着马鞭,举步从容飘然有出尘之概。
    右侧稍后处,是惊喜交集的银凤小姑娘。其他近三十名高高矮矮老老少少的劲装好
汉,大部份是武林中的高手名宿。其中有五名僧人,冷面如来就是其中之一。
    对街是一家小酒棚,门口挤满了观众。有一个矮老头挽着一个村姑,正缓缓向外挤,
借光之声隐约可闻。
    秋岚心中暗暗叫苦。上次笑弥勒曾经说过,只须乃弟不招惹许、乔两家保证不和乃
弟为难。老天爷!听瘟神的口气,显然弟弟已胁迫许少庄主到了七柳湾啦!如何是好?
他脑海中乱得一塌糊涂,但紊乱中已有所决定了。
    许中州在两丈外站住了,举手示意令身后的人止步。
    “爷爷,他不是秋雷,是在天门峡……”银凤高声叫。
    “我,飞龙秋雷。”秋岚朗声叫,令琬君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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